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文学的方式”书友会讨论速录缩编
无论如何,如果我们成天在意或者在加高门槛,而且文科生在理科生面前觉得在思维方法上面自卑,理科生又觉得比不上文科生的人文素养,大家就都逡巡在文学的大门之外,都不进去,无法进入文学本身,也就谈不上打开文学了。
事件梗概
事件:我们今天怎样打开文学?——《打开文学的方式》书友会 时间:2017年4月26日周三晚7:00-9:00 地点:中国人民大学人文楼二层会议室 人物:《打开文学的方式》(厦门大学出版社2017年1月)作者王敦,前来交流的读者,和对文学阅读感兴趣的公众20多人。 (活动本身参见豆瓣活动的具体链接:https://www.douban.com/event/28467398/ )
书友会伊始,王敦表示,写《打开文学的方式》一书,意在“文普”,让文学为人民服务。接着他播放了题为“一个故事原型——中国式教育是如何毁掉想学文学的年轻人的”的一段个人音频,以期打开大家话匣子。
接下来的讨论,围绕阅读文学作品的门槛和文理科的分野展开。王敦说他自己希望大家对《打开文学的方式》一书的阅读不要考虑所谓“门槛”问题。他在《打开文学的方式》的写作中努力将文学解读之外的各种所谓门槛打掉,包括读者对自身学识素养上的不自信,和文科、理科生在对方面前的自卑。
继而王敦播放了第二段个人音频,回顾本书主要内容,以求诱发更多讨论。一位同学就书中鼓励人们放弃对过度阐释的畏惧的主张,提出疑问。王敦认为不应该盲信媒体和所谓专家评价。拥有自己的判断力是我们避免窘境的正路。依王敦所言,文学作品确有优劣之分。好作品扩展人们对自我对社会的体验认知,坏作品则迎合并固化读者已有的趣味和认识。读者要在对文学的打开中去自行鉴别。之后大家又探讨了《打开文学的方式》话语表述的时代性特点,和文学理论在中国语境中的功用等问题。
讨论会速录聚焦
“门槛”问题(学识的门槛,以及理科生、文科生解读能力是否有别)
徐铭利(人大研究生):阅读文学作品是不是一件有门槛的事情?一定的文学鉴赏能力,是否如同一个门槛?您这本《打开文学的方式》的目标读者群体,是否是具备了一定文学鉴赏能力的人?您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是否已经为读者设定了一个门槛?
王敦:今天我只代表我自己说话,就如同这几天在媒体上特别火的那个做保姆的文学爱好者范雨素,她也只能代表她自己说话。我在写作时,是想用这本文学普及的作品来为人民服务,所以主观上是希望不要强调,甚至要消除这个所谓的“门槛”。当然最低限度的门槛还是有的,就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小学六年加上初中三年。
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可能太理想主义或者说简单化了。其实九年义务教育是不够真正去打开文学的,还得至少加上高中吧。高中毕业甚至也不够,因为高中时候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什么是文学。比如说到我自己。当我能够意识到自己是在读文学,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为了文学而去读,已经是高二时候了。而且我还是选择了要读文学的人。
徐铭利:很多人普遍认为理科生的文学鉴赏能力比文科生强。他们是不是就不需要读这本书了?
王敦:我对理科生不是很了解,上大学时候也没有谈过理科女朋友,所以在人生的情节里面错过了很多理科生的影响,况且跟理科男的交往也很少……(众人笑。)我倒是在中山大学的时候开过大规模的公共选修课,接触到大量理科生,在解读能力上没有发现和文科生有显著不同。我也见过在文学解读上面非常出色的理科生。但这都是因人而异,没有普遍结论。这个问题似乎变成了:当我们谈理科生的时候我们在谈什么?(众笑。)Who is “理科生”?这个问题变得神秘化了。其实呢,解读一个文本,就如同杀一只鸡,解剖一只麻雀。要看你能不能把这个活儿干得好。在这件具体的事情上,不存在文科或理科的路数区分问题。否则的话,就变成“寻找神奇的理科生在哪里”式的讨论了。这样一种对理科的神秘化,我从小就听到了。不是新玩意儿。
