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幸运儿》编剧沙颂专访:写作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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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剧:沙颂 |
主题:“写作就是生活,就是成长”
本期嘉宾:沙颂
代表作品:《重案六组2·3》《我是幸运儿》《大刀记》
嘉宾简介:沙颂,1993年硕士毕业于北京大学社会学,曾任教师,讲授社会学。2001年离开公职以写影视剧本为生至今。写过的剧本很多,播出过的电视剧主要有《我是幸运儿》(2017)《大刀记》(2015)《战雷神》(2013)《深呼吸》《交通肇事追踪》《病案追踪》《案发现场》《命运配方》《重案六组2·3》《海洋馆的约会》《朗园》等,数字电影主要有《兰道》《玉道》《回头是爱》。
【主持人提问】
主持人:沙老师已经入场,请大家欢迎。
沙颂:大家好,我是沙颂。
主持人:【1】请老师先用几句话简单的介绍一下自己。
沙颂:我1968年生人,男,我1986年就到了北京读书,在大学里的专业跟文学、戏剧都没有关系,阴差阳错干了这一行,我现在住在北京。写过一些剧本,一些剧本也拍摄过。全家靠我一个人写剧本生活,我可以养活自己,养活全家,写作确实很有乐趣,我愿意跟大家分享。
主持人:【2】老师您在做编剧之前是学社会学的,后来又曾在高校任职,为什么会在30多岁的时候会选择全职做编剧呢?您觉得编剧这个职业相较于老师和学术研究,能满足你的哪些不一样的追求呢?很多喜欢文字工作的人选择做编剧是因为传播媒介更大众化,您是怎样考虑的呢?
沙颂:我上大学读的是社会学专业,后来我又在一个学校里面当老师教社会学,为什么会在三十多岁的时候突然选择做编剧?有很多原因。每一个立志于写作的人,无论他写小说、诗歌还是剧本,多数情况下还是自己心里有坑,自己心里边有很多往事无法释怀,想要表达,这是走上写作道路的一个非常常见的理由。
沙颂:我在大学的时候很狂妄,我觉得我要做一辈子社会学研究,研究生我也没考试是推荐上去的,跟年轻人一样,我觉得我找到了看懂这个世界的工具,我知道如何去理解这个世界了,这也是满足自己对于社会、对于生活好奇心的一种方法。
沙颂:后来为什么会做全职做编剧?我发现社会学专业不能够完全回答我对生活的疑问,我想写故事,想写人。所以在我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我就已经埋下了“祸心”,我找一个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但是我的主要精力和时间一定要放在写作上,写什么我还不是完全肯定,后来看到电视剧、电影都很吸引我——那个时候不安分,除了上学还到一个小公司去打工,那个公司是卖录像带的,我就近水楼台看了很多片子——欧美的电影非常震撼,我觉得能写这样电影的人才是真正的写作人,我觉得我将来要写剧本。
沙颂:至于说很多喜欢文字工作的人选择编剧是因为传播媒介更大众化,其实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当时认为电影、电视剧更有力量,因为它是可以看到的,更有感染力的,我觉得我能写作剧本的话我就很强大了。这样包藏祸心在单位里面教了一段书,自己暗暗写作有了一点成绩,这个职业跟自己当时的工作之间有了很大的冲突了,当时我已经混上了副处级的干部,我可以沿着仕途再发展,但确实是没有兴趣,后来学校把我调到了坐班的岗位,就更受不了了,就离开了。当时我还很狂妄,我觉得我靠写作就可以养活自己,我希望心灵自由,能够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所以就出来了。
主持人:【3】社会学的背景对您剧本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吗?还是说您个人个阅读史和私人经历对您的创作偏好更有影响?比如您度过青春的弥漫着理想主义的80年代?
