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这片沙漠，很快就到家

这是老张的第二十八次骑行。
年轻时的老张并不热衷于户外运动，反倒是到了快退休的年纪，某日忽然心血来潮，拎辆摩托车就上了312国道。跟着车队从温润的南方一下子到了干燥的大西北。经过平原，山丘，最后到达戈壁荒滩。沿途的景色谈不上怡人，但老张仿佛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从今往后，乐此不疲。
老张似乎也一下子成了学生心目中的“男神”。不单是因为他骑行足迹遍布全国，还因为他居然为留下途中的风景学会了摄影。拍着玩玩也就算了——张张大片。于是他成了学生口中的“怪老头”。
那辆红色的本田CBX150跟着他一起走过戈壁滩，住过小旅馆，摔进过山沟沟，还爆过一次缸。而老张的脊椎、脚踝透过X光片还能看到清晰的钢针。一半时间在路上，一半时间在医院。他总是喜欢开玩笑，有钢针护体，我这把老骨头硬朗着呢。
儿女不同意他在这样下去，怕万一。
「 年轻的时候没啥乐趣，怎么，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点乐子，你们就要剥夺？还口口声声说孝顺我？」
拗不过老头子，细细想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活了大半辈子，这次他终于为自己而活。他们便不再劝阻。
都说人的年纪越大，行为会越来越像小孩。退休后的老张，在路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比起家人，他更喜欢和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待在一起。一路上结交了不少朋友，有年轻的，也有年迈的，有好的，也有坏的。
一切，都好像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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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65岁。原本应该跟大多数老人一样，在家打打牌喝喝茶逗逗孙子，或者去公园踢踢毽子打打太极。老伴不在了，他一个人安度晚年，这样也挺好的。干嘛非要卯起劲来折腾自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马达的轰鸣声会让他兴奋。
他已经太久没体验过“兴奋”这种情绪了。这样的体验，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这一次，他又选择了川藏线。原本约定好半路汇合的同伴临时有事，去不了，他只能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这条线路途艰辛且凶险，几乎每隔两天就要翻越一座大山，还要提防泥石流、滑坡等地质灾害。还好之前走过一次，路上也有别的车队，并没有出太大问题。
沿路有一家川菜馆，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生的风姿绰约，胆大又泼辣。沿路的馆子里，就数她家人多。老张停下车，进来点了一份爆炒牛肚一碟花生米，细细打量着她。
她在这一帮天南地北的人之间周旋着，说着得体又真诚的话，每个人跟她聊天都很开心。她听他们讲着来往的趣事，也对他们说着自己的故乡。
老张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妻子，她曾经也是这样。这样明艳动人。
突然，他想回到她身边了。
那天晚上，老张在小菜馆的屋檐下支起了一顶蓝色的帐篷，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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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他做了个梦，出发地没有印象。到达的是一个全是山岩的悬崖边，他站在这边上往下望，却望到纯蓝的大海，对，不是湖泊，是被山围住的海。
他对站在身边的人说，你看大海被山困住，安静的连波纹都没有都没有，像极了没有脾气的湖。
那人转过头，原来是他的妻子。她说，大海怎么可能被困住，是它甘愿停驻。山海更像是互相环抱，他们在相互依存吧。
画面跳到返程中，经过一大片的沙漠，沙漠中长满了杏树。他们站在树林里，脚下踩的是沙子，抬眼是明晃晃的阳光，她说，跨过这片沙漠，很快到家了。
是啊，很快就回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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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的妻子也是一名大学教师。因为教学水平高，被外派到尼泊尔的孔子学院，为期两年。
妻子说，你什么时候到西藏玩儿，就能顺道看看我了。你就站在边界大喊一声，没准儿我能听到呢。
可是还没等到那一天，她就先走了。
尼泊尔地震，她保护学生安全撤退，自己却永远留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