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奕含到阿廖沙
查看话题 >林奕含遭到生活的暴击后经历了什么
最近林奕含事件的发酵,引起了类似事件的连锁反应。让那些在暗处心安理得生活的所谓“狼师”终于生活的不再那么舒服了,这件事触及了他们的利益和社会形象,有更大的舆论力量和呼声出来声讨他们的罪行。这一切,让我特别想为林奕含点个赞,她做到了绝大多数受到侵害的女生想做的而没有做到的事。 我还是为林奕含的自杀感到惋惜,但是我知道聪慧敏感如她,受这件事情纠缠了这么多年,她一定是没有办法了。看她的采访和部分书中的描写,她已经思考的很透彻了,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清楚发生在她身上的是什么,所以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人能拯救她。就像她在采访里面说的,她想要探讨的不是“诱奸”这个事情本身,因为这个事儿她已经作为事实接受了。她想要探讨的,是文学和艺术是不是从来都是巧言令色,帮助粉饰了罪恶,让如李国华、胡兰成这样的男性人渣能够心安理得。她想不明白的是,自己信任的文学和艺术,是不是做了这件事的帮凶?如果是这样,她还能不能够信任文学和艺术?她内心世界秩序的重建,又要投靠什么来进行呢? 林奕含作为一个热爱文学,饱读诗书的女生,我相信她之前从书里找到了很多真理,这些道理一步步帮助她建立起现有的价值观世界观,所以她对文学是有信仰的。而李国华是她的国文老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国华是她信仰组成部分里,在现实世界中的一个代言人之一。李国华对她的侵害,在她当下的内心世界中是解释不通的,她努力为这件事情合理化,其实是在重建内心世界秩序,不然她是没办法继续的。 我之所以会这么解读,因为我跟林奕含有一些相似之处,她疑惑的我也曾经疑惑过,她内心走过的路我也部分走过。在一篇分析林奕含的文章中有这么一段话: “她在访谈里表达的困惑之一也在于此,为何我苦苦挣扎着试图保持知、觉、行的一致,而你们这些混账老男人却不需要,你们学到的东西从来不触及心灵,说出的话就像放屁,对他们造成的伤害从不细思,整个人活得支离破碎、自相矛盾、造孽无数,却还喜滋滋地把这些当做自己的人生成就?为何我需要背负如此沉重的心灵包袱,需要去书写、去探求,一遍遍撕开自己的创口,不死不休?”

<林奕含之殇:我们何时关闭给受害者的走刀山培训班> 林奕含困惑的是,为什么我这么努力来为这些事情解释,而你们却可以如此心安理得。

无论是李国华、还是胡兰成,她看到的都是这些人以文学和美的名义为自己的行为洗白,不细思自己可耻无理的贪欲对别的生命造成了什么样是伤害。最让我愤怒的是,有的人视之为自己男性魅力大。我特别想敲开这些人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运转的,他们是怎么能自恋到这种程度,居然能这么解释。尤其是有一些受过高等教育的男性,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呢?

如果把林奕含或是房思琪代入你女儿的角色呢,“恋爱本质是诱奸”吗? 这个跟个人魅力没有关系,跟你所处的位置有关系,跟你的身份年龄有关系,跟你们在的位置所天然具有的“权利”有关系。就像那篇文章里写的: “当一个人处于权利上位的时候,他必须要用绝大多数精力来管制和慎用自己的权利!你拥有的一匹野马,你就有完全的责任,不让它踩坏了邻人的地,不因为一时之快,就把别人置于两难甚至彷徨无措的境地,更不应该明知双方智力情商不对等,胜之不武,却去滥用手上的权利!”

权利性侵犯者身处本应该保护被害者的位置,不但没有对被害者给予保护,反而加害,背叛了被害者的信任,被称为双重不公正,比简单一重伤害程度严重双倍,被视为魔鬼的罪行。对被害者的心理暴击将持续数十年甚至一生,被害者信任无法重建,价值观崩溃,抑郁轻生等。程度堪比集中营,核爆。没有经历过的人建议不要轻易发表不当言论,随意的评价会将被害人再次推向深渊。口舌罪也会入地狱。
出国读书后,有次跟国外的老师探讨到学生跟老师之间能不能发生超越师生感情的关系,那次学到一个词“power corruption”,如果你是“老师”的身份,或者类似权利上位的位置,比如受尊敬的“长辈”相对于“晚辈”、“老板”相对于“下属”、“社会名人”相对于“粉丝”等,你的身份导致你对权利下位者有天然的权利吸引力,从道义上讲,你有责任控制自己的权利不对下位者造成伤害,如果滥用就是“power corruption", 有这样行为的人说明不配待在权利上位的位置上,因为他不能很好权衡或驾驭这个位置带给他的权利和义务。所以,如李国华等人,不是男性魅力的问题,是他滥用的自己的身份。即便抛开身份不谈,从年龄阅历,情商智商等各个方面看,一个初高中女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用林奕含信任的文学来粉饰罪恶,这对林奕含造成的伤害不仅仅是身体和心理的,更是信仰的崩塌。她为什么这么多年无法走出?因为她苦苦寻求帮助和解释,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在文学里没有找到。这就是为什么她临死前还是很想问问大家。 我也没办法回答她,她内心的路已经走了很远,她是那个能写出《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林奕含,所以她问出的不是“为什么是我?”(不能接受),也不是“谁该对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负责”(寻求公平),她早已经过了那些阶段了。她问出的困惑,没人能给她答案,我相信如果有答案的话,她可能也就放下了。

