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魂
爱传闲话的人们,成天价都在太阳底下讨论他们领导要带着他们上西边儿的事儿,嚷嚷了十好几年,虽然没动静,却一直热度不减。之所以这事儿没成,不是领导能力不够,只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因为上西边儿的钥匙丢了一把。于是顺着这线索大家索隐出来好些头绪,有的说是前任领导退休的时候,故意带走了一把。有的说是领导知道钥匙在哪儿,已经派人去南极找寻去了。更有人说,其实老领导一直都活着,并不是真退了。胆儿肥的还更有叫人瞠目结舌的好些结论。 一日,大家走路好像脚底都踩了棉花飘忽忽的,从没听过那种叫人舒坦的音乐和歌唱从四面八方若有若无的传到耳朵里头,我们听到后就放下手里的活计训着声儿去找。就找到了他,在一个圆形大坑边沿上不知道呆立着干啥。我哥问他:怎么是你呢,我说听不懂唱的是什么,满口的外国话。他就当着我面儿和我哥咬耳朵,我哥让他大声点儿,因为就算他大声讲话我们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后来没办法只好用手比划。他生怕查岗的发现他擅离职守,就拉着我们跑到家里厨房,一边儿吃西瓜,一边儿画画儿,画的是后山广场上搁了好久的十四面鼓,说是少了一面。对呀,那事儿人都知道,我哥说:当时白老头一死,那鼓就丢了,没人知道上了哪儿。把他徒弟给急的呀。找了十几年到今儿都没找到。 这话让他爷爷听到白了他一眼,问他:你毛孩子家家胡咧咧个什么,老白出事儿的时候,还没你呢。我说那次我哥在外头他俩玩击鼓传花不是还遇着白老爷子喊您开会去了么,当时小鹿刚好出差不在。是啊是啊,我爷讲,这里头的事儿多着呢,你们知道什么呢。小鹿本来和老白俩人儿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碍于实际,彼此奈何不得,所以俩人表面上一团和气,私下里悄悄儿较劲。他们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凡人跟着可就遭了殃了。远的不说,就说那年开会,老白安排他的身后事,说是让我们把他的骨灰的一半,埋在他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剩下的一半的一半,埋到他的故乡。剩下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埋到他跟他小师妹头次耍剑练武的山崖上……你说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哪有他这么折腾人的。 他听着就笑了,我哥问他:你能听懂说的是啥?他点了点头。我问我爷,那您给埋去没呀。埋什么呀,他那年好端端的说是死了,问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和小鹿谈了最后一次话,活生生的就给谈没了,据小鹿说,老白把这儿是交给他了,而且把剩下的半张去西边的地图也都交给他了,还有十三把钥匙,这当初我们几个都见过。 西边这地儿我们头次听说,之前听我爷讲他们年轻的时候,在南极呆过,西边在哪儿实在不知道,小鹿说那地儿好的不得了,呼吸一口就能长生不老,永葆青春和返老还童任意选择,随时切换。 我哥当时表示提出疑义,人老活着也不死,生的只管生,活的只管不死,人越来越多,往哪儿放呀,再说了,老活着有什么趣儿呀。老人家一听就怒了,斥责他:那你干嘛不现在就死克。我哥笑嘻嘻地说,我哪好意思走您前头,再说我也没空呀,如今给我派了差,马上让我出外差一趟。估计明年秋天才能回来。 我哥走的前几天,他想尽了所有法子想一块儿跟着去,横是没去成,他估计是在这儿呆腻味了,我爷说他来历不清楚,跟那扇鼓似的,好好的就来了,好好的就没了。我哥一走,他没了玩伴,就老来找我。交流上依旧是个障碍,不过我们眼睛都不瞎,就那么比划着也不妨碍一块儿撒疯。起先我只以为他是玩心太大,后来才觉得有些事儿好像不是那么简单诶。他好多次都带我去了我没去过的地儿,看了我没看过的东西,还让我亲手伸手摸摸,感受这个世界的奇妙和世间的险恶。那次他拿了一把石头叫我吃,我说哥诶,这玩意儿让我咋吃啊,它咯牙。他当时的表情,就和我错过了天下最好的食物那样为我演示,我就眼睁睁看着他真个把那石头那么吃下去,我伸出去舌头舔了舔,又苦又涩的一股子原生矿物质的味儿,实在不是我能消化的了的,我问他:我哥知道您老人家好这口儿吗?