沙颂:社会学跟剧本创作、故事写作、人物写作是矛盾的,背道而驰。社会学是一个从美国来的学科,它是抽象的,不看具体的人的喜怒哀乐,它看的是这个可以检验的一些公理、定理,通过数字来加以实证。对写剧本来说这种思维训练是一种障碍,也是我初期写剧本非常困惑的一件事情,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大学期间我读的小说也非常少,主要看的还是理论文章、理论书籍,除了社会学专业的话,当时文化热,思想启蒙看的都是一些比如《民主与专制的起源》、《变革社会中的政治秩序》、《历史研究》,现在很多年轻人可能觉得很可笑的东西。前面说的这些可能不能够完全回答我对个人命运、个人悲剧、个人生活的好奇心,所以不知觉得还是转向了自由写作的方向。
沙颂:其实我的青年时代很难受,家庭出现了重大的变故,我必须强撑去给我的家人精神上的力量。承担很多不是我应该承担的事情,所以我内心坑很大,我内心很空虚,我特别想知道人和人是怎么回事,到我上学的后期对宏大的理论文章就不那么感兴趣了,我开始看一些现在看来应该说是实验文学的东西。后来当时老师推荐看毛姆,《月亮与六便士》、《刀锋》,看完就觉得好像是另外一种生活。当时北大周边还有一个画家村,不少长头发奇形怪状的画家过着那么一种生活,我跟他们也混过,看到了另外一种活法儿。我就开始写作了。其实刚开始,写作看来是我最不适合做的工作,社会学的背景让我看的东西都是统计学术意义上的人,而不是鲜活的生命,我写作起来很困难,假大空,言之无物,但是就是想写。
主持人:【4】您参与创作了《重案六组》这个非常经典的电视剧系列的2,3部,一般这部剧的几位编剧是如何分工的呢?《重案六组》这部剧不仅剧中案件非常具有真实性,主要人物的塑造也是非常自然而真实的,您是如何做到在接手这个剧的时候保持这种创作风格上的统一的呢?
沙颂:《重案六组》有很多编剧,每一部都有很多编剧,这部戏的编剧上面有两个文学统筹,一个是赵海城老师,他现在是中影集团的一个老总,一个是徐晴老师,他原来是军艺文学系的青年才俊,他们两个作为统筹不动笔动嘴,审核故事、剧本,我们编剧向这位两位统筹老师报提纲,提纲通过了给我们一点钱,然后我们就写剧本,剧本写出来被两位老师狠狠骂一顿修理一遍,有的就不要了,有的可以继续往下写。被两位统筹老师通过的剧本交到徐庆东导演手里,徐导要亲自重新改写一遍,变成工作本,一般来说是这么一个流程。这个编剧体制实际上差不多,香港也是这样的,香港不叫文学统筹叫编审,他们领导编剧来工作。所以很多人都说自己参与过《重案六组》,这是正常的,很多人都参与过《重案六组》剧本的写作,很多人进来、出去,有的时候不愿意受这种苦,因为这是一种很特殊的写作形式,可能有的编剧在别的戏上写的非常好,可以自己有独立的大部头,但是写这样的戏是另外一种功夫,可能就退出了,《重案六组》编剧队伍里面也培养了很多优秀的编剧,现在都是中坚力量了。《重案六组》给我一个启示,中国的编剧水平不是很差,我们可以做好基础性的工作,戏好不好,剧本好不好,关键在于制作方有没有眼光,他的参照系是什么,如果是一个正确的参照,一个有远见的参照,他对编剧的要求有正确的方向,知道在什么地方较劲、什么地方用功,这样就会比较好,因为你有正确的追求,另外像赵海城老师是中影的,他用电影的方式来要求电视剧的剧本。他们又很重视对现实生活的还原,所以现在大家看到的这个戏具有很大的经典性。
沙颂:至于说保持创作风格的统一,大家知道流程了,如果我们写的跟这个戏的要求不一样,这个剧本是不能通过,当然最后还是徐庆功导演化腐朽为神奇,亲自改一遍才会让剧本变成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主持人:【5】《无限生机》是您和《重案六组》的原班人马打造的一部医疗剧,剧中对医院急救室的百态有非常真实的刻画,不管是《重案六组》中的诸多案子,还是《无限生机》中很多的病例,这本身都带有极端的戏剧性,为什么会选择创作这种题材的故事?
