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讲随意,别说无所谓。
隋逸从锅里拿了两串牛肉,用筷子把它们抹碗里,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举起自己的雪碧对伍索卫说:“咱俩碰一个?”
伍索卫一时没反应过来拿着筷子发愣,隋逸打趣道:“干嘛?不举啊?” “滚!”伍索卫也拿起自己的王老吉。
“哇,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吧?”隋逸说,“你咋能胖这么多?”
伍索卫:“你一定要说出来嘛?这么明显的事我会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隋逸笑更开心了。
伍索卫说:“我下个月去广州。” 隋逸正在吃牛肉:“去干嘛,纪念自己的小蛮腰啊?”
“领证,子夕在等我。” 隋逸手一抖,牛肉掉在了腿上,油迅速渗进牛仔裤。伍索卫急忙扯了两张纸给她,隋逸却没有立刻接。
“哦。”隋逸说着自己扯了两张纸擦裤子。“马子知道吗?”
子夕长得很像马子,而马子是伍索卫以前的女朋友,也是隋逸的朋友。伍索卫和马子好的时候给对方取的昵称就是什么子什么子,伍索卫是伍子,而马子是因为隋逸以“倒不如马子好记些”为由,硬叫人家马子。开始伍索卫极力反对,但隋逸叫上瘾了,总也纠正不过来,马子也默认了这个新外号,伍索卫就只好随她:“但你不能因为名字叫隋逸,就做什么都随意吧?”
“啥?不是说名字是一个人的符号吗?随意一点啦~” 随意一点是隋逸的口头禅,这么说可能很拗口,但事实就是这样,隋逸看起来是挺随意的一个人。
“那你呢?和那傻逼还联系吗?”伍索卫问。
“什么那傻逼?叫人名字好不好。” “随意一点啦~”伍索卫学她,“而且分都分了,你为什么还要维护他?”
那傻逼是隋逸和伍索卫的大学同学,那时候伍索卫最讨厌的就是他,两个人相互看不顺眼的时候,那傻逼竟然和隋逸高调的谈起了恋爱。“你明知道我讨厌他。”伍索卫又补了一句。
隋逸笑:“诶?我就奇怪,毕业后你们就没什么交集了吧?为什么能持续讨厌对方这么久。”
“不知道,反正就是很讨厌。你不觉得他很爱装逼吗?” “我觉得啊,但他也这么说过你,所以。”隋逸总结:“是因为你们俩太像了。”
“滚。”伍索卫气结。
吃完串,伍索卫说:“我开车送你回去,你家现在住哪?” “搬乡下去了,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隋逸拿起伍索卫的手机:“密码多少啊?我切歌,听的都是些什么,荒漠生活让你和乐坛脱轨了。”
伍索卫报出四个简单的数字,隋逸很惊讶:“为什么这么简单?你也不怕被那些女的一下子解开?”
伍索卫笑很自信:“越简单越不容易想到,你刚不就没想到吗?” “好像有道理,那我的密码更简单了,手机尾号嘿嘿嘿。”说着隋逸切了一首歌:“少听点民谣,不是谁都有那个时间去流浪去浪荡,沿途还睡遍姑娘。”
绿灯亮了,前面的车不动,伍索卫烦躁的按了下喇叭:“我倒想,我工作那地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到头连个女的都看不见。” “那你是不是很想念很羡慕都市生活呀?” “我只想念都市的性生活。”伍索卫笑的很邪恶。
“嘁,开着车还开车。”隋逸一脸鄙视。伍索卫突然说:“你刚还没回答我。”隋逸一脸懵逼:“啥呀?你又换去哪个频道了?”
