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簽

一 那一年凌云寺的桃花开得正好。 凌云寺的桃花特别有名，每到三月的时候，远望一片飞红。那时候，惊蛰已过，正是游人踏青的好时候。夫人小姐们，乘着一顶小轿，晃悠悠的慢慢向山门前去。偶尔按捺不住，葱白的小手撩起帘子，隔着一层纱，欣赏着这无边的春景。 这春景美不胜收啊，最美的自然就是这树下饮酒作诗的才子们以及半掩秀色的女子。小姐们前来求姻缘的特别多，因为太过有名，所以人们戏称凌云寺的签为桃花签。这签不知成就了多少对姻缘。 我也有一支桃花签，一直藏在荷包中，签中还有一首诗。 二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一直想要去从军，建一番功业，无奈娘不允许。天天让我去读书，那先生一天到晚之乎者也，摇头晃脑的，自己读的不是一般的有劲，丝毫不管我们听不听得进去。死记硬背，不会就戒尺来了，真难受。每次上课看着他捋着那精心修饰过得白胡须，摇头晃脑的读来读去，那样子真好玩。真是读书的唯一乐趣了。 哥哥从凉州来信了，嫂子生了，是个男孩。娘不是一般的高兴。我趁机提出想去看看小外甥，又被娘给驳回来了。父母在，不远游。哼，不就是怕我溜出去玩了么。 娘准备了上好的云锦还有丝绸、京城的小吃、孩子的玩具整整五个箱子，派管家李苻带领家丁送到凉州。我决定了，偷偷跟上他们，这样木已成舟，娘也就拿我没办法了。就是有点小小的愧疚，娘肯定要为我担心了。 走之前，我决定去凌云寺一趟，求一支签。 三 今天去凌云寺，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下雨了，上山的香客明显少了很多。少了那树下吟诗作对的才子，耳朵清净多了。都是一群卖弄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屏风招展的孔雀，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绝不承认我是嫉妒，因为我作诗这块确实一点天赋都没有。曾经作过一首打油诗，气的先生把戒尺都扔向我了，实在是罪过啊。其实我不也就说了一下他的长胡子吗，真真是小气的小老头。 因为下雨了，桃花也没有晴日的那番绚丽张扬的气势，多了些委婉的美。美人泪目总是格外惹人怜惜的。山路铺满了石子，弯弯绕绕，别是一番风味。站在半山腰，看着这临城，原来也不过是这样的小。 寺庙也安静了。少了这群莺莺燕燕的香客，木鱼读经的声音就更加明显了。我抽到了一个上上签。解签的僧人含笑看着我，行了个礼走了。 犹豫了许久，我做了一个决定：我不去凉州了。咳咳，古人不是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么，我们需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实现。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齐家了。 四 是的，齐家，真的是齐家。 齐家是城西的大户人家，齐家老爷在本地颇有声望。经常月初就在城外棚子里，煮粥赈济那些无价可归的流浪汉、乞丐，颇有善心。齐家最令人心神往还是齐家的小姐。齐家的小姐雪杏出落的是沉鱼落雁，明眸皓齿，不知折醉了多少少年的心。这其中就包括了我这颗情窦初开的心。 那天我正跟发小从城外打猎骑马狂飙回来，在进城门的时候，对面一驾青幔马车慢慢向城外驶去。坐骑小白跑野了，在进城门的时候还收不住这野劲，竟惊了那驾马车。 完蛋了，当我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脑袋里瞬间什么都空白了，她回答没事，瞄了我一眼，放下帘子又坐回去。我竟不言不语立在城门口好久。直到小白不耐烦的喷着粗气，撅着蹄子，才缓过神来。事后我无数次的回想，都想给自己一个耳光，竟然在美人面前露出那痴傻的形象。 那一瞬间的失神就像西门庆第一次见到潘金莲被撑衣竿当头一下，一下就打到脑袋里，再也出不来了。呸呸呸，不对。她怎么可能是潘金莲了，我怎么可能是西门庆了。再说，要是被先生知道我看杂书，该又要戒尺伺候了。 五 既然上天都说我有好的姻缘，那我就不能辜负了。我开始制定追妻计划。追妻第一步，让她认识我。怎么样才能让她认识我了？这个问题我苦思冥想了很久，最终决定了。追妻第一计，写情诗，用我的才华将她征服。 那一个月，我瘦了十斤。每天深夜我都还在书房翻书，娘还以为我转性了，开始读书准备考取功名。欣慰的都落泪了，吩咐小厨房给我专门准备夜宵，好好伺候着。 该死的小陆，从小一起长大的，竟然不帮我，枉我拿他当兄弟。 “啊，烦躁，怎么写啊”桌子上几个揉的皱巴巴的纸团，那是我写了又扔的结果。整个书桌一片狼藉，书半开着，磨砚都撒出来不少。再看我那件最爱的乌色罩衫，就跟墨染了一样，到处斑斑点点的墨迹，这件衣服算是毁了。毁了衣服事小，关键是一个月了，一首情诗我还是写不出来，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最后我决定抄一首情诗，借古人之口述自己之情。抄的话，选什么诗又是一个问题。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道中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不行这首诗说的我好像情史丰富，再翻。啊，这首也不行。就这样我翻了所有我能找到的诗本、小说甚至是话本。最终还是决定抄了一首《蒹葭》。 情诗抄完后怎么送出去也是个问题。那段时间我天天没事就在城西她家旁边转悠转悠，她家附近醉仙楼的烤鸭我都吃腻了。终于等到她出来了。 她去凌云寺，求了一支桃花签。她看着树下那个碍眼的青衫嫣然一笑。 六 我醉了，这醉仙楼的竹叶青真是醉人。我也没喝多少杯，就醉的不成样子。摇摇晃晃又走到了她家门前，隔墙的杏花飘落在我肩上，隐隐约约的琴声传来。 人说月下赏美人，我今晚一定要看美人。墙角处刚好有棵树，费力的爬上去。喝醉了，全身不得力，差点一脚踩空掉下去。终于趴到了墙头上去了。美人看见了，她还是这样的美。 "好，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琴声戛然而止，她终于抬起头来看我，这是她第一次看着我。我想我的模样一定非常的狼狈，衣服在爬树中被树叉给挂了一个大口子，发冠也歪了。 "哪里来的登徒子，太孟浪了。深夜爬我府墙上干嘛！"她的丫鬟急了，忙嚷嚷道。 "本少爷，呃，本少爷来看美人。美人如花隔云端，所以我只能坐在墙头等红杏啊！哈哈哈哈" 我被人给送回家了，差点被当成小偷给打死。 第二天全城都知道我孟浪的行为了，那句"坐在墙头等红杏"流传开，成了别人戏谑我的话。 终于我还是去看我的小外甥了，我的愿望达成了。那首没送出去的情诗，就跟这签永远的放在荷包里了。 听说边塞的女子泼辣艳丽，另有一番风情。出发吧，新的征程已经开始了。我的事业我的美人，等着我。 七 这一生，我再也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