当你爱过的人都越来越像

1.好男人的标准是：最硬的肩膀，最软的心肠。
这是李纯说的。也成为了后来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努力的目标。李纯说，男人的肩膀是要用来扛起家庭的，不够硬不行，而男人的心不能太硬，硬了要么硌人要么冷淡。一个心软的男人再坏也不会坏成一个坏人。
可李纯没说实话，她要的可不仅仅是肩膀，她还要翅膀，还要飞去更浪漫的地方。这一点，我做不到。我不是一个精于生活情趣的人。分道扬镳成为我们彼此唯一的出路。她后来嫁的不错，一个胖胖的男人，圆寸，手腕有纹身，没仔细看，不过应该是李纯的英文名吧。我们在餐厅偶遇，我跟一个姑娘正在排队等位子，她老远冲我招手，让我过去拼桌，她老公也很热情，似乎不知道我与李纯之前的关系。那顿饭吃得挺自然的，没有扭捏和尴尬。
但，跟我一块儿吃饭的姑娘还是看端倪了。女人确实比较敏感。她说，李纯不适合我，分手是最正确的选择。我笑了笑没说话，送她回了家。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一般都是从第二顿饭开始的，女人可能会因为礼貌，好奇陪你吃一顿饭，但如果第二次还愿意赴约，这说明你们之间有戏。起码对方对于第一次与你共进晚餐的经验是愉快的。这个道理是李纯告诉我的。那句俗套的老话，女人是男人的学校，确实不假。
于是我决定再约她一次。她同意了，从那天起，我不再叫她的全名，而是改口叫她小七。我问她，为什么是小七，她的名字里并没有七。她说，她小时候跟男孩儿似的，爱看奥特曼。其中一个奥特曼叫赛文，赛文就是七嘛。我凭借对于模糊的童年记忆的搜索结果反问，我记得他好像不是特别厉害啊。她说，对啊，就是不厉害，还很努力的要保护地球，才更加让人心疼。这句话让我觉得她有点儿不一样了。
 2.在你没遇到真爱的时候 你对老天说 你对自己说，无论对方有多少缺点 你都能包容。你会好好疼她 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再累也要哄她笑，看到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皱眉 一掉泪，你就恨不能化身成温柔男主给她最暖的拥抱。但当你遇到了你的她，遇到的实实在在的问题与无奈，你又抱怨真爱不该是这样的。
我和小七也是如此，很快就遇到了各种生活上的细碎问题。比如，她总是在出门前才洗澡。而我喜欢睡前洗。我受不了她喝醉以后带妆睡觉，也受不了她头发上的发胶味，她躺在我的胳膊上，我半夜醒来，常常觉得胳膊上有发胶的黏腻感。她不允许我先睡，哪怕我们都躺在床上，她在玩手机，也不行，只要我稍稍合上眼，她就用胳膊肘推我一下，让我醒来。我不太能理解这是为什么，但我想起以前跟李纯在一起时，李纯总要比我先挂电话的习惯，我觉得这种情绪大概是类似的吧。当然这样的心理活动是不能告诉小七的，没有女人能接受在一段新的关系里还有旧人的影子。但其实，生活哪儿有狗血电视剧那么多伏笔，我又不是突然失忆，怎么可能完全清空以前的日子呢，偶尔想到谁，一闪而过，连涟漪都没有，只是觉得自己也曾年轻过，感觉挺奇妙的吧。
3.等等，我和小七到底是谁追的谁，是怎么在一起的呢？这段记忆似乎缺失了，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有明确的从朋友到男女朋友的分界线，但我觉得我跟小七没有。吃完第二顿晚餐，我们又换了个地方喝了点东西。小七好酒，一喝就停不下来。我遇到过的女人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滴酒不沾，一喝就醉，另一种就是一喝就能一直喝。好像就没有中间地带，小七作为酒量极大的女人更是不得了。
“开房！”
“什么？”
生平头一回听到女人主动提议。
等我反应过来时，小七已经在打电话了。她连续打了三个电话。
一个是叫朋友的。
一个是订餐的。
一个是订酒店的。
那晚房间里来了六个人，分两拨人，第一拨是来打牌的，第二拨是来划拳的。
我努力想要撑到最后，但我失败了。我睡在了马桶上。我这人就这毛病，一喝多，就拉肚子。一出厕所又要接着喝，我索性留在了里面。第二天醒来，我赶紧洗澡，因为我不确定，我睡着前，到底有没有擦屁股。洗完才发现，浴室里根本就没有浴巾了连毛巾都没有。无奈之下我只好打开门出去。人都走光了，只有小七一个人倒在地上。 我轻手轻脚地拨打了总台电话，叫人送毛巾和浴巾上来，然后又躲回了浴室里。
4.叮咚——
我生怕服务人员按第二下，万一吵醒小七就不好了。
我火速把门开了一个小缝，探出一只手，拿到毛巾和浴巾连谢谢没说就关了门。
此时我发现了两件事，
1.小七已经一脸茫然地站在了我赤裸的身体面前。
2.淋浴后，身上的水已经差不多全干了。
“你别误会，我们没....”我说。
“我没误会。”她说。
“我们...”我说。
“让开...”她说。
“你听我解释！”我说。
“我不听！”她说。
“不行，你一定得听。”我说。
“不行，我一定得...吐了！”她还没说完，就一口吐在了我的身上。
又得，重洗一遍澡了。
这回，毛巾和浴巾都有用了。
