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墓人

我是一个掘墓人，这个职业说好听一点就是掘墓人，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给死人挖坑的。葬礼的时候棺椁下葬时，总要有人挖坑然后一个爱说话的人在坑边说些什么，我就是那个挖坑的。 有事时我就挖坑，没事时我就看墓园。 我已经从事这个行业好多年了，基本一天要挖两三个坑。一开始的时候我记得我是带着沉重的心情挖的，毕竟那是生死啊，我每挖一个坑就代表着一个生命与世长辞，埋葬于此就开始被忘记，终有一天血肉化为尘土，再无人形，世上也再无人惦念牵挂，这个人就不存在了。我仿佛就是给他们泯灭之路开门的人。 后来，挖的时间久了，也就没有那么肃穆了，一天挖两三个坑，一周就是二三十个坑，一个月就是八九十个坑，一年就是好多好多坑。我再也无法每个坑都那么严肃的挖了，可能这就是死神没有感情的原因吧，每天那么人要死，他只管带走，没有时间同情。我也是，每天那么多坑要挖，我也没时间认真。 这让我想起了妇产科大夫接生婴儿，他们每天要迎接那么多新的生命降临人世，不会每一个都带着祝福。其实我们这两个职业很像吧，他们迎接新生，送他们走上肉体灭亡的道路，我们埋葬死者，开启他们精神遗忘的大门。 我不挖坑时就守墓园，坐在小屋里看着外面一块块碑，有时间就去给他们打扫打扫，擦擦黑白照片上的土，扔掉碑前烂了的水果发霉的点心，有时也陪他们喝口酒。尤其那种埋了两三年的，萧索的紧，碑上有的都有蜘蛛网了。我估计他们快在遗忘之路上走到头了。 我不止白天守，晚上也守。其实墓园的晚上没有那么可怕，安静的很。那群石碑不会动也不会怪叫，也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从里面出来，我还希望有呢，这样还有人能在晚上陪我聊会天喝点酒。 墓园的晚上真的安静的过分。人一闲的难受就容易作妖，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就看着这越来越满的墓园，心想，我这活着时土地竞争压力就大，我估计也买不了房了，看现在这形式，死了以后这竞争压力也不小啊，我还不赶紧趁着职务之便给自己先找个地方，坑慢慢挖着。我越想越有道理，于是决定干。我现在四十多，我每天也不多挖，就挖两铲子，怎么也得活到五十吧，到时候就有两室一厅了，要是活到六十，那我就三室一厅两卫了…… 于是第二天我就在墓园最角落挑了一块地，晚上过来挖了两铲子。 后来每次给别人挖完坑，我都在旁边看着，想想自己该埋时怎么办。 人家都是把棺材或者骨灰盒放在坑里，然后就是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亲属往坑里扔土，一边扔一边哭，有的真有的假，有的扔的特别认真，有的扔的草草了事还得我回来去填。 我就在想了，我到时候可怎么办啊。虽然我现在才四十多岁，可我没有老婆孩子啊，到时候我坑是挖好了，没人埋我，就把我晾在坑里多尴尬啊，而且当时我已经死了啊，我怎么进去呢？这个倒可以解决，我可以提前躺在坑里等死。 于是我找到了平时我挖坑时说话的那哥们，他还挺忙，找他好几趟才有时间，说是这几天忙着给刚结婚的小年轻当神父说那个什么生老病死一大串的那个。我一听就笑了，他一个给死人念经的还能给新人念誓词？！他就白了我一眼问我什么事。 我就把我的想法和他说了，他说他没办法埋我，但是说话这活他能来。想想我下葬时，给我念经的是给别人婚礼念誓词的，还挺高兴。 他还陪我喝了酒，我很开心，我们俩聊了会天。 他说，他看我都在这挖坑好多年了，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干的，为啥干啊。 我说，我是十年前开始干的，为啥干？就因为没能耐呗，干这个还能吃口饭。这个活还简单。 他说，他看到了我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的生活。 不过，我挖了这么多年坑埋了这多人，到我死的时候没人埋我…… 我可怎么办啊。 那天晚上我做了噩梦，梦见我没到五十就死了，坑没挖完，我也没有提前进去等死，也没人埋我，那个爱说话的去主持婚礼也没来，我就一个人死在屋子里了，谁也不知道，跟那些埋了五六年的哥们差不多…… 我是不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