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湖而居,雕版做书,他终于遇见理想生活

路小五是时尚摄影师,郭靖是珠宝设计师,两人一个外放,一个内敛,却一拍即合。路小五从摄影师跨界成了金工设计师,郭靖辞去了某知名品牌珠宝设计师的职位,两人共同创立了自己的文创品牌“勺与”。将他们二人连到一起的,是把勺子。
至于为什么要做勺,他们说:“与其说我们选择了勺子,不如说勺子选择了我们。”
|出于巧合,第一把勺子的诞生
路小五拉开那扇黑铁门,门上写着“靖五森”,这是他和朋友在宋庄的工作室,门上的这三个字分别是他本人、合伙人郭靖和另一个爱做木工的朋友的名字各取了一个字拼成的。他一直在想要不要把它改成“勺与工作室”。
其实从2016年到今年的三月,他和郭靖的金工工作室一直叫“八零先生”,不论是品牌,包装,还是logo,印的都是“八零先生”四个字。显而易见,这只因他俩都是八零后,有时候若被问起来缘由,他会故意说,是体重80公斤的意思。

路小五是个时尚摄影师,郭靖是个珠宝设计师,也是路小五的金工老师。两人一个外放,一个内敛,却一拍即合,路小五从摄影师跨界成了金工设计师,郭靖辞去了某知名品牌珠宝设计师的职位,两人共同创立了自己的文创品牌“勺与”。将他们二人连到一起的,是把勺子。
最初的那一把勺子,来得莫名其妙。当时两人还各有工作,只是在下班之后借用别人的工作室去做一些类似于胸针戒指的小物件,按路小五的话说,就是“今天东一锤子明天西一棒子地做,我一个摄影师,学会做金戒指了,当然就一顿拍照显摆。”

契机就是2015年的圣诞节,有个朋友来找他,说自己的爱人1月5号过生日,能否帮他手工做个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路小五一口应下来,并提议做个银戒指。他的朋友却犹豫了,说戒指也许有些单一,她不一定会戴,同时提出了高出戒指一倍价格的预算。“因为是朋友,我就很不要脸地说,那我帮你凑一凑?”
路小五回去和郭靖商量,做成金戒指也没有意义,以增加原材料成本来实现增值似乎不太可行,就不往首饰这方面想了。朋友的爱人是甜品师,事业刚刚起步,路小五想到,那就做个职业相关的物件,甜品勺吧。

这把勺子,两个人每天下班就去借用的工作室开工,一共做了三个晚上。勺子的样式很朴素,手工敲打痕迹都留在上面,并焊上了朋友爱人的名字首字母,是一把专属于她的勺子。做到一半,路小五忽然想到,送勺子不会有什么禁忌吧?上网一查才发现, 古今中外,勺子都蕴含着美好的意思,而最基本的含义就是四个字,同甘共苦。这颗心才放下来。
由于本身是摄影师,路小五很自然地认为,“没有记录的事情都是没有发生的。”他跟拍了第一把勺子的诞生的全过程,从第一张草稿,终稿,切割,塑形,焊接,打磨,淬火,最终打磨,刻字,一共12张照片,和勺子一起封在了寄给朋友的礼盒里。

“后来发现,这样的记录把我们自己也打动了。其实朋友送给你一个物件,这个物件和你本身是没有关系的,你确实是这个物件的主人了,但你的情感落点还是你的朋友。我们希望用这12张照片,让勺子把自己的来龙去脉讲明白,这样勺子也就拥有了归属感。”
|与其说他们选择了勺子,不如说勺子选择了他们

从这把勺子开始,便是许多把勺子。路小五出国旅行的一个重要环节也变成了收集古董勺,那些雕刻有鸢尾、玫瑰、橄榄枝花纹的,教堂柱头纹样的,航海日志,还有从日本流去的艺妓纹样,中国的福禄寿……现在已收集到100多把。而路小五和郭靖的手工勺也不再满足于素面的样式,而开始从古董勺中汲取灵感,并开始研究勺子和首饰组合的可能性,譬如可拆分的勺子,拆下来的插拔是个麋鹿角,可以当项链佩戴,而替换上去的槲寄生插拔也不会影响勺子的使用。
再到去年的秋天,他们在小院门口捡了个银杏叶,在院子里捡了个紫藤叶,就分别做了两把银杏叶和紫藤叶的勺子。通过塑形锤炼,勺子完全还原了那一片叶子的纹理,令人印象深刻。他们最开始并不会以餐具的目的去设计,但最后的成品都会兼具实用性的考量。其实很多人把他们做的勺子带回家后也舍不得用,而是就原样封在相框里,挂在墙上,偶尔下午茶的时候拿出来,出于仪式感的目的,美美地用一下。

路小五觉得这种仪式感的“矫情”没有什么不好,甚至说,这是生长于北方的他在来到北京后,才觉醒的意识——原来生活可以这样过。
在他从小生长的环境中,这样的人很少。大家安然自居,不会去谈论那些不切实际的事,觉得那些都是虚华,实在的只有眼前这杯酒。北漂几年后,再回到家乡同学聚会的路小五,发现以前的朋友们都变成了小时候或羡慕或畏惧的那种大人,唯一还在穿休闲装的自己在别人眼里则成了不务正业的代表,在外面漂泊,吊儿郎当,也不成家。而只有被领导、家庭催促逼迫的时候,家乡的朋友们才会想到说,哎,小五这样自由挺好的。

