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一则
4月份飞了两趟伊斯坦布尔。每次呆9天。
昨天跟Andrew一起飞回法兰克福，然后他转机去西雅图，我搭火车回弗莱堡。
这次是真的分开了，地球两边了，我再回伊斯坦布尔也见不到他了。
18天里面，每一天，每，一，天，都是我想要过一辈子的那种完美生活。早上睁眼阳光和他都在，没有阳光他也在。道声早安腻歪一阵子，然后爬起床一起刷牙。我洗头洗澡，他去楼下超市买面包回来做早餐：Cheese Omelette，吐司和咖啡。
我说了一句偏爱白吐司，从此他再没买过全麦。每天早晨两片吐司，一片涂黄油和草莓果酱，一片涂Nutella。Andrew做咖啡用法压壶，一只单人一只双人。压好了倒进两个杯子里，让我自己加奶加糖。他给我拿的杯子上写着巨大的“Children Are Maggots"，他解释说是朋友送的不好扔掉，留着用他又有愧疚感。我说好啦我用，反正我这么讨厌小孩的。
吃完早餐我抽根烟，他去洗澡然后开始工作。我无聊的时候就在他身后捣乱，撩到他欲罢不能拖着我去卧室来一发nooner。他有时要去lab，我就跟着一起出门。出去见我的朋友，或者赖在他的lab干自己的事。Lab里有非常厉害的VR设备，下厨房打僵尸……什么游戏都有。我喜欢窝在靠窗的卡座里偷瞄他工作，看他给游戏写代码。他有次给我抱怨要加班，因为上头给idea的老板说要给攻城的士兵加上放屁的音效。
工作完我们出门觅食，有时去Fatih那家超美味的维族火锅店，有时去Taksim随便抓点吃的。Andrew跟我都是早餐一定要吃五星级，其他就无所谓，零食小吃都能填饱肚子。晚上活动特别多，一般是跟The Clap剧团那帮人喝酒，或者在其中一个人家里开趴。
一两点打车回家，我卸妆，Andrew卷一根J，我们并排坐在沙发上看Parks and Rec。嗨到深处又得来一发。四点睡觉是家常便饭了。
我从网上找来fall in love with a stranger那36个问题来给他做。其中一个问题是，describe your perfect day。他差不多把我们每天的生活描述了一遍，只是加上了早上带儿子玩。
生活琐事合拍其实是小事，性生活合拍才是重点。老司机如我，遇到Andrew之后才知道sex还有这样的dimension，这样不可限量的潜能，才知道人的感官能够这样绚烂。Sex on weed和ecstasy以及清醒的时候都是完全不同又同等mindblowing的体验。每一次都要感叹: "It just gets better and better. How is that even possible?" 每一次都是自我探索和相互探索，挖掘更多可能性。
因为open relationship，从1月17日我们第一次离别之后他睡了一个女生 ，我睡了3.5个男生。有一次我问他，what was it like when you slept with other people? 他说她们都太猴急，直接就要捣老巢。他反问我。我说，“I turn the lights off.”
这些时候我们之间唯一的矛盾就赤裸裸显现出来。也不止一次谈过，好在我们都没刻意逃避这个话题。我们之间的信任和安全感，很大部分来自完全坦诚。我说的完全坦诚不只是掏心掏肺，掏心掏肺并不难。困难的是很多时候你的自我保护机制会下意识绕开你不愿想起或谈起的事情，它自然到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在逃避或掩饰。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在这种时候坦诚才是真正的挑战和关键。
我不想要长期的open relationship，现在异地的时候除外。嫉妒是我的显形试剂，它帮我看清我的感受。但Andrew没准备好settle down。Othman告诉我，他俩有次聊天的时候他用了一个metaphor：Andrew was stuck in a car for ten years. Now he wants to take a walk and see what's out there. So he got out of the car...but then there comes a fucking train.
