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细雨如丝,永定城昌乐街热闹不减,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欣欣向荣之景,何许初来乍到,不禁眼睛发直。他自幼跟随师傅学艺,这年年满十八,师傅才放他入世修行,哪见过这热闹光景。 咕噜,何许的肚子发声抗议,何许抬头望去,咦,一家酒楼。何许颠了颠荷包,荷包是路上打劫的打劫的,心里想着应该够吃午饭。果不其然,门口的店小二眼睛立刻热切起来,屁颠儿跑过来招呼何许,何许哪经得住别人这么奉承,细水长流的心思一抛脑后,今儿阔绰一把先。 刚进店,何许便撞见两位好汉撸着袖子一前一后走出店门,杀气腾腾的,当何许看到墙上那一副草书便了然了,草书写道 :有朋自远方来,要打出去打。落笔力顶千钧,一气呵成,相当不错。店小二见何许驻足观赏,得意洋洋介绍道:“这副字可是出自张旭之手,千金难买呢。”何许故作惊讶迎合,其实并不知张旭何人。小二领何许找空桌落座,何许搁下行李、雨伞,装模作样正襟危坐问道:“你家有何招牌菜?” “咳,咳咳,”店小二扯了扯嗓子,“本店有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酱肉、香肠、什锦酥盘儿、熏鸡白脸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山鸡、兔脯、莱蟒、银鱼、清蒸哈什蚂、烩鸭腰儿、烩鸭条儿、清拌腰丝儿、黄心管儿、炯白鳝、炯黄鳝……” “打住!没完没了了,这是要饿死我好继承我的遗产呗?”何许连忙制止,“这样吧,邻桌上的菜,劳烦再做一次。” “好嘞,客官您稍等,”便退边向后厨喊,“二斤酱牛肉,一只叫花鸡,半只烤全羊。一坛竹叶青,一碟花生米,一盘脆黄瓜。”店小二乐见顾客能吃,便并未多言。 邻桌一片狼藉,桌前坐一胖子,肚子呈球状袒露在外,正剔牙呢,见何许看向他,眼里略过一丝玩味,双手抱拳道:“小兄弟,好肚量。”何许回礼道:“啥?” 菜肴陆续端来,何许开始大快朵颐,不一会儿风卷残云竟真个吃了个干干净净,满屋子人目瞪口呆,小伙子很匀称啊,吃哪儿去了?邻桌的胖子一改轻慢,非要跟何许拜把子,说是茫茫人海相遇是缘,吃货间的惺惺相惜更是弥足珍贵。何许婉拒,招呼小二结账,小二“大发慈悲”说把零头免了,何许就拿着零头,走出酒楼。何许刚踏出门槛,迎面又撞见那两位好汉鼻青脸肿有说有笑勾肩搭背走回酒肆,何许不禁莞尔,山下的人可真有趣。 此雨绵绵无绝期,何许撑起伞,悠哉慢行。心里又盘算着,行走江湖挺费银子啊,要再遇见些土匪强盗就好了。噌!一个人影挡在何许面前。 呀,嚇老子一跳!何许心思如电,想曹操,曹操到,但啥时候强盗能不一惊一乍的了。说时迟那时快,何许一记手刀呼啸而去,这次要先发制人,免得麻烦。而千钧一发之际,何许又硬生生停下,眼前是一老汉面无血色,往后一个趔趄差些坐倒,老头连忙扶住一杆幡旗,幡上赫然四个大字:问卦卜卦。 “失礼失礼,我以为又遇到坏人了呢,老先生受惊了,晚生在这赔个不是。若没事晚辈先行告辞。”何许说罢错身而过,并不想做多纠缠,他这一路见得最多的就是算卦的,满口胡诌,见怪不怪了。 “哎呀吓死老头了,虚惊一场,虚惊一场。”那老头捋了捋气,自己嘀咕道。他人看上去半截身子都埋土里了,脸上老肉纵横看不出表情,唯独眼睛澄澈通明,这点倒是与他同行很大出入。老头子定了定神,眼珠子转了几圈,赶忙追了上去,仿佛料定眼前这位冒失鬼并非喜怒无常的主。那是当然了,老头可盯何许半天了,看一家酒楼的小二那般宰他,他都肉疼。