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怎么长大的(一)出现了这么一个人
我们是怎么长大的,我问他,他很不屑地回答,不就是这么长大的。
我们是怎么长大的......
很小很小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你的人生里。你回首而视,那时候的我们,怎么会想到将来有天蓦然回首,会突然发现,曾经那么想快点长大的我们,真的,居然都已然长大了。
有那么一个人,陌生的熟悉。除去儿时不记事的阶段,从有记忆起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明朗上午的菜市场。明明陌生人,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气味,熟悉的磁场,血液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久违相识“熟悉”。你相信双胞胎的心电感应吗?觉得不可思议的,可是却真真实实地感受过一种心电的冲击。以致后来听说一些双胞胎的各种心灵感应,我都很神奇地相信,那种与生俱来的“心有灵犀”。尽管,我们并不是双胞胎。
回首,在成长的一路中,有那么一个人,短暂地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时不时地晃动两下。之后,没想到一个这么嬉皮笑脸让你生烦生厌的人,居然从一个时间点开始,伴随着你漫长的一段成长。直到他又再次消失,直到很久以后,大家真的各自长大。
某天谁会想到,有那么一个人,你很想无视他的存在,他常常惹你生厌带烦;有那么一个人,让你觉得这世上为什么要有男孩这个那么吵那么讨厌的物种,而身边的人还都要你让着他。
嗯,开始也没那么讨厌,只觉得调皮捣蛋。只是后来住一起后,才发觉这小子怎一个“吵”字一个“烦”字了得,总是招惹你,扰乱你。
你明文规定,进门请敲门。他总会幽灵一般突然猛地窜进来,活脱脱一副冒失鬼,欣喜地手舞足蹈。他还总会跟你抢吃的,抢玩的。不过,这个人胆小得很。
他很怕黑,不过你也怕,但是后来发现还有人比你更怕,这实在是一件很值得欣慰的事。
家里的楼顶上面是个平台,晚上我们从来都不敢上去。为了锻炼我们的“胆大心细”,有个立志要好好磨练祖国花朵的老人家用一百元大钞诱惑。一向调皮捣蛋的他默默地在一边不语,我好得瑟地在一边“我不怕啊”。其实当时自己心里也怕得很,不敢上去。但是看他那样,自己小小心里好带劲,逞强地得瑟,我就是不怕啊,但是不能为金钱所屈,所以我才不上去嘞。然后,我霸气撤离,远远地接受这小子英雄般的膜拜眼神。
这个人从小被忽悠得不轻,曾经神秘地跟我说,他有一个金箍棒,藏在很多人不知道的地方。我对此表示了严重的怀疑,后来到家里他带我看,呃,枕头底下一根铁棒棒。
但是,他这个从小让人捉急的智商,却常常怀疑我的智商。他总是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表示对我智商捉急的不忍直视。现在出的那个捂脸懵逼的表情包,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他演绎到了精髓。我甚至怀疑,那个表情图是不是哪位大神根据他那时候的懵逼量身定做的。是的,我深切怀疑,他们是一个团伙的。
记得在那个时候,大人特别喜欢逗我们。哎呀,你们长得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你们长得像谁,不过你们俩一看就晓得是俩姊妹哟。弄得我们面面相觑,他还会呵呵傻笑。我们还常常被大人拿过来让我们背靠背比身高,说哪个长得高些,然后说相貌到底像谁,说性格一样又不一样,弄得我们好无奈。
作为从小就常常被大人打趣说是双胞胎的我们,后来长大了点,我很认真地看了看我俩的照片,顺便很负责任地照了照镜子。我们哪像了,我是双双皮,他是单眼皮,我是女孩他一个傻乎乎的小男孩,哪里像了,只是我们的脸型长得比较像而已。每当别人说我们像双胞胎时,我都很郁闷的,和这小子像,不是拉低偶的颜值吗。
仔细想想,小时候我们的渊源源于彼此的“待遇”不统一,导致内忧外患的战线分歧,最后殊途同归。
从小,我们都很认生。但是我们的个性又不一样,他是彻头彻尾拒绝和陌生人说话,排斥主动的热情,生性更羞涩内向。他是外向的内向,而我是内向的外向。我遇到生人,会腼腆矜持,大家都以为我就是温柔安静的小乖乖女,其实慢慢熟了之后我就爱玩爱闹疯起来,一点也不娴静斯文淑女。他就深谙我的“本性”,总会嘀咕别人都被我骗了,心里很不平衡。
平时他吵闹得无法无天,遇到生人顿时温顺安静下来,沉默的腼腆。可奇怪,我的矜持和他的矜持,待遇是不一样的。他的沉默就是沉默,所以常被人误会成高冷不理人,不礼貌讨人嫌。而我在确定了这是一个安全的环境,在安全的范围内,确定了自己是被大家喜欢着被接受认可的,我会回应大家的热情,会大方地跟人打招呼。从小,我的语言表达力要比他强,这让他一度苦恼,这反而造成了他对大人深恶痛绝的根源。
小时候,我高兴的时候才喜欢说,会喜欢讲故事。在得到自己是处在一个安全并且被爱着的环境氛围里时,我就会卸下防备和腼腆,活泼起来,跟大家互动,会主动跟大家讲从动画片里看到的故事。有的故事我不喜欢那个主人公,不喜欢里面的某个角色,或是不喜欢那个结局,我会自个儿根据自己的喜好把里面的一些情节和结局改了,讲给大人们听。大家就会夸我聪明伶俐,乖巧可爱。而他每次都会在边上远远地看着,其实他想说也想融进来,也想被夸被赞赏。不过他说不出来,生性又腼腆羞涩,而且又是一副板着脸斜着眼睛的样子,脑门上简直就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一副谁敢惹我的架势。再加上又是男孩子,本身生性就非常爱吵爱闹腾,所以大家总会说他调皮捣蛋,吵翻天。这之后他更加一副爱谁谁,向全世界撅嘴摆出我就这样的态度。一开始同样是害羞、矜持,慢慢地我被大家越来越宠爱,而他的羞涩被人误会,让人觉得拒人千里,越来越“不敢惹”。所以其实小时候,我得到的宠爱比他多。有时候他惹人讨嫌,奶奶就会感叹说同样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一个“人见人爱”,一个“人见人怕”。他听到后,用充满了仇恨的眼神,发射出十二万分的不服气,开启了他对世界深深的仇视纪元。
