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 林家栋：影帝无用
采写/杀手里昂
刘德华在第二次拿到金像奖影帝的时候写过一首歌叫《影帝无用》，里面有句歌词这样写：“能演一切好东西，无论戏份再少都花却了心计，为了干活用半世，没有一秒浪费，活着是沉迷，从来没有空，去享受美丽”。这句歌词如今用在新晋影帝林家栋身上再合适不过。
如果林家栋这次没有在金像奖上斩获影帝，可能很多观众对他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刘德华电影中的小弟形象。的确，在此之前，他演过太多配角，然而，就算再小的角色，他都能演成自己的主角，为每个角色营造出真实的情境。或许，正是由于之前所有配角的积累，才有了现在的厚积薄发。在最新的电影《毒。诫》中，林家栋依然不是主角，但他在片中的表现却一点都不输主角。
【一】新角色“喇叭”，更多的是来自童年的生活观察
林家栋出生于香港的九龙城寨，在林家栋的印象中，这里就像一座“围城”，房子密密麻麻的挤在一块，抬头都看不到天空，每天都有飞机从房顶飞过，发出巨大的噪音。“围城”里没有自来水供应，吃水必须去一公里外的地方运，而十几层的楼房没有电梯，全都是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更为严重的是，由于历史遗留问题，这里成为著名的“三不管”地带，藏污纳垢的庇护所，走私贩毒、杀人抢劫等各种犯罪活动滋生。电影《毒。诫》便再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九龙城寨“十三太保”的故事，林家栋在片中饰演“喇叭”一角。
小时候的那段生活经历对于林家栋的表演无疑带来了很大帮助,“很多记忆立马就翻出来了，小时候每天放学回来，看到很多小混混坐在球场边上的状态，和我在戏里卖毒品时候坐的状态是一样的，他们全都是这个样子”。
林家栋从小就爱观察生活，并且能够将观察到的各种信息装在脑袋里储备起来，等到用的时候再提取出来。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香港，特别是九龙城寨，毒品犯罪泛滥，有些人就会躲在球场或者天桥下面吸毒，林家栋每每经过都会停下来观察他们，“长期吸毒的人，他的骨头会变得特别脆弱，走路的时候腰是不能挺直的，全都是弯腰的”，这个画面他至今还记忆犹新，便用到了“喇叭”这个角色中，所以，观众看到电影中“喇叭”有一段时期特别颓废虚弱，除了化妆造型的功劳之外，小时候那个爱观察的林家栋也帮了不少忙。
林家栋自认为是一个很“麻烦”的演员，拿到剧本之后会抓住导演刨根问底，对角色提出一大堆问题。因为之前与刘国昌导演还有刘青云、张晋都有过合作经验，所以这次没有那么多麻烦，但是林家栋还是为“喇叭”这个角色做了一些额外的注解。
电影中有一段时期角色的造型很复古，都是留着长发，穿着喇叭裤，踩着高跟鞋的装扮，这些全都是影片的造型师设计的。为了突出“喇叭”这个角色，林家栋还在脖子上挂了几件饰品，因为他小的时候看到很多成年人很相信这些饰物，经常会挂一些东西在脖子上，起到一个庇护作用。
同样的细节在电影《黑社会》（2005）中也出现过，林家栋饰演的东莞仔在脖子上挂了一块翡翠貔貅。电影中的东莞仔有很强的欲望，希望能当大哥，而貔貅有嘴无肛，只进不出，吞天下财而不漏的贪婪本性与东莞仔的角色十分吻合。
《毒。诫》的故事跨越了几十年，“喇叭”也从一个吸毒贩毒的小混混转变为一个在电视台工作的白领。为了让观众体会到“喇叭”这个角色不同时期的状态，林家栋在最开始的时候吃很少东西，让自己瘦下来，以塑造吸毒时的“喇叭”，当“喇叭”改邪归正之后，林家栋又开始增肥，每天吃多一点点，甚至他还特意设计了“喇叭”的跑步姿势，呈现出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可能你们过去看觉得跑步的动态很强烈，但是我觉得喇叭不要那么强烈，很轻松，胖胖的随便走就可以了。”
【二】演反派并不遗憾，遗憾的是没有爱情戏
在《毒。诫》中，林家栋有一场脱掉裤子的戏。因为“喇叭”这个角色之前吞掉了几包白粉，需要喝过期牛奶将白粉排泄出来。开拍的时候，导演说，家栋你能不能脱掉裤子啊？林家栋表示无所谓，等摄影师放好镜头后，立马就把裤子脱掉，蹲在痰盂上。摄影师吓了一跳，“不要脱那么快，我不想看到你的重要部位，拍出来也过不了，请你快快的穿上裤子”。林家栋觉得，“喇叭”需要立马把毒品排出来，脱裤子是当时很自然的状态，符合当时的情境。
如果要为林家栋划归一个表演派别的话，他应该属于“体验派”。“体验派”对表演的要求就是：从自我出发，生活在角色的情境里。林家栋在表演的时候就喜欢为角色建立一个真实的情境，即使这个角色是反派。
林家栋饰演过很多经典的反派角色，但他从来不用“反派”去定义每个角色。“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坏的，这个人物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才是演员要表演给观众看的东西”。
