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四合院

几年前在湖南凤凰古城游走，循着深深窄窄的巷子踏进了一座旧时宅第。“吱呀”一声推开红漆的铁门，一方空落落的天井，中央放着一口常年积满雨水的大水缸。日光投在院子里，明晃晃的，光束中照见一粒粒飘飞的尘埃，还残留着旧时年代的气息。

这让我不禁产生遐想，幼年的沈从文，那个活泼的男童，也许曾走到这户邻近的人家门前，怀着好奇推开过这扇门吧。多年后，他带着文人盛名重返湘西，写下著名的《湘行散记》，也许这座宅院也作为旧湘西的一缕影子，融进了他的记忆里。

凤凰古城里的一座宅子

房子两层，十几二十间屋子，随处可见雕刻、镂空

南方四合院天井里几乎都放一口水缸，有些缸身也有风雅图案

后来在贵州遵义北部的乡村，我再次得遇保存较好的南方院落，有两百多年历史的地主旧居。岁月沧桑，房屋的主人换了好几次，但毫无疑问的，住进这里的都是大户人家。封闭的四合院落，灰色瓦片和暗红色木房围裹着一方天地，这样的暗色调使得房子看起来陈旧而寂寞，似乎在提醒人时间的流逝。院子边沿的盆栽里养着花树或者四季常青的灌木。

贵州瓮安猴场会址，是一处地主旧居

精雕细镂的两层木楼房，镂空的窗棂、栏杆呈许多几何图案，一扇扇连着的木门，上身镂空作窗，下身雕刻古代时兴的梅、兰、竹、菊等中国传统的风物图案。房子处处可见古人对艺术的喜爱和对细致生活的追求。

整个大宅呈“日”字布局，上面是四合院，下面是围墙围起来的方形空地，院内种有许多植物。四合院居高临下，中央设一个正门出口，正门与大门相望，出了正门几步，两个亭子各立左右，正门与大门之间有两级平地，墙外两边通有小间屋子，大概是家丁的住处。沿两边台阶一路走下来，高高的红漆大铁门临街而立。大门一锁，就隔绝了旧年代几十口人的一生。

典型的南方院落，跟电视剧里旧时大户人家的房子大同小异。那么大的房子，除了精雕细刻的艺术，让我更感兴趣的是生活在其中的人，几十口人的日常琐碎以及禁锢着他们的地位尊卑，他们如何在有限的空间里安然地度过一生？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可能院子里曾经住着一个旧社会的传统男人，娶了贤惠的妻，又纳进美丽的妾，分配在不同的屋子里，再分配给几个服侍丫头。她们或者相敬相亲地分享同一个男人的爱，或者争风吃醋。也许曾有一个美丽的女人，独自倚着木栏杆，望着这一方天井黯然神伤。

这是小说和电视剧的一贯思路，但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平淡得多的想象。一个出生地主家庭、衣食无忧的旧时书生，他无心世事，深居在这四合院里。白日里多数时间埋头古籍，吟咏经典，读书之余，养花栽树，品赏古玩字画，储几坛酒。入夜，宴请二三友人来家，围坐一桌雅谈，把酒言欢，微醉之后，乘兴写诗填词。偶尔抬头从窗口望望四角天空里的月亮。

“秋千院落夜深沉”，文人是可以在这四合院里，过完丰足而略带忧郁的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