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里失神的人

六月终于被撕下。痛苦抽丝剥茧，漫长得犹如历经一场浩劫。被洗劫一空的，是我将近一年的空想与幻象。它们是我，曾喜出望外向众人炫耀的礼裙。看着镜中不分昼夜旋转的自己，合不合身，衬不衬人，我出于教养，礼貌地征询旁人，得意的耳朵已听不得任何提醒。从未这般自信而确定，却是这般自信而确定，让我尝尽苦果。雨季提早来了，六月里，每天都有雨水，阴晴不定。淋过上旬的骤雨，下旬的雷雨赫赫在眼前，却不再惊心了。现在镜中的我如初，一身轻装，普通，也舒适。劫难的苦楚，尚未消融彻底。却正是这场浩劫，我与本真，又凝望彼此。我曾将她掩藏，曾将她贬庶。我误以为，无法融入世界，是因为与世界的规则相悖。原来，世界是没有规则的。世界只有人。各种人，各种规则，而我的规则，无法与大多数共赢。某些时刻，我会在自己的规则下，加上附注，渐渐地，很长的附注。仅此而已，我不会修改自己的规则。本真正是规则。在一些人眼里，这是应该摒除的弊端，是务必删除的条款——那干脆让他们挖去自己双眼吧，眼不见为净。本真是受之父母的体肤，熏以卷墨的修为，此刻，我为她辩护，为她恪守。

地球每日，一半白昼一半黑夜。地球上的人，一半君子一半流氓。人的日常，一半真实一半虚伪。人的心，一半沦陷一半收复。七月，虽然预知不欢不喜，雨云仍在头上盘旋，但我已学会在低气压下保证自己呼吸顺畅。当能力有限，便不再强求所得。心比天高，却只能站在地上仰止。翅膀，只会在梦里长出来，将现实过成梦，催眠自己就算了，不要企图催眠别人，即使经过同意。我见过后果，从催眠中清醒的人，就像治疗失败的躁狂症患者，不断咆哮，呵斥你的天真，讥笑你的才华，漠视你的能力，推翻你的努力，且理直气壮，不带丝毫歉意。梦毁了，人即使幸存，也是遍体鳞伤了。但一切了然于心，看透看尽，大彻大悟，也算灾后重建的根基吧。如果像我一样，十分羡慕空中浮游的云，那就隔着飞机窗子，多看看吧。

只是，预见黯淡未来的事，难道还要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