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之癞皮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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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一连下了几天的雨，让人脑袋昏昏沉沉。高波一晚上醒来好多次，就连很微弱的声音都能把他吵醒。他极度懊恼，非常不耐烦。更令他不解的是，清晨醒来，他竟然变成了一只狗。
即使再多困惑，可事实就摆在那里，不容他质疑。他确信还在自己的卧室里，桌子摆在门的入口处，上面摆着一个相架。相框里是他们一家四口去海边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妹妹是最抢眼的。她穿着粉红色的比基尼，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令人怜惜。这次旅行的费用是高波公司出的，作为高波辛勤工作的奖励。
想到这里，高波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妹妹俨然已经是一位高挑的小美女了。再过两个月，她就要上大学了。嗯，这绝对是高波最得意的一张照片了。
桌子旁边是一个落地的衣帽架，上面还挂着自己的工作服。说起工作，高波是公司的技术能手，他已经连续三年被评为公司先进个人了。
剩下就是一张床和一个格子窗帘了。他顺势往窗帘的位置看去，天已经亮了，光线从窗帘的缝隙穿过来，照在屋子里，把屋子照亮了。确切地说是照白了，对，是灰白。
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灰白的，没有色彩。还有一个穿衣镜，他差点忘了，这个镜子可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
他不愿意相信，要下床去照照镜子。他用头顶起压在身上的被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条有时候甚至让他感觉到冷的冬被，如今就像一张能随意变幻形状的铁毯，裹在他的身上。他甚至是在嘴的帮助之下才将它掀了起来。
他爬到了镜子前，虽然已经做足了准备，但还是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是个什么怪物？镜子前面的他丑陋极了，灰白色杂乱的毛发，之间还有几片癞皮。虽然脸上该有的都有，但是堆叠在一起，像一个狭小的箱子里挤着密密麻麻的物品，以至于盖子都不能合上。
与臃肿的身子比起来，他的腿简直可以用纤细来形容。最要命的是那一口龅牙，仿佛不是从两唇之间长出来的，而是直接穿破下颌，像破土而出的竹笋。
最最可笑的是，他还穿着背心裤衩，太滑稽了，一点也不合身。
这还是自己吗？高波陷入了无限的懊恼和烦闷当中，不过一想想还有爱自己的家庭，便也没那么难受了。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单位打卡上班的时间。再过几分钟，高波会穿上工衣，戴上绝缘胶皮手套，巡查一遍厂子里的电气线路。
"再等等，也许马上就能恢复正常的状态，我可从来没有迟到过。并且单位一定会打过电话来的。"高波心里想。
他等着，他甚至想冲出卧室，寻求父母的帮助。父母这个时候还在睡觉呢，他们每天十点才起床，而那时自己早已上班去了。他不忍心叫醒父母，他们也挺累的，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
他感到胃里不舒服，也许是昨晚吃得太多吧。浑身上下酸疼，他想再睡一会儿，但是外边修建地铁的工程队造出的动静实在是大，可以说地动山摇。
他蜷缩在床上，他不会再钻进厚重的被子里。刚刚睡着，手机铃声却响了。这铃声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并且像外接了一个高音喇叭，吓得高波跳了起来。
他冲过去，用爪子滑动着手机屏幕，他想接电话。可是力不从心，任凭爪子在屏幕上滑动，手机铃声依然响个不停。
