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北京
离开北京很久了。时不时还会想起在那里客居一年的岁月。海明威形容巴黎:“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
从城市气质来讲,可能巴黎和上海更接近。但北京在我心中,也是一席流动的盛宴。庆幸自己曾在北京生活过。感谢能让我去到北京的原公司的领导,无论如何。
去北京之前,冯小刚导演的《老炮儿》正在热映,当时是在广州看的,天还下着雨,潮湿潮闷。坐在旁边的广州阿姨极不耐烦,全程打着哈欠着急冯小刚总不开口向许晴借钱。我觉得她无法Get北京老炮儿骨子里那种爱好局气的点,这是文化差异,不能怪她。
在北京短暂一年,认识了许多老炮儿、小炮儿,都很局气。这里随机想起几位来写一写,算是对他们的感谢和思念,也是对自己北京生活的注脚。
柳三爷开会爱放炮,每次都声明讲三点,主题明确、逻辑清晰、层层递进、感情充沛。但业绩从来不落后,仿佛放炮就是他的一种工作方式,但仅限对厂家人员,对自家兄弟姐妹,再慈爱不过,跟了十几年的部门经理看了一次他开会时的状态后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柳总,他跟我们开会的时候从来不放炮!”
三爷年过五旬,可身板依旧挺拔修长,走路带风,唯独头发花白,不染头发是因为对染发剂过敏。有次和他在办公室聊星座,我一知半解地讲了讲狮子座的特点后他深受启发,觉得描述到位,认为我能算半个知己,偶尔找我倾诉工作烦闷,我俩竟能像同龄人般互相理解。
老炮儿的外衣包裹下,三爷是少见的真性情,情感细腻。下大雨了,他会第一时间冲到商场买一双雨鞋送到女儿家门口,为的只是她不要踩到雨。以前开玩笑说要去颐和园喝茶聊工作,遗憾一直未能实现,但愿日后能在北京再相逢。
尤大爷轻易不说话,深藏功与名,但一开口就幽默。儿子爱好写诗,还开了公众号,时时见尤大爷转发,但从来没有转发语,可能他也搞不懂儿子都写了些什么吧,只是身为父亲的一种骄傲。于是尤大爷的朋友圈就是汽车优惠促销信息与现代诗的结合,两种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内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碰撞。儿子已成家立业,住的比较远,大爷想见儿子,但经常见不着,他开玩笑说让儿子回家都要发邀请函请,“请您来家里坐坐,坐坐!”属于北京人的幽默,背后却是父亲深深地思念和爱,让我感动。
老马是个读书人,有次开会茶歇时间谈起了民国,谈起了林徽因,他义愤填膺地说,林就是个绿茶婊,和徐志摩谈恋爱,就是不跟人家结婚。老马儿子都读大学了,可是对林徽因到底是不是绿茶婊的问题却异常严肃认真。直到我离开北京,我们也没争出个名堂。据说他有一次喝多了二锅头又挑起这个话题,也没人跟他响应了,好不落寞。
老郭除了是4S店的老板,还兼任密云一个村的村书记,坐拥良田若干,好不快活。有次他问我,他正在开发菜园子,能不能车主活动组织他那里去偷菜?不知他的菜园子种起来了没有。
书记日常打扮永远上半身耐克,下半身阿迪达斯,或者反过来,鞋子则是乔丹或其他运动品牌。但去老郭的店里看看就知道这老板做得有多仔细了。市场部的物料制作都自给自足,仗着家大地大,专门设个办公室存放制作的设备和机器,不过真的能省不少钱。
徐小妹本身并不是北京人,可是和老炮儿们一起混久了,身上一股女炮儿味。据说以前因为汽车城一些纠纷带领兄弟们打架,争取权益。我没有亲眼所见,但见她做生意的狠劲儿,想来是真有其事。但徐小妹面对家人时则重新回到温婉状态,对丈夫、对女儿只有体贴和宠爱了。没问她的星座,是不是双子座?能把两种如此不同的人格装置于自己体内,而不相互排斥,也是一枚奇女子了。
小潘是四川妹子,看似柔弱无骨,但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条例清楚,账务一丝不苟,令人赞叹。用老搭档亮导的话说,“有时候一项工作我都没想好怎么搞,我交代给小潘,她很快就完成了,而且非常赞。”有次在蓝色港湾吃完沸腾鱼乡,沿着已经结了冰的亮马河走路回店里,亮导就这么吹着。
亮导姓郭,湖北人,可是严重沾染了老炮儿习气,爱吹牛,侃侃而谈,开会永远超时。有次在欢乐谷举办发布会,1500人的大场子,竟然丝毫不露怯,站在台上讲品牌、讲政策,撩拨坐在下面的1000多位北京老炮儿买我们的车,效果很赞。后来又去郭德纲的德云红事会馆做活动,请了个明星嘉宾张铎,亮导居然有点被唬住了,说话结结巴巴,我坐在台下一身冷汗,好在张铎人很NICE,帮亮导解围。当然他自己是不会承认露怯这件事的。