《叶问》（2008）中的翻译官李钊在林家栋看来就不是一个纯粹的反派，在拿到剧本之后，林家栋便为这个角色营造了一个情境，思考这个翻译官为什么要当“汉奸”。“我老是在想，当时的权利中心是在北方，为什么翻译官还待在南方佛山，如果他真的要‘卖国’，他一定跑去北方了，不会待在佛山，我觉得他没有太大的野心，他只是需要一份工作照顾他自己的家人。”电影中有两场戏对这个翻译官人物性格的转变很重要，一场戏是武痴林死掉，另一场戏是一人打十人赢了三袋米的高手死掉。“第一个人死掉之后，我可以说跟自己没关系，就当看不到，但是第二个人死掉之后，我内心就有了愧疚”。林家栋将一个本来是反派的“汉奸”角色塑造得有血有肉，赋予了这一角色新的生命。
在获得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的电影《树大招风》中，林家栋依然饰演一个反派，香港三大贼王之一季正雄。对于这个角色，林家栋认为这个人物所有的行为动机都是为了让自己生存下来，所以必须要血腥。他不像陈小春饰演的卓子强那么有胆魄，可以一个人跑到大富翁家里谈判，所以，他没有别的擅长的，只能伪装。
对于各种类型的电影角色，林家栋说都可以尝试，“你要我脱裤子我就脱，你要我演精神分裂我就演，我觉得很过瘾的。”但是，在林家栋心里，仍然有一丝遗憾，“拍电影十几年，只有一两部有爱情的戏在我身上，我不希望老是演一些坏人，让观众觉得林家栋很凶，我希望能够平衡一点，多一些爱情的戏怎么样呢”。
【三】一天至少看一个剧本
林家栋不红是有原因的，太过低调，又不懂应酬，连八卦娱乐的花边新闻都很少见，在娱乐圈这样一个不懂“娱乐”的明星怎么可能会红？然而，林家栋能红，也是早晚注定的。
林家栋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个人静静的看剧本，采访当天他还在公司看剧本。“我一天至少看一个，有时候两个。”每次看完剧本之后，投资方就会问他对剧本有什么看法，有没有可以改善的地方。在林家栋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互动过程，看完剧本之后，好像做功课一样，可以沟通很多想法。
2010年左右，林家栋很中意一个剧本，介绍给了当时的老板刘德华，并且成功说服他投资了这部片子，自己则担任电影的监制工作，从最初的剧本策划到之后的拍摄再到后期制作全权把控。后来，这部叫《打擂台》的小成本影片在次年的金像奖上击败了《狄仁杰之通天帝国》、《叶问2》等劲敌，摘得最佳影片奖。林家栋站在台上难掩激动之情，“《打擂台》的成绩不论好与坏，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因为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后面的精神，后面的意义，是香港人的精神，是香港电影的精神。”
在香港演艺圈，能够代表香港电影精神的，大家脱口而出的永远都是成龙、周润发、刘德华这样的演员，林家栋可能还排不上。但如果要数香港娱乐圈那些天道酬勤的案例，林家栋绝对算是一个。《打擂台》中有句经典台词：“不打，不会输，打，就一定要赢”。林家栋在电影擂台上“打”了很多年，也“输”了很多年，但他却一直守在擂台上，没有趴下。
在今年金像奖上，林家栋终于拿到了生平第一座最佳男主角奖。对于这次获奖，林家栋并没有太多心理准备。因为过去有过几次最佳男配的提名，最终都落空，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看淡了奖项。站在台上的林家栋甚至都没有准备获奖感言，都是临场发挥的，林家栋回想当时的感觉，就像一幅幅电影画面在脑海中重播一样，“从我最开始在TVB训练班读书到现在，在我旁边帮助过我的人，我必须要每一个都谢谢他们”。时隔六年之后，再次站在金像奖上的林家栋，显然没有上次《打擂台》获奖那般激动，更多的是感谢。
现在多了“影帝”这一标签，林家栋在心态上并没有什么变化。“拿奖不拿奖关系不太大，现在最大的老板是观众，如果演的不好，说什么也没用”。所以，不管是新导演还是老搭档找他合作，只要是有戏让他发挥，这才是重点。林家栋更看重的是一个好的角色，只要导演喊：Action！他就要进入角色的状态。
林家栋还有一个习惯，经常晚上12点之后一个人静静的看电影。因为对电脑一直不太精通，所以他还保持着去音像店买碟的这种传统方式，隔三差五就淘回来一些欧洲的、美国的、伊朗的等全世界各地的电影，“我觉得不光是看他们怎么演，我还想看到他们生活是什么样的，有一个什么样的思想状态”。
林家栋特意提到了最近看过的一部英国电影《我，不低头》（内地译名《我是布莱克》），他犹如向投资人推销剧本似的给《电影》记者介绍起了故事：一个退休的英国老人，因为生病需要申请社会救济，他跑遍了各个部门都因为政府官僚所拒，就在申请有起色的时候，布莱克却死在了申请机构的洗手间里。
像这样的故事对林家栋的触动特别大，不光是表演，还有创作，他可以通过电影去了解别的国家人们的生活状态，进而转化自己的营养，丰富自己。被问及目前为止最满意自己的哪个角色？林家栋答道：到现在还没有特别满意的，还在等满意角色的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