这平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动作现在却比铁人三项还要艰巨。
"快接起来，这铃声会吵醒父亲的，父亲可是许多次向自己抱怨了，铃声太刺耳太难听，该换了。"高波心里嘀咕着，爪子还在不停地划拉着。
终于，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了车间主任的声音:"高波，你在哪儿？"
高波小声地回答着，因为大声说话会打扰父母休息，但是他认为他说的话对方一定能听到。
这可是平时自己敬重的车间主任啊，他慈祥和蔼，那肉肉的双下巴，高波有时候都忍不住想上去按一按，摸一摸。要知道那次公司奖励他的旅行，就是主任替他说了好话。
"高波，高波。"对方接连喊着自己的名字，紧接着，电话挂断了。
主任一定是没听清楚，没关系，他还会再打过来的。
果然，电话又打了过来，这回高波接电话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他找到了窍门。
对方"喂，喂"地说个不停，这回高波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主任应该能听到了吧！
"莫名其妙。"对方撂下一句话，又挂断了电话。
高波沮丧了，今天他不但迟到了，而且还没有向主任解释清楚，他遇到了难事。
父亲终于被高波卧室里的动静吵醒了。他大声喊着:"高波，你还没去上班？"
高波不敢作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吓坏父母的，父母都有高血压，经不起惊吓。
他直直地站在卧室门边，努力听着父母那边的动静。终于，父母在说了几句话之后，又再度睡下了。
他心里默默许愿单位那边不要再打来电话了，那样会吵醒父母的。自己只需要一段时间，过一段时间，自然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再向单位解释。
单位最终没有打电话过来，高波松了口气。他要在这两个小时内变回来，他要努力了。
他在地上打着滚，跳跃着，但是动作都很轻。每做几分钟，他都会到镜子前看一看自己。
看得多了，感觉自己也没那么难看了。高波一直就喜欢狗，他曾经多次想养一只小狗。下班回家，晚饭过后，牵着它出去转转。
但是父亲不答应，他不喜欢狗，母亲也不太喜欢。她从小的时候被狗咬过，心里有了阴影。
但是妹妹喜欢，她每次看见别人家精心打扮的小狗，都会走不动路。
该来的始终会来，十点了。一切还和早晨一样，只是高波更加疲惫了。
他蜷缩在床脚，用舌头整理着自己的毛发。刚才跳得太多，毛发都弄乱了，还掉了不少。
父母起床了，因为他听到了父母卧室那边的动静。首先是母亲起床了，她先进了洗手间，梳洗完毕后又开始收拾屋子。
接着，父亲也起床了。
"以后不能那么晚睡了，吃不消了。"父亲一边穿衣服，一边自言自语。
这些高波都听得清清楚楚。
母亲接着话茬说道:"我说最后那两圈别打了，你非要打，我脑袋也疼着呢。"
母亲说的两圈是打麻将，父亲打麻将特别厉害。他把麻将摸在手中，然后猛地把牌打出来，并且从来没有失手过。每回看到父亲在麻将场上得意的表情，高波也替父亲高兴。
"高波的自行车怎么还在家里，他没去上班？"高波听见母亲在讨论自己。
"哦，我也听见早晨他的手机在响，那铃声我和他说过多少次了，总也不换。"父亲附和道。
母亲朝高波的卧室走了过来，越来越近，高波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高波？"母亲敲着门。
高波的门晚上睡觉是插着的，母亲又敲了一遍门，"高波，你在里面吗？"
总不说话也不是办法，高波答应了，他竭尽全力地答应着。
"啊！里面有一只狗。"母亲惊讶地大声喊道。
正在刷牙的父亲闻讯而来，“怎么了，胡说什么？”
"里面有一只狗，你听。"母亲向父亲说道。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听见母亲称呼自己狗，高波还是有些伤心。但是毕竟他现在就是一条狗。
高波大声喊叫着，他甚至哭了出来。
"怎么会有狗呢，钥匙钥匙。"父亲说着。
"没有钥匙，钥匙都在高波那里。"母亲回答说。
父亲好像也乱了阵脚，连忙说:"打电话，打电话。"
