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记
毕业找工作时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找了一家离市区二十多公里的公司,然后又疯魔一样在市中心租了房。虽然我还是个无车无房无存款的三无少年,但所幸公司福利还算不错,除了政府给住房补贴外,公司也有班车可以坐,至少不用天天和买菜奶奶、晨练爷爷们挤公交,想想也是挺不错的。
公司有七八辆54座大金龙,肩负着把三四百人从市区到郊区来回倒腾的崇高使命,每辆车都配备超有个性的司机一枚和超没有品味的打卡机一个。
每天早晨七点半,班车司机都不会准时到达候车点,一起候车的“站友”要么各自玩手机,要么凑一块儿瞎聊天,三教九流无所不谈,以至于他们才是和我从诗词书画谈到风花雪月的人,而我室友貌似只会和我一起讨论吃吃吃。
五号线的司机很活泼,跟只会“滴”的打卡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张嘴从来没见停过,国家大事聊过,孩子考试择校聊过,YSL聊过,梅西C罗也聊过。某天刚上班车,他突然蹦了一句“早晨啊是吃了XX家的韭菜猪肉包哇?”从此我对司机师傅的崇拜如滔滔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同时也再没碰过那家早餐店。突然某天,他一反常态,很安静地开车、接人。临下车没忍住问了一句,师傅叹了口气,“我要走了。”从此,五号线沉寂了。
在班车上的四十分钟多半是睡过去的。偶尔也有例外,比如春晖三月沿途桃红柳绿,比如严冬腊月路畔素裹银装,又或者伊人在侧心撞如鹿,当然,也有过受迫性失眠,比如,车里有人打鼾。公司财务有一胖友,每日回家乘三五号线不定,入则必坐后排,坐则必睡,睡则必鼾,鼾则大家必定睡不着。由于此君掌管大家经济来源,而且又很少坐五号线,大家都能理解。某日一新人不忍,在此君打鼾时把他摇醒,痛陈打鼾各种危害,然后满腔热情地推荐偏方医院,还信誓旦旦假一赔十,胖友从此远离五号线。再后来,才知道新人家里就是开小医院的。
有段时间阴阳师手游盛行,班车上小伙子小姑娘不再相互调戏,都成了低头族,各种“欧吃伞”、“QQ牛里脊肉”成了口头禅。过了段时间,狼人杀兴起,班车上又开始回荡起“你就是头铁狼”、“老子可扛可推”……小年轻们的热情总是一阵一阵的,就像公司天天要整改班车一样。不准班车上吃饭的规定才颁布没几周,有人就开始拿出韭菜包子大快朵颐,末了还打了个饱嗝。明明公司刚才要求刷卡才能上班车,下班时连司机队长都没带卡。
时间就这么闹腾过去了,不急不慢。又是一年桃红柳绿,终于轮到我告别了班车。最后一次坐班车,把班车里里外外全看了一遍,路过哪些街口,有哪几家美食店已经种过草,哪条街上美女多,都通通确认了个遍,最后看了下手表,四十二分十五秒。下车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丝异样,我觉得我可能是变冷血了。
然而今天去新公司上班的路上,一辆屎黄色的大金龙从我面前驶过,忽然感觉心里就有个东西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