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儿三吃

朋友家的一株榆树挡光,早就想砍了,心思活络的主妇坚持等它长出榆钱儿再砍。昨天,榆钱儿满树,又正是最嫩的时候,砍下来以后,她呼朋引伴,邀请左邻右舍来捋。专门留下一些枝子放在后院里,等我下班以后,夫妇两人与我共同劳动,仿照薅社会主义羊毛的形式,大捋社会主义榆钱儿。捋了一大袋子榆钱儿,贴心而文艺的主人又给了我一个长满榆钱儿的树枝子,说是形状蛮好,摆家里欣赏。
举着大树枝子,拎着榆钱儿和在园子里现采的四大包菜蔬,我跟个暴发户一样得意洋洋地回家了。
把榆钱儿洗净,稍晾干,倒一点儿油,加一点儿盐,用筷子拌匀后,撒面粉,再拌匀。入微波炉高火一分半钟,取出翻拌,再入一分半钟即可。油是防止粘连的,面粉一定要少,每片榆钱儿上薄薄一层就行。微波炉是关键。因为用它加热,榆钱儿会变干而不是出水,所以成品干爽。中间取出拌匀也是为了不粘连。成品就是右下角那张。这个正宗的吃法是浇蒜泥儿,我是空口吃的,得其本味。
发面的时候放一点洗净的榆钱儿,发好了蒸蒸,就是榆钱儿馒头,烙烙,就是榆钱儿饼。面粉里我掺了全面粉,带麸子的那种。
这几样不过用了四分之一,剩下的新鲜榆钱儿,大锅里烧水焯熟,凉水泡过,攥成团子冷冻起来以后使用。煮的时候,锅里处处是极细的深棕色小片儿,把水染成深色,是宿存的萼片么?榆钱儿这样处理好,以后可以和面稀做菜煎饼,也可以做榆钱儿疙瘩汤,蒸榆钱儿窝头。
榆钱儿生吃微甜,有粘性,有春天树木的生发气息。裹面粉蒸食,微甜,特别嫩,最嫩的菜心儿的那种嫩。蒸馒头烙饼,因为又揉又发酵,熟了之后是黄绿色,本味儿很淡,大致还是馒头味儿。
可以吃的树木很多,但树皮可以吃的,我只知道榆树这一种。我看王敦煌的《吃主儿二编》:“以前的粮店还卖过这东西(榆皮面)哪,卖的价儿虽比不上白面,但比玉米面贵多了。应名儿它是种野物儿,却是北京的名吃。这东西怎么吃呢,是用来蒸馒头吗,真要这么做可就麻烦了,根本不能这么吃。而是把它掺在白面里,擀面条儿吃,掺可是掺,不能掺多了,少许即可,倘若按百分比,至多不能超过百分之五。掺上榆皮面的白面,擀出面条来利落,不爱粘连,煮出来吃着筋道、滑溜,是老北京人在讲儿的一种美味。”
昨天我问爸爸妈妈要不要吃榆钱儿,他们连连说不要不要。食物的味道上带着记忆,吃到嘴里,当年挨饿吃树皮的情景也会再现吧。榆树皮再好,吃它毕竟凄惨。
榆钱儿是榆树的翅果,里面是它的种子。榆树的花在初春开放,枝头上一小簇一小簇不起眼的紫红色,用放大镜细看可见密密雄蕊,带着花粉,很精致。大果榆的枝上有木质栓翅,榆钱儿有榆树的一个半到两个大;刺榆有排列规律的木质刺,它的雄蕊是绿色的,榆钱儿特别小,形状也特别得很,像鸡头;榔榆我在武汉大学的校园里见过一片,高大伟岸乔木,没有摸到它的叶子。
《城南旧事》的最后一句是:“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看到这里,特别心酸。因为爸爸是死去了,小英子幸福的童年也结束了。无端觉得“爸爸的花儿”是榆钱儿,尽管榆钱儿并不是花。它初时是绿色的,后来变成黄绿,飘落后干燥成黄白。落榆钱的季节,如果有风,能听到榆钱儿簌簌掉落的声音。大片的榆树林,榆钱翻飞,漫天风雨。落地的榆钱儿被风堆积到路边,草丛中,角落里,厚达半尺,干燥后踩上去沙沙沙,黄白而脆弱。此时如果有风,它会随风起舞,声音轻脆,嗦罗嗦罗。如果下雨,就沤得发了黑,几天过去,细小的榆树就从榆钱儿堆上长了出来。
“爸爸的花儿落了”,是漫山遍野小小纸钱飘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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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七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9-02-07 20: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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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啵灵🌈 转发了这篇日记
没吃过榆钱儿,也没吃过香椿。这些春天气候浓郁的小菜在没有春天的深圳似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现在住到北方了,才逐渐明白那种春夏秋冬四季更替的时间感。一季一吃,吃时令。
2017-04-19 13:59: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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