高波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了，那头母亲说道:"狗在说话。"
"给他单位打电话。"父亲又指挥母亲。父亲总能在大事面前想得周到。
"没有电话，没记。"母亲说。
"你怎么没记？"父亲一听急了。
"你难道记过？"母亲也不示弱。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吵了起来。
不能等了，他要想办法出去。高波两条腿站了起来，剩下两条腿趴在门栓上。这种门栓是那种老式的，一根铁棍插着，应该不难弄开。
高波努力着，指甲被磨得生疼，但是插销没有任何反应。门因为稍稍变形，所以插销别得很紧，需要从里面推着门才能打开。
高波试图用身体推着门，但是却使不上劲，他真的努力了。
"踹开吧！"母亲提议道。
"瞎说，这门刚换了五年，踹坏了不得换新的呀？我来。"父亲厉声呵斥道。
父亲拿来了一个小刀，把它伸进插销的缝隙，一点一点磨着插销。插销动了一点点。父亲太聪明了，他总能想到办法。
高波站在门后，期待着，他跳着，迫不及待。
妹妹也加入了开门的队伍，她动作挺快，门还有一点就打开了。年轻就是有精力。
门打开了，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高波兴奋地迎了上去，确切地说是扑了上去。
他扑向了母亲，他忘了母亲怕狗，他总是那么粗心。
母亲看见一只丑陋的癞皮狗朝自己冲了过来，顿时昏了过去。多亏了妹妹，她急忙扶住了母亲。年轻就是好，思维这么敏捷。
"滚开"，父亲朝高波的腿踢了一脚。
这一脚，差点将高波踢翻在地。他的脚本来就瘦弱，如今受了伤，只能一瘸一拐了。
不过这不能怪父亲，谁让自己冒冒失失。还好，又没有踢中肚子，要不然他准能把昨晚上吃的饭吐出来。
他看到一家人都在看着自己，母亲在妹妹怀中抽搐着。
"它还穿着哥哥的衣服。"妹妹惊恐地喊道。
家人终于将要认出自己了，高波兴奋地又蹦又跳，不停地摇着尾巴。
"这怎么可能？"父亲一边将妹妹母亲推出卧室，一边重重地关上了门。高波听见，爸爸拉过来一个桌子，顶在了门外。
高波猜这是餐桌，因为这是家里最重的桌子，他能听得出来。这张桌子还是去年高波花了两千多买的大件儿呢，所以高波很了解。
整整一下午，家里人都在商量对策。虽然声音很小，但是高波听得真真切切。
妹妹提议报警，让警察来调查。
父亲当场拒绝，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惊动警察，难道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高家的儿子变成了一条狗？这绝不可能！
母亲则全程都在倾听，她还没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临到会议结束，她才说了一句:"它会不会饿了？"
高波感动得快要哭了，他把母亲吓成这样，而她还在惦记自己是否饿了。
不过他的确饿了，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快到晚饭的时候，高波卧室的门稍稍错开了一个缝，一个饭盒伸了进来。是高波爱吃的排骨盖饭，这准是母亲做的。
享用了晚餐之后，高波懒洋洋地躺在地上，舔着那条受伤的腿，此时他感觉好多了。
"铛铛铛"，有人敲门，高波竖起了耳朵。
是主任，他听出了主任的声音，他甚至闻到了主任的气味，是那种香水夹杂着汗味的特殊气味。
"你们赶快把他找到，公司可耽误不起，他那一摊子事总不能一直晾着。明天，不，后天吧，后天如果再找不到，按旷工处理，公司有权解除劳务合同。"主任向父亲说道。
高波听到了父亲的无奈和叹息。他有些怨恨车间主任了，自己刚没上班一天，就上门来找。
不过高波仔细想了想，也不能怪主任，毕竟他也为难。哪个公司喜欢旷工的职工，还好，还有两天，他一定能恢复的。
主任走后，高波想要上厕所，他一天没屙尿了。他使劲喊叫着，用爪子挠着门。他是绝对不会像狗一样没素质，在屋子里大小便的。
"他怎么了，是不是想拉屎撒尿？"母亲说道。
又是母亲，她总是能够替儿子着想。
"阿秀，你去外面放放它。"父亲指使妹妹说道。
高波听到这里，已经迫不及待了。
妹妹拿了一根绳子给高波套上，对高波说:"你要是我哥，就给我乖乖的，别给我找麻烦。"