不过呢,剩下的油水他可势在必得。 “小兄弟好身法,小兄弟别着急走,小兄弟……”老头比着大拇指,紧随其后追着,一身算卦的行头叮当作响,身子骨硬朗得与看上去十分不符。“老夫略懂观相卜卦,十里八乡都知我赵半仙的名号,我看小兄弟气宇不凡,日后必成大器。不过,你初入尘世,不知其中险恶,所以趋吉避凶尤其重要。譬如现在,我见你眉宇之间窜出一股红线,预兆你不久将来便有桃花一劫,一旦应劫,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危及性命啊,不过你有幸遇见了老夫,不如咱先找个地方坐下,我教你如何避过这劫,哎,前面那个茶馆就不错……” 老头子在何许身后唾沫横飞,何许实在不胜其烦,随即摘下腰间的荷包,转身递到算命先生手上,并深情款款对其说道:“拿好,再见。” “诶,好嘞,少侠一路平安,前程似锦呐。”老头子无比识相立刻止步,挥手作别,嘴里嘟囔一句:“这一辈年轻人没世人说得那么不堪嘛。” 何许摆脱掉算命先生,不禁腹诽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好在总算清净下来,他终于能安心逛这一里长街了。何许发现,这空腹时与饱肚时眼中的街景截然不同,空腹时眼里尽是饭馆,饱肚后再看,繁杂的店铺有点令人眼花缭乱。何许一路东瞅瞅,西看看,沉醉市井不能自拔。 昌乐街东西向,路宽可跑马,不逢过年过节,街上算得上热闹但也不至于比肩接踵那样夸张,况且今天细雨绵绵,何许便不必特意留心看路,眼神一直落在街边各式店铺的牌匾上,边看边猜它们做什么买卖,像什么楼外楼、狗不理、桂发祥、步瀛斋、同仁堂…… 碰巧的是,这条街上同样有无心看路的,于是,何许又他妈给人撞了。 啪,两只伞先碰到一块,抖落一阵雨幕,来者速度快些,直接撞进何许怀里,一只脚还刚好踩到何许鞋面,何许倒吸一口凉气,踩在他脚,痛在他心呐。虽说何许不看路也有责任,但他不由得升起一股火气,这他妈一天竟碰到不开眼的是咋回事?何许紧锁眉头势要发难,可转眼眉头又舒展开来,眼前俨然一位大美女,哪怕何许阅人不多,也知道眼前这位美得多不可方物,何许变脸如翻书,立马笑意盈盈,张口改赔不是,那女子却只是慌忙把撞掉的面纱重新戴上,逃也似的走掉了,一语未发也一语未听。 何许突然有种想打喷嚏但最终没打出来的感觉,只能讪讪摸了摸自己鼻子,望着“仙女”离开的方向,低声呢喃道:“世间所有美好,难道我今日便要阅尽?” 正值何许发春之际,只听旁边典当铺的老板一拍大腿,无比懊恼道:“哎呀,刚这位可不就是栖凤楼的皓月姑娘啊,我朝思暮念的人儿啊,居然从画里走出来了!唉,她这惊鸿一瞥,我还没……哎,哎哟,疼,夫人你撒手,疼!” 一个妇人挽着袖口出现在当铺老板身后,二话不说拧着那老板的耳朵就往铺子里拖,边拖边吼:“老娘就知道那狐狸精的画像你还有私藏,今儿不交出来今晚我可跟你没完!啧啧,还梦中情人,这么明目张胆的,信不信老娘这就剪了你这第三条腿!” “老板,所言当真?那皓月姑娘是去向何方?”有人问道。只见当铺老板有气无力向一侧小巷指了指,便没入当铺的黑暗之中。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万人空巷。 昌乐街一下就臃肿起来,这让何许对“热闹”一词有了新的见解,真可谓是人海茫茫,一望无垠。何许抽身不得,便只好随波逐流,他无比好奇,这位皓月姑娘,如何这般大名气。 人群声势浩荡,不放过每一个角落。何许饶有兴致地看着周边的人,汉子一脸痴情正想入非非,女子言辞轻佻但难掩艳羡。但人群里有两人与众不同,一男一女,男的相貌平平,在人群里再普通不过,女的女扮男装,装扮得几乎天衣无缝。