我真的都理解。遇到Andrew之前我也以为自己想要浪荡个十年二十年，人类都太无聊了，跟同一个人过一辈子怎么能活得下去？Andrew跟同一个人过了1/4个人生，没work out，他当然想要回归单身。结果被一辆火车拖走下不得地。
所以嫉妒我可以忍，我可以work on我自己的情绪。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绑住他。我得放他走，我希望过了这个phase他会自己回来。或许他不会，但我清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四月份第一次回伊斯坦布尔之前我其实有一丢丢害怕，毕竟之前只在一起十天，又分别了三个月。这种感情基础上要生活在一起九天，谁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我下了飞机拖着行李在出口看到他。他穿了衬衣，手上搭着西装外套。我走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吻到情深被身后大爷一句“借过！”推开，意识到我们堵在了过道，旁边群众纷纷侧目，好是尴尬。
同居生活如前文所述。我从来没有过跟谁在一起这么自在舒服，一起刷牙一起晾衣服一起逛公园一起看日落……我告诉他，you feel like home。他说，every day I spent with you makes me love you even more。我的天！
这种感觉就像，你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结果发现对方跟你一样疯，从此有了盔甲，从此无所畏惧。
回弗莱堡两天之后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刷伊斯坦布尔的机票。
看来看去觉得还是算了，他马上要回美国了各种事情要处理肯定很忙，才分开两天又去未免也太needy，上一次往返机票都是他买这次我得自己掏钱了，除了机票还要再办土耳其签证……第二天晚上睡觉前神不知鬼不觉又看起了机票。
这么折腾了四五天，周末我去巴塞尔玩。朋友给了一片LSD。这个事情可以另外写一篇日志了。周六晚上我们俩差不多trip完了，我给Andrew打了个电话。他说他这两天知道我去巴塞尔找小哥了特别沮丧特别嫉妒，他以前是没有这种感觉的，不知道这次怎么回事，气得他想把房子烧了。
我说你知道嫉妒是什么感觉了？Welcome to my world. 他惊讶地说，你之前吃醋的时候都是这样吗！That must have been terrible. 他说这不是他想要的感情，他觉得为了不毁掉我们现在有的感情我们应该take a break。我说是啊嫉妒的感觉非常terrible，it brought out the dark side of me，可我还是somehow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一个半小时感觉像十分钟，我在厕所里哭肿了眼睛出来。打开电脑买了一张两天后去伊斯坦布尔的单程票。
第二天告诉他，他高兴坏了。前一天的沮丧完全不见踪影。我们俩Skype上讨论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来surprise the shit out of Othman。
第一个九天像做梦，第二个九天我慢慢习惯了这个梦。
Girls里面有一集Hannah睡了一个42岁“recently separated”的男人Joshua。她晕倒在人家富贵的桑拿房里，被拖出来之后受到J父亲般的体贴照料。趴在J腿上的Hannah突然哭了起来。她说她一直想过与众不同的生活，她想要stories，experience，adventures，想要活得精彩；但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她跟所有人没有差别，她其实只想要be happy而已。
这就是我遇到Andrew之后的真实写照。一直以来我想要去远方，去闯荡，去看世界，我想刀枪不入，洒脱自由。所有喜欢我的人都这样形容我，我做到了。曾经的男朋友们跟我在一起都觉得他们自己是小女生。但Andrew有一种让我脆弱的魔力，他完全不dominant，相反他在我面前也非常vulnerable。可能正是他对我的信任和坦诚让我对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也很舒服。
之前一篇日志说到我对「爱」的教科书式定义，我说我爱这个男人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他的阴暗他的脆弱，对我来说这是意义深刻的不可多得的爱。但现在我体会到的更深一层理解是，这个人让你也能舒服地展示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阴暗和你的脆弱。
我本来打算Andrew离开之后我再在Othman家住几天，他室友都是剧团的朋友。但因为在Andrew的going away party上磕了药的我亲了室友之一Z，我以为Andrew不会介意，没想到他一直耿耿于怀。他说感觉像是我还没等他走就开始勾搭下一个了。我当时确实是没多想，Z莫名其妙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那个瞬间是有一点something在那儿的。我说 I would never do anything to hurt you on purpose。然后我问他，你想要我跟你一起飞德国吗？他马上说好，那你让我给你买机票吧。我也是穷得没什么骨气，假装犹豫一下然后愉快地答应了。
从伊斯坦布尔到法兰克福的飞机有一阵遇到气流晃得特别吓人。我抓紧他胳膊，小心脏像跳楼机一样直上直下还乱颠簸。心里想要真出事了也是跟Andrew死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
起飞前他告诉我，对他来说伊斯坦布尔就是我，"I had a kid there. And you beat that." 他还说，I don't think I've ever felt anything this intense before。我想说我也是！！！但可能这话我说出来也没多少分量。我的人生才他一半长，没结过婚没生过小孩甚至没好好谈过一场恋爱。
见证一切的Othman语重心长地教导我说，别人的感情是干柴烈火噼里啪啦，然后慢慢die out变成细水长流；你们之间的intensity是explosion，再乘以9倍。不断重聚，不断分离，一个月三个月，这次是六个月，如果不小心翼翼地handle真的会让两个人都崩溃。然后他跟我说了那个fucking train的metaphor。他说Andrew现在处于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状态，你要理解，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也要push他一下。在这段relationship里面你要做那个引导着他的adult。
后来我跟Andrew复述这段话，我说 so basically a 22-year-old boy was telling a 24-year-old girl to be the adult in her relationship with a 39-year-old man。画面栩栩如生，非常喜感。
前一次离别时Othman泪眼婆娑地对我说，I could've missed you so easily。说完我们俩眼泪啪啪往下掉。遇见Andrew真的是我人生里最最唏嘘又庆幸的事。曾经我们是世界两个角落的陌生人，现在我们亲密无间不想分离。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我听无数人说过，有天你会遇到一个人，让你觉得所有过去的恋爱都是BS，所有过去的错失和遗憾都是好运，所有过去的经历都在牵引你走向这个人。我非常不齿，觉得这些愚蠢的浪漫主义者总在过度赞颂爱情。
神奇的是我觉得我遇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