他摇头。我则奇怪他怎么跟石头这么亲呀。又不敢回去跟我爷讲,怕这儿爱传闲话的人们传到科学家们的耳朵里,把他逮起来去作个实验研究五六的。 不过一个人,尤其像我们这种未成年人,心里头要是非得保守一个秘密的话,实在是一件太折磨人的事儿。于是我想了好些方法来转移这股邪火。晚上不睡和我爷唠嗑儿,假装自己爱学习,求知欲旺盛的样子。而且从心里挑出来打小觉得深奥无比的问题让他给我解答。我说自打我生下来,我就觉得这里没一个正经人,遇到的都是奇奇怪怪的事儿。比如打铁的老王家,他们家成天打铁,那么多的铁器了,还在打,也不见他们出售。我爷说你别小瞧他们家,每次两个地儿约好到了打群架的日子,人们使的家伙全都是上他们那儿取去,谁叫他们家守着一座铁山呢。再有李家,天天养马,他就有本事养出来只是跑不吃草的马儿,所有的马都是他们家供应,谁敢得罪呀。 我说,那就咱们家好欺负是不,老头儿说也不是,指了指后头山上那片林子,说:那个林子,这里每落生一个人,那里自动长出来一颗竹子,上头自动就有每个人的名字,写了谁谁谁能活多大岁数什么的。我爷说你不看咱家和老王家老死不相往来吗,咱家连炒菜的锅都是木头的你可曾在咱家找到过一件铁器,原因就在这里,所有人都怕我们哪天拿着王家的铁器上山砍树,砍倒一个,人就死一个,谁受得了。我恍然大悟,怨不得上头写了好些字儿呢,改明儿我就上去找找我那棵树克。我爷说省省吧,自个儿看不到自个儿的,我问我爷,那时常来找我玩的那个小毛孩儿,有他的树么。我爷说所以我说他来历不明呢,找不到他么。 我第二天一大早悄悄的叫了他上山去找我的那棵树,让他帮我看,他偏说啥我也不懂,我就找了纸笔让他把那上头的字儿原封不动给我抄了一份儿,还有我哥的。于是我就发现了一些叫人不大好意思的事儿,不知是真是假。 更要命的是上头预言:等我哥从南极回来时候我会变成石头,我就把这事儿跟我爷说了,我爷说你怕啥,那你不让你哥回来了?南极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大不了从今往后你别见你哥的面儿就成了。我说,那也只好这样咯。 所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难怪世间的明白人都不大爱去算命,把所有的事儿都看明白了,知道哪天死了,之前的每一天过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的老想这个事儿,倒不如稀里糊涂不知道的好。 我爷跟我说,这孩子来之前,小鹿先生原本是让我上居委会帮忙来着,当时老白还活着,死活不同意。他当时就纳闷儿,专门问老白去,老白说我到时候有大用处,不能让我和小鹿先生在一块儿工作,那晚我做了个梦,梦里头小孩儿给了我一把钥匙,当我醒来的时候这钥匙就在我手里握着。我爷一看就慌了,他不知道是该忠诚于老白的嘱托,还是该成全小鹿的事业。如今这钥匙还差一把,再找着了,估计所有人都可以上西边儿享福去了。那南极我哥多半也是找钥匙去了,或者是去找老白,老白这么着多半没死?躲南极去了? 我爷自言自语,说我哥去那边要真是让他找老白,找着了小鹿要干嘛呀,我哥根本不是老白对手呀,山上的信息明明是不让我哥回来,是怕所有人去西边儿么。我爷就说,其实最好的选择是该自己亲自去南极走一趟,看来世间的一切,自有定数啊。 我爷连夜把那个孩子叫来,对他说:你带着他走吧,他不能见着他哥,我估计他哥也快回来了。他二话没说带着我就入了山,山上的竹子疯了一样朝着天上直冲,我们就回到了人间的人间,只在那里给那个世界留下了两面丢了十三年的鼓和两把助人为乐的钥匙,希望他们在西边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后来的故事,我就不清楚了,时常会想起来我哥和我爷,还有我们家的那片竹子。好多次都在想,如果当初我们留在了那里,发展到如今各自会怎么样,这个世界也有南极,却不是我哥我爷都去过的那个南极。这个世界也有爱情,却不如那里立竿见影唾手可得。 一树梨花摇曳,双分二水西东,海棠人倦夜朦胧,各自天涯同梦。 笑指长白山外,漫言五灯会中,乘云深处恐惊鸿,故遣好风相送。 和大 2017年6月17日星期六 22时52分.在红居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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