而且,每次他看见大人夸我的时候,都会故意鄙视我。尤其是每当大人们第一次见我,夸我文静乖巧的时候,他会特别不屑,说我特会装。其实为此,我也挺苦恼的。是因为我是女孩子,还是我真的就长了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因为这导致我为了不辜负那种夸奖,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待着,在一边默默地“文静乖巧”,而他反正不讨喜不跟人互动了,可以全然不顾上窜下跳玩得不亦乐乎,放开了地玩。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出去吃饭,我正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边上一个叔叔对另外那些大人来了句,这个小女孩长得蛮漂亮的,挺温温柔柔的。然后,就为了这句话,关键是人家夸我漂亮了,我就默默地啃着饭,默默地坐那去“文静温柔”了。这导致俺那顿饭完全没吃饱。
后来他知道这个事了,笑了我半天啊,是半天啊。我当然要鄙视回去他。我怎么能让这小子看轻?后来发现这小子面对特爱逗他的生人,恼火得连一句整话都说不衬帖的时候,看到几个小女生叽叽喳喳把他恼得很烦的时候,我对他更加光明正大地无限鄙视。姐姐我在学校里可是惩恶扬善的,让那些调皮作恶男生闻风丧胆的,他那怂样!我自动脑补了一下他在学校里被那种无理取闹小女生霸道欺负的模样,这小子一定就是学校里那种傻不拉几被欺负的小男生,我顿时对他升起了无限的同情。这小子好low好low好low啊,和他走太近,真会拉低姐姐我的档次啊。
本来,我有那么点轻微的洁癖。不过见到他之后,瞬间发现那点洁癖一点都不算什么。居然一个人洗脸可以那样的啊。我默默地瞪着眼盯着他,问为什么洗脸要把帕子叠得方方正正,然后放滚热的盆子里,拿起来放下,拿起来放下,刷了一遍又一遍水。他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刷他的洗脸流程,轻轻地很淡定地回答我,这是在消毒,消毒,这样才洗得干净。呃,呃,呃,作为一个女孩子,我内心是凌乱的。
嗯,他的讨人厌事迹太多了,也太光辉了。
那时候有一个动画片很火,叫熊猫京京。因为我的名字在方言里叫起来和京字是同音,他就开始叫我熊猫京京,有时候干脆省略掉京京,直接喊我小熊猫,还调皮地说其实你和熊猫京京长得还蛮像的啊。然后他偷偷地喊爸爸作大熊猫。那个动画片里还有只尖嘴鹦鹉,我就不服气喊他鹦鹉。那时候开始,他就特别热衷于给我取外号,从熊猫到笨笨熊,到胖子z,z胖子。上学后有同学喊我“珍珠”,他就嘻嘻哈哈地说这名字不错,也跟着叫,不过他叫的是“真猪”,翻译为“真正的猪”。。。。
他喜欢欺负一个妹妹,那个妹妹很“小女生”,叽叽喳喳爱打小报告。他很讨嫌她,总欺负她。作为姐姐,我在中间当然得好好劝和了。其实劝架的时候,我会偏袒那个妹妹,毕竟我们都是女孩子嘛。那个时候他很相信我,很听我的话,总觉得我会帮他。然后我每次总在他公正的期许下,我“公正”地讲道理规劝这小子,很“公正”地裁判谁对谁错,反正最后总是他的错,还把他说得头头是道,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点头相信了。
他不太爱看书,虽然也会看,但是很难沉下心来乖乖地看上半天书。爸爸带我们去书店,让我们乖乖待在这里好好接受知识海洋的洗礼。不过,他总让我爸他老人家失望。他没看几下,跑到我面前说,你走不,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我要走了。我摇摇头,不理他。他郁闷地丢了句,我还以为多好玩,这里真没劲,等下大熊猫问起我,你就说我是很晚才走的。然后一溜烟,找他的一众兄弟去了。中午爸爸招呼完工作,过来找我们。他看到我一个人,问到他去哪了。怎么说,我也没出卖他,只说他先一点点走了。但是我爸很明智地掐指一算,回家就把他拎起来好好一番数落教育。这回轮到我爸郁闷了,痛心疾首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同样是孩子,一个怎么就那么不省心那么爱耍爱混。他用仇恨的眼神望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好吗。然后下次,他又是,记得啊,说我很晚才走的啊,溜出去了。接着又被教训,又仇视我。往后又是一番番周而复始,天道轮回。
他总是有一帮狐朋狗友,带他上蹿下跳。我爸不许他跟他们出去混,严令禁止他跟他们出去。他那些兄弟经常打电话过来,居然还有暗号。响一声是什么意思,响两声是代表什么。如果我爸接到,就会被立马挂断。有一次,很不幸的,被我接到了,关键还被我猜中是谁了。那人死不承认,还立马装作娘娘腔地说我是女生啦,打错了,不好意思啦。老大呀,要这样侮辱姐姐我的智商吗,这差点没把我恶心出来。我再一次深切怀疑他那个兄弟帮的整体智商水平,对他将被带低一路滑坡的智商表示了深深的担忧之情。
