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和历史
当写下这个标题时,我自己内心都不禁一颤:给自己找麻烦的人有许多,但像我这样给自己找这么大麻烦的,将自己往死里整的,也许少见吧!以当下的主流话语,我都不知道这是一个属于什么样学科的话题,像物理学,也像自然哲学,更有点海德格尔的意味,只不过回避了“存在”这一比历史更为麻烦的用语。
这一标题只是基于自己对人生的感叹罢了!当我20岁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有无限时间的,甚至认为自己只要活到40岁,就可以达到人生的巅峰了。在当时看来,这个人生的巅峰还不是在人类任何一个狭窄的领域内成为领袖级的人物,那样并不是一个“全面发展的人”;同时,达到人生巅峰的姿态还必须具有美学的内涵。
按现今的社会发展程度和医疗水平,只要没有大的意外,我也还是可以有20年的时间去做我想做的事情。问题就在于:我应该去做什么事情呢? 当大多数人都计划退休生活时,我却打算用20年的时间去做件事,这在许多人来看,我这是补课吧!我的人生,总是比同龄人懂事晚。如果补课,那么就一定不是重新来过。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一种“为活而活”的状态。
这不是故作姿态。在我自己所接触的所有文学意象中,我实在记不起一个人可以在进入老年后,可以有实质性的生活意义建构的。所以,海明威自杀了! 一个小说家的自杀,从来就没有当作一个比诗人自杀相同重要的事件。这也许是一个叙事者已经完整地演绎了自己的故事,而自杀则是这个故事结局的一部分。丧钟已经敲响,老人与海搏斗得精疲力竭,海明威选择了这样的一个结局,完成了自己的叙事。
现代诗人之死,通常年轻;他们通过自己的死,形成一个巨大黑暗而神秘的遗憾。这个遗憾就像一个要去征服江河的人,第一次下水就被淹死了。诗人之死,得以庇护那些被施虐的江河所威胁的灵魂。 我们总以为诗人的灵魂背书着生命的勇气,“在生命停止的地方,灵魂依然在前进。”
我们就有了小说家的时间与诗人的时间。小说家的时间,我们可以称之为历史;这种时间以世俗的逻辑展开。诗人的时间,就是一个纯粹的时间,好像有无限可能;但真的要去兑现任何一种可能的时候,诗人以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有时是象征意义上的),去维护时间的纯粹性。
我已经明白:除了成为诗人,我不再有时间。要在海明威行将结束生命的年龄,我来重新叙述一个人生的故事,那就是在重复历史,既不可能也没有意义。 这个感悟或许是个重大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