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味期限

-1- “我要当一个山贼。” “然后娶你。” 那年我十七岁，正值年少，唇红齿白，鲜衣怒马。 我看了看旁边没有一点反应的人儿，最后还是没说出后面那半句话。 “山贼有什么好？”过了半天，她问。 “山贼多厉害，可以劫富济贫，可以打家劫舍，想要什么就抢过来…… “哎，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 我坐下准备好好的告诉她我的宏图大志。她却站起来往家的方向走去。 你看，她就是这样。跟她没关系的事，她都没兴趣知道。 -2- 三个月前是我第一次遇到她。 那几天是集市，镇子里的街上都是人。 三叔忙着把前几日从山上捕到的山鸡卖了换些酒钱。 他没空管我，我也落得清闲。跑到镇子旁边的池塘边上蹲着捡石子扔。 我知道她站在我旁边看我扔了好久的石子。 心里正窃喜这个小姑娘是看上我了吗。 就看到一个石子从头上飞过，然后在池塘里翻转跳跃了十几下。 我抬起头看了看她，她也在看我。 秀色可餐。 脑子里浮现了这四个字。 下一秒我却想把手里的石子都扔到她脸上。 他妈的，我又不是智障，她那是什么眼神。 头抬的有点酸了，才发觉自己蹲着太没气势了。 于是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女侠收我为徒吧”这是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转头走了。 “女侠留步啊……” 隔壁二狗子跟我说过“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知道后一直奉为至理名言。 于是在后来的三天里，我就一直跟在她后面。 “为什么你打水漂那么厉害？” “你是不是有师父，你师父是谁？” “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 她却只做自己的事，一句话也不说。 我猜她一定是个哑巴。 第三天我终于放弃了，跑到河边烤刚刚从田里偷来的玉米。 玉米的香味把她吸引了过来。 “列井” “啊？” “我叫列井” “你竟然会说话！” “……” “嘿嘿，我叫七鸟” “嗯，我要玉米” “……” -3- 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像书上说的那样通过一根烤玉米就变得亲密无间。 显然书上都是骗人的。 我又给她烤了一条鱼，两个茄子，一只野兔，最后还偷了三叔的酒带给她喝。 她没有朋友，因为她懒的说话。 我也没朋友，因为我记性不好。 所以我们成了朋友。 以前三叔去山上，只有我自己在家。 别的不说，这做出的菜还是一绝的。 所以我们不是在烤食物，就是在去找食材的路上。 我给她烤食物，她听我胡说八道。 我记性不好，有时候一件事会重复说很多次，后来就没有人愿意听我说了。 她不一样，她总是不厌其烦的听我说话。或许是为了吃到东西，或许是太久没人在她耳边瞎比比。 我不管，反正有人听我说话，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阿井，你想去扬州么？那里有热闹的街市，有整日营业的酒楼，有好看的姑娘，她们会唱好听的曲儿” “阿井，听说大漠的月色很美” “阿井，你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呢？” -4- 我给阿井说书上的故事。 阿井总是叫我七秒，她说我的记性只有七秒。 她会在我说话的时候突然叫我一下。 我回应她，她又没了下文。 日子就这样过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三叔教我练字，教我吹笛。 却从不教我练剑。 他说我太弱，他说我的手不适合拿剑。 拿了剑也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只能徒增烦恼。 -5- 中秋佳节。 阿井家门前有白马停靠，有人提亲。未果。 晚上我去找了阿井。 我告诉了她我对她的喜欢。 我想要带她走，去扬州，去大漠。 我幻想着多年以后两人互相搀扶的日子。 “我带你走”我一直坚信阿井会跟我走。 “可你是女子”。 我看到幻想破灭了。 是啊，我是个女子。 我娶不了她，她嫁不了我。 第二天我听到消息，阿井同意了那桩亲事。 我没有再去找过阿井。 直到她成亲那天。 良辰吉日，张灯结彩，宾客满堂。 女子仪太万方，凤冠霞帔。 男子面目清秀，温文尔雅， 郎才女貌，金玉良缘。 我跑到了山顶，拿着三叔不要的废剑，拎着三叔的酒壶，觉得自己稍微像个山贼。 可我成不了山贼，我不会用剑，喝不下烈酒。 自然也娶不了阿井。 晚上下了山，又去找了阿井。 我告诉她我要走了，我要去扬州。那里有热闹的街市，有整日营业的酒楼，有好看的姑娘，她们会唱好听的曲儿。 我祝她白头偕老，祝她百年好合。 最后我哭了。 去他妈的百年好合，我也想跟你白头偕老。 ———— 我是阿井。 池塘边并不是我第一次遇到七秒。 在那之前我看到她很多次，她总是喜欢在池塘边漫不经心的打水漂。 我也开始没事的时候打水漂玩。我学了很久。 集市那天我又在池塘边看到了她。 我扔的石头在水里飞了很远。 我看到她崇拜的眼光，她大概觉得我厉害吧。 那天我很开心。因为她跟我说话了。 她说她要当山贼，我不知道山贼有什么好，但是她想当，我觉得那应该是有意思的吧。 她说扬州城的繁华，说大漠的月色清冷美丽，我好想和她一起去看。 七秒的记性是真的只有七秒。 她总是不记得她刚刚说过什么。 有时候一件事会说好几遍，可是我喜欢，喜欢她认真说话的样子。 有时候我也会怕，怕她有一天连我也会忘记。 还好她在离开前也记得我叫阿井。 我喜欢叫她七秒，她会回应我，我知道她一直在我身边。 她一直以为我喜欢吃她烤的东西才喜欢跟着她，其实我只想跟她在一起。 有一次我偷偷在七秒喝的水里掺了酒，她醉了，我问她愿不愿意娶我，她闭着眼睛闷闷的说了声愿意。我开心了很久。 有人来提亲。七秒晚上来找了我，她说她喜欢我，她要带我走。 我也喜欢七秒，可是母亲说过两个女子是不能成亲的。 我拒绝了七秒。躲在房间里哭了一夜。 第二天我才知道父亲昨日答应了那桩婚事，因为那几箱子的聘礼。 七秒没有再来找我。 大婚之日，她来了，带着一身酒气。 她说她要走了，她说祝我百年好合。 最后她哭了，我想抱抱她，我还从来没抱过她呢。可我没有那么做，我没有喝酒，我知道我已经嫁人了。 我不知道如果当时我抱了她，她会不会就不走了。不知道我当时如果答应和她一起走以后的日子会怎样。也不知道七秒哪一天会把我也给忘了。 谁知道呢，以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