沙颂:为什么人们需要戏剧?为什么人们会看戏?我想人类对于死亡是有恐惧的,对于无法控制的东西,对于不可抗拒的人对你造成的伤害你是恐惧的。所以很多戏并不是在给你造一个美好的梦,而是在揭示你可能会遭遇到的死亡,痛苦的过程。但是人们愿意看,因为这是每个人某一天要经历的事情,我们唯恐自己会面对却知道不得不面对。所以在影视作品里面出现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出现死亡、杀戮、伤痛、无法治愈的疾病、惨叫、呻吟,有些人看来可能会有视觉上、感官上的不良的反应,但它是生活的一部分,是我们都要面对的。写这样的戏作用不是在于我们无限度的揭示这些黑暗,让我们感觉生活没有意义,而是让大家知道、看到我们用什么样的态度、方法去面对这些我们无法回避的问题,这是戏剧的意思所在。我们去怎样去面对这些痛苦、遭遇、死亡、阴谋、杀戮,我们如何自处。相对来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基本上不会亲眼看到身边发生战争,大规模的杀戮、死亡,大面积的疾病,一个月夺取百分之二十的人口的生命,我们现在看不到,但是这些对死亡的恐惧依然是存在的,所以我们在戏剧里设定一个场合,假定遇到这些问题,故事就开始了……于是我们在电视剧里看到了刑事案件,医院急救室里种种故事,这是人们关注的问题,人们想从这些问题上去克服自己的恐惧,找到办法。所以我想无论是刑事案件,刑侦剧,涉案剧,还是医疗剧,只要它的目的在于帮助人们去面对这些人生的伤痛,这些无法回避的死亡一类的结局,它对人类就是有积极意义的,它是我们需要的,是符合人性的,也被实践证明了是大家特别特别喜欢看。
主持人:【6】您曾说“人类社会无论怎么发展,最大的伤害其实都发生在亲情之内,朋友之间,战友之中。亲密关系就是危险关系甚至是杀戮的关系,如果尊重了这个事实又写出人也是有向好的一面,这算是个公理。”这其实不符合中国人对于戏剧所谓的“真,善,美”的要求,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观点呢?如何看待国产时装剧的创作中脱离生活实际的问题?
沙颂:“这其实并不符合中国人的真善美的要求”,实际上不是的,我想引用最近被下架的一本书,武志红老师的《巨婴国》。那本书里的观点,《巨婴国》里面的巨婴有一个习性,不许别人说他不好,你只要说他一点不好,他就认为是说他全部不好,所以巨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特别会找骂,明明不是在骂他,是拐折弯儿的去表扬他,他还是觉得你骂我,我要尽我所能去攻击你、打压你。中国人是不是都是巨婴,这个可以讨论,这样讲有些残酷了,但是我们的国民性确实有点像书中所说——我想过好的生活,你就必须给我展示一个特别美好的图景,一点杂质都没有,一点坏的事情都没有,可是他的真实生活每天面临的特别肮脏、龌龊、自私、狭隘,真实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我们在剧作里面提到这些问题是不是就是反真、善、美的,其实不是,我们恰恰是要在这种狼狈不堪的生活里边找到我们内心深处存在的真、善、美,这样的真、善、美是真实的,是经得起敲打的,那是真正美好的东西。
沙颂:至于“人类社会无论怎么发展,最大的伤害都发生在亲情之内……”,因为人类嘛,我们能走多远?我现在可以坐飞机,科幻片里我们可以把自己用什么手段传输到什么地方去,但是我们的空间真的有限,我们的习性散发出来,谁离我们最近,谁受伤害最大的,是没有问题的,我认为写作的根本在于揭示即便是这样,我们仍然要去找到真、善、美。我认为无论是善还是恶都是人类的本能,没有恶我们怎么生存下去,我们不对动物恶,不吃那么多肉人类能进化到现在吗?我们如果不去剥夺植物种子的生命,让它们不能繁衍,让它们进我们的肚子提供营养,我们能进化到现在?我们这个物种能够繁衍下去?很多想法其实很虚假的,但是我们确实有真、善、美的一面,我们对同类就有真善美,我们自己要繁衍,我们不能无限度的杀害同类,我们要保护自己的家人,我们要有自我克制,我们要牺牲自己去让同类活得好,这样有利于我们的繁衍,我们会形成各种各样美好的价值观,这些东西是在真实的里面去写作的。
主持人:【7】在创作剧本时,戏剧冲突和人物塑造的关系很微妙,甚至有的剧作为了卖“人设”而忽视情节创新的重要新,您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沙颂:大陆传统的创作模式,民国的时候我们深受民间文学的影响,我们的叙事很生活,后来到了新中国之后,我们深受苏联的影响,但基本上还是写实的,来自于现实生活,要写实。这些东西在帮助你的同时,它也是一种规矩、范式,会限制你。等到八十年代之后,中国的电影人、电视剧人开始向西方学习,我们学习好莱坞,好莱坞除了商业片之外,还有一种非常好的就是艺术片,它很现实,当然也不太好学,大家开始争相学习好莱坞的商业片,去为巨大的商业成功喝彩。后来人们发现好莱坞的商业片也很难学,因为它的商业片是一种电影重工业产品,电影行业的重工业需要非常强大的技术力量,演员储备、制作人储备、导演储备,非常需要技术含量,我们也学不来。日本其实更学不来,当然跟日本关系搞僵了,也不许学了。我们曾经一度非常受香港的影响,香港的电影人、电视剧都会影响到我们。现在影响我们最大的是韩国的同行,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思维。韩国同行的作品,在我看来非常的用心,技术上还是很先进的,但是它在国家电影大奖中的获奖成就还不如中国大陆,跟日本就更没法比了。为什么会这样?很多人有自己的解答,在我看来韩国同行创作的模式,就是他们对自己的民族文化是一种非常心痛的态度,他们并没有在自己的民族的心灵里面找到特别有力的东西,它模仿很多,太速成,品相就不是很好。我们大陆的影视创作在学韩国,韩国我们最容易学,韩国的方法也最简单。所以“重视人设,忽视情节创新的重要性”,在这种思维里面就很正常了。