“你和他还联系吗?”伍索卫的话换来了副驾片刻的沉默,“咳,别沉默啊,不想回答就说点别的。”
“那你和马子还联系吗?这么久了,我看她也没发过和新男友的照片什么的。”隋逸反问道。伍索卫看了下窗外:“没有,她现在应该过的很好吧?但是我一想到她会和别的男的上床,我还是会很难受。”
“你不也和别的女人上床了?”车恰到好处的停在了小区门口,伍索卫没有回答,隋逸说:“没联系,这大半年来我最专注的事情应该就是去忘掉他了。”隋逸打开车门对他笑笑:“走啦。”“好。”伍索卫回答。
隋逸到家后把鞋一蹬,包一甩,扑床上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发呆。
而伍索卫没有回家,他把车开到西山脚底抽了一支烟。伍索卫兜里的烟大部分用来给别人散掉,他自己其实很少抽烟。
伍索卫心里还有马子的影子,但是两个人已经没有复合的可能了,隋逸和那傻逼也一样,所以两个人常常抱团取暖,相互说着安慰的话。这大概是一种无法跟人讲明的默契。
抽完烟,伍索卫看了下表,驱车去了车站,今晚苗心要来找他。用隋逸的话来说就是“以周五见面为起始点,以你家为据点,再以周天为结束点,周期性的见面会。”说这话的时候,隋逸笑很狡黠的补了一句:“看你怎么断句咯。”
一整个周末伍索卫都没有和隋逸联系。隋逸也没有找他,在家醉生梦死的享受家庭的温暖。当然,伍索卫也在家醉生梦死。
两周后,隋逸大半夜神秘地给伍索卫发了条消息:“你猜我在哪?” “不知道。”过会儿伍索卫又发了条:“但我在广州。”
“真结婚去了???”隋逸问。“嗯,不想再折腾了。苗心那边我也跟她分手了。”
安静了许久隋逸都没回。伍索卫问:“你在哪?”微信没动静,过会儿却收到一条用震撼效果发送的imessage:“华山!”
“大姐,你又什么事想不通了?”伍索卫问。
隋逸这个人有个毛病:遇到想不通,绕不过的事,就喜欢用爬山解决。隋逸说,她不想直面生活,有时需要一点短暂的逃离。而爬山的时候可以放空大脑,缺氧状态下不用去思考任何事,这比面对生活轻松很多。
于是前年纠结要不要和那傻逼复合的时候,跑去爬了黄山;去年和那傻逼吵一架,爬了衡山;后来分手了,爬泰山;年底突然不开心了就跑去华山,不过爬吐了也没爬到东峰。这会儿又在华山上。
“这不上次没看到日出嘛,耿耿于怀。”可能信号不好,消息隔很久才收到。“屁,说实话。”伍索卫看穿了她的谎言。
隋逸没回他,8个小时后,朋友圈发了一张云海的照片,配的文字是:上次没爬到顶,这次爬上来居然阴天,可能摊上个需要爬三次华山的人生。
伍索卫环视了一圈民政局,目光回到旁边玩手机的子夕,评论了一句:阴天。
从华山上下来后,隋逸很久都没消息。“又玩消失。”伍索卫给她一年都没更新过的微博留言。2个月后伍索卫收到一条用震撼效果发送的imessage:“修仙,不要打扰我。”
伍索卫婚礼前1个月,给隋逸打了一个电话,居然嘟一声就接通了:“喂~” 隋逸听上去依旧懒懒的,不像是很丧的样子,伍索卫反倒无所适从:“你?你在干嘛?”“喝菊花茶~ 怎么啦?”隋逸还故意发出很大的喝水声:“你听。”
伍索卫觉得她状态挺好,于是跟她开玩笑:“菊花茶?你终于长痔疮了?我就跟你说早点转行…” “滚,我喝茶降火。”说完隋逸又喝了一大口。
伍索卫微笑着问她:“什么事这么大火气?还有你人在哪儿呢?我下个月办酒,你别想赖掉红包。”
隋逸笑嘻嘻地说:“我在分割离婚财产呢,得要到我的车才能给你包大红包啊。”
伍索卫愣了一下,说:“别闹了。”沉默半晌,隋逸深吸了一口气:“是真的。”
伍索卫突然对着电话吼:“什么时候的事?你瞎几把玩什么呢?想结婚就结,想离就离!啊?”路过的行人被伍索卫吓了一跳:“神经病!”