王敦(回应人大本科生张亦文同学针对上述两个问题所提出的新的考虑角度。张亦文具体发言略去):其实不分文科理科,人们面对文学作品的时候,有的人是实证式思维,有的人是体验式思维。比如面对阿赫玛托娃的诗,实证主义者想要搞定诗歌里提到的情节、意象对应着现实世界里面的哪些东西。如果走向极端的话,当他把所有的典故、“梗”、“事实”搞清楚以后,他就满足了。他脑子里面充斥了类似于维基百科式的各种考证的超链接的总和,他认为他就把这只“鸡”解剖了。对于体验式的解读者来说,解剖不是最终目的,是要把这只鸡吃下去变成营养才是目的。在这个意义上,文学解读活动的门槛,不是的外在的学识门槛,而是能否把文本符号所营造的那些“image”,形象、意象、修辞等等,在自己内心召唤出来,再创造出来一个“平行世界”。这个平行世界里面的东西,与文本的超链接关系,当然是有关的,但关系不是实证式的,是体验性的再创造。如果没有这样的再创造能力的话,面对再精彩的文本,解读只能是“买椟还珠”,解读者没有跨过解读的门槛。
“朗读”与文学体验的重要
冯立(清华博士生):我回想起在人民大学文学院本科大一大二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迷恋另外一位姓王的老师,王以培老师。他激情澎湃地朗读《巴黎圣母院》和法国诗歌。看到您的这本书里面提到文本细读,觉得这样的朗读,带来的就是帮助我们这些还没有接受文学理论话语训练的初学者,跨过“体验”的门槛吧。读了您的书并且听到刚才您说的话,我觉得原来王以培老师所带领的朗读,原来是具备理论上的合理性的。所以我感觉文学教育就是为了帮助消除所谓“门槛”的,关键是要敞开心扉面对受众,培养大家对文学细节的感受力。所以不需要用门槛等东西来割裂大众,包括文理科的分野、优劣。
王敦:我很有共鸣。你强调了文学体验或者说经验的重要性。我这本书就是要用通俗的理论话语来服务于人民群众的文学经验。如何服务好我所面对的人民群众即大学生呢?首先需要让他对文学产生兴趣。我没有如你那样上王以培老师的课的幸运。但我回忆起我在北京大学中文系读本科,20多年前,课堂上的另外一个朗诵者,即当年给我们上了一年半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的钱理群老师。我们当时作为大一大二的学生,文学阅读很少,钱老师的朗诵给我们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当他讲到哪些作家作品,就当堂朗诵作品片段,印象颇深的有曹禺的剧本《北京人》,鲁迅《野草》和其他作品片段,很多很多,还有茅盾“革命加恋爱”的《雾·雨·电》三部曲,《幻灭·动摇·追求》三部曲,徐志摩、陈梦家的诗,啊太多太多了,是非常系统又随性,既精心又动情的启蒙呀!我觉得,大一大二的学生如果没有亲自体验到老师这样忘情的朗读和讲解,可能不会知道文本里面能够如此微妙,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兴趣去读。当时年轻的我就懂得了,研究文学必须要像这样爱文学,爱文学就意味着好好去念它。这就是在文学的经验层面,我自己所追求的启蒙。我是通过理论普及的层面来做的。希望都能结合起来。
初学文学理论不该有“门槛”
王敦:我甚至想:上文学概论或者文学原理这样的课,是否实际效果比不上看看这一本深入浅出的《打开文学的方式》?在本科初级阶段接触比较强悍的理论灌输限制性框架但是文学体验经验还没有跟进,这样真地好吗?……曾经作为文学概论教学一线的我,如同一名一线下级军官,带着我的新兵,心里面着急得很,唯一能做的是在满足文学概论教学当中,把“伤亡”减小到最低限度。所以我才写这样一本书。我想做文学青年们的深入浅出的“老仆人”。
用音乐方面的例子来类比一下。弹钢琴的朋友弹过巴赫的一些让人入门的作品吧。就是朴实无华,但又是经典。这么牛的一位大师,如同一位老仆人弯腰在伺候你这个小主子,你就是贵族公子或千金。他手把手教你最简单的东西,但都是营养,不逊色于最伟大的作品。
“平易近人”与“伟大”这两个词并不矛盾。这是我追求的理想。詹姆斯王时代所成就的钦定版英译《圣经》在语言上要达到让扶犁的农家孩子都能晓畅的地步,成为日后英国文学的基石。白居易写诗也追求所有人都能听懂。莎士比亚也是这样。最好的东西如同阳光、空气,都是没有门槛的。阳光照在你身上,也照在我身上。大家各取所需。
当然,不同的人的接受会有所区别,但不能先天地设定门槛,把一些人排除在外,或者让人总是去考虑门槛问题,而不相信自己的步伐,自己的跨越能力。再拿音乐来说。巴赫的曲子可以让伟大的钢琴家弹一辈子都不能穷尽里面的奥秘。但人家邀请小孩子都能够弹起,一步步来。所以说门槛问题是个伪命题。消除门槛是我写《打开文学的方式》这本书的追求。
无论如何,如果我们成天在意或者在加高门槛,而且文科生在理科生面前觉得在思维方法上面自卑,理科生又觉得比不上文科生的人文素养,大家就都逡巡在文学的大门之外,都不进去,无法进入文学本身,也就谈不上打开文学了。
