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想不被荒诞改变,可荒诞时刻在想着怎么改变你
《超脱》中的亨利困顿在错乱现实和独立自我之间,想要超脱,而又对改变现实抱有一丝幻想,艰难挣扎着;《局外人》中的默尔索用肉体的感知更加直接干脆地应对现实世界的荒诞,远远逃离,只求不被世界打扰。亨利用时远时近的疏离应对外界,而默尔索直接用远距离的漠然观察外界和被迫夹裹进外界当中的自己。或许默尔索也曾像亨利一样心上留有一个小孔,保有一丝光亮,想用它在黑白的现实中打出一片色彩。也许孔太小,光太弱,默尔索成为了现在的默尔索。他不求改变现实,他将心上的小孔填实,只希望保有独立的自我。然而现实却企图将他推进“普遍的社会价值”这口大锅中对其进行重塑,抹掉他的独立自我,让他变成普遍社会价值语义下的默尔索。法官对他说:不,你应该在你母亲去世的时候哭泣。牧师对他说:不,你应该信仰上帝。社会普遍价值体系对他说:不,你应该像大多数人一样。
1.亨利:疏离的温暖着这个世界
“我从未如此深切的感到超脱于自身,而又依存于这个世界”(加缪的话,没找到出自哪里),亨利对世界保持着疏离,却时常被混乱的回忆、混乱的学校、混乱的学生纠缠着。他把爷爷(grandpa,中文字幕翻译为外公,我固执地觉得是爷爷)送到疗养院;他从不在一个学校呆很久;他对学生的辱骂也回以平静,他或远或近的游离于现实之中。
他疏离却不像默尔索一样对世事淡漠。他尝试在这个慌乱的现实中救赎自我引导学生,他说“我知道有人指引着去认识这个复杂的世界是多么重要,我小的时候没有这种指引”。亨利读文学,写诗,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的思想,建立自己的信仰,救赎自己。他希望学生用同样的方式保护自己,不被混乱的现实打扰,屹立于怪异的社会价值之外。在已成型的社会价值体系内,尽管不喜欢甚至厌恶某些社会化的认知,尽管知道它们是有问题的,它们是虚假的,但依然选择相信、服从,并且将其施加到他人身上。强制传递这些荒诞的社会意识在亨利看来就是一种屠杀。
他疏离却仍然与外界留有联系。她把雏妓艾瑞卡带回家;在女老师萨沙表现出对他的好感时,他与她愉快地共进了晚餐;他对过去感到痛苦,却多次翻爷爷桌子上的日记本心里期盼着爷爷能写些关于过去的回忆。他多数时候淡然、阴郁却仍然想留下一点温暖。他与艾瑞卡之间有着治愈和被治愈的牵连。他把艾瑞卡带回家,照顾她,而艾瑞卡让他想起了幼时与母亲在一起的欢乐。单一的昏暗色调贯穿整部电影,破败、脏乱、嘈杂,而在亨利和艾瑞卡相互为对方挑选礼时,背景音乐响起,电影出现了为数不多的光线明亮、天空澄清的场景。似乎亨利确实改变了什么。
但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学生麦莉帝斯因其拒绝而崩溃,爷爷最终离开,他说“我希望事情有所改变,我尽力了,但是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和麻烦要去解决,无力去照顾他人”。家长会没有一个家长来,艾瑞卡被亨利送收容所,女校长被辞退,麦莉帝斯自杀,一切都很糟糕。影片最终在温情和昏暗相接的两个场景中结束——亨利在收容所与艾瑞卡相拥和亨利坐在教室朗读一段描写压抑午后的文字。
人一出生就被嵌在社会编织的大网之中。这张大网并不完美,有的地方乱乱线,有的地方破了洞,作为大网一部分的你我本身也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你我努力治愈自己同时被这张大网治愈,甚至企图治愈这张大网,而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继而开始怀疑存在的意义,寻找任何可能的机会逃离、喘息。
2.默尔索:漠然的坚守着自己的认知
相比亨利,默尔索是幸福的,他不与自己较劲不和这个世界挣扎,他只想用自己愿意应对世界的方式应对这个世界。他无力承担对母亲的照料,便把她送到了养老院;他觉得不必要打开棺材见母亲最后一面,便拒接了门房的提议;他对玛丽并没有爱情,于是在玛丽问他的时候他如实回答。他凭自己心里所想,过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相比而言默尔索是幸福的。
默尔索是漠然的。这种漠然,在大众价值观的意义上来说是冷漠的,他不是亨利那种疏离中带着温暖,而是对世事无所谓。老板问他想不想去巴黎,他觉得无所谓;雷蒙说他们俩做哥们吧,他觉得无所谓;玛丽建议他们结婚吧,他觉得无所谓。他漠然,没有激情,看着疲乏,茫茫然的为活着而活着。有人认为默尔索的淡漠也许是因为曾拼尽全力也没能改变现实的荒诞,所以选择了远离。我不知道是否默尔索也曾热气腾腾、激情满满,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他对自己以何种方式存在理应有掌控权。在枪杀雷蒙女友的哥哥之前,他并没有真正伤害谁。
在陷入审判的混乱之后,默尔索仍然是漠然着,只是这种漠然因枪杀案,他被推到了审判台遭受着众人的审判。他的漠然与既有社会意识的冲突被集中到了法庭上,被迫接受着法官的审判,养老院证人的审判,陪审团上各位公民代表的审判。默尔索因杀人走进法庭,却接受着来自众人的道德和精神审判。他依然漠然着,平静的像个战士,守护着自己对世界的认知。豆瓣上一篇书评写道:在这场战斗中,默尔索是胜利的,社会意识的目的从来不是毁灭异己,而是同化异己,只有同化遭遇失败的时候,毁灭才是唯一的没得选的途径。
在最终战胜了牧师之后,默尔索感到“仿佛那场暴怒净化了我的苦痛,掏空了我的希望;在布满预兆与星星的夜空下,我第一次敞开心胸,欣然接受这世界温柔的冷漠。体会到我与这份冷漠有多么的近似,简直亲如手足。我感觉自己曾经很快乐,而今夜依旧如是。”
3.亨利、默尔索:对抗荒诞的战士
也许亨利最后在荒诞的面前失去了原有的温柔,由疏离走向漠然;也许仍然带着善意时远时近的对抗着混乱的现实,挣扎着逃离着。也许默尔索也曾像亨利一样怀有一颗治愈世界的心,最终在奇形怪状的现实下,只想守住自己的灵魂。亨利和默尔索像两个战士一样守护着自己的思想不被光怪陆离的现实侵蚀。
社会意识像个大笼子试图罩住每一个人,为个体画好条条框框,给物质世界划出合理的边界。社会告诉你“你需要变的漂亮才会开心;你需要做手术才会漂亮;你需要瘦、受欢迎、时尚。”(电影台词);社会告诉你:你应该在母亲葬礼上流眼泪,应该表现出悲伤,你不应该在葬礼结束的第二天就和女人约会,看喜剧电影。其实,我们只想真诚的对待自己,不理会荒诞,也不想被荒诞担扰,可是当我们只想固执地坚持自己对世界地认知时,殊不知世界的荒诞并不打算放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