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洛》——灵魂深处的诗意书写
![]() |
提起万玛才旦,人们的第一反应可能是他的电影《塔洛》以及他的导演身份,接着才会想起他还是一个编剧和作家。中国电影界少有像万玛才旦这样集作家、译者和编剧于一身的导演,中国文学界也少有他这样集导演、编剧和译者于一身的作家。万玛才旦1969年12月出生于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贵德县,先后就读于西北民族大学和北京电影学院。1991年,万玛才旦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已出版小说集《诱惑》《城市生活》《流浪歌手的梦》等,作品被翻译成英、法、德、日、捷克等文字在国外出版,获多种文学奖项。2002年,万玛才旦开始电影编导,以拍摄藏语母语电影为主,其作品也曾多次获得国际国内各种电影奖项。在中国社会转型时期的今天,万玛才旦的文学影视作品对故乡细致深入的描述为人们了解西藏揭开了一道神秘的面纱,使人们对藏地文化和当地藏人的生存状况有了新的体认。
《塔洛》是万玛才旦继《嘛呢石,静静地敲》之后的最新短篇小说集,该书精选作者近几年发表于《十月》《芳草》《青海湖》《上海文学》等杂志的中短篇小说十篇。十篇小说讲述了十个藏地故事,情节简单,人物单纯,在看似不动神色的描述中勾勒藏地现实生存状况和人世百态。由于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塔洛》获影坛多项殊荣,读者可能会因电影《塔洛》而购买此书,捧起此书的第一步可能也是先读塔洛的故事。的确,该书以“塔洛”命名,藏文书名由诗人、评论家魔立.曹杰题写,中文书名由当代作家贾平凹题写,书的封面和插图亦是电影《塔洛》的剧照,这样的装帧是对单篇小说《塔洛》文学艺术价值的肯定,也是在借“光环效应”为小说集《塔洛》聚焦更多的能量。为了更好的走进《塔洛》,走进藏地文化,不妨先从媒介的光晕里抽离出来,从“读者——文本”的二元视角出发,来一次心灵的放逐。
小说是讲故事的艺术,毋庸置疑,《塔洛》是一本藏地故事大全。已故作家路遥曾说,人们宁愿关注报刊头条的电影明星,而不愿去关注平凡人波澜壮阔的内心世界,他的《平凡的世界》讲述了一群生活在苦难中的平凡人的故事。《塔洛》里的故事主人公们也是“他者”眼里的平凡人,然而却不像孙少平那样有着强烈的身份认同和苦难体验。站着打瞌睡的女孩因“我”替其写高考作文被秘书要挟而嫁给了她没有爱过的秘书;流浪歌手次仁在虚无缥缈的梦境中追逐他心爱的女孩,却在流浪的途中亲见梦中的人儿死在河岸上;嘉洋丹增为了得到那本黄绫裹着的经书,娶了自己讨厌的女孩仁增旺姆及至在行房时因经书而酿成命案;牧人觉巴夫妇在雪地里捡回的女婴岗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婴,却像《竹取物语》里的辉夜姬那样拥有扑朔迷离的身世;塔洛在为自己证身的过程中丢了自己的钱和小辫子,陷入情感窘迫和身份认同的失语困境;普布和他的驴子在流离失所中不断寻找宿主,只为填饱肚子,却在天灾人祸中走向监狱;磕长头去拉萨的小喇嘛和老喇嘛只愿将哈达献给佛而不是电线杆;小学生丹增想有一个个小弟弟,于是在同学丹群的指引下走进了爸妈的卧室。
这些故事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也没有天花烂坠的修辞,有的只是简洁明快而又娓娓道来的低吟浅唱,于简淡亲切之中,又带着一袭神秘,就像昔时藏地人民给寺庙佛像身上穿戴的高原丝绸,若隐若现却又触不可及,这大概就是藏地文化的独特魅力。事实上,对比万玛才旦的前期小说如《静静的嘛呢石》等,不难发现,他的作品都具有丰厚的藏族文化意蕴,语言轻巧而充满灵动的诗意,清淡的诗意增强了艺术表现的开合力度。他笔下的藏地世界不是苦大仇深的革命竞技场,也不是乌托邦式的田园牧歌,没有旗帜鲜明的歌颂,也没有忧愤深广的抨击,只是任由其诗性在一个个故事中静静流淌,微波荡漾。
梦中的人儿
你可曾听见我的呼唤
为了你
我走遍了雪域的山川草地
梦中的人儿
你已远去
你已远去
这是该书《流浪歌手的梦》的结尾,既是歌手次仁的歌,又是对故事结尾的交代,或者,也可说是作者自我意象的表达。《流浪歌手的梦》带有一种自叙传的书写模式,作者在典型的“醉梦”叙事中插入了自己意象的对话,歌手次仁的寻梦之旅也像极了作者的追梦之旅。《诱惑》里的嘉洋丹增和仁增旺姆围绕那本经书所展开的一系列对话具有某种意识流色彩,经书是丹增的诱惑,而对旦增的欲望是旺姆的诱惑,他们的结合是各自的诱惑所致,也渲染着宿命式的孤独。《艺术家》里的老喇嘛和小喇嘛坚持听收音机,却拒绝现代信息对其生命和信仰的深度打扰,他们才是真正的艺术家,然而他们的艺术是超越艺术的艺术。《塔洛》里的塔洛在文化冲撞下被打回尴尬的身份原初,在孤独的身份焦虑与自我放逐中他回到原初,却发现自己已失却那个本真的自我。不管是歌手次仁、嘉洋丹增,磕长头去拉萨的喇嘛,还是《站着打瞌睡的女孩》里的“我”,即便是只求温饱的普布和它的驴,他们心里似乎都秉持着一个梦,既是戳破现实的梦,也是诱发他们去追求的梦,梦寄给与他们相似的灵魂,梦筑起他们的灵魂高地。
同为藏族作家的扎西达娃认为,万玛才旦创造了藏民族电影和小说的双子座高峰,他的人格和作品在低调和内敛中透着高贵和迷人的气质,他钻进自己民族的骨髓中,汲取精气和灵魂。在浩如烟海的当代文学作品尤其是藏族文学作品中,《塔洛》算得上是关于藏区美丽而又真实的小说,万玛才旦亦算得上是当今藏民族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林婉龙 2017年4月10日于四川大学望江校区
还没人转发这篇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