然后我的担忧被证实不是多余的,虽然不是他脑子被带坏了,但是真出事了。这个事件在当时的院里轰动一时,名声振振。几个家长联合出动,闹得满城风雨。在当时,这个事情性质可不小,涉及到了严重的道德品质问题了。我听着沸沸扬扬的议论,等着他回来。我爸说,这人不修理,是不行的。他被几个大孩子带着一起出去,偷了别人家的鸡,不知道在哪个月黑风高的地方拔起了鸡毛,烧起了火,烤着吃起来。我当时自动脑补了一下,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呀,傻不拉几的他和几个灰头土脸与他一样的傻逼呀,钻了狗洞呀,爬进人家鸡舍偷鸡呀,多么众志成城的兄弟情呀,多么唯美感人的画面呀。这简直可以编一个歌谣了。那时候有几个长辈在边上,特别宠他,护着他了,他倒也没怎么受罚,不过也变老实了些。我看着他默默不语,静静地待在小板凳上,低着头老老实实一言不发、一声不吭的样子,特别搞笑特想笑。事后故意逗他,哎呀,偷鸡吃不错嘛。他老老实实交代说,没吃嘞,怕脏,那毛都没拔干净啊。后来每次提到这个,我都忍不住嘲笑,你看你在你的人生里添上了多么浓墨重彩的光辉一笔,这可是多么光荣的光辉事迹啊。他特别不想听到这个,甩了我n个无视的眼神。
在我刚从奶奶家来到家里的时候,家人要我们一起上学,互相等着一起放学。刚开始我们很听话的遵从,后来发现,还是觉得各走各的好。我放学早,去他班上等他。他班上的男同学特别讨厌,总是瞎起哄乱叫。有次好不容易等到他们老师吧啦吧啦完了,终于放学了,他居然要留下来搞大扫除。他拎着桶出去倒垃圾后,他班上一个男同学抓着我的手不放,嬉皮笑脸地,大声冲楼下喊他的名字。这之后,我向家里提出了严重抗议,再也不等这小子了。同时我深情并茂、声泪俱下地控诉了他们班是个多么差多么恶劣的班级,这样品质低劣的班级都是些什么学生。他默默地来了句,唉,好歹那是我们班,给点面子,你班也差不多。我控诉他,虽然在某次,我忘带东西的时候,我妈要他送到我们班,他第一次来,其实我们班同学也起哄了,但是还是会客气啊。我很严重地辩护反驳,严重蔑视他班集体的恶劣。从此以后,我们上学路上、放学路上,基本属于互不理睬、老死不相往来那种。
后来我搞数学竞赛,他从对面教学楼过来给我送巧克力。不过他很不好意思,叫了他班上一个同学跟他一起来的,还很紧张。我班上的同学后来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也不起哄了,直接告诉我他找我。我出去一看,这干嘛,找人来壮胆呀。他紧张地等在走廊里,也不多说话,把巧克力给我,傻乎乎地待在那。其实当时我好感动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说了句那我进去考试了。他点头算回答我,我进教室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还待在那呢。我坐回位置上想了想,还没开考,又出来,走过去跟他说,你们不要上课啊,还不回去。他和那个同学才懵逼反应过来,哦哦,对啊,我们还要上课的哦。擦了擦汗,当时我有种要败给他的感觉。
他从不叫我姐姐,他说要叫一个和他一般高的小女生作姐姐,是件特么没面子的事,会被大家笑的。后来他像吃了魔力长高剂一样窜长,我无奈地看着他比我越来越高。他更有说辞了,要叫一个还没他高的女生为姐姐,是件灰常灰常没面子的事。
我曾经很讨厌他的存在。因为他,我总会被平白地要分去我的东西,比如我的好吃的总要被分给他一半。他总爱跟我抢零食吃,总跟我抢遥控器,总喜欢有事没事来招惹我。比如我在做作业,他经常冷不丁窜出来打乱我,把我本子弄一下,书本翻几下,或是突然冒出来跟我讲笑话,故意冲我扮鬼脸。而我常常孤立他,不想理他,在家里定了n个“约法三章”。我们各自有一个专门的书柜,但是他总是爱凑过来好奇看我的书柜里装满了什么。我那个柜子除了上面是装书用,下面有三层小抽屉。我充分利用那小三层合理规划布局,放满了我的小宝贝。第一层我额外把我的小日记本和作文本拿出来放那里;第二层是我的小金库,各种零食和水果层层铺起来,小小空间屯满了我的小存货;第三层是我收藏的各种小玩意,还有同学之间的各种贺卡、信纸。他总喜欢凑过来,好奇为什么我的抽屉总不够用的样子,而他是空空的没什么可装。他会看看这个,轻轻地摸摸那个,但不敢拿,会小心翼翼地问我,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我回答说这是我在一个小卖部买的小贝壳,好玩吧,他很不解这有什么好玩。我跟他讲那个东西是我让同学帮我织的小手环,我织了一半,但不会,同学帮我织完的,怎么样,很好看吧。他很不以为然,也没多好看啊,不过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我说你傻呀,我整天戴着这个上学放学还不被熊猫看到,那不会被没收啊。他说哦是啊,接着又问我这个那个,直到把我问烦为止,我不想理他了。
我们常常争吵,难得有同一的时候。我们经常抢零食抢电视,印象里却从来没有抢过书。爸爸买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我们都是很辜负他老人家,从来都是选择性地看,只选自己感兴趣的。我和他爱看的不一样,不过我们难得也有一起喜欢看的,比如传说中的鬼火是什么,为什么真的有传说中的“鬼屋”会要人命。这个我们不会抢了,我们看了会互相分享,会讨论。有时他会跟我说,我刚刚看了一个讲什么什么的,你快去看,就在那一页噢。
有一次爸爸单位发了一张电影票,是张艺谋的戏。我回到家,一个人都没有,听人说他蹦蹦跳跳地看电影去了。他居然一个人看电影去了,他居然一个人看电影去了,他都不叫我!这小子,气死我了!我生了一个晚上的气,等着他回来。后来爸爸单位那些去看电影的同事都回来了,还不见这臭小子的踪影,我更加气了。妈妈回家后,知道了,淡淡地说了句,总共才一张电影票,反正也只能去一个人。那我更加气了!他只顾自己,正是因为就一张电影票,他都没想到我。他竟然说都没跟我说,我都是听别人说才知道这个事,这小子好浑啊。我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得好伤心。大概是太伤心了,爸爸回来后看不下去了,破天荒地主动说带我去儿童公园。那个时候的儿童公园新开放不久,是我们那个小城里唯一一家公园,门票也不低,是很多小孩都想要去的地方。我当时泪眼朦胧地点点头,等那小子回来,我一定要好好炫耀跟他说我去了儿童公园玩了,谁叫你一个人去看电影的。大晚上的,我们三个人就浩浩荡荡地奔赴公园了。可是晚上公园里面什么项目都停了,好安静,我们只能在停运的小木马上坐一坐。我现在还记得,当时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天上挂着一轮柔和的弯月,洒下皎洁无暇的月光。那会的时光,那么静静地好温柔。
