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真实记录中国“慰安妇”现状的影片，经历这段惨痛历史的女人却慢慢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去年一部韩国电影《鬼乡》，令“慰安妇”这一沉重的话题重回大众视野。影片里没有鬼，却有比鬼还恐怖的历史。
其实早在2012年，中国导演郭柯就将这个话题搬上了大荧幕，推出了催人心肝的纪录片——《三十二》。
筹拍缘由是他在微博上看到了一则慰安妇相关的报道，那报道的主人公是当年的幸存者之一，瑶族大娘韦绍兰。
不喜欢纪录片的朋友先别急着关页面，因为你的这个动作极有可能会错过一部好片，和一段你不曾经历过的无法想象的真实历史。
《三十二》的故事，发生在广西省桂林市的一个小村落。
山水瑰丽，烟雨朦胧，苍凉女声悠悠地念着歌谣：“日头出来点点红，照进妹房米海空。米海越空越好耍，只愁命短不愁穷。天上下雨路有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
一个老人佝偻着，坐在瓦房前。她便是韦绍兰，时年已92岁。
韦绍兰就这样弯着小小的身子，穿过村落与市场，去镇政府拿补助金。
她生火做饭，精打细算：“还有一百来块钱，这种吃很难讲的，大用一点就没有了，必须小心地用。”
迫于生计她只吃白菜，可她依旧思维清晰口齿流畅——在谈到那一天的时候。
1944年10月，日军陆军第十一军包围桂林。韦绍兰背着女儿外出，却不幸被日本士兵掠走，遭此厄运的还有数位妇人。
她们恐惧到了极点，“眼泪都不敢流，不敢抬头看”。
然而真正的炼狱还在后面，在暗无天日的绝望里，她们被强奸、轮奸。
“一次有五六个人，两三个女子轮着来。”韦绍兰拗着苍老的手，音调里仍有掩饰不住的哀痛。
她是不幸的。可与无数被蹂躏至死的无名妇女相比，她是幸运的。
被囚禁几天后，韦绍兰趁着日军看守松懈，带着女儿从小路逃走了。一位妇人见她可怜，给了她过夜的地方还有干粮。
就这样靠着双脚与信念，韦绍兰回到了家。
但迎接她的，并非家庭温暖。丈夫无法接受她被日本人玷污，坚称她是“在外面学坏了”，对她呵斥打骂；而她羸弱的女儿没熬过颠沛流离，不幸夭折。
战争中的生活是如此贫苦，苦得老人如今回想起来，第一次失声痛哭：“总是砍柴割草卖，你讲很快乐的，没有！眼泪都是往心里流的。他（丈夫）好，命又不长，剩下我这个老孤独造孽啊！”
然而韦绍兰的苦难还未终结，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是日本军的孩子。万念俱灰想要自尽时，是婆婆说服了他，得要这个孩子，万一以后没有生育能力了怎么办？
于是，虽然丈夫反对，她还是生下了儿子罗善学。
血脉连接着血脉，苦难沿袭给了下一代。
他因为“混血儿”的身份备受歧视，村里的孩子至今看见他还大叫“日本人”；他说过六门亲事，可没有一位姑娘要嫁给这个日军的孩子。
如今，罗善学年近古稀，仍孤身一人。
家徒四壁，母子相依，两人的自白交替闪现。罗善学很早就辍学，一直以放牛为生。他说：“有碗稀饭给我吃，我就举双手了！”他现在身体健康，可已经打算好，如果以后年岁渐长，“有病吃农药，死掉就完了”。
然而韦绍兰则仍仰望光亮：“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留出这条命来看！”
影片渐入尾声，音乐柔和婉转，韦绍兰回想起少女时代，一个伯伯教她唱山歌。
甘甜明亮的嗓音如今喑哑暗淡，却永远无法磨灭对生命、对美好、对未来的期盼：
“老了难，老了唱歌真的难，没比十八二十二，唱歌音过九重山。日头出来点点红，照进妹房米海空。米海越空越好耍，只愁命短不愁穷。天上下雨路有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
这首山歌，恐怕是她漫长苦难的人生中，最为接近快乐的时刻。
影片含蓄克制，没有停留在对历史的问责和对这一群体的怜悯上，它对现实记录的意义，超越我们想象中的战争的残酷。
拍摄老人的衣食住行是如此点到为止，然而片尾出现的字幕，却催泪弹般引爆了前面的埋伏：200000，开始急速骤减到100000，然后一点点消失，数字定格在32----这是2012年该片拍摄时，在华现存的慰安妇数量。
片尾滚动出各位慰安妇的姓名，却有不少已经带了黑框——在一年半的制片周期里，已经有十位慰安妇离开人世。
这便是片名《三十二》的由来。
震撼人心的背后，该纪录片的制作也称得上坎坷。身为名不见经传的电影人，郭柯几次报考北京电影学院无果，最终毕业于香港“巨采”艺员培训班，《三十二》是他独立制作拍摄的短片。
拍摄该片期间，他遭遇资金等诸多苦难，所幸有制片人陈伟雄、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主任苏智良等人的诸多帮助支持。
最终，该片不但得以放映，更获得2013中国纪录片学院最佳摄影、2014英国万像国际华语电影节最佳纪录片、2014凤凰视频纪录片大奖最佳纪录短片等多项大奖，豆瓣评分也高达8.9。不仅如此，还被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永久馆藏，并于展厅内循环放映。
2014年，郭柯重新走访在华慰安妇，决定拍摄新的纪录片《二十二》，片长从《三十二》的43分钟延长到90多分钟。
所幸这时他已经不是孤身奋战，社会各界纷纷伸出援助之手：明星张歆艺、文化人士梁巧、有《最好的时光》等代表作的剪辑师廖庆松，纷纷加入该片的制作。
最终，《二十二》被提名为釜山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片，中央电视台、日韩美等多国主流媒体均详细报道，持续在社会引起广泛影响。
“只愁命短不愁穷”，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新希望。四方的支援、社会的关注，令人坚信：制作精良的好片终究不会被埋没，而被历史辜负的慰安妇们更不会被遗忘。
时间也许会消解仇恨，但永远消解不了责任：总有一天，日本必须站出来，承担所有的过错与罪孽。不要让慰安妇们的含恨离去，更不要让她们的伤痛无处安放。
我们，等着这一天。
文 ｜ 尚小右 图 ｜ 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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