最新一期的奇葩说辩题是“生活的暴击是不是值得感激”。马东对题目的解释是,生活的暴击不应该是一个类似被椰子砸了脑袋的不产生后遗症的倒霉事件,而是事件之后的心理创伤,PTSD(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创伤后应激障碍。马东的持方是“生活的暴击值得感激”,但是他给出的理由是,感激也许是弱者的一个路径。这个说法特别牵强,就像后来张泉灵说的,感激并不能治疗PTSD, 治疗的正确心理过程是,接受、战斗到放下重新开始。 我也曾经是PTSD患者,我太知道治愈患者的心理过程了。第一步接受往往很难,你会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如果我没有......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责备自己,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等平静的接受,发生了的事就是发生了以后,下一步可能更难。战斗需要勇气,林奕含看到了别的受害者战斗后的结果,就是遭到更多无端的非议和揣测。她本身已经很脆弱了,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承受更多的伤害和责难。好不容易能不再责备自己,战斗的过程可能又会让她回到原点,围观者的任何一句不利于她话都能被她无限放大。 好,放弃战斗后还是要往下走。张泉灵没说到的是,可能针对某些情况,为了能放下,你得先学会“原谅”和“释怀”。因为仇恨就意味着没过去,没放下。这个时候,就要开始找“释怀”的理由了,林奕含一定在文学里找过。我试过心理学、哲学。最后,大学老师的“影视批评”课和叔本华的“论道德与自由”拯救了我。现在看来,可能只是我在苦苦寻找以后,终于找到了几句能解释的通的话给自己一个“放下”的交代。 影视批评课的老师说,“有些人性之所以丑恶,不过是长时间放在下水道里,如果拿出来晒晒,它也只不过是人性而已”。明白人性的丑恶,是善良的人应该掌握的常识,这样就不会大惊小怪,不会难以接受,也能懂得必要时候绕道而行。 “论道德与自由”里面提到“双重不公正”,“不公正”简单来说就是对别人造成了伤害,侵犯了他人的权利,玩弄诡计或是实施暴力,把人生际遇带给每一个人的生活重负和苦难推卸给别人。而”双重不公正”则更加恶劣,就是在一个人明确接受了在某一方面保护另一个人的责任后,他不但没有履行保护的责任,反而侵犯和伤害了他的被保护者。这是比简简单单的伤害更加恶劣的行为,也是李国华对房思琪所做的。明白了这一点就可以不必自责,不必自我消耗。这种事情可以就只是简简单单的定性为:你原本开开心心的在大街上走,有个你信任的老师或者长辈或者领导拎着大锤子突然跑出来朝着你脑袋就抡了一锤。你没有必要坐在原地捂着流血的脑袋,苦苦思考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不是你走路姿势不对,也不是你危害到对方,就仅仅是那个人是魔鬼而已。 我是认为,生活的暴击没什么值得感激的,应该感激的是自己。但是如果我来说“生活的暴击值得感激”的话,我会说,感激是强者的姿态,甚至比“扼住命运的咽喉”这样的姿态更强悍,更酷。“扼住命运的咽喉”是与“生活的暴击”做对抗,而我感激暴击,并不是作为弱者,祈求暴击不再来。而是向暴击宣布战况,我胜利了。虽然你暴击了我,但我还是谢谢你,因为你的打击让我变得更强大了,所以你还有大招吗?放马过来吧,暴击只能让我更强大。 经过暴击后,我不仅幸存下来,在某些方面变得更强大更坚固。但是我唯一没办法释怀的问题,跟林奕含一样,为什么那些造成伤害的人可以不去思考和反省,他们依然过得美滋滋的,有的甚至家庭幸福,享有社会地位和和粉丝爱戴,而无辜者却要无端承受这些苦痛,甚至为了“原谅”而为他们找所谓“人性”的借口。用什么方式才能让他们明白,他们真的造成了伤害,他们应该为此承担该承担的呢?怎么能让大家认识到,这件事情真的很严重。这是我一直没办法做到的。但是林奕含用她的方式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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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eveeenenn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1-08-02 02: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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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宁Sandy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7-05-14 21:0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