我们回去后,我不肯理他。他莫名其妙,还怪我们去哪了,害他没钥匙进不去。妈妈问他电影好看吗,他直摇头,一点都不好看,他没看一下就走了,去别的地方玩去了。不好看还一个人要跑去看,我很高傲地别过头,漠然走开。我三天都没跟他说过话,他一直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是妈妈解释说,发电影票的事他也不知道,他是走在路上被爸爸单位的同事拉过去的,说带他去看电影,他就跟着去了。但我还是想生他的气,不想理他。后来他跑过来跟我说,给你吃草莓。这个时候了,还有草莓?他说他屯的货。草莓那个时候,在那个小孩年代好稀罕好珍贵的物种,然后他带我去参观了他的小金库。我天呐,这也叫小金库。他那个小金库寒碜得好可怜,零食没我一半多。他给我看那草莓,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纸盒子。我天呐,那是有收了多久了啊,都发霉了呃。这小子不知道水果要呼吸的吗,还用个纸盒子封着。我很“痛心疾首”地啊,想来n个捂脸表情,心塞的啊。
那时的我们,常常闹翻。有次六一儿童节,爸爸单位发了一人一床空调被。可是,我拿到手的是橙色的,他领到的是粉红色的。我喜欢那个粉红色些,我就跟他说换一下。本来嘛,答应得好好的。但是后来有一次一个妹妹来我们家玩,当晚在我们家睡,妈妈就把我那床橙色被子拆了,拿给她盖。也没跟我说,我觉得嘛盖盖也没什么事。可是,那然后他就不肯换了,理由是给那个带人厌的妹妹盖过了。我据理力争,连哄带骗,也没能力挽狂澜,他死活不肯跟我换。我很鄙视地抛下一句,你一个男孩子,盖一个粉红被子,你好意思?他回我,你一个女孩子,你和我抢被子,你好意思?然后还不忘义正言辞地说我侮辱了他的人格尊严,打击了他幼小的心灵。
然后呢,然后我们就闹翻了。我们各自待在各自的房间,互不搭理。我在房间写作业,后来写着写着突然就停电了。爸妈都不在家,我们俩几乎是同时发出惨烈的尖叫声,火速从房间里冲到客厅。家里的什么东西他都比我熟,我们闯到客厅后,他平静下来,慢慢地很小心地去一个柜子里拿了蜡烛出来。我们找不到打火机,就一起去厨房开液化气点蜡烛。当把蜡烛点上,固定在桌子上的时刻,我们两个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都没说,一言不语,静悄悄地等大人回来。烛光照着他那个傻乎乎的小脑袋,小脑袋上一双黑不溜秋的眸子。他一个人静静地盯着滴落在桌上的烛蜡,一个人悄悄地自言自语安慰自己,不怕啊,不怕。安静的气氛里,他抬头看到我,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惧和害怕,闪闪的烛火照着那眸子里格外分明的惊恐与不安。我突然意识到,哦,我是姐姐哦。哦,对哦,我可是姐姐哦。为了缓解他的恐惧,赶走黑暗中的安静,我打破沉默说,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他很乖很温顺地点了点头。怎么说,我真的不觉得三个女孩奋勇去城堡旅游探险,遇到坏人,然后识破谎言干掉坏蛋,拯救出城堡主人公的故事有什么恐怖的地方。明明很励志很感动好吗,我自己讲的时候都被这故事情节感染了,激奋人心。我都觉得自己变勇敢了,我当时立马就不觉得害怕了。可这小子再次用那双黑不溜秋的眼睛盯着我,眼神里分明是更加害怕了的恐惧,彷佛是我在故意吓他。后来来电了,他舒了口气,我们像看到明天的曙光一样惊喜若狂。这小子面对光明,终于敢说话了,终于敢鼓起勇气表达他的观点了。
好吧,为了以示对停电事件里我给他造成误会,让他更害怕的补偿,我决定又跟他讲个故事,抚平他所谓“幼小的创伤”,免得这小子留下“童年阴影”。然后,我被这小子完败了。我实在不认为青蛙王子这个伟大的童话故事有什么恐怖的地方。魔法把王子变成青蛙,美丽的公主去解救了笼子里的青蛙,魔法为公主的善良感动,自动为王子解了咒语,魔法消失,青蛙变回王子,皆大欢喜的结局。请问,这么一个浪漫而感人的童话故事,哪里有半点恐怖了?说的我好像尽讲恐怖故事故意恐吓他似的。他却揪着什么魔法不放,为什么魔法要把那个王子变成青蛙,是王子得罪了谁吗,为什么没有人保护王子,为什么那个魔法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王子变成了青蛙,那个魔法不会再回来吗,那个王子不会再被变回青蛙了吧。。。
他问了n串问题,这小子能听重点吗。是的,他就是这么让人抓狂。他总是能这么轻易绕过重点,跳到他想的那一点上。他觉得魔法来得神秘消失得神秘,在不可知的幽秘处,一定有一个什么黑暗的神秘魔头,或是什么神秘组织,这是他特别感兴趣的地方,也是他特别担忧的地方。就好像他就是那个王子,随时有被变成青蛙的可能。他很希望可以从我这得到答案,比如说那个魔法是被一个确定的人掌控着,但是那个巫师已经找到,并被杀死,王子再也不会被变成青蛙了,你可以放心了。但是我没有,然后他很失望,很委屈地抱着他那个小粉红被回他的房间了。有好多次像这样的,我们俩的踩脚点都不一样,他一连串的拧不清让我特别抓狂,有想一巴掌拍死这小子的冲动。后来我知道了,像类似的,如果把王子改成公主,比如说被施了魔法的是个公主而不是王子,会少我好多纠结的“心塞”。这这,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夏天里,他嫌热,客厅装了空调,他喜欢到客厅里打地铺。然后我就经常看到他抱着他的小粉红被在客厅和他的房间来来回回,穿梭不止。是的,抱着那个小粉红被,是抱着那个小粉红被子!川流不息,奔波不止……每次我都很鄙夷地、默默地盯着他,哼,小男生,抱个小粉红被!
