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思念的“老小孩”

想来他已经离开了好几年，突然忘了离开的那时候是春天还是秋天，但好像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还在昨日。还记得在重症病房看到插满管子、努力睁开双眼却已经认不出我是谁的他，我心疼的号啕大哭。对，没错，他是我的爷爷，我的“老小孩”。

由于家里是多胞胎，爸爸妈妈照顾不过来，从小就被寄养在外婆家。到有点能记事儿后，我就又被接回了爷爷奶奶家。听妈妈说，爷爷是山东邹平县人，即使年老造成的驼背严重，但依旧身材挺拔。在当年大环境艰苦的条件下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参加红军革命。然后在解放后，被分配到上海某知名大学任教，做管理干部。

由于从小就被家里人说长得不像爸爸妈妈，像爷爷外公外婆，所以和爷爷特别亲。还记得和爷爷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从大班放学归来，老师白天教了个新疆舞，90后应该都知道“娃哈哈”，很想回来跳给爷爷看，还记得爷爷弯着眼笑，露出一排洁白又整齐的牙齿，我就拉着爷爷的手自己不停地转圈，还记得爷爷说：阿拉嘟嘟跳的真好看！（上海话，直译过来：我们小达跳的真好看）

后来，每次想讨好爷爷的时候，都会跳这个哄他。

小时候爱偷吃糖，可是又不爱刷牙，依稀记得爷爷的橱柜里总是有很多宝贝，里面有好多的玻璃罐子，放着各种洋玩意儿的糖。那时候没有像现在有那么多新奇玩意儿，记得最深刻的就是外面裹着白色的像药丸式的那种，每次都趁爷爷奶奶不注意，偷偷翻着吃。我想爷爷可能是知道的，即使我每次当作没吃过再去撒娇问爷爷求糖吃，爷爷总是笑嘻嘻的给我两三颗，说道：要蛀牙的哦！

我爷爷很帅，那时候同学都说爷爷像电影明星。爷爷又是学校干部，一身正气，老革命的样子，从来不买学校老师的帐。小时候，有次妹妹学校作业没做完，中午我得和妹妹一起回爷爷奶奶家吃午饭，我先回去了，爷爷问：妹妹呢？ 我说：妹妹被老师留下来了。爷爷拄着拐杖就气冲冲地去了学校，嘴里不停咕哝着：这不让吃饭咋行啊！后来，妹妹是若无其事被带回来了…可听说老师被说的不轻…爷爷这“正义凛然”，小时候不明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给吃饭，留着就留着呗。现在明白那是爷爷心疼我们呀，怕饿着咱们呀…

90年代初，玻璃还不是很盛行的时候，学校里的老师给爷爷送了块国外的书桌大玻璃，可气派了。小时候我调皮，古灵精怪，在家里拍皮球，直接就在玻璃板上使劲拍，作用是相互的，一下玻璃就碎了，由于被拍打时，碎了的玻璃就被弹起，我就不幸中招了…爷爷一直和我说：你摸摸你的下巴，有块疤，都你淘气，自作自受。可我听爸爸说，爷爷虽然这么说，可那件事儿后一直很自责，怎么没看着我。至此之后，这种玻璃在家里我是再也没见着过了。

爷爷爱读书看报，即使眼睛看不清了，就拿放大镜，睡觉时爱听广播，我就喜欢在爷爷面前装好孩子，每次写作业都跑爷爷奶奶房间，装模作样地写几个字儿，爷爷会说：哎呀，我们嘟嘟的字儿真好看。然后我就会停一停，再写一点，最后就和他俩一起看电视。我一直觉得自己伪装的很成功，但现在想来，其实是爷爷也想我呆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纪晓岚”（那时候非常火）。

爷爷喜欢猫，家里一直都养着猫咪，我们给取的名儿也奇奇怪怪，反正爷爷都叫“咪咪”，一花两白。有次其中一只小白猫被娘娘带走，结果半路逃走了，爷爷知道后就一直放心不下。后来这只小白猫竟奇迹般地又回到了家里，爷爷说，半夜睡不着，听到楼下院里一直有猫叫，觉得就是我家的咪咪，便二话不说，起床，从五楼爬下，再摸着黑找小家伙，然后抱着上来。当然，这不免被家里人一顿数落，但我却由衷的给爷爷点赞，我爷爷真是厉害，最厉害了！

爷爷洋气，爱喷香水儿，苹果味的，时不时要给家里的咪咪们也来一点儿。爷爷说，让他们也做做“外国咪咪”。

太多太多的点滴，我好像都记得，但我好像又都觉得模糊了，我想全部写下来，但却又写不全写不明白。

成长期长大了，叛逆了，忤逆爷爷，对爷爷说不敬的话，口不择言，骗爷爷，坏事做尽。爷爷生气，爷爷愤怒，但爷爷从来不放在心里，因为我是他的嘟嘟，他喜欢的大孙女儿。

再后来，爷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本来就有胃病，每个月要去医院检查，家里都要备瓶氧气罐，后来并发症越来越多，就直接住进了医院。

爸爸每次都要求我们三姐妹一起去医院看爷爷，我明白爸爸是想我们闹闹爷爷，给爷爷点活力，撒撒娇。我给爷爷买过小熊帽子，给爷爷洗水果，可后来不知怎么了，爷爷就病重了，爷爷就不认得我了，医生说爷爷年纪大了，很多器官衰竭。

我以为爷爷出殡的那天，我可以很坦然，爷爷已经92岁了，老人家有个说法，这算“喜走”，爷爷生前被病魔纠缠那么久，现在解脱去天堂也很好。可后来，我却止不住止不住的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堵得慌，眼泪不停的擦，看完爷爷的最后一眼，眼看着尸体要被火化，我扒着那扇门却什么都做不了了。我才意识到，爷爷真的走了，爷爷离开我了。那年我大三，我记起来了，那是个春天。

爷爷我很想你，在你墓前想说我会听爸爸妈妈的话，照顾妹妹们，可老是哽咽着说不出来，其实我很爱你，我以前不会表达，我以前年纪小，做了好多坏事儿，爷爷咱不生气好不好，我给你唱“小燕子”，再给你跳“娃哈哈”，下辈子我还有这福气做你的乖孙女么？爷爷这么棒，我真幸福，能当爷爷的孙女。

孙女不孝，没能敬着照顾奶奶的职责。没给爷爷买上好吃的，还没机会孝敬您报答您，那我们拉钩下辈子给我这个机会，不食言！

这就是我的“老小孩”，此时此刻我已经哭的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