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挪威的森林
«挪威的森林»by村上春树 我想起自己在过去人生旅途中失却的许多东西--蹉跎的岁月,死去或离去的人们,无可追回的懊悔。 不完整容器所能容纳的,只能是不完整的记忆和不完整的意念。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或许我的心包有一层硬壳,能破壳而入的东西是极其有限的。所以我才不能对人一往情深。 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 "也没有什么理想之类的东西吗?" "当然没有!"他说,"人生中无需那种东西,需要的不是理想,而是行为规范!" "嗯,永泽君,你的所谓人生规范是怎么一种货色?"我问。 "你呀,肯定发笑的!"他说。 "我不笑!" "就是当绅士。"我笑固然没笑,但险些从椅子上滚落下来:"所谓绅士,就是那个绅士?" "是的,就是那个绅士。"他说。 "那么当绅士,是怎么回事?要是有定义,可否指教一二?" "绅士就是:所做的,不是自己想做之事,而是自己应做之事。" “较之对自己本身,对别人我要耐心得多,而且容易找出对方好的一面,我是这一类型的人。总之就像火柴盒侧面那块粗糙的导火皮,不过这没关系,无所谓的。我也并不厌恶自己的这副德性,同二流火柴杆相比,我还是更乐意当一流火柴盒。" 我惊讶地看着永泽的脸:“在我的印象中,世上的人也都在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地忙个没完,莫不是我看错了?” “那不是努力,只是劳动。”永泽断然说道,“我所说的努力与这截然不同。所谓努力,指的是主动而有目的的活动。” “可爱极了,绿子。”我补充道。 “极了是怎么个程度?” “山崩海枯那样可爱。” 绿子扬脸看看我:“你用词倒还不同凡响。” “给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暖融融的。”我笑道。 “来句更棒的。” “最最喜欢你,绿子。” “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绿子再次扬起脸,“什么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这么喜欢你。” 秋意的加深是与你返回东京同时开始的,因此我许久都捉摸不透自己心里仿佛出现一个大洞的感觉是由于你不在造成的,还是时令的更迭所致。 “不要同情自己!”他说,“同情自己是卑劣懦夫的勾当。” 喂,木月!我和你不同,我决心活下去,而且要力所能及地好好活下去。你想必很痛苦,但我也不轻松,不骗你。这也是你留下直子的死造成的!但我绝不抛弃她,因为我喜欢她,我比她顽强,并将变得愈发顽强,变得成熟,变成大人——此外我别无选择。这以前我本想如果可能永远十七、十八才好,但现在我不那样想。我已不是十几岁的少年,我已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喂本月,我已不再是同你在一起时的我,我已经20岁了!我必须为我的继续生存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现在是我最宝贵的朋友,我不愿意失去你。” “你把人生当做饼干罐就可以了。” “饼干罐不是装有各种各样的饼干,喜欢的和不大喜欢的不都在里面吗?如果先一个劲儿地挑你喜欢的吃,那么剩下的就全是不大喜欢的。每次遇到麻烦我就总这样想:先把这个应付过去,往下就好过了。人生就是饼干罐。” 但是,对我来说,你这人总像有些与众不同。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再称心如意不过。我信赖你,喜爱你,不愿放弃你。 “我的他——以前那个他——讨厌的东西多得很。例如我穿超短裙啦,吸烟啦,每喝必醉啦,口出脏话啦,讲他朋友不好啦……所以,如果在我身上有你讨厌的,尽管提出。能改的我改就是。” “没有什么。”我想了一会说,“什么也没有。” “真的?” “你穿的我都喜欢,你做的说的,你的走路姿势,你的醉态我统统喜欢。” “这样下去真的可以?” “也不知道让你怎么改好,索性就这样好了。” “喜欢我喜欢到什么程度?”绿子问。 “整个世界森林里的老虎全都溶化成黄油。” 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荡舟美丽的湖面,我们会既觉得蓝天迷人,又深感湖水多娇——二者同一道理。不必那么苦恼。纵令听其自然,世事的长河也还是要流往其应流的方向,而即使再竭尽人力,该受伤害的人也无由幸免。所谓人生便是如此。 无论谙熟怎样的真理,也无以解除所爱之人的死带来的悲哀。无论怎样的哲理,怎样的真诚,怎样的坚韧,怎样的柔情,也无以排遣这种悲哀。我们惟一能做到的,就是从这片悲哀中挣脱出来,并从中领悟某种哲理。而领悟后的任何哲理,在继之而来的意外悲哀面前,又是那样地软弱无力——我形影相吊地倾听这暗夜的涛声和风响,日复一日地如此冥思苦索。 有时我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博物馆管理人——在连一个参观者也没有的空荡荡的博物馆里,我为自己本身负责那里的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