沙颂:现在说影视是工业,也是商业行为,如果你把影视创作完全看成是艺术工作,不指望它去赚钱,那这个艺术行当就变成了少数人的游戏,会玩死的。所以它要有一定的商业化,拍一个好的作品要能够挣钱。它能够挣钱,大规模的资金流入,大家开始玩挣钱的游戏,钱的规则是什么?什么投入最小什么来钱最快,效益最高的,这是资本一定会选择的方式,排除创作因素,所以现在出现这种情况都不奇怪。我相信在任何一个年代,一个真正写作生活的人,他的遭遇都是同样的,没有人能够真正的跳出现实,这个现实是什么呢?无论这个行当多么的辉煌,你的作品能被人卖出多少钱,你自己的生活大多情况下,如果你认真写作,基本上还应该是比较窘困的。如果你把自己的作品看成产品,是可以组装的,任意安排的一些东西,那就简单了,但是这样的话是和写作的最初衷是有矛盾。
主持人:【8】您的主要工作领域是电视剧剧本的创作,为什么没有向大荧幕发展的计划?您认为电视剧剧本创作相较于电影,最大的不同是什么?您平时的创作状态是怎样的?写作遇到障碍的时候一般会怎样调整心态呢?
沙颂:这个问题问的好,我写了很多电视剧的剧本。前几年我写了很多不同的历史剧,真的很辛苦,希望兼顾收视率上,又希望对历史有尊重,做一个平衡。这几天我又写了一部抗美援朝的,一个很用心写出的作品。对战争,我在很深入的挖掘战争的人在我看来是什么样子,但是实话说可能这几部消耗我大量心血能量的戏,什么时候开拍,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敢说。我本人非常想写电影剧本,想往大屏幕发展。虽然电影这个行当貌似在我们国家近几年发展很快,但它对于编剧们来说更像一场赌博,但即便这样,我还是想写这样的剧本,我有对这样剧本的设想,我相信有生之年应该有一两个剧本能够拍摄,并且在院线播放。
沙颂:电影剧本的写作真的是比视电视剧的剧本更有挑战,我更愿意写电影剧本。电视剧本写都习惯了,要去写电影剧本,绝对是应该重新学习的。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专业毕业的,所以我更是要重新学习,因为电影剧本的故事人物的容量就那么多,它能够装载的内容是非常有限,它更需要你的文学创造,它的文学性远远大于大部头的电视剧,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也买了很多教材在去研究剧本,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我希望能够写一些探讨生活本身的剧本,能够跟大家一起分享我们每天面临的生活中的困境也好,还是我们找到的会心一笑也好,近年来日本的电影有很多佳作,如果你看日本电影史,你会发现日本电影人,无论是在怎么样剧烈变动的时代,总有人是在描述当下的生活的状态,日本的电影作品反映了民族心灵的历史,总有人在那个时代记录当下的人们的生活的状态,很真实的面对这些问题,我认为这些工作的成果足以让一个电影人感到终身的欣慰和幸福,因为它不仅是记录了人们的状态,还让人们看到这个民族的心灵史。我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的中国电影能够写心灵历史。中国的电影写一部电影史,我也有一部作品,我描述了那个时候的当下,中国人是怎样的。当然同样也希望能够通过电影来探讨我们应该怎样去面对生活中的各种问题,找到美好的事物,我希望能是这样。
沙颂:我的写作状态就是在家里写作,我以前写的很快,我现在是越写越慢,而且经常会否定自己,经常会遇瓶颈,遇到写作的障碍,怎么样调整这个心态呢,其实没办法调整,写不过去就会很难受,但是首先要接受自己。可能你这一块写不过去就说明这是一个很难啃的骨头,那就耐心地寻找办法,或者稍微等一下,一旦你找到了啃这块骨头的方法,可能出来的作品就很精彩。就是说,对自己要有耐心,要容忍自己,容忍自己写不出来。不能总是轻易原谅自己地说,就这样吧,我就按这个方法来写吧,还要有信心,敢跟自己作对较劲。我说这么多,千万不要把我当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什么样的剧本我都能写,因为这是我的职业,我相信只要我用心,以我现在的能力我都能写八九不离十,工作本身也是生活。这并不意味着说我过着很痛苦的生活。但是在谋生之外,我希望有一块生活,比如说电影剧本的写作,我希望是我自己想写的东西,至少是说写我认同的东西。
主持人:【9】您曾说中国影视的未来在于观众,观众对于影视欣赏水平的提高会改变供给方提供的作品的质量。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很多观众回去选择看美剧英剧日剧,却拒绝看国产片,这是否说明观众的观影需求正在多元化,但国内的影视剧市场仍然处于滞后的阶段呢?您觉得观众的这种变化会推动国产影视剧的良好发展吗?
