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春期

成都的春天，是个不要脸的季节。 七点，迷迷糊糊地爬起床，闭着眼，一头扎进衣柜乱捣，突然抓住一团湿哒哒的棉制品，以为是用过的卫生巾，猛地惊醒。 我不喜欢这个潮湿的季节，和衣服一起潮湿的，还有已经捂到发霉的记忆。 想起宜生家柜子里放的那种干燥剂，有雪松青苔柠檬大海的味道。已经分开很久了，我的衣服上仍然飘着这种若有若无的气味，从我无法停止的呼吸中闯进身体，提醒着每一个细胞，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所以，你是故意的吧” 搬进宜生家的那天，我刚考完期末最后一科——一看书就想吐的审计学。他穿着水洗蓝的棉质衬衣和藏青色的亚麻裤子，站在炉子旁尝清炖牛腩。宜生把东西盛好端到我面前，雾气太大，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勺子里的牛肉带着筋发着光照亮了我胃。 此时的我也不是很确定对面那个男人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我未曾体验过的烟火气息，让我莫名的想去靠近。 我以为，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第一个晚上是难以避免的尴尬。我不知道即将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其实还不熟的人应该怎么去交流，所以在浴室洗了一个小时十八分钟的澡。任凭宜生在外面砸门大叫，从“你死在里面了吗”到“这个月水费你给”再到“你不会真的晕在里面了吧”。他担心我的时候语气会变得异常认真又温柔，我听得出来。 想一个人睡，可宜生家只有一张床，毕竟我现在寄人篱下，这个事情不知道怎么开口……然后脑子一抽，拉开浴室门，以掩耳不及盗铃响叮当之势冲上了床，像王八一样瘫在最中间，占山为王，宣布了自己的主权。宜生看到我没事，松了口气，转身走向沙发。 也许是因为考试消耗了太多脑细胞，我竟然趴在被子上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宜生拿着一个毯子走过来，脚步虽然很轻，但我还是感觉到了。大概不是自己的床，始终睡得很轻。我爬起来看着他，他躲着我的目光，轻轻把毯子往我身上裹，像一个笨手笨脚的见习爸爸。我莫名的就笑了。 他问，笑什么。 我说，过来点，有话要说。 他靠过来，近到能看到他睫毛上折射的银灰色月光。 我胃里升腾起一阵暖气，然后……毫无征兆的……打嗝了…… 呵呵哒，就知道不该吃太多。空气中的荷尔蒙和我的节操都碎了一地。 这次换宜生笑趴在床上。 为了打破尴尬，我用尽毕生所学憋出一句话，今晚谢谢款待。 他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说，晚上凉别踢被子，又轻轻走了出去。 早上，八点，又不出意外的被饿醒。走到客厅，看到宜生歪着脖子坐在沙发上喝东西，感觉萌萌哒。我蹑手蹑脚走到他背后，大叫一声，他被吓到喷了一地的咖啡。 “应该洗不掉了吧，那块地毯你还留着吗” 都江堰的夏天真是一个神奇的季节。下午三点，坐在背阴的阳台上，啃着宜生刚切好的西瓜，山里的风带着叶绿素的味道穿堂而过。由于咬的太大口，嘴里又包不下那么多西瓜汁，于是顺着脸颊流过脖子滑过锁骨，缓缓印在了他给我的白色睡衣上。宜生有点无奈，打算拿过我手里的西瓜，教我如何像一个成年女子一样优雅的吃东西，我抱着西瓜跟他斗嘴，死活不放。他就毫无征兆的吻了我嘴角，就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我就大乱方寸，手中的西瓜砸在了席地而坐的裤子上。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搓了一晚上的衣服，活该。

“不得不承认，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夏天仍然是我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接近太阳的日子” 宜生是个克制的人，把喜欢和厌恶都藏的很深。惹他生气或开心都能给我带极大的成就感。但最让人上瘾的，仍然是窥探，或者说，我想去探索他对我的欲望。 第一次的发生，就像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在他正儿八经跟我讲完生理知识过后，我说，要不我们试试吧。然后就闭眼，亲吻，脱衣，进入……哦，生活不是电视剧，进入之前当然还要戴套。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痛，本能的挣扎。 宜生抱着我，不再继续。 那段时间我迫切的想拥有支配人生的权利，而第一步，就是告别处女之身，宜生是很好的人选。 我用缺乏女性魅力的身体和大脑笨拙地勾引他，每次仍然疼到无法继续。直到某天晚上，在电话里和父亲吵了架过后，心一横，拉着宜生非要再试一次，终于破了处。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一棵树，扎进身体，在里面深根发芽，还是很疼，但我知道它会开花。 后来，做爱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我就像一个淡黄色的培养基，他在上面耐心的培养着快感，欲望，高潮……生生不息，欣欣向荣。 送我回学校之前的最后一顿饭，宜生做了火爆腰花，说是让我好好补补。 “呵呵，大叔，你才要好好补补吧” 但，真TM好吃。 暑假一过，天就黑得越来越早。周末会去宜生家，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写作业，吃饭，聊天，做爱，睡觉。 冬天的时候我会像松鼠一样蜷在他怀里，他说只有这个时候才觉得离我很近。趴在他一起一伏的胸口上，我说不出任何话，只好装作睡着了。 有天夜里，梦到父母吵架，毫无意识地哭出了声，宜生下意识地抱住我，呓语般的哼起了yellow。我停止了抽泣，不再出声。他大概以为我又睡着了，小声地说，要不我们真正在一起吧。 我又开心又难过，那种感觉，很微妙，像被茧包住的幼虫，被保护，也被束缚。

“宜生你是不是傻，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心，一开始你就知道的。从你妄想给我造一颗心的时候，你就输了” 最糟糕的事情，大概是我发烧到四十度却还头脑清醒。 我应该是喜欢宜生的，喜欢他做的饭菜，喜欢他抱着我聊天，喜欢他床上的温柔，喜欢他接吻的克制，喜欢他讲小时候的事情……可我什么都给不了他。 小朋友嘛，都是贪心的。

可是，宜生，再见吧，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