他还常常骗我。他会很认真地跟我说,吃这个东西是会变丑的。我起先很相信,啊,真的啊。后来发现,只要是我跟他都爱吃的东西,都是会让我变丑的。他还特别爱看打战的电视,只要有炮火有枪,他看到就激动不已。连看情深深雨蒙蒙这类他很抵制的电视剧,只要一放到那个战争的炮火镜头,他立马就激动地跳起来,这个好看呀,这里才好看嘛。我很鄙视地送了他n个眼神。
他总是跟我抢电视,大义凛然地说这个电视剧是讲爱情的,那个也是,少儿不宜,还当着大人的面特别不给我面子的,一副义正言辞的大义凛然范儿。每次他跳台,我都特别想抓狂。为了抢遥控器,我们当仁不让地斗智斗勇。但是我们不是常常能看到电视,爸爸总是想方设法限制我们,而我们又想方设法地反帝反侵略争取可贵的电视自由权。
我看电视其实比他少很多,但是让我郁闷的是,我被抓个现形的次数比他多多了。在那个时候还是闭路天线,爸爸总是会把天线拔下锁到抽屉里。我自己攒了钱买了跟天线,没多久就被发现了,爸爸二话不说抡起刀就把它砍断了。我那个默默不语的心塞啊。后来我小心翼翼地又买过无数次,总是被抓,买一次砍一次。俺的零花钱都贡献给了刀下冤魂,好心碎啊。可是,他居然一次都没有为此烦恼过。
我是后来才见识到,这小子的反侦查能力特别强。在我跟他闹僵后冷战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某一天,只有我俩在家,我眼睁睁看着他阔步悠然地拿了钥匙去开抽屉。我擦了擦眼睛,哪找到的。他嘿嘿得瑟,说这个拿了等下要放回去的。还教我要这样放不能那样放,拿的时候要这样拿不能你那样拿,还给我示范。那手法,让我有种反扒界还缺人吗,这儿可以招一个人才的钦佩感。
在我们看电视的时候,他从卧室拿了几本书和本子摊在客厅,说万一来不及回房间就说在客厅做作业。这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拿了一个风扇出来。他说这样是给电视机散热用的,要是熊猫回来,他一摸电视机屁股,就知道我们在看电视了。而且他辨识声音的能力特别强。爸爸常常从单位溜回来,就是为了抓我们的,他的脚步声就是信号。但是我经常搞混,不是听错了别人的声音,就是看得入了迷忘记了听声音,所以总被逮个正着。那天我们正看着电视,一开始我一听到有动静,就很慌张,提醒他快做准备。他很镇静地端坐着,冷静地摆手不要谎报军情,像诸葛亮一样镇定自若,就差给他配副羽毛扇了,好一副宠辱不惊的闲情自信。到后来我又看得入迷了,完全忘了周遭的境况,他突然跳起来,冲我喊“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立马拔线、锁抽屉、放钥匙、盖电视机罩、收风扇,一系列流程,一气呵成。看得我直愣愣的,那速度不去当特种兵实在太可惜了。然后爸爸果然回来了,真的去摸电视机后面了呀。我的小心脏呀!难怪以前我每次收拾利索回房间了还会被他老人家识破。他狐疑地视察了四处的环境,看了看我们俩。我们很一致地统一战线,在客厅看书、做作业,这样看得进,效率高!爸爸满意地视察完,又回单位上班去了。我舒了口气,当时真佩服他不要不要的。原来和他同盟作战,还有这个好处,以前孤军奋战真可苦了偶啊。
不过,除了看电视外,在那种争取自由权利的处境里,一般情况下,我是明着反抗的,这小子是隐秘作战。他每次偷跑出去玩,都会掐准提前一点爸爸的下班时间回来。而我很不屑他玩的那一套,我很光明正大地出去,然后很光明正大地回来。爸爸问我,对啊,我出去玩了,就是去那里玩了。我都很坦然地回答。因为我觉得,这很自然很正常啊,没有什么。我仗着自己成绩好,无所谓。而他总会遮遮掩掩,战战兢兢,让我和妈妈替他圆谎、打掩护。
爸爸那时候定下规矩,他会抽一些课文让我们默写。默写对了,就奖励一百元。但是那一百块毛嗲嗲不是那么容易赚的,我们不能错一个标点符号。错一个字,扣一块钱,错一个标点符号,扣一块钱。我比他挣得多,有时候他好不容易挣了就会沾沾自喜跑我面前炫耀,我很鄙视他,哼,得瑟什么,我比你多多了。后来,从抽课文让我们先读再默写,到他规定我们只要是新学完的课文都要到他那里默写,越来越变本加厉,越来越严苛。除了不许我们看电视,还不准我们这不准我们那,必须要这样必须那样,这完全剥夺了我们的自由。他的应对措施是读个囫囵吞枣,随便默写个完成任务,大不了老子不干了不要这个钱了。我讨厌这种敷衍,我像个大人一样思考,说这么个小学课文要这样去默写,好没意思的,没有什么意义好吗。我当然是不干了。在我很鄙视他的所作所为之后,我很高调地去了姑姑家,找姐姐玩去了。
没想到,爸爸来了个突然袭击。他发现我们俩都没老老实实在家,那个气呀!他先回去的,乖乖地接受了处罚。我回去的时候,还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看到房门大开,探过头去,哇塞,那场景把我振住了。他泪眼婆娑地跪在他房间里,老老实实可怜巴巴的,关键还跪得方方正正!我擦了擦眼睛,这小子是真的跪着诶,真的跪着诶!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尽情地嘲弄他,“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啊,想不到堂堂七尺男儿呀,你真不错哦!”他布满泪痕地恨恨地看着我,在那岿然不动的一百个委屈,那个懊恼那个不服气啊。
当时我那个得瑟,全然没想到厄运在我身后悄悄降临。我爸当时那个凶神恶煞,嘴里寒气鄙人的吐出两个字“跪下!”,我才发现大势不妙。我楞了楞,缓了一下,我凭什么跪呀!我在爷爷家待了那么多年了,被宠了那么多年。虽然他们有时候也会打我骂我,但是从来不会这样对我。在他们眼里,再罚也不能伤自尊,因为再小的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显然,我来到这个龙潭虎穴,是水土不服的。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那阵势确实把我吓到了,当时内心是很害怕的。但是我很倔强地站在那里,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爸爸作势要打我,我不像他那样躲着,反而不躲不闪地一动不动站那。当时也不知哪来地鼓足勇气,缓了缓,镇定地说,“你打我可以,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你打我之前,要先告诉我,我错在哪里,我有什么理由要接受这种惩罚。并且,就算我哪里错了,你也不可以让我跪下,男儿膝下有黄金,虽然我不是男儿,我是女孩,但是一样地膝下有黄金,不能说跪就跪。