高波摇摇尾巴，高波最喜欢妹妹了，妹妹平时又那么喜欢狗。
"怎么会这么丑！"妹妹自言自语道。
高波又摇摇尾巴，妹妹一定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呢。
刚出大门，走了一截路，妹妹一把拉住绳子，"就这里吧。"
这里哪能行，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人。得找一个偏僻的地方，高波认为自己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高波想再往远处走走，可妹妹死死地拉住他，他的脖子勒的生疼，快要窒息过去。
高波屈服了，他太瘦小了，还拖着一条瘸腿。
他找了一棵树，将右后腿高高地翘起来，冲着树根处尿了上去。尿完之后还上去闻了闻，他喜欢这种味道。
回家的路上，他发现了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他竟然对腐败的东西特别感兴趣。每发现一处，都会凑上去闻一闻。
然而妹妹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她将高波硬生生地拽回了家，然后驱赶着他进了自己的卧室。
高波第一次感觉到了耻辱，是一种作为狗的耻辱。他闻了自己的尿，还让自己的亲妹妹看到了。他竟然还为了一小撮腐败的东西和妹妹置气，他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一晚上，高波被几只蚊子和一只苍蝇骚扰着。他发现自己对动着的小东西很感兴趣，他竟然乐此不疲地追着玩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邻居找上了门，因为他听了一晚上的狗叫。
父亲也变得沉默不语了，他竟然没去打麻将。母亲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她始终不敢进卧室看高波一眼。只有妹妹，定时会给自己送饭吃。
真是我最喜欢的好妹妹啊！
第二天还是个阴雨天，高波吃多了，胃里难受得很。他想忍，却没有力气。他蜷缩在门后，不停地抽搐着，终于他吐了出来。
吐了两小堆之后，感觉好了些，他慢慢地睡去了。
"爸爸，你快来，它吐了，还一动不动。"妹妹第一个发现了高波的状况，她高声喊道。
过了一会儿，父亲过来了。眉头紧皱，一语不发。
"我就说狗不能吃人吃的饭，得吃人吃剩下的。"妹妹大声说道。
高波虽然虚弱，但是却听得清楚。
高波的饭变了，不再是人吃的，而变成了狗专属的。有吃剩下的猪骨头，有玉米面活着菜叶的面糊糊。
高波认为自己需要看医生了，因为他的状态不太好。他没有胃口，没有精神。
但是父亲和妹妹说，狗是不用看兽医的，任何病都会自己好起来，狗耐操得很。
高波强撑着被妹妹带出去方便，即使他根本没有屎尿。有路人说他丑，甚至有小孩子被自己吓哭了。他鼓足勇气大喊两声，结果再次外出时，嘴上被套上了罩子。
他越发没有精神，他隐约听见主任又来到了他家，宣布他已经被解聘的消息。
他隐约听到父亲，母亲，妹妹一起商量对策。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想一切事情，只是蜷缩在那里将一块块卫生纸用那龅牙撕得粉碎。
高波开始狂躁了起来，他大声叫喊着，不分场合，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边。
父亲说高波得了狂犬病，没得治了。晚上就召开了紧急的家庭会议，会上虽然母亲不太愿意，但是最终还是同意了将高波丢在后山上自生自灭。
高波被父亲和妹妹带到了山上，丢下他离开了。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高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追赶。但是父亲和妹妹跑得比他快多了，他毕竟是一只将死的狗。
"这只狗，真是疯了"，远处传来了妹妹的声音。
高波渐渐进入了梦乡，梦里又回到了那个海边。一家人嬉笑着，妹妹穿着粉红色的比基尼，落落大方，高挑动人。妹妹总是最抢眼的。