朋友这么多年,伍索卫几乎没有对隋逸动气过。隋逸佯装轻松地说:“咦?那人是骂你噢?哈哈哈…” “隋逸你给我严肃点。”伍索卫真的生气了。
隋逸沉默了很久,缓缓地说:“我觉得我29岁了不能在继续孤独下去了,我也以为遇到一个可以不让我孤独的人。”
“回来吧。”伍索卫说。
隋逸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说:“你知道那种将就的感觉吗?伍索卫?我一点,一点都不喜欢他,他说喜欢我长头发,我第二天就去剪了,我在心里翻着白眼和他牵手,他舌头伸我嘴里,我两天没吃饭,这些我都能忍,我都忍了!但是当他趴在我身上,一边动一边说要我给他生个孩子的时候,我实在没忍住恶心,吐了他一身。”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把日子过成这样,还偏在我最丧的时候让我再遇到那傻逼,你知道吗?他也过的不好,但是我笑不出来,我他妈居然还同情他,当时就想扇自己两耳光,但是我下不去手,你知道的我怕痛。”
“上个月,马子突然找我,问我你最近怎么样?我骂她神经病,都分好几年现在想炫耀自己过很好吗?她居然还骂我神经病!”
那天隋逸在电话里断断续续的哭了两个小时,伍索卫第一次听她的哭声,鬼哭狼嚎的,却让人心疼。最后隋逸终于答应伍索卫,月底就回去,但隋逸说得先去一趟华山。
伍索卫和子夕婚礼临近,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最后一次试礼服,伍索卫被警告要少吃一点,因为之前定做的礼服已经有点小。
等子夕时,伍索卫手机响了,是隋逸发来的图片,一张去西安的机票。 帘子被拉开,子夕笑盈盈的穿着婚纱走出来:“亲爱的,好看吗?”
伍索卫抬起头,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马子。 伍索卫曾经无数次幻想马子穿婚纱的样子,应该就是这样的了。“好看。”伍索卫微笑着,仿佛也对马子说这句话。
晚餐后,伍索卫瘫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电视机里播放着主持人没有感情的声音:据本台报道,7月11号凌晨,华山风景区有一女游客不慎跌入山崖,目前,景区工作人员正开展搜救工作,在此提醒各位游客,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
伍索卫新闻听到一半,一个激灵醒来,赶紧摸过手机给隋逸打电话。但是打好几遍都无法接通。伍索卫烦躁地扔掉手机:“我操!”
子夕从厨房探出头来问:“怎么了?” 伍索卫看了她一眼,马子洗碗的时候也喜欢把头发高高盘起,伍索卫瞬间安静下来,低声对她说:“崴了一下脚,我去倒垃圾。”
关上门,伍索卫心乱如麻,以往隋逸怎么玩消失他都觉得无所谓,等她熬过去了,她又会是那个一起喝酒撸串的好朋友,但这次伍索卫总觉得哪里没对。没事的,伍索卫跟自己说,等她从回来,请她好好吃一顿,不能我一个人长肉啊。
凌晨5点,伍索卫突然醒了,然后摸到手机开始翻看,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隋逸发了张山顶日出的照片:Tell me it's the start of something beautiful. 伍索卫笑了笑,留下自己的评论:It is.
子夕因为屏幕的亮光翻了个身,伍索卫立刻放下手机,轻轻地搂过子夕把头埋入她的头发里,渐渐地睡去。
婚礼如期而至,伍索卫和子夕在酒店门口站了一上午也没看到隋逸,走红毯前子夕对伍索卫说:“隋逸应该已经到了,伴娘告诉我收到写她名字的红包。”伍索卫对子夕点点头,轻轻的吻了下她:“我去台上等你,和我过一辈子。” 子夕差一点哭出来。
那天伍索卫很开心,和子夕挨桌敬了酒,但仍然没有看到隋逸。
伍索卫怎么都想不到,谁也都没想到,隋逸根本没有回来过。
那天看完日出下山后,隋逸觉得太累,就在玉泉院开了个房间睡觉。隋逸心想这一睡就要错过航班和伍索卫的婚礼了,但自己实在太累,于是给妈妈发了消息,让她第二天去酒店帮自己送红包。
可是,隋逸从此再没醒过来。
白到刺眼的的床像是早就为隋逸准备好了太平间,她就安静的躺在那里,等待着死亡被人发现,嘴角还带着些爬了一夜山看见日出的喜悦。
“呲——”伍索卫开拉开一听雪碧,又打开一瓶王老吉,碰了一下后将雪碧放在地上。“你最近过的还好吗?” 黑白照片上隋逸的样子依旧年轻,笑得也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