人说士可杀不可辱,我再怎么错,也不接受下跪的处罚,何况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觉得我没有错。我觉得本身你的方式就有问题......”吧啦吧啦讲了一箩筐,反正有理有据,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的样子。中途我爸还呵斥我,但是我被打断后又继续意犹未尽地讲一大堆话外话,说了一连串道理,一板一眼,反正到最后把我爸给振住了。他没想到,他这么个小小的女儿,竟然吧啦吧啦一下说出了那么多,还一条条一筐筐,好有道理的样子啊。我爸那一次放了我一马,而我同时无意中给那小子也上了一堂生动的反剥削反压迫的课。他没想到,原来,原来,还能这么反抗的啊。后来很久后,他长大,变得叛逆,他都会推到我身上说,是我的到来打破了封建殖民地的统治,是我打响了反帝反侵略反法西斯的第一声号角,唤醒了人民群众的觉悟,从此劳苦人民走上了一条反封建反侵略反剥削的道路。我很鄙视地回答,你小子,想掩盖你的劣迹斑斑,美化你的贪玩本性,把你的罪行推到我这,我去,姐姐才懒得搭理你。
我们生病,我从来都是拒绝吃药的。他会很老老实实地吃掉,我就把药扔一边不管。每到这个时候,又是一番血雨腥风。在爷爷家的时候,我从来都不会被强迫吃药,爷爷会在大冬天里去买肉给我包馄饨吃,会在晚上出去跑遍了那个小镇给我买饺子皮包饺子。我觉得自己命好苦,现在病了不但得不到一点点呵护,还要被那么凶狠地对待。我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我要离家出走!我跟他讲了这个想法,他居然好淡定,好不屑的说,你!离家出走啊!还是算了吧。我不管,我真的离家出走了。那时爷爷他们已经搬到老家去住了,虽然在郊区比较远,但是好歹在同一座小城里。我就经常上演离家出走的戏码,放了学回家悄悄收拾东西就往爷爷奶奶家跑。我跟他道别,家里都不爱我,我要离开,我不住这里了。然后,接下来他就经常看着我回家打包收东西,然后又被送回来拆包放东西的剧情。他每次都很无奈地斜视着我,一副摇头叹息的样子,那个眼神就是在跟我说,你这叫典型的折腾,你也不嫌累啊。
但是,不久以后,这个劝我的小子,自己也学会这一套了。不记得他是因为什么事被爸爸怒斥,他说他也不想回家了,然后开启了他人生中第一次的“离家出走”。妈妈急疯了,爸爸暴跳如雷,大喊这小子翅膀长硬了,敢不回家了。他去了一个同学家睡,妈妈打了一晚上的电话找他,问遍了她所有知道的同学号码。在他被逮回家后,好一顿严刑伺候的。他很委屈地哭诉,不公平!凭什么同样是离家出走,待遇就这么不一样!我拍拍他,“好心”地安慰他道,别想不开,怎么能一样呢,我那是换一个地方写作业,你那叫“夜不归宿”,你说怎么能一样呢。。
那时候我们还常常策梗。我们有时候会互换听来的梗,有时候会用那个梗策对方。有时候彼此识破,矮油,那个梗我知道。哎呀,这个梗我听过,还想骗我。以前他总也吵不过我,他表达能力也没我好。后来长大些,不可否认,他的逻辑能力比我强。慢慢地,他的优势发挥出来,他开始学会拐弯噎我,对答贫嘴常常让我前后自相矛盾。他的思维比较缜密,经常转弯给我下套子。这让我很抓狂,不能输给这小子。有次我们又闹翻互不搭理,后来他主动挑衅,指槐骂桑。我的名字在方言里和一个运动员名字的读音一模一样,他就骂他,还不让你发作,因为他又没说你,说的是那个运动员,少自个儿没趣对号入座。我也不服输,挑了一个和他名字挨边的明星,也“指槐骂桑”。真可怜了那两个明星,被我们两个无辜地殃及。在那一轮轮的唇枪舌战中,很好地锻炼了我们综合能力的发展,我们各自的语言表达能力、逻辑思辨力、思考问题的缜密能力、联想事物的关联能力都上了一个又一个新的高度。我们能迅速找到对方言语里的破绽,迅速反应,立即想好对策接下面的话,一直致力于出其不意,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那之后,到现在,我们再没有出现过那样一个思辨的历史巅峰,巧舌如簧的历史高度。那是个辩论说话最辉煌的时代,想想真可惜,没奔着那路子往辩手方向发展,去混个律师界什么的,好可惜啊。
有次我从姐姐那听过来一个梗,姐姐讲的时候笑得花枝乱颤,我们都被逗得前仰后合。就在那仰头笑声的刹那间,我邪恶的小火苗按压不住地往上窜,我很欣喜地联想到了这小子。他到姑姑这来,我告诉他我刚在姐姐那学了英语了。那时只有姐姐上了初中,我们都对英语充满了好奇。他一听说,好兴奋的。我跟他说,“I’m”是“我是”的意思,不信,你看哦,姐姐书上都是这样说的哦。然后,我很高兴地说“pig”是指的聪明伶俐,长得很英俊帅气又潇洒的男孩子,我给你看哦。然后我装作慢慢找慢慢翻的样子,哎呀,到哪去了,刚才还看到了的,我再找给你看。哎呀,不找了,反正说的也不是你。这样,我很成功地骗到这小子了。当他大喊出“I’m pig”的时候,那真是让人无比喜悦无比激动的时刻啊,那真是历史的见证时刻啊!我还特意夸他英语讲得几多好的,快去说给姐姐和姑姑她们听。太令人激动万分的心情啊!
这个事让我笑了好多年。他一直很懊恼我这样骗一个无知美少年,一直不肯承认那历史的颠覆时刻。我们学英语后,我故意提醒这个无知美少年,唉,当初你说错了哦,那句自我介绍里要加一个“a”,要不然是个病句嘞,并且没个量词,也不够形象生动地传达你精准的自我剖白啊。他用拉仇恨的眼神想杀死我,同时死活不肯承认历史的存在性。
他对我的报复是做饭时不会留我那份了,可是我才不屑嘞。有时候家里不做饭,就给我们钱让我们去外面吃。我都是出去买一堆零食回来吃,他就拿了钱自己做蛋炒饭。那个阵势,还蛮认真的,真的挺像一个认真的厨子嘞。我会笑他。他每次弄的时候就会说,想吃吧,不过如果我有吃剩的,就给你啊。我才不要呢,丢给他一个超级鄙视超级不屑一顾的眼神。但是我很奇怪,我买零食吃还能存点钱,他明明在家吃还一副总缺钱的样子,总喜欢向我借钱,很奇怪他的钱都去哪了。
暑假里的清晨,阳光打在窗户上,干净明朗。他很欣喜地跑过来跟我说,平台上的西红柿好好看。我跑上去,新鲜的西红柿像被细心养成的盆栽,清新娇嫩,吸收了夏日阳光和雨露的活力,长成了一张张充满夏日清晨气息的灿烂笑脸。好可爱的西红柿!那是第一次我和他一起煮西红柿蛋汤面。我给他打下手,他当主厨掌勺。但是他很鄙视我这个助理,一副看到我就摇头扼腕叹息的样子。我拿起菜刀去水下冲,他瞥过来,又是摆出特有的痛心疾首表情,痛惜地说,不能用热水洗菜刀。我不解地问,为什么,况且以你的风格,不是消毒消得更干净些吗。他恨恨地无奈地甩过来一句,用热水洗刀具,切不快啊。然后我们放油,油在锅里跳得蹦蹦响,我躲得远远的。他很淡定地接过菜勺,熟络地开启他的一套流程。他嫌弃我碍手碍脚,打乱了他的自创流程。我鄙视他指手划脚瞎指挥。他给我下禁令,以后还有下次,远离厨房远离他。然后他开始怀疑我的生活常识课严重缺乏,进而怀疑我的智商需要去检测一下。我回复他一个傲娇轻蔑的眼神,你再说,我可以甩你一锅汤。他作出一副我好怕怕啊的神情,痛心疾首地直摇头叹息,很悲催地来回复面对我的无力感。