他们彼此还不知道彼此,何许却一眼看出来他们异于常人。 何许自幼随师傅修行,师评其琴棋书画样样马虎,偏偏剑道天赋凑合。为了这凑合的徒弟,当师傅的打了好多的架,一气之下,就是不教何许习剑。何许看架多了也觉得索然无味,只学得一套心法,转而对围棋兴致勃勃。气得上山打架的人是吹胡子瞪眼,长吁短叹呜呼哀哉,说什么暴殄天物,莫名其妙的。 也便是那套心法,让何许对人气息心率相当敏感,这两人气息大体与普通人无异,何许却察觉出气息修饰的痕迹,何许初步判断,这两人打架应该凑合吧。 瞧这俩人的架势,估计都是为那位皓月姑娘而来,他们之间什么恩怨何许不得而知,但于情于理这俩不会是好人。何许头脑一热,他决定今儿要淌这次浑水,行侠仗义嘛,收拾他俩不成问题。 群众根据旁人所供线索,得知皓月姑娘衣着打扮,终究是找到了皓月姑娘,然后里三层外三层围她了个严严实实。她就站在人群中间,茕茕孑立,惹人怜爱。她身着青色罗裙,披浅色薄纱,纸伞撑得很低,遮住众人视线,大概因为害羞,她迟迟不肯露面,把那群痴汉急得直抓耳挠腮,谁都恨不得直接冲向前去抱得美人归,但理智告诉他们那样会被打死。 “皓月姑娘,你为何孤身一人离开栖凤楼呢?太危险了,我这备好马车,你要去哪我全程保护!”一富家子拍着胸脯说道。 “听闻皓月姑娘诗词歌赋颇有建树,今日我于楼外楼设宴,来宾多为青年才俊,皓月姑娘赏个脸赴此宴,才子佳人一齐流觞曲水,岂不美哉!”讲话之人尚书之子。 “我曾听姑娘弹奏一曲《霓裳》,简直惊为天人。要知天涯何处觅知音,小生不才,谱一曲《波澜》,希望与姑娘同奏,若姑娘成全,夕死足矣。”一才子扯着嗓子喊道。 “……” 这群人各显神通,想引起皓月姑娘的注意,在众人争得口干舌燥后,这位姑娘终于有了动作。她纤细的胳臂轻颤着放下纸伞,口中传出细若蚊呐的声音:“我,我想你们是,认错人了。” 随着姑娘平凡的脸转向大家,众人如遭到晴天霹雳,惊掉众人下巴。何许看着这群一时还难以接受事实的痴汉们,看他们目眦尽裂,看他们“合不拢嘴”,相当有趣。 果不其然,那两人反应最快,飞檐走壁,掠过人群,几乎同时冲到“皓月姑娘”身旁,两人相视一看,突然间杀气腾腾,僵持几息后两人终究未发作。男子扯住倒霉姑娘胳膊,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质问道:“怎么回事,她人呢?” 这给姑娘吓够呛,颤颤巍巍回答道:“她,她见艳羡她的衣裳,然,然后她就跟我换了,两刻钟前,成衣铺里。” “走,带我过去。”男子讲话霸道蛮横,拽着这位姑娘便往人群之外走,旁边女扮男装的女子揶揄道:“我说鲍西东,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那男子没好气回道:“你倒是变化挺大,都长胡子了。” “哎,等会儿,你们谁呀,我们皓月姑娘呢?”有人不忿出言质询。 男子轻描淡写掏出一块令牌,“奉靖康王之命查案,请配合。”话落便拉着那位姑娘,掠出人群。 男子声音不大,传在众人耳中却是平地惊雷,个个立刻噤若寒蝉,再不敢造次,待他们远去,这才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何许低语:“鲍西东、靖康王,啧啧。”何许眼中一道精芒闪过。何许没随那两位而去,一来何许觉得他俩不会难为那位倒霉姑娘,二来何许确定他俩暂时走错了方向。何许目光定格在一位单薄孱弱的少年身上,重新撑起伞,径直走了过去。 伞遮住少年与他,何许低声说道:“见过姑娘,你这是怎么得罪人家了?” 少年一脸无辜,唯独袖里匕首握更紧了。 