自由?路小五最怕别人一脸艳羡地说“你好自由”,别人口中的 “自由”似乎等于游荡不工作,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己只是有了挑选工作内容和工作时间的权利,而这需要更多的自我约束力去驾驭它,“然后你会发现,越自由的人越不自由,但他乐在其中。”
路小五说自己喜欢搭讪,每当有人来找他订制勺子,他总要和那个人聊上半天,关于他们的职业,过往,他们脑海中想要的东西,有时候简直能聊出那个人从小到大的设计梦想,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尽管如此,他们身上又似乎有着一种共性。路小五和郭靖从没有被工期追过,他们告诉来订制的人,这个东西需要消磨时间,不要着急,然后发现,这样的态度,吸引过来的也是一样的人。

曾有人问路小五,摄影和手工勺子有什么共同点?他的回答是,对于时间的敬畏是一样的。尽管你不希望时间就这么匆匆地过去,但是每个人的时间都是这么匆匆地过去的,你没有办法阻止它,遗憾也好满足也好,只能去敬畏它。做摄影,是在记录时间,把当下这个瞬间定格给你看;做勺子,是消耗时间,把消耗掉的时间定格给你看。
“很多人根据材质,工期来定价,但我觉得他们买的其实就是我们的时间。时间把我们联系在了一起。我们做的这些东西,可能不是最精细的,但希望能够通过对小物件的打磨所消耗掉的时间,拉近和你之间的关系。”

于是他给自己想了句个人宣言:可以浪费的时间千万不要“浪费”了。天秤座的他开始在前面的那个“浪费”上加了引号,后来再三考虑,又把这个引号放在了后面。“因为所有浪费的时间都是一样的。每个人的时间其实都是被浪费了,只是看你觉得值不值得了。”
“做一把勺子,在技术上不难,如果是懂行的人,看一眼也会做,但难的就是消耗时间。坐得住最难。让你玩儿一样地在那坐三个小时,谁都能做坐住。但如果你是在做一样东西,突然一下子做坏了,前面三个小时的努力报废,让你再做三个小时,可能有些人就不会再来第二遍了。这里不光是技术的难易程度,还有你自己对情绪和时间的掌控。很多人是受不了重复和打击的。很多匠人感动我们的也不光是技术,而是他们对自己的时间有足够的尊敬和珍惜。因为时间是消失了就不会再来,不可再生的资源。”

路小五一面说着,一面不断用布擦着他最近做的那把圆圆的勺子。他提到最近听到的一句话,觉得特别有趣:懒是人类之光,人类真是因为无聊和懒才会做了这么多成就。
|用勺子连接世界,丈量时间的长度
路小五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匠人。他在微信上的自我介绍,从 “路小五是一个名字很简单的摄影师”,变成了“路小五是个名字很简单的金属工艺设计师”。他不觉得自己是手工艺的卫道者或传承人,也不敢这么自居。他跨界多次,既没有把自己当成金工的传承人,也没有把自己当成摄影的传承人。他没有在某个行业特别名噪一时,但是在每一个领域,他都希望在自己的可行的范围内走的更远,并且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将更多有趣的人连接起来。

待到成品多了,路小五也想做个展览,只是这个展览展的不是设计,也不是匠心,而是以勺子作为连接,连到的另一头的那个人的故事,不论是勺子的主人,爱好者,还是真实使用者。当时光流逝,每一把勺子背后都会留下一个或几个有意思的记忆,并通过它连接了一批本应该联系在一起的人。他这个想法从去年就有了,当时有个编辑问他,那你们展的到底是什么呢?他回答道,就是勺子的语言吧。
可是在今年三月,他从朋友家聚会完出来,开车在四环上盘桥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曾经的那个回答,“勺子的语言”,是不是太强硬了。好像在强加什么新鲜东西给别人一样——“来看我们的设计语言如何如何”——那些曾经他觉得很酷的东西,好像并不重要了。他暗暗觉得,这种自吹自擂的方式应该已经过时了吧,本来他也没有这个情结——原创,手艺,技术——他都没有。他想,那就不应该是勺子的语言,而是重在连接,那不叫“勺语”,就叫“勺与”吧。

做一样东西,要么解决实际使用的问题,要么解决心灵接口的问题。路小五知道,自己手工捶打的勺子一定是有瑕疵的,但他接触到的人们都对此表示了宽容。大家追求的,似乎是这个物件以外的东西。当他们想和家人、恋人拥有一个共同纪念的物件,找到路小五和郭靖,或在他们的指导下亲手做了一个,那么这把勺子的意义将远大于它本身的工业价值。在制作过程中,一定会遇到困难,和不期而遇的遗憾与不完美,但是在这一千锤的背后,当人们见到这把勺子,更愿意去问的问题是,收到勺子的人会用它吗?他们收到了以后,又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呢?这样开放式的自我表达,才是他将来真正想在展览上呈现出来的东西。
到了家,他立刻把这个名字发给了一圈人,不出意外,只有郭靖喜欢,其他人都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他还是坚持这把这个名字注册了,并将工作室正式命名为“勺与工作室”。这时所有人才忽然发现,这个名字成了一个短语的前半截,传达的意思非常直白。他们的勺子就是“勺与勺”,将来有展览就叫“勺与展览”,甚至“勺与博物馆”。

在四环上盘桥时的路小五完全没想到,原来这个东西可以这么大,好像连接了整个世界一样。
撰文:万半 编辑:澳大妮
「附. 勺与工作室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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