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小阳
Hi 小阳,
刚刚是傍晚,想起明天是周一收垃圾日,就系好垃圾袋放到门口。薄暮时分站在门口树下,它在初夏前又骤然肥了一圈,在暗暗的淡蓝色天幕下澎湃得如一只绿色热气球。望着它的时候,心也怦得被它的树冠撑了起来,便转身上楼带了钥匙出来散步。靠近地平线的天空还留着些淡奶油色的余晖尾巴,空气里漂浮着一点炭火味,可能是附近哪家人院子里的露天烧烤正在收摊。
我最近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许多上年纪的作家,用心细写的是食饮花木。社会议题难写清写好写得有用,琐碎家常,时令物候,烹调菜肴倒是在书写里能因为它们的实在让书写能扎在细节里,它们像是土,能安心踩在上面,甚至躺在其中,而任何时刻都因此理所应当。至于更巨大的生活,其实都是尽人事听天命。什么事情来了,就自然地去拆解应付,尽力之后也应付不了的,就是该吞咽的东西。好像把生活说得太苦了,不过我大概是这样之后才觉得不苦,不会像以前那样对未来和生活充满了担忧。仍然困惑,不过这困惑对我来说坦然了很多。
不记得以前和你说过多少次,在我们绕着北大的树散步的时候,谈起我对感情、陪伴和性的迷惘、不解,不知如何付诸言语的困惑。成长的时候,一个人,孤独,便总觉得任何麻烦和痛苦都源于找不到另一个人。在一段第五年的关系里,我现在觉得孤独可能更接近于一种生理反应。我没有想象中那么‘知识分子’,彼此间的智性愉悦重要吗,重要,但不及一起打发掉生活无聊时刻重要。所有有关理性判断的事,我们都可以找到有无数替代者的讨论伙伴,但往往是耗尽耐心和毅力的生活最无聊的时刻,需要一个人,你不讨厌,并且对你怀有怜惜之情的人,愿意陪你扛过去。
无聊是比悲惨和哀痛更私人的时刻,因为它无意义,因此无可倾诉,无从讲起,无处击打。家国哀痛值得书写,但挨不过的这普普通通的一刻因为说不出理由,而只可诉求一个不问缘由的理解。或许正因为它写不出来,它索求的便是肉体,拥抱、触摸、性,打断思绪,在巨大的触感里让人意识到自己是生物,需要三餐和空气的动物。
不过我也在独居,可能是把孤独当做一个生理反应之后,我把原来的许多活动都归进了生理排遣的类别。逛街啊,浪费时间在网上闲逛啊,看花,吃饭,陪朋友闲聊。许多从前我觉得无法促进KPI而有愧疚感的事,都被我挂进了必须浪费以派遣情绪的类别。如果人没有自由意志,可能我会在为了传播自己有问题的基因忙碌不停,但因为偶然种种而有了自己思考的负担,可能浪费时间以及在细节里生活,也的确是一种生存所需。
写到这儿好想哭啊,可能是因为我自己喝了酒。
周一快乐。 小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