何许连忙解释:“哦,我不是坏人,假如你也不是,我替你摆平他们。” 少年仔细打量了下何许,指了指自己嘴巴,示意他是个哑巴,推搡开何许,向小巷走去。 何许几步跟上,小声说道:“你这张面皮很是粗糙,况且你也没时间整理,你敢出现在这真是一招险棋,还好你运气不错。” 少年不厌其烦,当真口吐女声:“公子千万自重,引火烧身不好,就此别过。”少年可不就是皓月姑娘嘛。 “这样吧,你撑伞,我数数这城里多少柄剑。”何许把伞强塞给皓月,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 一刹那,雨丝似乎凝滞了一下,只听城中万千剑鸣,于鞘中颤动不已,更甚几枚名剑几欲脱鞘而出。 简直匪夷所思,哪怕皓月她见多识广,也是目瞪口呆。眼下由不得她细想,立刻打断何许,望了望天空,似乎在提防什么,拽着何许钻进巷子。 一切恢复如常,又似乎从未异常。可是几条街外,那奉命办案的男人及女扮男装的女人,气机陡然流转直上,一副如临大敌模样,结果异样转瞬而逝,他们一时理不清头绪,两人四目相对,确认并非错觉,双双打了个口哨,只见一团黑影从天而坠,眼看坠地时居然一分为二,轻飘飘落到两人肩膀,这会儿才看清,这是两只特别出挑的海东青,眼睛死死盯着彼此,一只跃跃欲试,一只静默如冰。两人怀里掏出纸笔,奋笔疾书,内容大致相同:城内恐有搅局者,以我之力,力有不逮,速派增援!纸条绑到海东青腿上,两只海东青抟扶摇直冲云天,分朝南北而去。 两人问罢倒霉姑娘,顺线索一路摸查,比起之前,显然谨慎太多。说来好笑,两人实则水火不容的冤家,这会儿却是精诚合作的气象,之前的针锋相对,平添出打情骂俏的嫌疑。
何许这边十分得意,也是没想到这招这么唬人。皓月姑娘一时则百感交集,首先事态再无余地回旋令她焦虑,另外眼前似乎又多了一根稻草,至于是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还是那无济于事的“救命稻草”,亦或是长到菩萨玉净瓶里当真能普度众生的金贵稻草,她无从判断。她凝视何许,想从这江湖雏儿身上找出哪怕一丝高手的意思。何许被人这么瞧着,浑身不适,就连雨丝都感受到那份尴尬,居然落得扭扭捏捏。 “你师从何处?”皓月问道。 “他说怕我丢人,下山不提他。”何许回道。 “你刚说替我摆平?” “小意思。” “你我素昧平生,为何涉险?” “行侠仗义。” “干嘛脸红?” “精神焕发。” 皓月不动声色笑了下,何许精神更焕发了。只不过气氛有点诡异,何许眼前的皓月姑娘可是个灰头土脸的少年。 “跟谁学的油嘴滑舌?” “何适。” “何适是谁?” “我师傅。” “怎么说漏嘴了?” “他大爷的,早说下山常要用剑,我多下点功夫学剑了。丢人不丢他的说不过去。” 皓月再难掩笑意,焦虑也冲淡了一些,她问道:“那你如何收拾刚才二位?” “土鸡瓦狗,不足挂齿。” “姑且信你,拜你所赐我死期提前至少七日,于情于理你都得还我七日。奉劝一句,这损人害己的事以后少做,至于有没有以后,交给你了。” “荣幸之至,皓月姑,姑姑?” 皓月姑娘刮了他一眼,冷冰冰道:“我本名关影,切勿再叫我皓月!你呢?”何许阅架无数,他们打得再昏天黑地,都不及这一记白眼杀伤力大。 “我叫何许,何许人也的何许。”何许赶忙接过伞,遮住天空,并肩走出巷子,“那现在就去找他们?”何许耿直得像个冬瓜。话毕,何许突然感觉斗转星移,凛冬去又来,旁边关影牙咬得咯吱响,她易容用的面皮,在那皮笑肉不笑,着实毛骨悚然。 良久,听见关影深吸一口气,何许悄无声息长舒一口气,总算是相安无事。关影道:“左边走,我私下买一宅子,所知人甚少,去躲两天先。” 