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民》—幽静的夜晚
入住这间女子宿舍的第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没睡着觉。蜷缩在不足一平米,长度不到1米八,宽最多半米的小床上,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东西,想起自己在静安寺华山路上那个简陋却温馨的小屋,想起在上海这近三年的时间里经历过的各种人和事,想到一直以来都没有跟我联系过的前男友,想到自己飘渺虚无的未来,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涌上心头,加上房间里无法透气带来的憋屈感,不由得流下泪来。身体有些颤抖,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后来倒回去看,想来那会儿自己的焦虑情绪已经挺严重了吧。
实在睡不着,我就坐起身,穿上衣服,走出房间,经过幽暗的通道。所有屋子的姑娘们都还在睡觉,白日里洋溢着青春荷尔蒙,唧唧咋咋脑不停的宿舍,此刻不过是一个摆满各种杂物的杂货铺。明天在哪里?明天会怎样?这里的女孩子有多少人知道。至少我宿舍的那几个是不知道的。后来熟悉后跟她们聊天,之前提到的教对外汉语的李老师,来自内蒙古,放着在家乡公务员的工作不做,到上海来看大世界。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不知不觉间却已待了两年。老家还有一个追她的小男友,想让她回家,于是常常打电话来。李老师总是满脸甜蜜的表情躺在床上煲电话粥,一煲就是好几个小时。
我上铺的姑娘是跟着父母来上海闯荡的,父母在上海近郊,她一个人到了市区,比我小两岁,这个23岁的戴着黑框眼镜的身子板也很单薄的姑娘,目前在一家韩国的外贸公司做报关。李老师上铺是一个蘑菇头的小个子。沉甸甸的黑框眼镜遮了她大半张脸,中性的装束让人有时分不清她是男是女,不过一出声就明白了,这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来自西安的她,到上海来还没有工作,整天抱着一本高中考试用的词汇书坐在铺上背生词。用她的话讲:“这生词背了又忘,何时是个头啊。”李老师们住在我床的右侧,左侧还有一个床铺,住着一位皮肤黝黑,刘胡兰发型的武汉妹子,还在读大三,也是父母到上海来闯荡,她跟着过来,现在正好暑期,找了份电话客服的工作,每天打电话打到想吐。讲起话来还带点武汉的辣妹子味儿,一甩头跟沙宣广告一般飘逸的秀发还带着点汗水味,小背心,小内裤,她穿着就可以走遍整个女子宿舍。当什么电话客服嘛,真是埋没了一个戏剧演员的苗子,我不由得这么想。
经过鸦雀无声的楼道,终于来到了天台。这是三楼的阳台,阳台外还可以看到深夜上海的街道,还不时有一些车辆开过,昏黄的路灯点亮了漆黑的夜,远处还有热爱夜生活的人们围坐在路边喝着啤酒吃着烧烤。近处阳台上凉满了女孩子们的内衣内裤,你若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想象上百个女孩子的内衣内裤可以这样密密麻麻的凉在这阳台外的几支小竹竿上,就像那批发市场廉价的衣服,丢了一件谁也不会发现,多了一件谁也不会惊讶。这里已经顾不得隐私和干净。只要有个窝住,有个地儿歇,已算是幸福。
我拿起手机,用微信发了一个漂流瓶,里面写着:“人为什么活着?”。
那个时候我想死吗?不想,但是我确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仿佛每一天都没有意义,每一条都没有什么能让我开心。每天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靠着仅有的惯性让自己去上班。但在上班途中看到经过的镜子中照出的自己,却怎么也笑不起来。我看上去是那么的憔悴和无神。而在这幽静的夜里,迎着微风,站在这阳台上的我,似乎更加迷茫无措了。
明天在哪里?明天还会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