王敦(回答本科生李秋婷):对门槛、区隔等问题的心理阴影,是当下年轻人的通病。现在90后大家特别在意“槛”的问题,好像什么东西都不可能是白来的,一定应该有个槛才对,然后就觉得,文学这个事儿,想必也不那么容易吧——据说得是富人或修养很高的人才配有。这可能是因为大家从小学到高考,一路走下来,经历的槛太多,所以不相信没有槛的东西会是好东西吧。但如果我17岁碰到这本书,会无所顾忌地看下去,不考虑自己配不配的问题。现在大家胆子特别小,总考虑自己配不配的问题,或者考虑自己是不是不如别人,而不是考虑如何玩转起来让自己享受。希望大家奋力摆脱这个心魔,将各种阻碍和门槛因素奋力去除掉。
而且我觉得现在就是有人在发“国难财”,就是利用这个心理来故弄玄虚,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并且把自己塑造为神,不怕没人来膜拜。我写这本书则完全相反。我想用巴赫的方法,或者耶稣的方法。耶稣布道的时候说的都是大白话。总之不愿意在人的心里面塑造一些墙,一些坎,把人们分开,什么文科理科,男生女生。想到我父亲。他是搞音乐的。他认为,你喜欢听,你就去听,不要问理由,喜欢便去做,更不要考虑配不配。进去了之后,自然理由和方法就在兴趣之中得到成长。我觉得文学之事也是如此。
从本源上说,人类最初并没有文学这回事儿。因为人类要在语言符号表意里面营造美,自然就出现了文学。每个人个体对文学的追求,也是这样。我们真没有必要再去说槛的问题了。
理论之用途
一位清华的理科教师:我是文学爱好者。我接触很多理科生写诗写得很好,没有被文科理论话语所框住。他们写诗比写散文要更好。可能是因为写诗时候受到的限制,使得业余作者心灵能更保持自由吧?相比之下,文科生反而写诗写得不好。
另一位书友:我则觉得文学理论不一定会荼毒学生。文学理论的力量反而能化腐朽为神奇,将感染力、话语方式和思维带入到文学之外的其他学科中,比如哲学。
王敦:大家各有观点。我也不评判孰是孰非,只说说自己在理论学习上的成长经历吧。很有意思的是,在90年代上半期我在北大中文系念本科时候,文学理论训练是最薄弱的环节。我们现在所膜拜的西方现代理论,在那个时候基本上还被看作是离经叛道。所以听那时候的中文系年轻教师比如张颐武、戴锦华运用理论和批评的现代话语来讲课的时候,反而觉得反叛、过瘾。而且当时的北大中文系是中国比较文学的重镇,所以我对比较文学很膜拜,把各种理论话语,比如当时的又一位青年教师王岳川老师讲的艺术本体论、后现代主义,都当作比较文学里面的玩意儿来如饥似渴地汲取。总之呢,偏偏没有像今天那样,当作权威的居于正统地位的理论来膜拜。
王敦:其实也是想和文学概论类教材公平地比试一下吧。希望能给年轻读者带来理论思维自身的愉悦感,就如同当年钱理群老师在课上读大量的作品,给我带来了对中国现代文学作品的愉悦感觉一样。理论思维的真正养成,一定是建立在阅读经验之上的。有了这个自然生长出来的理论思维,再去看理论书,会获得扎实的理解而不仅仅是鹦鹉学舌,在考研的时候,特别是面试的时候,才会真正管用。考研面试最可怕的时候就是当老师说不要背诵了,说说你自己的理解。这个时候才考查出了应试者的真正的理论素质。我这其实是用理论教学体制之外的人文普及手段,来弥补大家的软肋,其实是在帮文科教育体制的忙吧。
李泽坤(人大研究生):我们在解读文学作品的时候都是在西方的语境和框架下解读的,好像没有什么自身的资源。您在写书的时候,是否觉得西方搞出的五花八门的理论,是建立在他们自己的文学阅读经验上的?我们则是把他们通过解读他们文学文本得到的理论,来解读我们的文学作品?
王敦:我们当下的全部理论话语都是来自西方的。这毋庸置疑。“文学”一词都是西学东渐之后从日语汉词里面输入进来的新名词,与西方的“literature”概念来对接。这是全世界范围内的既成事实,不需要哀叹。我们真正能做的是要基于中国的文本经验来进行理论言说。我这本书里面做了这件事情。
大家现在能买到一些西方人写的关于文学的深入浅出的书,包括理论大师伊格尔顿的《文学阅读指南》、《如何读诗》。但因为不涉及中国的文学经验,总给我们临渊羡鱼、隔靴搔痒的感觉,觉得人家的好东西,我们不能百分百吃下去。如果我们是英美人,原汁原味结合他们自身的本土文学经验,很接地气地读下去,多幸福。所以我就觉得自己应该做一本书,既不是“高仿”,也不是“山寨”,而是基于中国本土文学经验,面对中国读者,来提供伊格尔顿提供给他们的本土读者的服务。至于服务得是否到位,还得大家说了算。
阐释与价值
一位书友:您在书里面鼓励人们摆脱对被扣上“过度阐释”这个帽子的畏惧。但是设想,如果有人面对一部水平不高的网络小说进行文本细读,并鼓励更多人这样去做。这么多人去阐释一个不怎么样的文本,会不会把其价值抬高至原本达不到的高度?