5.小七总爱让我陪她一起回忆那一天的事情，因为我们的记忆是不同时间段的。她清楚地记得晚上发生的事情，喝酒，打牌，喝酒打牌，划拳，在床上乱蹦，吃东西，吃完了又叫餐，电视机里放的是辛德勒名单。最后她被朋友抬到了床上，朋友有的打招呼先走了，有的在隔壁开了房睡下。而关于第二天早上的记忆完全没有印象。因为她吐完就又睡着了。
可我的脑子里对晚上的记忆是嘈杂又朦胧的，我第二次进厕所时就睡着了。
对了，那天早上的故事还没完。
小七吐在我身上之后，我刚把小七抱回床上准备去洗澡，门铃就又响了，我裹上浴巾把门刚打开一点，门就被大力地推开。是小七的朋友，一对恋人。女的大喊，流氓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抓流氓啊。我还没来得及解释，男的就一把捂住他女友的嘴说，这是昨晚那个，小七带来的那个，自己人。然后把他女友硬跩走了。临了还跟我眨了个眼，小声说，昨晚儿还以为你酒量不好先走了呢，没想到....嘿嘿，可以啊。
说罢，搂着女友昂首阔步回了他们的房间，左手在后背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关于这段，除了在我与小七两人的私密聊天里没有人再提起。我猜，要么就是那哥们儿嘴确实严，人品确实好，要么就是这个桥段已经在朋友圈里路人皆知了，只是没有人想要点破。
那晚并没有让我对小七有什么负面的印象，反而觉得挺真实可爱的。我也是好酒的人，只是酒量不好，我并不排斥女人喝酒，人嘛，就活一辈子，能在不伤害他人的情况下开心一下有什么不好呢？换句话说，长大成人以后，想要在生活里换点儿开心确实挺不容易的。
洗完澡以后，我续了房费，守着昏昏大睡的小七，看了一天的电视。
傍晚，小七醒了问我，几点了？
我说，六点多。
她说，是早上还是晚上？
我说，晚上。
她说，那喝酒去。
我说，还喝啊？
她说，哦，那不喝？恩，吃晚饭去。
于是我们吃了第三顿晚餐。
我们变成了男女朋友。根本就没人开口告白，也没有说上一句‘现在我们是恋人了啊’这样的话，似乎缺少了某种仪式感或记忆点，可我觉得这样反而让我们的故事更加意味深长。
6.我们这样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三年，某一天早上醒来，我看着小七的脸，心底一阵毛骨悚然。说不清为什么，我觉得她的脸上的某个细节像极了李纯。要知道这可不是我想要的。跟小七在一起那么久，就是因为她和李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在跟李纯濒临分手的那段时间里，我不止一次地梦见，李纯的脸变成了我之前女友的脸。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感觉，总之就是恐惧，似乎你喜欢的人最终都会变成同一张脸。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逃出去的怪圈。
我没有跟小七说，就像我当年也没有跟李纯说一样。这成为我心底的一个秘密，这当然不会改变我对小七的爱，可这确确实实地困扰着我很多年。我以为，每一个人是不一样的，但到最后都是一样的。我说的真的不是生活上的磕磕绊绊，审美疲劳后的无力感，就是脸。就是脸会变得越来越像。平时倒还好，每当夜幕降临，在关灯以前，她靠近你，越近，你就觉得越像。简直就是活在了一个巨大的循环里。皮肤的温度，纹路，毛孔的粗细，脸上最微小的绒毛都那么相似，呼吸时的鼻翼，泛红的耳垂，这绝对是一个魔咒。一个我无法逃脱的魔咒。
7.突然有天，小七说，她想去纹身，纹在手腕上。一起纹。
我说，怕疼，不去。
小七说，那不行。我前男友为了我也纹身了。
我说，那我更不去了。
小七说，他纹了我的名字，在胸口。可大了，他还叫我去纹一个他的名字。我不同意，我觉得那玩意儿又疼又不讨人喜欢，才不纹呢。
我说，那你现在又要纹。
小七说，不一样。
我说，哪儿不一样。
小七说，人不一样。
对，人不一样。小七的这句话让我如释重负。
人是不一样的。小七就是小七。我就是我。
我纹了数字七的英文，小七纹了我中文名的缩写。
后来某天，小七说，光头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于是劝我去剃光头试试。我倒是无所谓，反正留什么发型都没好看过。
8.一个周末的下午，
小七把我拖到了发型屋，
对着理发师说，来个大光头。
不后悔吗？理发师说。
不是我剃，是我男人剃！小七说。
喔，我建议还是留一点，要不，圆寸吧。理发师说。
好，听你的。小七说。
推子在我脑袋上来来回回，就跟除草似的，
不一会儿就完工了，我从椅子上站起来。
小七说，啧，好像是男人了那么一丁点儿。
她用大拇指掐着小拇指比划着。一脸得意又鄙夷的表情。
就是有点怪，诶，你最近是不是变胖了啊。小七说。
是吗？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是胖了。
等等...
纹身，圆寸，发胖的身体，
我似乎在哪儿见过一个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