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含情色美学的怪谈——大首篇

大首：齿牙漆黑之女人首级其骇甚也

《百鬼夜行·阳》中有十篇怪谈故事，与日本传统的怪谈故事不同的是，这里的故事脱去了原本的情节内容，唯独保留了妖怪的特点，进行了全新的创作。这十篇故事分为：《青行灯》，《大首》，《屏风窥》，《鬼童》，《青鹭火》，《墓火》，《青女房》，《雨女》，《蛇带》，《目竞》。在这里我最先看了《大首》和《屏风窥》，其中《大首》这篇尤为耐人寻味，全篇被自我剖析色彩与情色情节所充满。与带有隐喻性的情色作品相比，《大首》采取的是直抒胸臆的浪漫主义写作方法。另外，呈现出独属于民间文学的叙述风格，不知道京极夏彦是否有意为之，他的叙述语言比较啰嗦、重复，可这与民间文学作品进行口头传播时的特点有共性，很多以书面文字流传的怪谈故事正是以民间文学作品为基础进行的再创作。

大首：鸟山石燕绘

下面再折回来，简单地说一说这篇谈怪故事蕴含的情色意味。这个故事的人物设定很简单，先是出现了男主人公大鹰，然后陆陆续续地出现了围绕着他的女子。开篇第一句话写道：太愚昧了。这是借男主人公之口直接说出的，笼罩于全篇故事的一个消极观念。大鹰的这个感受来自于对性的认识，原本男女之爱是甜蜜幸福的，当然也会充满矛盾，只是放置在性与爱这个问题之中时，像被无法抹清的浮尘包裹着、折磨着大鹰的心灵。

十五岁时，大鹰因祖父十三周年忌日回到本家，与亲戚齐聚一堂。本家有个叫百合的女孩子，年约十四。但她体弱多病，身边有个随身护士花田。花田二十二三岁，富有性的魅力，充满肉感。大鹰对她的身体有了强烈的欲望，夜晚偷掀起蚊帐，窥见了花田熟睡的裸体。在强烈的性欲望之后，他射精了。可是与此同时，浮现在他脑海的不是花田的面目，而是百合的脸。他对百合从没这方面的幻想，感到太愚昧了。

第二次来自于灵与肉的折磨是与德子的肉体关系。表面上德子是父亲找来的女佣，其实暗地里父亲用她来排解性的欲望。后来他们的关系被大鹰发现，德子不希望他说出去，因为她担心工作就没有了。两个人一来二去自然地发生了关系，说自然，是因为大鹰没有强迫德子，相反每次性爱的游戏都是德子主动提出的。德子成了大鹰的情妇，就是说，她与父子两人发生着性关系，这一切都是背着母亲和祖母进行的。后来父亲去世了，德子成为他一个人的情妇。排除道德上的负罪感，大鹰备受折磨的是，他与德子性爱的过程中，他只是停留于肉体的满足，与她没有建立心灵上的感情。与其说单纯的性关系，不如说德子于他是物体，而非人格。这要他懊恼，感到太愚昧了。这令他非常讨厌性爱，找借口避开了德子。

他想应该和心爱的女子交往，这样能破除这种折磨。他也有着这样一位去爱慕着的女子，叫奥贯薰子。可是他又认为如果发生性爱关系的话，这种感情就会消失，又变为单纯的肉欲，他会再次感到愚昧。所以他不敢去结识薰子。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克制强烈的性欲望。自慰的时候愚昧的状态仍然笼罩着他，他脑海里浮现的不是朝思暮想的女子薰子，是德子的肉体。既然如此，索性他又同德子媾和在一起了。可是爱情和官能彻底乖离，大鹰处在分裂状态中。他备受折磨，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凶狠地抓住了，无论如何选择似乎都挣脱不开。

作者写到百合与花田之前引入大鹰偷窥薰子裸体的一幕，他没有因此而勃起，由此想到了十五岁被愚昧感包裹的开端。不想半年之后，薰子被杀害。他作为警察找了个借口去太平间调查，可这引起了他奸尸的冲动，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欲望，陷入矛盾的思索中。在凌乱的思维意识里，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出口，人有人格才是人，大鹰是人，应该去爱人才对。尸体是无法煽情的。他对薰子的遗体道歉。掀开薰子脸庞的布时，他看到的竟是护士的脸，百合的脸，德子的脸，同时也是许多个女子的阴部。 瞬间他陷入到巨大的恐慌之中。最后，故事以，几天之后，薰子命案告破，大鹰辞职后失踪了结束。

大首

大首

可以说这篇怪谈，透过大鹰的口吻讲了来自于灵与肉的矛盾，由此引发的罪恶感，时刻冲击着男主人公忐忑不安的内心。在强烈的性欲背后大鹰实为需要的是强烈的情感。可是在大鹰的意识中，灵与肉处于隔离的状态，总是非此即彼，不停地滑动、移走。发生性爱的两者间对灵与肉的认识，出现比重不平衡的状态是可能的，彼此融合唯一的情态也可在美好的爱情中出现，但是像大鹰这样是极少发生的。这就要提到这篇怪谈的名字《大首》了，关于大首是这样描述的：大凡物大者皆骇人也，况乎雨夜星光中，齿牙漆黑之女人首级其骇甚也。联系到文中最后一幕：掀开薰子脸庞的布，他看到的是竟护士的脸，百合的脸，德子的脸，同时也是许多个女子的阴部。这便是怪谈之所以为“怪”的元素作用了。

作者以怪谈独有的特点表现了男主人公对心灵之爱的渴求，传达出类似于爱无能的深层感触，物与人格的混淆与割裂，灵与肉的徘徊与分离。与其说这篇故事被作者放置于1954年的背景之中，不如说隐喻了时下的某种情感异化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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