高波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作者：申强，微信公众号：申强读书会，个人微信：sq631031018
青城一连下了几天的雨，让人脑袋昏昏沉沉。高波一晚上醒来好多次，就连很微弱的声音都能把他吵醒。他极度懊恼，非常不耐烦。更令他不解的是，清晨醒来，他竟然变成了一只狗。
即使再多困惑，可事实就摆在那里，不容他质疑。他确信还在自己的卧室里，桌子摆在门的入口处，上面摆着一个相架。相框里是他们一家四口去海边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妹妹是最抢眼的。她穿着粉红色的比基尼，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令人怜惜。这次旅行的费用是高波公司出的，作为高波辛勤工作的奖励。
想到这里，高波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妹妹俨然已经是一位高挑的小美女了。再过两个月，她就要上大学了。嗯，这绝对是高波最得意的一张照片了。
桌子旁边是一个落地的衣帽架，上面还挂着自己的工作服。说起工作，高波是公司的技术能手，他已经连续三年被评为公司先进个人了。
剩下就是一张床和一个格子窗帘了。他顺势往窗帘的位置看去，天已经亮了，光线从窗帘的缝隙穿过来，照在屋子里，把屋子照亮了。确切地说是照白了，对，是灰白。
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灰白的，没有色彩。还有一个穿衣镜，他差点忘了，这个镜子可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
他不愿意相信，要下床去照照镜子。他用头顶起压在身上的被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条有时候甚至让他感觉到冷的冬被，如今就像一张能随意变幻形状的铁毯，裹在他的身上。他甚至是在嘴的帮助之下才将它掀了起来。
他爬到了镜子前，虽然已经做足了准备，但还是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是个什么怪物？镜子前面的他丑陋极了，灰白色杂乱的毛发，之间还有几片癞皮。虽然脸上该有的都有，但是堆叠在一起，像一个狭小的箱子里挤着密密麻麻的物品，以至于盖子都不能合上。
与臃肿的身子比起来，他的腿简直可以用纤细来形容。最要命的是那一口龅牙，仿佛不是从两唇之间长出来的，而是直接穿破下颌，像破土而出的竹笋。
最最可笑的是，他还穿着背心裤衩，太滑稽了，一点也不合身。
这还是自己吗？高波陷入了无限的懊恼和烦闷当中，不过一想想还有爱自己的家庭，便也没那么难受了。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单位打卡上班的时间。再过几分钟，高波会穿上工衣，戴上绝缘胶皮手套，巡查一遍厂子里的电气线路。
"再等等，也许马上就能恢复正常的状态，我可从来没有迟到过。并且单位一定会打过电话来的。"高波心里想。
他等着，他甚至想冲出卧室，寻求父母的帮助。父母这个时候还在睡觉呢，他们每天十点才起床，而那时自己早已上班去了。他不忍心叫醒父母，他们也挺累的，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
他感到胃里不舒服，也许是昨晚吃得太多吧。浑身上下酸疼，他想再睡一会儿，但是外边修建地铁的工程队造出的动静实在是大，可以说地动山摇。
他蜷缩在床上，他不会再钻进厚重的被子里。刚刚睡着，手机铃声却响了。这铃声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并且像外接了一个高音喇叭，吓得高波跳了起来。
他冲过去，用爪子滑动着手机屏幕，他想接电话。可是力不从心，任凭爪子在屏幕上滑动，手机铃声依然响个不停。
这平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动作现在却比铁人三项还要艰巨。
"快接起来，这铃声会吵醒父亲的，父亲可是许多次向自己抱怨了，铃声太刺耳太难听，该换了。"高波心里嘀咕着，爪子还在不停地划拉着。
