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拥有精神支柱时 ——兼评《致D:情史》
部分书对作者来说有一种糟糕的情况——其中最美好的句子出自他人之口。高兹在《致D:情史》中写下的最美好的句子,毋庸置疑是他的妻子D所说的:
“如果你和一个人结合在一起,打算度过一生,你们就将两个人的生命放在一起,不要做有损你们结合的事情。建构你们的夫妻关系就是你们共同的计划,你们永远都需要根据环境的变化而不断地加强、改变,重新调整方向。你们怎么做,就会成为怎样的人。”
有这样一位智慧的妻子,高兹真是幸运。
人生在世,大部分人或早或迟会经历心灵的征战。“战”或“逃”的选择,决定了我们的命运。这种选择,与能力有关,更与意愿有关,在你心中是否有这样一种感觉,让你心安。从这个角度出发,有人遇见了“情”,这是心安的一个方式,但不一定指向永恒。
《致D情史》的译者袁筱一说,人生是“通过自己的承担将所有自己认为重要的一切合为一体,合为最基本的‘在世经验’”。但“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学会过承担,他又怎么能够指望别人来帮助他‘承担自己的存在’”?
文学中的爱情,生于疑问,追问至死。真正幸福的生活——琐碎与卑微的现实——是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君不见,在所谓的“情史”里,有一个常人的胆怯、平庸和懦弱。那种“情”,不能否认它延续了生命,但是它并不帮助人成为更好的人。
亲情、爱情…当人类为这些情感命名时,它们是崇高的,而当它们为了社会交换而只成为一种名义时,则不一定那么高贵。高兹写道:“只有在相互给予,并且能够唤起另一方赠与的愿望时,欢愉才能存在”,有时,人们也这么形容感情,为的只是挽救自己“不安全的经验”,确立自己在世间的既定位置。这样的情感不能说不真,但它不是深刻而自由的情感,它禁不住生活,暝云低低地压着荒凉萧瑟的原野。
幸好高兹拥有很多——“我的房间,我的书,我的朋友,还有一个我爱的女人。”他拥有他的(个人的)爱,这使得问题要容易许多。这份爱让他有坚实的信,更为幸运的是,D教会了他什么是(双方的)爱。这使一切都有了盼望——“现在,所有的一切或许变得简单起来。”
高兹写道:“我一直拒绝存在。”拒绝他人的人,才会拒绝自己。人的软弱是与生俱来的病,被悲伤与绝望打败,随着时间的河流,跌入深渊。而强者,则努力帮助他人承担存在,那是(共同的)爱的源泉,高兹称之为爱情的基石。
爱情是高手的游戏,一人用理论梳理思维,以免堕落于经验主义,一人避免理论,以免忽视了随时都在改变的现实的复杂。一人有智慧,一人能认出它来,并且降卑于此——“比起你需要我的判断,我更需要你的判断。”爱情需要智慧。
承上文,信是一个人的信,盼望是两个人的盼望——共同活动越来越多,会越来越清晰地勾勒存在。写作也帮高兹接受真实的生活,尤其是第三人称,为他的存在“画下一幅近乎诊断性质的肖像”。 正如他自己所言,生命中重大的转折点不是发现自己对于妻子的爱,而是两个人一起发现了爱,让他最终找到了存在的愿望。柏拉图是有理的,明知不可而为之是高贵文学的范畴,把诗人赶出理想国也无妨。如果选择的是存在,那又何妨——“位于你我之上,不惜以损害我们,损害你为代价,借助超越我们个体存在的思考”。
想捕获爱情的,将被生活捕获。想捕获生活的,终将失去一切。我只想向生活好好学习,偶尔也向它亮出我的宝剑,以维护自己——生而为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