亮导虽爱吹牛,但工作非常认真。坐在店门口统计来店量,亲自化身销售顾问卖车,都是他常干的事儿。老炮儿们都非常喜欢他,亲切地称呼他为“亮仔”。
他也非常谦虚,有段时间“匠人精神”这个词儿非常流行。公司内网开了个专题聚焦各个部门的匠人。亮导也是北京区的匠人,领导安排我写一写亮导的匠人精神。我花了很长时间认真措词写完后发给他,他的回复是:“牛老师,你把我写的太好了,实际上我没这么好,你能不能改改啊,就别那么认真写了,简单点,简单点。”当场气煞我。
和他搭档做事是很舒服很愉快的,可惜只有一年。
总监是我见过最能喝酒的人了。那么多次战场厮杀,从未见他失手过。有次和合作伙伴吃完饭,所有人都倒下去了。总监依然冷静、清醒、理智,叫了代驾把所有人安全送回住处自己才回去。鉴于他的酒量,亮导、我还是炯炯大家每次就通过阐述各种理由来逃避喝酒,久久争执不下,只有总监最后指定人选,轮流喝酒。
但无论我们仨谁喝,总监永远是喝得最多的那个。他是一个让人觉得舒服和温暖的领导,亮导喜欢小米,喜欢电子产品,他会和他聊小米家的新产品;山西的小菲喜欢足球,他们就能并肩战斗,一起在绿茵场上挥洒汗水;我喜欢喝啤酒,大跃啤酒便是我们经常碰头的地儿。
快要离开北京的时候,我们团队一起去三里屯吃散伙饭,吃完又去蓝蛙喝酒,我至今清晰地记得我点的那个套餐酒的名字:长城、地铁、东京、西安、淮河。三里屯灯光闪烁,我们这群人也都有点意兴阑珊。喝完酒又去台湾豆浆店喝了碗很贵的豆浆,最后我们迎着寒风走回酒店。
李同学和我是同龄人。生得一张娃娃脸,第一次见我因为是90后。有次航班晚点,夜晚打车有点害怕,请求他来接我,不料北京暴雨航班凌晨备降青岛,害他也折腾半夜,实在抱歉。在花都出差的日子,Starbucks成了奢侈品,每次回北京,先来一杯香草拿铁,才真正感觉回到了大城市。老炮儿局气外,体贴仔细也着实让人感动。以后但凡到机场接我,上手总捧一杯香气四溢的星巴克,带给我好多感动。
李同学工作起来任劳任怨,无论多么琐碎、繁杂之事,总是充满耐心完成,少见的从容大气。和这样的朋友搭档做事,效率高,心情更好。
另一位老炮儿也让人感动。到北京工作初期配合的伙伴公司多有不顺。在欢乐谷的第一场大活动,连熬几个通宵,到了现场更是手忙脚乱,心里的紧张无与伦比,告诫自己不能失败的小恶魔在内心敲击。3月的北京,寒气刺骨,我穿着一双马丁靴在活动现场组织彩排,一着急直接踩进了舞台两侧的水里,一股凉气袭击脚底,包裹整个靴子和脚,最后直通大脑。那天一直到晚上10点,才回到酒店,两只脚早已失去知觉,心爱的靴子也成了水泡靴。
但那一年,和红玫瑰约定,两个人的关键词是“不要玻璃心”。回到酒店,脱掉靴子,冲个热水澡。明天又是一条女汉子。
几个月后有次,和另一个老炮儿一起吃饭,说起这个细节,他说当时坐在台下,看着我踩进水里,没有凌波微步加持,只能狼狈的踏水而过,他都觉得冷。那时候他觉得这个姑娘还是厉害。当时我们在车上,灯光昏暗,他不太能看清我的脸,可踩水时的坚强都不见了。眼泪刷刷刷就下来了。后来他说,“姑娘,北京老炮儿别的优点没有,乐于助人是必须的。在北京的日子,有困难随时跟我说,出门在外,就是靠朋友。我再次泪崩!”
北京在我的内心是流动的,因为和这些人一起度过的那一段美好的岁月,当然远远不止这些人,篇幅有限,在此随机回忆以上几位。
北京在我心里难忘,除了人,还有这座城市本身的吸引力。当我第一次走进国家大剧院看戏时,我站在内场,看着巨大的剧院穹顶,觉得在这里看一次戏,就不枉来北京一回了。更戏剧的是,在客居的外地人眼中,国家大剧院是何等的建筑尤物,也不过是北京的婶子、大娘们遛弯、跳广场舞的场所而已,我看到那些大爷、大娘们也并不多么欣赏夜色映照下美轮美奂的这幢建筑,而自顾自的遛着自己的湾,跳着自己的舞。这应该就是北京人的姿态了。
和我定居的成都相比,北京人开口就是“您……”,四川人开口就是“老子……”,说您的听上去心中无我,全是对他人的尊敬,其实不然,那个您里全是自我的强调;相反,张口老子,闭口老子的四川人,听上去心中全是我,全是对自己的标榜与吆喝,其实不然,四川人只要开心,心中并无那个重量级的我。
但这个城市的主人截然不同的表现却都让人欢喜、喜欢。无论是您还是老子,骨子里都是对生活的怡然自得与对自己生活的城市的主人感与惬意。
北京是流动的,因为她太多姿多彩。无论你什么时候到北京,哪怕只有一个夜晚,也请珍惜这个夜晚。因为无论你想怎么度过这个夜晚,北京都能让你领略她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