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我的职业是小说家》读书笔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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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职业是小说家》是村上2015年9月出的自传,这本书是他对35年写作生涯的总结。
我看的是南海出版公司今年年初引进的版本,施小炜先生翻译。
碎片时间读完前四章,随手做下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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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说家是宽容的人种吗?】
本章主要谈论小说家这行的不易。村上吐槽功夫了得,谦抑只是表象,骨子里满满的傲娇。
村上的理论大意是:小说家这一行不歧视新人,之所以这么与众不同,主要原因是太难混,所以聪明人滚远点,勤恳耐操的糙爷们走起。
为了说明这个观点,作者拿打擂台和爬山做例子,聪明人躲得快,笨蛋才能一步步走下去。
字里行间,都可以看出村上对那些才华横溢、一鸣惊人然后没下文的新秀们的不屑,他直言“写小说似乎不是头脑活络的人适合从事的工作”。一旦出现“似乎”,那多半就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了。
谈小说家“宽容新人”这个优点时,村上还狠狠讽刺了一通翻译界的同行。由此可见,所谓自传,就是传主所有体悟和偏见的记录。
最后,如果谁也想当小说家,村上发话了,“欢迎跳上擂台来!”
【第二章 刚当上小说家那会儿】
本章主要写创作《且听风吟》前后的经历。
村上读书时娶了同学高桥阳子(22岁),两人打了3年工,攒钱加贷款开了爵士酒吧“Peter Cat”。
这段经历,村上反复表示辛苦。有过开店经验的人应该能体会。
1975年,由于扩建,村上不得不把店搬到了东京市中心,也在那里,他收到了“天启”。
这个“天启”的故事,除了这本自传里有详细记录,村上在其他场合也曾讲过。过程很简单:
店铺生意日益稳定,村上的生日空闲下来,年近三十,内心空虚感日增。1978年4月的一天,他去附近的球场看棒球赛,途中忽然起念,“对了,没准我也能写小说。”
收到这个“天启”后,村上马上行动起来。
村上虽然一再宣称自己不看日本国内文学,但并不表示他不看其他文学书。村上事实上非常痴迷俄罗斯19世纪小说(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以及英语原版小说,现在要自己写小说了,肯定架势得拿出来。
于是他专门跑去买了高档稿纸和钢笔,吭哧吭哧写了半年,完成了《且听风吟》的初稿。
故事到这里,出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记录——村上详细记下了他怎么形成自己独特的“村上体”的过程。
村上不满意初稿,觉得自己太端架子(这点恐怕初涉写作的人都会深有体会),于是想出一招。
村上先在打字机上用他的蹩脚英语重写了一遍小说。由于词汇量有限,重写时不得不删去大量没法拼写的花哨描述,结果小说句子客观上被筛选凝练了。他然后又把英文稿翻回日文,最后就得到了我们现在看到的《且听风吟》定稿版。
这个重写过程看似笨重麻烦,实际效果非常理想。整个过程里,村上逐渐摸到了写作技巧的门槛,知道怎么用最少最准确的词语表达想法,同时也开始有意识把控写作的节奏。
重撸以上记录,大概也能明白为什么“村上体”会被说翻译腔重了。
村上或许真的天赋过人,写作生涯之初就摸索出了适合自己的文体,拜服。
除了发明新文体,本章还提到一段历史,让我印象深刻。
说村上读大学时恰好遭逢日本学运风潮。
他最初也抱着理想主义的念头,默默支持学生运动。结果随着事态发展,风潮逐渐演化成混乱,还出了人命。村上由此陷入幻灭,开始更加转入个人化世界。
回首这段经历,村上说了一段很烫人眼球的洞见,值得记下来:
“不管喊着多么正确的口号,不管许下多么美丽的诺言,如果缺乏足以支撑那正确与美丽的精神力量和道德力量,一切斗殴不过是空洞虚无的说辞罢了。”
【第三章 关于文学奖】
本章主要是来怼各类文学奖的,特别是那些村上没得过的奖。
重点怼的对象(简称”怼象“)有两个。
第一个是芥川奖。
村上的《且听风吟》和《1973年的弹子球》当年都给这个奖做了陪跑。如今村上已是三十多年资历的老小说家,和这个专为新人设立的奖项更是无缘。每每忆及,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虽然村上一再表示自己不在乎是否得奖,但有对比才有真相,比起对芥川奖的怨气腾腾,面对认可过自己的群像新人奖, 村上显然要温和得多。
说到这里,想起一个个八卦。说后来评选谷崎润一郎奖时,评委之一的远藤周作曾激烈反对把奖给村上,理由是村上的小说写得太散太烂。幸好村上最终还是得了奖,否则他的怼象估计还要添上一个。
村上怼的第二个怼象是诺奖。原因么,大家心照啦。
村上虽然怨气重,有一点却说得很对:诺奖权威是权威,获奖者里名不副实者也不少。
村上的毒舌总是心狠手辣,一击致命。针对文学奖的功效,他如是说:
“文学奖虽然能让特定的作品风光一时,却不能为它注入生命。”
【第四章 关于原创性】
怎样才算有原创性。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在这章里,村上给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村上举了一堆音乐、绘画以及文学史上的例子,最后总结出原创性的三个充分条件:
1.作品和同类相比,具有独特风格;
2.风格本身在不断迭代更新;
3.风格最后会成为后世标准。
聊这段的时候,村上还顺便讽刺了下日本文化的集权倾向。这种对体制的反感,和村上在第二章里对理想主义风潮,以及在第三章里对文学奖的态度,一脉相承。
另外村上还聊到自己的创作总流程:有激情的时候就写小说,没有时就搞翻译。因为他不强迫自己写,又很少接受约稿,也就不存在什么“创作低谷期”了。
村上也很清楚自己的特立独行,文中他借用波兰诗人兹别格涅夫·赫伯特的诗句激励自己。
赫伯特是这么说的:
“要想抵达源泉,就必须激流勇进、逆水而上。只有垃圾才会随波逐流、顺流而下。”
长一张大众脸,一副小受样儿,但嘴巴毒,又自律自强,敢于对抗世俗压力,这就是我印象中的村上春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