沙颂:影视作品的未来在于观众,这是绝对的。当然是一个互动过程,观众的品味的提高也有赖与我们这些在影视行业工作的人能够提供好的作品,是相互促进的,如果要是有一方总是在提供特别差的作品,观众也会被这种很坏的口味拉下去,他们就不知道什么是好的作品了,或者说这一批观众认为影视作品就是那么一种脑残的、没有文化的东西,这是一个恶性的循环。
沙颂:所谓观众、受众,也就是说我们影视剧的衣食父母,观众是个很复杂的群体,他们很大,而且大多数人一样的,也应该被叫做沉默的大多数,他们看,但是他们可能不发出声音,那些发出强烈声音的往往不是真正的观众。但是这个如何才能转换成商业利润,究竟这个商业这个行为里面看中哪部分的声音,这都是我们无法控制。那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成长,中国的观众将来也会成长。就像现在这一批年轻人,现在的孩子被家长包办一切,没有自由成长,上了大学终于独立了,他们可以自己选择看什么东西了,当然他要看那种很孩子气的东西,很傻的东西,这符合他的心理发展的阶段、层次。商家们觉得就是要给他们写他们那样的戏,脑残的,碎片化的。商家就是商家,是一种以利润为核心的,但是年轻人都会成长,有一天会说我在我那个年代,有些特别坏的人误导我们。你要知道现在反对文革的人当年很多都是特别积极的红卫兵,现在他们受骗的感觉是最强烈的。观众的成长是必然的,如果你有好的作品,将来他们还是会喜欢上。
沙颂:很有意思现象是很多观众回去看比如美剧、日剧,拒绝看国产片,我认为非常正常,说明我们的国产剧水平远远低于那些国家,我们确实在影视作品的很多领域上是非常滞后的。非常滞后的原因有很多,我们国家大多数的行当跟影视剧的现状都是同步的,比如足球市场,挣钱很多了,排场很大了,对足球的商业化的运作全有了,但是球踢的很差,中国的影视作品中也是一样的,我们的技术手段、资本运作、推广、明星包装很厉害了,但是内容很差,观众抛弃远离就非常正常。这一现象什么时候能够结束,或者说我们的影视准备什么时候能好起来,这个不是我能够说的。我个人希望我能够在这里面生存下去,我能养活自己,同时我能够写出一些好看的作品。
沙颂:想说一句可能得罪同行的话,我认为我们的同行大多数的情况下我们的能力存在自我高估,我觉得被高估的部分不是写作技巧,是知识储备和认知能力,说远了就是我们中国的教育不让我们独立思考,我们都是在追求标准答案,即使我们想写一个所谓的良心剧,但是我们脑洞空空的,不知道良心是怎么回事。其实很多欧美剧、日剧,吸引我们的是因为编剧表达的东西的背后的思想高于观众,高于生活,领先于时代,至少他写的人物是研究过的,背后有整个现代社会的人类文明的支持,这是我们中国的同行极度缺乏的,我们就像农村孩子啥也不知道,我们写的越多越暴露出我们的愚昧贫乏荒芜,所以我们亟待提高我们的认知层次。我们自己的眼界没有提高,细节再真实作品也不会特别好看,这是我个人的观点。
沙颂:我认为仅仅是观众的远离是不可能推动国内影视剧市场的发展的,还是需要创作人提高自己,而且需要他对这行当的尊重,对于戏剧的追求,他能够对正确的观念不离不弃,能够继续努力,这是真正的让这个市场好起来的最关键的因素。
主持人:【10】“大体上已经认识到,做影视编剧,也可以是终生的职业,可以有一种完整的人生。我处在某个阶段上,还会一直向前。”、“编剧是一个跟自己的经验和教条做斗争的行当,新鲜的生命是创作的源泉。”这是一种既老道有年轻的创作态度,那么在剧本创作上,您最想去拓展的是哪些方面呢?