近黄昏,两人走至城西,城西邻矮山,山前有条溪,沿溪参差十几户人家,炊烟袅袅,飘进头顶的云里。儿童归家一身泥,妇人叉腰站门台,指着孩子,责骂其不知针线繁重,又指向天空,抱怨这天如何晾干衣服。孩子耷拉着头,一言不发,两手却不安分,在背后画着圈。最后妇人也无可奈何,只好放行,孩子蹦哒着进门,刚才的训责,落在了门外。妇人向远处眺望,眉头轻皱,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视野,她笑逐颜开。 何许关影走至一间民居,门扉紧闭,看样子好久没人来过了,关影开门瞬间,顿觉头皮发麻。 屋里一张八仙桌,桌上零散几个茶杯,桌前端坐两人,把玩着精致的茶杯,看样子已等候多时。何许早预见这幕,轻拍关影肩膀,示意放心。屋内两人大致觉得眼前二位已是囊中之物,并不着急出手擒拿,一人甚至嫌屋内昏暗,拿出火石试图点燃蜡烛。 噌!何许身后突兀出现一道剑芒,直指何许后背!江湖凶险,险在自以为是。人家哪里是托大,人人深谙“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的道理,何况还不知对手深浅。他们是前方分散注意,后方致命一击。然而双方实力悬殊,一切算计都会苍白无力。何许身形一闪,随即一记鞭腿踢在那刺客腰间,那倒霉刺客瞬间弯如满弓,横飞出去,而另一位刺客紧随其后,目标关影,他万没想到同伴“去而复返”,结果他避之不及,被撞得七荤八素,一同落地后一同不省人事。屋内两人再无淡然神色,悍然出剑,不过迎接两人的是两记手刀,两人随即惨淡落幕。 何许拍了拍手,一脸轻松,关影在一旁嘴角抽搐,敢情这位是个狠茬子,瞧瞧那四个喽啰,口吐白沫,痉挛抽搐,生不如死还一时半会死不了,让人着实看不出何许未取其性命是妇人之仁。 何许上前拾起院外两名刺客脚踝,拖进屋子,加之屋内两位,全数到齐。关影摘下发簪,秀发倾垂,她揭下面皮,露出惊心动魄的容貌,此时此刻,她再没侥幸之心。她握着簪子,面无表情,走到刺客身前,要了结他们。 “等等,我来。”何许叹一口气,他有点同情眼前这位姑娘,他看得出,哪怕这姑娘面色如常,但也仅仅面色如常。何许代劳,几人死得算体面。两人掩上门,走出几步,关影最后回望一眼,又想到曾相依为命的姐妹,别是一番滋味。最终关影洒然一笑,走。 光线愈加斑驳,两人身影拉长,关影加快步伐,恨不得把身后磨磨蹭蹭的影子拽到跟前,彻底与过去划清界限。 隔壁的小孩出来方便,刚好看到何许两人离去,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打了个冷颤,抖了抖鸡儿,跑回屋子说道:“娘,刚才路过的俩哥哥,居然一个变成了姐姐。” “又说胡话,去洗手,再拿筷子。”妇人严厉说道。 “不信你看!”小孩委屈指着外面,可他转眼再看,哪还有何许关影二人身影,他揉了揉眼再看,唯清风徐来。小孩挠了挠头,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一时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小孩偷瞄了眼父母,父母正颜厉色,他只好悻悻先去洗手。 一刻钟后,一道烟火升空,千军万马纷至沓来。关影感受到身后的亮光说道:“何公子,就此别过吧,接下来公子真不该掺和了。” 何许微微一笑:“此言差矣,我是非掺和不可呀。”何许拉住关影,“别逃了,你瞧这片风水宝地,谁死这儿都赚。就在这儿静候他们,待会你且站稳咯,我来大开杀戒。” 一刻钟后,山岗那头人头攒动。 一鼓作气!