终于，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了车间主任的声音:"高波，你在哪儿？"
高波小声地回答着，因为大声说话会打扰父母休息，但是他认为他说的话对方一定能听到。
这可是平时自己敬重的车间主任啊，他慈祥和蔼，那肉肉的双下巴，高波有时候都忍不住想上去按一按，摸一摸。要知道那次公司奖励他的旅行，就是主任替他说了好话。
"高波，高波。"对方接连喊着自己的名字，紧接着，电话挂断了。
主任一定是没听清楚，没关系，他还会再打过来的。
果然，电话又打了过来，这回高波接电话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他找到了窍门。
对方"喂，喂"地说个不停，这回高波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主任应该能听到了吧！
"莫名其妙。"对方撂下一句话，又挂断了电话。
高波沮丧了，今天他不但迟到了，而且还没有向主任解释清楚，他遇到了难事。
父亲终于被高波卧室里的动静吵醒了。他大声喊着:"高波，你还没去上班？"
高波不敢作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吓坏父母的，父母都有高血压，经不起惊吓。
他直直地站在卧室门边，努力听着父母那边的动静。终于，父母在说了几句话之后，又再度睡下了。
他心里默默许愿单位那边不要再打来电话了，那样会吵醒父母的。自己只需要一段时间，过一段时间，自然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再向单位解释。
单位最终没有打电话过来，高波松了口气。他要在这两个小时内变回来，他要努力了。
他在地上打着滚，跳跃着，但是动作都很轻。每做几分钟，他都会到镜子前看一看自己。
看得多了，感觉自己也没那么难看了。高波一直就喜欢狗，他曾经多次想养一只小狗。下班回家，晚饭过后，牵着它出去转转。
但是父亲不答应，他不喜欢狗，母亲也不太喜欢。她从小的时候被狗咬过，心里有了阴影。
但是妹妹喜欢，她每次看见别人家精心打扮的小狗，都会走不动路。
该来的始终会来，十点了。一切还和早晨一样，只是高波更加疲惫了。
他蜷缩在床脚，用舌头整理着自己的毛发。刚才跳得太多，毛发都弄乱了，还掉了不少。
父母起床了，因为他听到了父母卧室那边的动静。首先是母亲起床了，她先进了洗手间，梳洗完毕后又开始收拾屋子。
接着，父亲也起床了。
"以后不能那么晚睡了，吃不消了。"父亲一边穿衣服，一边自言自语。
这些高波都听得清清楚楚。
母亲接着话茬说道:"我说最后那两圈别打了，你非要打，我脑袋也疼着呢。"
母亲说的两圈是打麻将，父亲打麻将特别厉害。他把麻将摸在手中，然后猛地把牌打出来，并且从来没有失手过。每回看到父亲在麻将场上得意的表情，高波也替父亲高兴。
"高波的自行车怎么还在家里，他没去上班？"高波听见母亲在讨论自己。
"哦，我也听见早晨他的手机在响，那铃声我和他说过多少次了，总也不换。"父亲附和道。
母亲朝高波的卧室走了过来，越来越近，高波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高波？"母亲敲着门。
高波的门晚上睡觉是插着的，母亲又敲了一遍门，"高波，你在里面吗？"
总不说话也不是办法，高波答应了，他竭尽全力地答应着。
"啊！里面有一只狗。"母亲惊讶地大声喊道。
正在刷牙的父亲闻讯而来，“怎么了，胡说什么？”
"里面有一只狗，你听。"母亲向父亲说道。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听见母亲称呼自己狗，高波还是有些伤心。但是毕竟他现在就是一条狗。
高波大声喊叫着，他甚至哭了出来。
"怎么会有狗呢，钥匙钥匙。"父亲说着。
"没有钥匙，钥匙都在高波那里。"母亲回答说。
父亲好像也乱了阵脚，连忙说:"打电话，打电话。"
高波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了，那头母亲说道:"狗在说话。"
"给他单位打电话。"父亲又指挥母亲。父亲总能在大事面前想得周到。
"没有电话，没记。"母亲说。
"你怎么没记？"父亲一听急了。