王敦:对于劣质作品也可以进行文本细读,来发现其里面折射的社会症候。这样的文化人类学式的症候式阅读,是一种合法的阅读,是文化人类学和文化研究的“民族志”方法和“文化研究”的结合,而且并不是以文本的艺术价值作为是否对其进行解读的理由。
另外我也明白你的意思——炒作就相当于哄抬物价,那么对劣质作品进行文本细读会不会相当于助纣为虐?其实顺着你的思路我还可以加一句,有些非常好的作品也偏偏没有人知道,也可能是因为遭到冷遇、雪藏,人们不去注意,更不去细读。所以我提出:每个人自己的解读能力与所谓专家、学者、媒体的判断或炒作无关。如果人们都有自己的判断,则你刚才设想的情形就不存在了。
话说回来,炒作的效果也并不会很长久。过个几十年肯定就没戏了。有些东西很煽情,有些东西很唬人,但未必是好作品,前者类似于某些广告,后者近乎是对先锋探索的致敬而徒有其表。两者都做不到与我们的实际生活发生千丝万缕的关联,里面的爱情、仇恨、欲望、梦想、冲突,没有锚定在实际人生的上下文里面。就说前者吧。廉价煽情作品强化了读者已经有的固化思维,处处与似是而非的社会幻像、自我幻像相互确认,不管是屌丝逆袭,还是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都是鼓励意淫、白日梦,在逃避中获得“爽”,即虚幻的满足感,而没有真正的角色扮演,把自己设身处地放到更广阔的人生经验里面去。所以这里面没有学到新的东西,扩展自己。当然,文学自然有逃避功能——本来上班和在社会上混就已经很累了,逃避一下也很需要,但这样一种意淫式消费,并不是文学价值的全部。当然啦,某些历史时期所鼓吹的一味锚定在具体社会历史和阶级设定里面的一些作品也未必是好作品。总而言之呢,各种因素都很复杂。所以才可以说,解读和打开文学是一件精微的正经事业。至于批评家的追捧还是雪藏,是另外一件事情了,与个人的文学打开方式无关。
《打开文学的方式》与时代话语方式是否匹配?
黎耀文(人大本科生):您这本书,是否适合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普及方式?刚才您在说启蒙问题,时代问题。我自己的启蒙是借助了看80、90年代精英的书比如李泽厚《美的历程》,刘小枫《沉重的肉身》和周国平等的书。您写的这本21世纪10年代的文化普及书,势必会与之形成张力。这是怎样的张力呢?会是对比吗?我感觉80、90年代这些学者在写作的时候,主体的精英意识很强,在对民众喊话。这里面确有门槛,而且是要求读者自己应该主动跨越过去的。我发现您这本书,是在很亲切地跟大家对话,您有很明确的读者意识。他们80、90年代的文化普及,和您这本新世纪10年代的文化普及,这两种表述话语是不一样的。您这样的话语方式,让我想到当今的网络媒体、和豆瓣网上面的风格。这是不是符合我们时代的召唤所需要的叙述和话语方式呢?
王敦:这是非常有价值的一个发问,非常感谢!我还是从个人角度来回答。首先,这本书肯定是一个桥梁,因为写书的我,也是读着80、90年代的那些文化普及书从而长大的人。对于我这个70后来说,我在90年代上大学,把那些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书都看过了,汲取了很多营养,然后才导致我现在能写出我这样的书。所以你说,这是断裂呢还是桥梁呢?
当然,我确实是有着主体性的自觉追求的,自觉追求和读者的平等关系,特别想掰开了揉碎了,在论述的一步步里面都获得教室里面那种课堂共同体的感觉。再回到破除“门槛”的问题,就是尽量不要有任何准入资格上的限制。
另外,我又和当今的网络体、“知乎”体保持距离。与80、90年代精英的主体性风格话语来比较,今天的流行文体是没有灵魂的。我不想刻意塑造一种新的自我表现,表面上亲民,其实不过是骗取眼球罢了。周恩来主持文艺工作的时候说过“人民喜欢,你算老几。”作者要知道自己是谁,是为人民服务的。总之我是想做读者的真仆人,好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