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自己唱相守
“在下孟星辰,星辰的星,星辰的辰。” “我叫孤……” “原来是辜兄弟。” 他垂手而立,蔓延在褐色瞳孔里的哀伤愈发的浓,像凉寒的永夜,像呼啸的风雨。 1. 东越下雨,捶打芭蕉,混沌如梦。 荆湖下雨,泠泠落落,隐雾泛霜。 杭州下雨,雨洗玲珑烟雨楼,夜愈发深沉。 子时,三更,杭城泡在大雨里,雨水汇入江河,随流蜿蜒交错,而人们早已入睡。 孟星辰灭了烛火,起身往药铺深处走去,他是名大夫,经营着一家小小药铺,同时也替镇上的街坊和邻里们瞧病,白天正好有几名丐帮弟子与巷口的混混打架,到店里包扎伤口,方还剩下不少药。 “不节省点,我就要关张大吉咯。”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弯腰去提那些裹着药材的纸包。 “这是什么?” 纸包上沾着少许粘稠而腥气的殷红液体,已是半干,指尖搓开细闻,竟是血。 屋外突然起嘈杂声,有人敲门。 “孟大夫,请开门,在下杭州城捕头。” 这么晚了,还下着雨,捕快因何而来?带着疑问的他欠了身子正要去开门,就在下一刻,腰间被抵上了一把锋利的刀。 “孟大夫?”屋外人的语气开始不耐烦。 腰间利刃猛地逼紧,身后的人一言不发。沉默,死了一样的沉默。 此刻的孟星辰毫不怀疑,只要他一有动作,身后之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他把动作放慢,勉力站直身子,匕首冷光攸然闪过,腰间短刀换了位置,这次是他的咽喉。 “大人,怕是家中没人吧。”屋外雨势渐大,不真切的人声传进屋来,是捕快。 “这都一盏茶的功夫了,连个影子都没找到,一帮废物。”捕头狠狠的啐了一口,见药铺内实无响动,便说。 “那杀手受了伤跑不远,肯定在这附近,继续搜!” 密集的脚步兵刃之声远远近近,消失在越来越大的雨声里。 孟星辰长吁出一口气,身后之人显然没有放下戒心,随着动作将冰冷的刀锋压上他的喉头。 “别,你别乱动,小心你的伤。”孟星辰举手捏住刀身,身后人身形很是高大,将他压制的退无可退,他说出这番话,很快被风卷入雨帘。 持刀的手微微一动,身后人竟迟疑了。 “左右,将门踹开。” 孟星辰心里叫苦不矣,捕快竟回来了。 喉间刀刃逼近,死死贴着他的脖颈,孟星辰大气不敢出,却能听到身后之人刻意屏住了呼吸。 捕快一行进了药铺,燃起火把,里里外外的搜了一遍,喊道:“大人,里屋没人。” 身后之人实是狡猾,此处药材成堆,身后又有高墙,如不是自己来找这几包药,还真发现不了,药铺里有些血腥药味也实属正常,挨了一巴掌的捕快重新再搜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妈的,有这点功夫在这翻破药材,那贼子早逃远了。”捕头怒不可遏,率先甩了衣袍,大步跨出药铺之外。 随行捕快举步紧跟,骂娘声渐渐远去,这是真走了。 孟星辰感到颈间杀气一泻,身后之人混混沌沌的后退了一步,待回头去看,他已消失在雨幕之中。 这么重的伤,这么大的雨,他能去哪? 孟星辰关上方才被捕快踹开的大门,回到内宅点起烛火,火光影影绰绰照着悬在墙上的匾额,上面写着“悬壶济世”。 2. 但凡医者,都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心。可这四个字,在他人眼里只是块招牌,在他眼里,是纯粹的理想。 杭城繁华,多江湖事。药铺比酒肆妓馆少不了几间,孟星辰的药铺开了十年,治的病里头,十有八九是皮肉伤,筋骨伤,刀剑之伤。他自小与父亲学医,习得一手接骨续筋的好本事。远近都传,杭城孟大夫,是妙手回春的世外高人。 杭城里有杀手,前几日雨夜里,杀了个为祸乡里的恶霸,一刀取了恶霸首级,却也身受重伤。官府贴出通缉令,不知其人长相,只知他高大健硕,身手矫健如狼,是穷凶极恶之辈。 街坊四邻们虽觉得杀手杀得好,但害怕杀手杀人的血腥手段,更怕所说的话传入官府的耳朵里。 只有孟星辰知道,杀手还会回来。 