沙颂:主持人前面说的这段话可能是我在另一个访谈里面说的,给记录下来了,那个访谈之后我看到国内有同行推荐日本的著名的编剧导演新藤兼人,他一直在做这一行,他的创作时间那么长,终身的职业,我真是不敢在人家前面说什么,没有任何资格,但我也认为,如果你写作到了一定的年纪,你就会那样想,就会觉得这是一个终身的职业,写作会让你把它变成生活,让你不断地找到心灵的安慰。“编剧是一个跟自己的经验和教条做斗争的行当,新鲜的生命是创作的源泉。”,如果你一直在写重复的东西,你不再思考,你只是把自己熟悉的那一套,比如女汉子,必须爱要死去活来,必须婆媳必有战争……拿出来反复的用,就像你会耍猴、变戏法,你就在这个街上耍猴、变戏法,每天都赶个场子,收大家一个捧场的钱,这种生活至少在我看来过了一段时间就失去了意义了,失去寻找幸福的动力了。
沙颂:我认为写作即使不能让自己的生活变好,至少会达到让我们自己会心一笑的目的,你了解了你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会那样,我们这些悲喜剧都是如何造成,这是写作的快乐。而且你不断的给自己找到一个新方向,向前走,这是对自己的发现。我没有说一定要写什么方向,但是我确实有一些感兴趣的故事,有一些感兴趣的想表达的东西,比如说写电影剧本,我想写生活,写现代人的生活小的迷茫困境以及如何解决。电视剧我可以写各种各样的我了解的生活,因为我经历的也挺多,生活中有积累了,阅读也比以前多很多了,所以我觉得我可以试着表达的事情越来越多了,相对来说自信也越来越多了。我也想写中国的历史,对历史上的事情有我的看法,我也热爱这个国家,我希望为全体国民的福利去挖掘历史,看到我们的问题,寻找方向,我想做这样的事情。
沙颂:我想跟大家说的就是,当一个作者度过了谋生的尴尬阶段,当大家能够让自己活得相对体面的时候,我们的思维趋势应该转向,转向一个对于写作人、作者来说比较有尊严的方向,你要去探讨生活,把写作当做一种生活,而不仅仅是谋生,不仅仅是赚个钱再讨人家一乐,不是这样的。你应该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主张,我们可以调和,可以在大千世界里边遵循应该遵循的商业规则、法律规章。
【自由提问】
ID:非说不可:请问老师:重案六组还会有第五部、第六部,甚至更多部吗?期待中!
沙颂:《重案六组》可能不会有第五部、第六部了,当然万事都不能说的那么死,第四部也找过我,后来还要往后继续的时候,我听到的是我们管理部门想法,各有各的想法。
ID:漫飞:老师,关于剧作,有哪些比较实用的训练方法呢?
沙颂:我跟很多人说过默写剧本的方法,你找了一个你喜欢的电影剧本,看完一场你就把它默写出来,然后一个剧本就写出来了,如果你能够坚持默写十个电影剧本,你就是很优秀的编剧了。好的写作的方法,其实我觉得对于初学者来说我们先不讲理论吧,你就必须看优秀的剧本,如果你不愿意默写剧本,你就看十个以上的成功作品的剧本,完完整整看下来,看完之后你再问这个问题,你会有新的体会。
ID:菲飞:请问老师写续集时如何挖掘人物更多的光彩?
沙颂:续集全是坑,是非常大的坑。但我想你在写续集的时候一定要找到一个新的核心问题是什么,如果你没有一个新的核心问题去解决,你挖掘人物就没有依据了,如果还是同样的老问题,我觉得这个续集是没有必要的,一旦你有了新的问题,人物全是另外一种样子,所谓挖掘也就容易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