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库门的那些记忆
看奇葩说,听张导师说起上海的石库门,那些在记忆里的岁月都又如此鲜活地在眼前走过。
小时候,住在石库门,外公外婆家。记忆中这片石库门大概有四个出口,一个沿延安东路,一个沿北海路,另两个通往哪条路不太清楚。四个出口分别通往东南西北,但是我从来没有方向感。
在延安东路那个出口住着一户人家,开着小杂货铺。如果我带同学回家做作业,外婆或者外公会去那里买两瓶汽水,一瓶给我,一瓶招待小朋友。杂货铺家有一个小女孩,比我可能大一两岁。我至今一直记得她的名字,上海话叫“李加一”,写起来可能是“嘉燕”或者“佳忆”之类的。我一直很羡慕这个杂货铺的小孩,一来她可以一直有汽水喝,二来她似乎是弄堂里面的小头头,弄堂里的小朋友都认识她总在一起做游戏,自由自在。而我是从来不被允许出去跟小朋友一起“野”的。
从外婆家往北海路那边的弄堂口走去会路过公共厕所。说公共厕所可能不贴切,其实它一半是男用的公共厕所,另一半是倒痰盂用的。家里总是外婆把用过的痰盂拿出去倒,再清洗干净。这个过程外婆从来不会带我去。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去哪里清洗,反正从来不是家里。每天晚上七点多,外婆就会把窗户关起来,因为会有大粪车过来从厕所抽取排泄物运走。夏天的时候,太热了不关窗,屋里就满是臭气。好在车开走了,臭气很快就散了。我印象中,臭气总是和黄昏连在一起的。
另两个弄堂口我都不常去,因为要走的路比较多。家人总是从延安东路和北海路的弄堂口进出。因为弄堂里比较脏乱,所以都是尽量避开。印象中一个弄堂口出去的马路对过是一家小店,那里有卖很好吃的足球冰砖。所谓足球冰砖就是在一个网球大小的、塑料的、做成足球外形的容器中有白色的冰砖。卖的很贵,大概一元钱一个,那时候赤豆棒冰可能才两毛钱。如果有足球冰砖吃,那基本上是有什么可以庆祝的事,所以去往那个弄堂口我总是很高兴。在另一个弄堂口,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小学的、转学来的同班男同学,当时感叹:原来大家住的很近嘛。
外婆家的石库门里面有多少户多少人我不是很清楚。记忆中是三层楼。一楼有两个入口,前门和后门。一半都是从前门走。前门底楼有一户人家,后门应该也有一户。小时候看电视剧里面的人物都喜欢趴在墙上哭,我也学着就趴在前门上,结果被前门人家的一个叔叔问我怎么了,我特别尴尬就跑上楼了。一楼到二楼当中有个亭子间,似乎是住了个年轻的女人,基本上没怎么见过。二楼有四间房间,前厢房是住了个阿婆,我时常跑去玩,还边唱边跳表演新白娘子传奇的歌给她看。前厢房应该是整栋楼里最好的房间。外公外婆左右两边分别有两户,一户是一对老夫妻,感觉比前楼阿婆冷淡地多,他家有个女儿,有时会在。另一户是对年轻夫妻,应该是后来搬来的,家里有个儿子跟我一样大。暑假时,我一直跟隔壁的男孩一起玩过家家,玩着玩着就觉得挺没劲。我最厌烦的是大考完了,隔壁家的爸爸妈妈就开始夸我成绩好,然后要我交流学习方法,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胡编乱造一通。可能我一直就是那个讨人厌的隔壁家的小孩。
三楼是晒台。上海的石库门没有阳台这个概念,都叫晒台,因为这个地方主要是用来晒被子的。我一般不被允许到楼上去,偶尔才会陪外婆去晒被子。印象中晒台总是洒满了阳光,晒台上还有外公种的太阳花,小小的、红红的花。
在石库门里面生活总是诸多不便。很多石库门房子有“灶坯间”,就是厨房,外婆家的楼房是没有的。煤炉都是放在楼道里。我已经不记得做饭的时候楼道里是否烟雾缭绕、是否油烟味弥漫。楼里面上下楼梯没有很亮的灯,木质的楼梯走着嘎吱嘎吱响,长辈们总要叮咛一句小心。楼里也没有卫生间,每家都是用痰盂如厕。隔壁年轻夫妇家的痰盂总是很臭,可能因为工作很忙,没时间及时清倒,但是外婆家的总是很干净。洗澡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记得夏天洗澡是在家里摆个大浴盆,外婆在楼道里烧水,一壶一壶拎回来。冬天洗澡还要在浴盆外面加个浴罩。因为小楼是木质结构,洗澡的时候要分外小心,否则就很可能漏水到楼下人家的天花板了。为了防水,外婆总是在地板上刷上油漆,大红色的,可能一年刷一遍。虽然房间里已经通了自来水,但是只有凉水,每年冬天只要是零下,水管必爆,短时间就没有水用了。
印象中,我常常趴在外婆家的窗台上往外看,看见楼下的小朋友在玩,看见很多人来人往,看见对面石库门的一堵高墙。后来开始拆迁了,慢慢对面的房子就都变成了瓦砾。
没有看见石库门都倒掉前,我们就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