他每晚早早熄灯,静坐在药铺里,左等右等,终于在月末官府缉凶的风声淡了,才将此人等来。 那人依然沉默,长长的留海遮住了眉眼,黑夜里看不清表情,只道此人有门不走专跳窗户,一进屋就跪下了。 孟星辰吓得赶紧起身,连声道使不得。 他说,自己身无分文,既得孟大夫一救,无以为报,实际他每日都来,就怕官府来寻孟星辰的麻烦。 “内个……敢问好汉贵姓?”孟星辰思忖再三,问出了他自认合理也合礼的话。 他抬起眼,目露防备之色,道:“我等小辈草民,值不得孟大夫记住。” 孟星辰看他身着黑衣,肩部却异常湿润,心说,难道是伤口还在渗血?便起身扶了那人,让他坐下。 “我给你看看伤。” 那人应当是想躲,但没有坚持。 孟星辰褪下他的上衣,玄色上衣已被鲜血沾至半湿,肩上一条长长的剑痕,深及见骨,可他神色如常,若不是孟星辰知道他受过重伤,发现他衣上血渍,怕也不知。 即刻用金创药止血,见效快,也疼得很。那人浑身战栗,却紧咬牙关,愣是一语不发。 “疼就说。”孟星辰也治过这样的伤,再怎么强壮的男人也得嚎几声才能熬过去,这家伙,就知道愣忍。 “说了……就不痛了么?” 孟星辰愣住了,别人喊痛,是因为有人在听。小孩喊痛,爹娘会心疼安慰,男子喊痛,自有娘子为其抹泪。可他……孤孤单单的,就算了喊了痛,谁会听。 “在下身无分文,孟大夫的恩……” 他表现的很局促,如此魁梧男儿,连恶霸府中的高手和猛兽都能打败,却在这一刻,扭扭妮妮的像个小姑娘。 孟星辰笑了。 “既然你受了我的恩,就要完成我一个心愿咯。” “孟大夫请说,只要在下做得到,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别一开口就要死要活的。很简单,你……” 孟星辰的眉目双眼都含着笑,低下头,弯下腰,望着他莫名变得诡异绯红的脸孔。 “你和我做朋友吧。” 他一愣。 孟星辰双手抱拳,学着他江湖人的样子作了个揖。 “在下孟星辰,星辰的星,星辰的辰。”言罢一脸好笑的望着他。 后者无奈的笑笑,说:“我叫孤……” “原来是辜兄弟。”他轻唤一声,还有名字呐? “月……” “辜月今朝初一日,正当冬至满霜月。”孟星辰弯起嘴角,“辜月,好名字。” 3. 每到月上枝头,药铺大门关上的时刻,辜月会悄悄的出现在内堂,往桌上放几包包裹整齐的药材。若是让孟星辰碰见了,便低头寒暄几句,碰不见,他便悄悄消失,就如来时那般。 出了药铺,他也不走远,于巷口的阴暗的墙影里,回首呆呆的看。 影杀算是他的师兄,秉性颇为玩味。 “哈哈,你猜,他知道你送给他的药都是哪来的,还会要么?” 此时影杀刚完成任务,正用白色棉布擦拭刀上的血迹,鲜血刺目,刺痛了他的眼。 辜月并不言语,垂头,也不叹气。 他父母双亡,被主人捡回组织,自小习武,听从组织发布的任务执行暗杀,杀人放火于他而言,就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人命如蝼蚁,他见多了死到临头的卑贱,见多了复仇的咬牙切齿,那些人的眼泪鼻涕混着鲜血,与他的刀他的弓箭混在一起,他只是觉得脏。 从没有人像孟星辰那样,刀架在脖子上,还在担忧他的伤势,他是要杀了他啊。 “别,你别乱动,小心你的伤。” 这一番话,让他怔了好些天。 那日他身受重伤,神志不清,若不是孟星辰好意提醒,若他将他的行踪告知官府,哪怕大喊一声引来捕快,他断断活不到今日。从来只懂得杀人的辜月不知,孟星辰这样,算不算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善良。 他是个受恩必报的人。 暗杀任务虽都发布在杭城,但要杀的人却遍及八荒。辜月杀了人,就地一埋或是一扔,随后便会到当地药铺,寻些杭城少见的药材,回去悄悄放在孟家药铺。他学不来别人三跪九叩的谢恩,只懂得用这质朴的笨办法,一点点的还孟星辰的恩。 影杀知道了,大笑。 “你说人家一个当大夫的,好端端的好人,会要你这种人的人情?若他知道你还他的每一分,都有一条性命,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向官府告发你。” 