我常常绞尽脑汁地想我的日记本藏在哪好,总是防着他。我把日记从抽屉里搬到枕头下,再撤离到我房间的各个角落,像躲日本鬼子一样不断地转移阵地。我买了一个上锁的日记本,他很不屑,也学着我买了一个带锁日记本。不过他的日记本比较干净,实在没什么好值得上锁的,我就会笑他。有次他把他的作文本瘫坐在书桌上忘了收拾,我进他房间看到了。他看我一眼瞥见到,赶紧跑过去收起来。这小子他看我的可以,我看他的就不可以了?我才瞥了一眼他的,还是无意中看到的,还什么都没看到呢!他就火急火燎去收了。哼!不行!我去抢他的,他不肯给我,抢了几番抢不到,我很鄙视地又很骄傲得说,我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才不要像你那样趁我不注意去偷偷翻呢。我很傲气地走了,他慢慢松开手说哎呀你看吧看吧。
接着我又打他日记本的主意。他起先害羞不给我看,我说我才懒得看嘞。然后他点点头默许了,我开心地拉开他的抽屉开启我的搜宝模式。然后我翻完了一整个作文本,好无聊,没什么好看的。看他的日记,也没写几篇。里面有一篇是写一件我和妈妈争吵的事,我认真看了下,顺便给他指出了一个明显的病句,还故意拿那句话笑了他半天。他很郁闷地不说话,默默反省顺带整理着内心的凌乱。
后来有次回家,看到他在写作业,我凑过去,他立马遮住。我很奇怪,这有什么好拦的啊。看到他诡异的笑,我感觉不妙,掰开他的手,上面赫然映入眼帘一句“我有一个长得漂亮又很骄傲的姐姐,就是有点蠢。”什么?!气死我了,这小子,你给我改过来!我严令他更正这种歪曲事实的错误,他答应得好好的。但是不准我看着他写,我就在边上远远地盯着他改。他改完,扔下本子飞一样地跑了。我拿起作文本一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上面被划掉后写着“我有一个长得丑又很谦虚的姐姐,不过很可爱。”这小子,你给我过来!
......
时光无声,这些童年里的细碎回忆,这些回想起来温暖的小回忆......小时候会觉得很幼稚,很想笑的那些时光.......
我常在想,如果没有他,我们又是什么样子呢,在大人、同学、老师、外人面前,我们的样子又都不一样。因为他,我们互相活成了一个逗比。
我们在清澈的蓝天下渐渐成长,有这么一个人,伴随着你一路的成长。你一边耻笑他,一边怕他被罚得太厉害帮他抄作业。他有好吃的会想着你给你留一份,你有好玩的会想到他,你们听到什么梗会留着惊喜呛对方,看各自傻不拉几的百态。你被长辈夸乖巧伶俐,被家里的客人说文静温柔的时候,他在一边偷偷冲你使眼色,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冲你做鬼脸。大人们走后,他模仿大人的样子,故意提高声调,她!乖巧温柔?她!温顺文静?故意在你面前装腔作调,你飞过去一个能杀人的眼神,和他打闹成一团。我们都一样,在陌生人面前彬彬有礼,在大人眼里懂事听话。我们勤勉,而认真,腼腆而矜持,我们努力做到爸爸眼里的知书达理,可私底下在最熟悉的亲人朋友面前,开启无拘无束、任性天真的率性胡闹模式。我们可以吵得最凶的时候互相拉一下小指,表示绝交,嘴里念叨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特意表明那种愤然绝交的决心,是要老死不相往来的。然后没过多久,又互相点对一下大拇指,表示和好了,又是好朋友了,可以一起玩啦。那时很小,绝交和和好都要那么仪式感重重,很有趣的样子。那时的时光浪漫无忧,“胡闹是因为依赖”,很多人对这句话看法不一,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其中的情感.....
只是,我们也忘了,之所以永远不离不弃,是因为我们有一种血浓于水的亲情。这层纽带,我们不管怎么吵闹都吵不散,不管我们在脱口而出“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一瞬间,怎么真挚无比怎么信誓旦旦,我们,因为从一开始就是“我们”而不是陌生的“你、我、他、她”,注定了我们怎么吵怎么闹,也吵闹不散。
我们是怎么长大的......
很小很小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你的人生里。你回首而视,那时候的我们,怎么会想到将来有天蓦然回首,会突然发现,曾经那么想快点长大的我们,真的,居然都已然长大了。
有那么一个人,陌生的熟悉。除去儿时不记事的阶段,从有记忆起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明朗上午的菜市场。明明陌生人,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气味,熟悉的磁场,血液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久违相识“熟悉”。你相信双胞胎的心电感应吗?觉得不可思议的,可是却真真实实地感受过一种心电的冲击。以致后来听说一些双胞胎的各种心灵感应,我都很神奇地相信,那种与生俱来的“心有灵犀”。尽管,我们并不是双胞胎。
回首,在成长的一路中,有那么一个人,短暂地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时不时地晃动两下。之后,没想到一个这么嬉皮笑脸让你生烦生厌的人,居然从一个时间点开始,伴随着你漫长的一段成长。直到他又再次消失,直到很久以后,大家真的各自长大。
某天谁会想到,有那么一个人,你很想无视他的存在,他常常惹你生厌带烦;有那么一个人,让你觉得这世上为什么要有男孩这个那么吵那么讨厌的物种,而身边的人还都要你让着他。
嗯,开始也没那么讨厌,只觉得调皮捣蛋。只是后来住一起后,才发觉这小子怎一个“吵”字一个“烦”字了得,总是招惹你,扰乱你。
你明文规定,进门请敲门。他总会幽灵一般突然猛地窜进来,活脱脱一副冒失鬼,欣喜地手舞足蹈。他还总会跟你抢吃的,抢玩的。不过,这个人胆小得很。
他很怕黑,不过你也怕,但是后来发现还有人比你更怕,这实在是一件很值得欣慰的事。
