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集箋》
幸運地買到一冊民國二十二年南京書店初版的《陽春集箋》。陳秋帆箋釋。封面上印著“詞學叢刋之一”。白紙鉛印本。六十葉一百二十面。也不知道這家書店是什麼來路。也不知道這叢刊究竟有多少種還有哪些名目。甚至連陳秋帆這個人我也不知道。至少在我讀過的詞學史里沒有這位先生的大名。當然說到底是證明我見識還是太少書讀得不多。這書據說是馮氏詞集的第一個整理本。有開創之功。


古典詩詞是我所愛讀者。對詞的體認我是以觀堂《人間詞話》打的底子。讀大學手自筆錄的第一本書即是此書。觀堂推崇五代北宋詞。認為不隔。抒真感情寫真景物。五代里又重南唐輕西蜀。南唐二主和馮延巳他都花了大力氣來寫來講。說馮延巳的詞堂廡特大。我讀那幾闋《鵲踏枝》。果然非常喜歡。言辭清通而典雅。既沒有敦煌詞裡的鄙俗不文。更不似南宋以後諸家所作的雕鑿晦澀。更偉大之處則真是寫出人類的普遍情感普遍悲哀。


過了兩年在圖書館借到了葉嘉瑩先生的《迦陵談詞》。第一次讀到這麼綿密細膩而又獨具感發力量的論詞文章。說是如坐春風絕不為過。寢室熄燈以後。在燭火搖搖中鈔錄葉先生的書。邊鈔邊讀。最喜歡她寫正中詞和大晏詞的篇章。幾乎全文都鈔下。這一冊活頁稿本至今仍在書架上。

有了這些因緣。是以見了這民國印本的《陽春集箋》。忍不住請了回來。當然買這書還因為書前有一段墨筆題記:“今夏炎暑襲人。為卅年僅見。立秋前二日寒暑室內至九十九度。如在洪爐。不出外。手此一卷亦可消茲酷熱。勝於飲冰也。 壬午長夏碧菖紅藑館主人誌。”壬午年應該是一九四二年。亦即民國卅一年。


此墨跡雖不知作者為誰。也許是無名氣的讀書人。然其隨意書寫而有北碑筆意。竟有幾分梁任公的氣息。真是惹人愛的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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