辜月一意孤行,并不深思,可他心里,到底有个结。 只道是那孟星辰,从不拒绝他的来访,还将窗户大开着,方便他的进出。 “辜兄弟此趟生意,去的可是云滇?” 辜月接过茶,点头。 他告诉孟星辰,自己做的是运镖生意,天南地北的跑,所以不管带回多珍稀的药材都不足为奇。 “听闻云滇丛山峻岭,遍地奇珍,又与苗疆接壤,毒虫毒草数不胜数。不知辜兄弟眼中的云滇,可是世人眼中风景?”孟星辰打小长在杭城,世代行医,却鲜少四处游玩,他是真真好奇。 辜月手握茶盏,有片刻的沉默。 他没有去什么人流熙攘的闹市,他去的是乱葬岗,荒郊野外,杀了人完成了任务,随意找个地方抛尸,除却天与地,再无他人知晓。 “云滇……春草缭绕,花开遍野。” 他想破脑袋,也只想得起乱葬岗周围的风景,“陨星湖边的彼岸花,红成一片海洋。” “彼岸花?!”孟星辰双目发光,极是神往,“那花儿喜阴耐寒,非常少见,但总是开在墓地附近……” “不过辜兄弟得此一见,倒也不枉此行。”他很快转移话题,不再提所谓墓地之事。 头一次见面,辜月不也杀了人嘛,虽是不该鼓励他去杀人,可辜月杀的是横行乡里的恶霸,他既能为民请命,便一定是个好人。这么高的武功,要不去行侠仗义,岂非白白浪费了。 孟星辰宽了心,继续谈笑风生。 辜月内心的结却拧得越发的紧,回去后便将此事转述给了影杀。 “你对他再好,敢青天白日去敲他的门么?”影杀杀了人,也受了伤,语气便不大好,“就算你把天下的药材都买来又如何?” “若是你当如何。”影杀年长,见多识广,辜月一直都是信他的。 “我?”影杀神色倨傲,眸光里却突然有了心事。 “要是我,把他忘了,此生再不提孟星辰之名。” 4. 时近年关,生意格外多了起来。新仇旧恨的要算清楚,辜月这一去便是个把月。回来时也没来得及去别的地方,便被上头召了去。 “你怎么没杀了刘家长孙?”主座之人名唤令尹,是这十二堂堂主,负责发布暗杀任务。辜月成年后便一直效命其座下,知道令尹神情柔和语气轻盈,心肠却极为狠辣,他的命令,辜月从不敢不从。 可这一次,却有了例外。 “他,只有九岁。” 刘家满门七十口,辜月花了一个昼夜,才将他们一一杀尽,只余下那九岁的孩子。 他吓得哭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说:“哥哥求你……别杀我……” 回想那日,深夜里在孟家药铺,有人急急敲门,原来是孩子发了高烧,急需救治。孟星辰一人又是烧水又是熬药的忙不过来,他便在一旁帮手。时过午夜,孩子终于退了烧,抓着他的手指,嘴里喃喃地说:“多多,切切。” 他不明就里,狐疑的望着孟星辰。 孟星辰笑了,说“他在说哥哥,谢谢。” 遇上孟星辰的这段日子,他仿佛体验了从前没有过的所有。 头一次有人担心他的安危,头一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也是头一次被感谢。 刘家长孙被他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可那染满刘家人鲜血的长刀,却怎么也砍不下去。 还记得那天,那孩子抓着他的手指,他想挣开,却怕伤了那软软的小手,无可奈何得急出了满头大汗,八尺昂藏男儿,局促的蹲在病榻前,形容好不无助。 一旁幸灾乐祸的孟星辰看得开心,也蹲下身来,轻轻抓住了一大一小交握的手,轻巧的分开。他的体温传到他手背上,竟让他感到莫名的炽热。 举目望见他温柔的笑脸,说:“小家伙跟你说谢谢呢,你这个做哥哥的都不回答吗?” 辜月愣住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言重了。” 噗嗤。 身后的孟星辰早已笑出了声。 他温和的笑意还在他脑海里,举刀的双手剧烈颤抖,是啊,他已经杀了刘家六十九人,这孩子,能不能不杀? 令尹摇摇头,说:“十二堂自成立起,从没有失败过,我既答应事主灭门,断不会留下一人。” “你不杀他……” 令尹的语气依旧是云淡风轻,话语却毋庸置疑:“后患无穷。” 5. 此次返杭,辜月没有多少时间,甚至等不及落日,便急急敲开了孟家药铺的大门。 “听说近日青龙会又犯大案,城北聂家遭灭门,镖局可有什么动静?”孟星辰收下辜月自徐海野带回的红草花,沏了茶坐下,满面的担心。 “辜兄弟只身一人在外闯荡,虽是武功高强,也得小心为好啊。” 辜月语塞,张了口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孟星辰刚打开门,来人便将一张纸塞进了他怀里,原来是捕快。 “孟大夫,画上青龙会贼人犯了大案,朝廷正悬赏缉拿,此番可是惊动了东厂锦衣卫,若你见到此人,马上报官,凡藏匿贼人者,同罪论处。” 言罢,便要进屋搜查。 孟星辰猛地回头,见坐在桌边饮茶的辜月连同茶盏一起不见了踪影。 他回身朝那捕快说:“我孟家世代行医,怎会藏匿青龙会凶徒。官爷多虑了。” 送走了不好惹的捕快,孟星辰关上门,回首却看辜月不知何时又坐了回来,连茶盏也回来了。 “这……” “孟兄,我有要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要去多久。”孟星辰说,“元宵灯节能回来么?到时候杭城可热闹了,辜兄弟若是回来,我们一块去赏灯。” 辜月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或者说,还能不能回来。 但他还是说:“好,我一定回来。” 临行前,孟星辰拦住他,说道:“辜兄弟,镖丢了也没什么,不去找药材也没关系,路上凶险,你千万小心。” 辜月身子一颤,终究没有回头。 他还记得,方才捕快来时,孟星辰说的话。 “我孟家世代行医,怎会藏匿青龙会凶徒。” 他这样的善良,要他小心性命,却不知道,他正是他口中的青龙会凶徒。 青龙会下分「十二堂」,分别以月为代号:「正月」负责目标;「二月」负责渗透;「三月」负责传递消息;「四月」负责财源,「五月」负责刑罚;「六月」负责训练;「七月」负责策划;「八、九、十月」负责行动;「十一月」负责肃清叛逆;「十二月」负责暗杀。 辜月身属十二堂,是个杀人如麻的杀手。 6. 一阵眩晕,他来不及去扯牵马的缰绳,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几日前刘家唯一生还的长孙,终于找到远在燕云镇守边疆的叔父,那大将召集大漠高手,卷土而来,誓要在辜月等人身上讨回血债。 江湖就是如此,新仇旧恨,永不停歇。 辜月大战了三日,终于逃出重围。 锋利的羽箭穿透肩骨,他提气拔出,箭头还深深的卡在骨骼缝隙之间,鲜血混着泥土染红地面,浸透了他身上玄色的衣裳。 挣扎的站起,却再无气力爬上马背。 走了一夜,流了一夜的血,大雪纷扬,遮住了那如梅花一般星星点点的血迹,他走到杭城城门,灯节的人潮早已散去,夜半时分,万家灯火皆寂静,满城喧嚣也早已空无一人。 他强撑了一口气,走到孟家药铺门前。 里头还亮着暖黄色的光。 他在里面。 幸好他在。 勉力抬起手臂,他想敲门,手臂上鲜血淋漓,几处剑伤之下,露出森森白骨。 他感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划过,流入伤口,酥酥麻麻的。 眼泪。 孩提起就不再流泪,不再触碰这比他心要温暖的温度。 药铺门前贴着通缉榜文,上面画了一个冷眉冷目的蒙面人,孟家药铺的招牌高悬其上,愈发显得画像的卑贱可憎。 他没办法说,没办法告诉孟星辰,自己不是什么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侠客,不是什么走南闯北的镖师,他是青龙会十二堂的杀手,他无恶不作,连襁褓中的婴孩都不曾放过。 他甚至不敢说,他没有姓氏,没有名字,别人换他孤月,只是个代号。 十二堂中每一名杀手都没有名字,只有字字带血的代号。 他常常看着孟星辰忙碌,治病救人,妙手回春。他是一名医者,而自己……他低头看了自己满身的血迹和污垢。如果他说,他也想做个好人,和他一起,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他会信么? 他满手鲜血,却想做个好人。