何许突兀如离弦之箭挟风雷呼啸而去,靖康王人马先到一步首当其冲,何许宛若太古莽牛,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他们甚至没反应过来就几乎折损殆尽。 再而节节攀升!珊珊来迟的山河盟人马悲剧重演,或者说更加悲剧。只见人影翻飞,只听鬼哭狼嚎。 何许折返至关影身边,瞧向场中那二位早已怒不可遏的“高手”,一位靖康王麾下鲍西东,另一位山河盟客卿贯冬夏。他们眼睁睁瞧着己方几乎全军覆没却束手无策,别提多 憋屈了。 “一式莽牛谷的‘莽撞’,一式天山的‘扫雪’,着实令我等大开眼界。在下鲍西东,奉靖康王之命追拿要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与我等对立意欲何为?” 何许并未理睬,转身对关影说:“那些残兵游勇你自己应付,应付不来就吱下声,你现在得往后退,碍事了。”没等关影说话,何许抬手朝关影胸前虚按,关影惊恐羞怒中乘风而去,再定神已是百丈之外。 何许伸手一招,一柄剑破空而来,诡异的是,剑尖直指何许。显然何许也未曾想到,这孙子今天要弑主。眼看它要功成,何许一式金刚指才抵住剑势,额头也是渗出一层冷汗。剑身颤鸣不止,似是不满无甚建树。何许气急败坏,握住剑柄,蹲地上对着一些枯枝败叶一顿劈砍,嘴中念念有词:“你大爷,出门在外的,不要面子了?” 鲍西东贯冬夏悔之晚矣,倘若刚才把握机会,绝对有所斩获。可惜,可惜。两人苦笑,没办法了,硬来吧。 两人气机流转三百里。鲍西东拔刀,刀名白骨,气势汹汹奔袭而去。贯冬夏此刻英姿勃发,尤其胸前巍峨壮观,何许联想此前她女扮男装真是为难她了。贯冬夏手持短剑“断矛”,一旁策应鲍西东。 何许低语:“三而生生不息。”他持剑“无理”,泰然自若。 鲍西东一式“断江”,一往无前。贯冬夏断矛未动,飞针后发先至,封住何许退路。何许岿然不动,垫剑挡住鲍西东一刀,气机一荡,飞针飞至身前戛然而止,随即零散落地。再转眼,几人缠斗一起,兵器撕咬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中鲍西东贯冬夏无所不用其极,撩阴腿,仙人指路,何许上手很快,猴子偷桃,龙爪手,还以颜色。几人难解难分,如火如荼,何许倒也尽兴,看腻歪了那些华而不实的招式,还真没想到架能这么打,刚开始还手忙脚乱,后来就完全放得开,轮到他俩叫苦不迭,最终不得不拉开距离,他俩真是常年打鹰,今朝被鹰啄了眼。 何许玩心收敛,眼神凌厉起来,该速战速决了。何许横剑于前,身影一闪便到鲍西东身侧,现学现用一式横向“断江”拦腰斩去,鲍西东瞳孔骤缩,赶紧挪剑抵挡,锃!嗡~名刀白骨应声而断,可惜剑滑开鲍西东肌肤四指再无寸进,何许没料到鲍西东竟身着金丝软甲,不过剑气在其体内肆虐,非死也残。何许稍稍迟疑,贯冬夏已掠至关影身畔,关影踉踉跄跄如风中危烛,对付那些刺客已精疲力尽。何许懊悔不已,这个距离似乎来不及了。 噗!意料之外但似乎情理之中,关影袖里的匕首终于示人,成功插入贯冬夏左肩,这是贯冬夏极力闪避后的结果,贯冬夏一手扶住匕首,一手抓向关影脖颈,她恨不得撕碎关影,还管他妈活不活捉的。而这时“无理”瞬至,一剑透心凉。 贯冬夏倒在关影面前,背后血水汩汩,阴沟里翻船,她死不瞑目。关影已到极限,虚脱昏死过去。 何许掠至关影身边,扛起放在肩头,翻过贯冬夏,拔出匕首,驽剑“无理”,晃晃悠悠向西掠去。 半个时辰后,两道身影从天而降,看到眼前惨状,各折损近百名亲信,还各一员大将,脸色铁青。不过天色已晚,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