"你难道记过？"母亲也不示弱。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吵了起来。
不能等了，他要想办法出去。高波两条腿站了起来，剩下两条腿趴在门栓上。这种门栓是那种老式的，一根铁棍插着，应该不难弄开。
高波努力着，指甲被磨得生疼，但是插销没有任何反应。门因为稍稍变形，所以插销别得很紧，需要从里面推着门才能打开。
高波试图用身体推着门，但是却使不上劲，他真的努力了。
"踹开吧！"母亲提议道。
"瞎说，这门刚换了五年，踹坏了不得换新的呀？我来。"父亲厉声呵斥道。
父亲拿来了一个小刀，把它伸进插销的缝隙，一点一点磨着插销。插销动了一点点。父亲太聪明了，他总能想到办法。
高波站在门后，期待着，他跳着，迫不及待。
妹妹也加入了开门的队伍，她动作挺快，门还有一点就打开了。年轻就是有精力。
门打开了，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高波兴奋地迎了上去，确切地说是扑了上去。
他扑向了母亲，他忘了母亲怕狗，他总是那么粗心。
母亲看见一只丑陋的癞皮狗朝自己冲了过来，顿时昏了过去。多亏了妹妹，她急忙扶住了母亲。年轻就是好，思维这么敏捷。
"滚开"，父亲朝高波的腿踢了一脚。
这一脚，差点将高波踢翻在地。他的脚本来就瘦弱，如今受了伤，只能一瘸一拐了。
不过这不能怪父亲，谁让自己冒冒失失。还好，又没有踢中肚子，要不然他准能把昨晚上吃的饭吐出来。
他看到一家人都在看着自己，母亲在妹妹怀中抽搐着。
"它还穿着哥哥的衣服。"妹妹惊恐地喊道。
家人终于将要认出自己了，高波兴奋地又蹦又跳，不停地摇着尾巴。
"这怎么可能？"父亲一边将妹妹母亲推出卧室，一边重重地关上了门。高波听见，爸爸拉过来一个桌子，顶在了门外。
高波猜这是餐桌，因为这是家里最重的桌子，他能听得出来。这张桌子还是去年高波花了两千多买的大件儿呢，所以高波很了解。
整整一下午，家里人都在商量对策。虽然声音很小，但是高波听得真真切切。
妹妹提议报警，让警察来调查。
父亲当场拒绝，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惊动警察，难道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高家的儿子变成了一条狗？这绝不可能！
母亲则全程都在倾听，她还没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临到会议结束，她才说了一句:"它会不会饿了？"
高波感动得快要哭了，他把母亲吓成这样，而她还在惦记自己是否饿了。
不过他的确饿了，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快到晚饭的时候，高波卧室的门稍稍错开了一个缝，一个饭盒伸了进来。是高波爱吃的排骨盖饭，这准是母亲做的。
享用了晚餐之后，高波懒洋洋地躺在地上，舔着那条受伤的腿，此时他感觉好多了。
"铛铛铛"，有人敲门，高波竖起了耳朵。
是主任，他听出了主任的声音，他甚至闻到了主任的气味，是那种香水夹杂着汗味的特殊气味。
"你们赶快把他找到，公司可耽误不起，他那一摊子事总不能一直晾着。明天，不，后天吧，后天如果再找不到，按旷工处理，公司有权解除劳务合同。"主任向父亲说道。
高波听到了父亲的无奈和叹息。他有些怨恨车间主任了，自己刚没上班一天，就上门来找。
不过高波仔细想了想，也不能怪主任，毕竟他也为难。哪个公司喜欢旷工的职工，还好，还有两天，他一定能恢复的。
主任走后，高波想要上厕所，他一天没屙尿了。他使劲喊叫着，用爪子挠着门。他是绝对不会像狗一样没素质，在屋子里大小便的。
"他怎么了，是不是想拉屎撒尿？"母亲说道。
又是母亲，她总是能够替儿子着想。
"阿秀，你去外面放放它。"父亲指使妹妹说道。
高波听到这里，已经迫不及待了。
妹妹拿了一根绳子给高波套上，对高波说:"你要是我哥，就给我乖乖的，别给我找麻烦。"
高波摇摇尾巴，高波最喜欢妹妹了，妹妹平时又那么喜欢狗。
"怎么会这么丑！"妹妹自言自语道。
高波又摇摇尾巴，妹妹一定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呢。
刚出大门，走了一截路，妹妹一把拉住绳子，"就这里吧。"