孟星辰,你敢信么? 纵使他医术高明,可这病入膏肓的罪恶,他能治么? 他放下手,艰难的回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去他该去的地方。 7. 清晨迷雾未散,孟星辰打开药铺大门,叹了口气。 等了一夜,也没等回那说好一块赏灯的人。 抬眼望去,却看得他一震。 门槛前,窗棂处,细细密密的滴了一滩血迹,血迹干涸,人早已离开。 孟星辰不及细想,追逐着血迹疾行。晨光熹微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城外大雪初霁,血点断断续续,一直往城外延伸。他拔足狂奔,一直跑一直跑。 终于…… 在城郊一棵大树之下,他找到了他。 他的表情并不痛苦,哪怕整张脸都被血液浸染;他眉眼清晰,仿佛沉睡;他还是沉默的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口。 “阿月,你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孟星辰伸手为他擦去满脸血污,染得满掌鲜红。再开口,竟是哽咽:“你告诉我,我能救你啊。” 他知道,他不是什么镖师,他也知道,他每到一个地方,每买回一次药,那个地方便会发生一桩大案。他只在夜里来,看见官兵就躲,连榜文都不多看一眼。 他说云滇彼岸花鲜红如海,可彼岸花只开在坟墓里,开在腐肉枯骨之上。 他从小学医,在父亲严苛的目光下清理昏迷病人腿上溃烂的肉,肢体里已生出蛆虫,他恶心的不停干呕,父亲却说:“一人行医,是你的命数,要怕,就不要做大夫。” 他自见到孤月第一眼,便知道他们是同类人,隐忍坚强,并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因为除了自己,再也没有旁人的援手。 他只是个大夫,没有什么浩然当胸口,天地存正气得大义凛然。他只知道救人,救自己想救的人,救自己在意的人。 孤月回来过,却知道自己要死了,怕连累他,坚持走了这么长的路,走完了他生命的所有,死在了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在黑暗和污秽里,死的那样狼狈,那样卑微。 孟星辰捂住双眼,眼泪终于落下。 “辜月今朝初一日,正当冬至满霜月。” 只是这样的风景这样的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了。 8. 翻衣 可飞 戏里哗然遍成葳蕤 杯中 影重 明明照作虚室空空 溶一笔石心浓黛 绘一对梦里眉峰 生不似梧桐枝上凤 妆作云边鹤 唱三两扭捏戏文 演一出假意情浓 年年岁倒错 亦施舍 三钱声色共我 我与自己唱 相守 情愿此生不曾逢 叠袖便当作 相执手 从未共一刻 梦处 风月 隔流光沉缓与今昨 燃烛 观我 泉中火可燃不可灼 我与自己唱 相守 情愿此梦不曾得 抷喉间热血 做笔墨 寄情信予我 歌错轰隆一沉迷 痴癫换半日无措 干柴逢烈火未燃着 一世一夕画饼 满怀春风遇坚冰 无边灯火也苦夜 从此沉沦中 波上月 天地两不见 芙蓉不愿渡浊泥 腹中也生鬼两记 原上绒绒草不青葱 干风不动枯火 我与自己唱相守 镜中一我读作偶 并蒂不曾有 花期同 一笑一忘我 翻衣 可飞 戏里哗然遍成葳蕤 杯中 影重 明明照作虚室空空 我与自己唱相守 镜中一我读作偶 并蒂不曾有 花期同 一笑一忘我 【雾绘冬阳】-【他的邪系列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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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道 赞了这篇日记 2020-06-16 18:57: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