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背

清明的天，既不清，也不明，乌濛濛的。又不肯下一场爽快的雨。只是绿意一天比一天深浓。
一树细白花，飘着暧昧的怪香。
想起有一只杜晓楼的杯子上画着清明小景。一个红衣小童，骑着老牛，吹着笛子，正要过小桥。题曰，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从前我在乡间看到放水牛的儿童，一般只放一头牛，最多两头。牵着牛在田埂上吃草而已。我很爱听水牛扯嚼草的声音。乡间小儿不着红衣，不会吹笛子。杜晓楼笔下的这个童子，应该是隐居于乡野的某个高士手下的童仆，或者也可以称之为仙童，所以才是这般模样。我也骑过牛。牛背宽阔，不好骑，潇潇洒洒骑着吹笛子更不容易。童子骑牛，大概只能骑两三年，太小骑不上去，骑上去了也坐不住，人长大了长壮实了又舍不得骑了，怕压了牛。当年乡农就不肯让我耙田，说我太重，站在耙子上牛拉不动。我耙过两三回。耙田是件很有意思的活计。
据说现在乡下已经不养牛了。有一回我问一个乡下青年现在还烧不烧火粪，他连火粪是什么都不知道。土墙上贴满牛粪巴巴的景象大概也看不到了。少年时我们在乡下的住所面对一个牛栏，并不臭，干牛粪甚至是香的，经过发酵的草香，闻久了竟然会喜欢。久不闻甚至会想念。
我真的想念曾经拉着我耙田的皮糙肉厚的老水牛。
这只画牧牛图的民国杯子我一直很喜欢。去年得韩城花椒两大包，我用这杯子装了满满一杯，盖上盖子放在床头柜上，卧室里就一直有淡淡的椒香。在椒香中安睡，好像没有失过眠，也看不到蚊子。现在我绝不带手机上床，不躺着看书，只爱靠在床头闭目冥想，有时候随手摸起杯子揭开盖子闻这点香，一时心静如水。也凑在灯下看牛，看童子，看花木，看题字。画上风景，快要从人间消失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