这里哪能行，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人。得找一个偏僻的地方，高波认为自己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高波想再往远处走走，可妹妹死死地拉住他，他的脖子勒的生疼，快要窒息过去。
高波屈服了，他太瘦小了，还拖着一条瘸腿。
他找了一棵树，将右后腿高高地翘起来，冲着树根处尿了上去。尿完之后还上去闻了闻，他喜欢这种味道。
回家的路上，他发现了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他竟然对腐败的东西特别感兴趣。每发现一处，都会凑上去闻一闻。
然而妹妹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她将高波硬生生地拽回了家，然后驱赶着他进了自己的卧室。
高波第一次感觉到了耻辱，是一种作为狗的耻辱。他闻了自己的尿，还让自己的亲妹妹看到了。他竟然还为了一小撮腐败的东西和妹妹置气，他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一晚上，高波被几只蚊子和一只苍蝇骚扰着。他发现自己对动着的小东西很感兴趣，他竟然乐此不疲地追着玩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邻居找上了门，因为他听了一晚上的狗叫。
父亲也变得沉默不语了，他竟然没去打麻将。母亲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她始终不敢进卧室看高波一眼。只有妹妹，定时会给自己送饭吃。
真是我最喜欢的好妹妹啊！
第二天还是个阴雨天，高波吃多了，胃里难受得很。他想忍，却没有力气。他蜷缩在门后，不停地抽搐着，终于他吐了出来。
吐了两小堆之后，感觉好了些，他慢慢地睡去了。
"爸爸，你快来，它吐了，还一动不动。"妹妹第一个发现了高波的状况，她高声喊道。
过了一会儿，父亲过来了。眉头紧皱，一语不发。
"我就说狗不能吃人吃的饭，得吃人吃剩下的。"妹妹大声说道。
高波虽然虚弱，但是却听得清楚。
高波的饭变了，不再是人吃的，而变成了狗专属的。有吃剩下的猪骨头，有玉米面活着菜叶的面糊糊。
高波认为自己需要看医生了，因为他的状态不太好。他没有胃口，没有精神。
但是父亲和妹妹说，狗是不用看兽医的，任何病都会自己好起来，狗耐操得很。
高波强撑着被妹妹带出去方便，即使他根本没有屎尿。有路人说他丑，甚至有小孩子被自己吓哭了。他鼓足勇气大喊两声，结果再次外出时，嘴上被套上了罩子。
他越发没有精神，他隐约听见主任又来到了他家，宣布他已经被解聘的消息。
他隐约听到父亲，母亲，妹妹一起商量对策。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想一切事情，只是蜷缩在那里将一块块卫生纸用那龅牙撕得粉碎。
高波开始狂躁了起来，他大声叫喊着，不分场合，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边。
父亲说高波得了狂犬病，没得治了。晚上就召开了紧急的家庭会议，会上虽然母亲不太愿意，但是最终还是同意了将高波丢在后山上自生自灭。
高波被父亲和妹妹带到了山上，丢下他离开了。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高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追赶。但是父亲和妹妹跑得比他快多了，他毕竟是一只将死的狗。
"这只狗，真是疯了"，远处传来了妹妹的声音。
高波渐渐进入了梦乡，梦里又回到了那个海边。一家人嬉笑着，妹妹穿着粉红色的比基尼，落落大方，高挑动人。妹妹总是最抢眼的。
高波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作者：申强，微信公众号：申强读书会，个人微信：sq63103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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