家里的楼顶上面是个平台,晚上我们从来都不敢上去。为了锻炼我们的“胆大心细”,有个立志要好好磨练祖国花朵的老人家用一百元大钞诱惑。一向调皮捣蛋的他默默地在一边不语,我好得瑟地在一边“我不怕啊”。其实当时自己心里也怕得很,不敢上去。但是看他那样,自己小小心里好带劲,逞强地得瑟,我就是不怕啊,但是不能为金钱所屈,所以我才不上去嘞。然后,我霸气撤离,远远地接受这小子英雄般的膜拜眼神。
这个人从小被忽悠得不轻,曾经神秘地跟我说,他有一个金箍棒,藏在很多人不知道的地方。我对此表示了严重的怀疑,后来到家里他带我看,呃,枕头底下一根铁棒棒。
但是,他这个从小让人捉急的智商,却常常怀疑我的智商。他总是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表示对我智商捉急的不忍直视。现在出的那个捂脸懵逼的表情包,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他演绎到了精髓。我甚至怀疑,那个表情图是不是哪位大神根据他那时候的懵逼量身定做的。是的,我深切怀疑,他们是一个团伙的。
记得在那个时候,大人特别喜欢逗我们。哎呀,你们长得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你们长得像谁,不过你们俩一看就晓得是俩姊妹哟。弄得我们面面相觑,他还会呵呵傻笑。我们还常常被大人拿过来让我们背靠背比身高,说哪个长得高些,然后说相貌到底像谁,说性格一样又不一样,弄得我们好无奈。
作为从小就常常被大人打趣说是双胞胎的我们,后来长大了点,我很认真地看了看我俩的照片,顺便很负责任地照了照镜子。我们哪像了,我是双双皮,他是单眼皮,我是女孩他一个傻乎乎的小男孩,哪里像了,只是我们的脸型长得比较像而已。每当别人说我们像双胞胎时,我都很郁闷的,和这小子像,不是拉低偶的颜值吗。
仔细想想,小时候我们的渊源源于彼此的“待遇”不统一,导致内忧外患的战线分歧,最后殊途同归。
从小,我们都很认生。但是我们的个性又不一样,他是彻头彻尾拒绝和陌生人说话,排斥主动的热情,生性更羞涩内向。他是外向的内向,而我是内向的外向。我遇到生人,会腼腆矜持,大家都以为我就是温柔安静的小乖乖女,其实慢慢熟了之后我就爱玩爱闹疯起来,一点也不娴静斯文淑女。他就深谙我的“本性”,总会嘀咕别人都被我骗了,心里很不平衡。
平时他吵闹得无法无天,遇到生人顿时温顺安静下来,沉默的腼腆。可奇怪,我的矜持和他的矜持,待遇是不一样的。他的沉默就是沉默,所以常被人误会成高冷不理人,不礼貌讨人嫌。而我在确定了这是一个安全的环境,在安全的范围内,确定了自己是被大家喜欢着被接受认可的,我会回应大家的热情,会大方地跟人打招呼。从小,我的语言表达力要比他强,这让他一度苦恼,这反而造成了他对大人深恶痛绝的根源。
小时候,我高兴的时候才喜欢说,会喜欢讲故事。在得到自己是处在一个安全并且被爱着的环境氛围里时,我就会卸下防备和腼腆,活泼起来,跟大家互动,会主动跟大家讲从动画片里看到的故事。有的故事我不喜欢那个主人公,不喜欢里面的某个角色,或是不喜欢那个结局,我会自个儿根据自己的喜好把里面的一些情节和结局改了,讲给大人们听。大家就会夸我聪明伶俐,乖巧可爱。而他每次都会在边上远远地看着,其实他想说也想融进来,也想被夸被赞赏。不过他说不出来,生性又腼腆羞涩,而且又是一副板着脸斜着眼睛的样子,脑门上简直就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一副谁敢惹我的架势。再加上又是男孩子,本身生性就非常爱吵爱闹腾,所以大家总会说他调皮捣蛋,吵翻天。这之后他更加一副爱谁谁,向全世界撅嘴摆出我就这样的态度。一开始同样是害羞、矜持,慢慢地我被大家越来越宠爱,而他的羞涩被人误会,让人觉得拒人千里,越来越“不敢惹”。所以其实小时候,我得到的宠爱比他多。有时候他惹人讨嫌,奶奶就会感叹说同样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一个“人见人爱”,一个“人见人怕”。他听到后,用充满了仇恨的眼神,发射出十二万分的不服气,开启了他对世界深深的仇视纪元。
而且,每次他看见大人夸我的时候,都会故意鄙视我。尤其是每当大人们第一次见我,夸我文静乖巧的时候,他会特别不屑,说我特会装。其实为此,我也挺苦恼的。是因为我是女孩子,还是我真的就长了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因为这导致我为了不辜负那种夸奖,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待着,在一边默默地“文静乖巧”,而他反正不讨喜不跟人互动了,可以全然不顾上窜下跳玩得不亦乐乎,放开了地玩。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出去吃饭,我正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边上一个叔叔对另外那些大人来了句,这个小女孩长得蛮漂亮的,挺温温柔柔的。然后,就为了这句话,关键是人家夸我漂亮了,我就默默地啃着饭,默默地坐那去“文静温柔”了。这导致俺那顿饭完全没吃饱。
后来他知道这个事了,笑了我半天啊,是半天啊。我当然要鄙视回去他。我怎么能让这小子看轻?后来发现这小子面对特爱逗他的生人,恼火得连一句整话都说不衬帖的时候,看到几个小女生叽叽喳喳把他恼得很烦的时候,我对他更加光明正大地无限鄙视。姐姐我在学校里可是惩恶扬善的,让那些调皮作恶男生闻风丧胆的,他那怂样!我自动脑补了一下他在学校里被那种无理取闹小女生霸道欺负的模样,这小子一定就是学校里那种傻不拉几被欺负的小男生,我顿时对他升起了无限的同情。这小子好low好low好low啊,和他走太近,真会拉低姐姐我的档次啊。
本来,我有那么点轻微的洁癖。不过见到他之后,瞬间发现那点洁癖一点都不算什么。居然一个人洗脸可以那样的啊。我默默地瞪着眼盯着他,问为什么洗脸要把帕子叠得方方正正,然后放滚热的盆子里,拿起来放下,拿起来放下,刷了一遍又一遍水。他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刷他的洗脸流程,轻轻地很淡定地回答我,这是在消毒,消毒,这样才洗得干净。呃,呃,呃,作为一个女孩子,我内心是凌乱的。
嗯,他的讨人厌事迹太多了,也太光辉了。
那时候有一个动画片很火,叫熊猫京京。因为我的名字在方言里叫起来和京字是同音,他就开始叫我熊猫京京,有时候干脆省略掉京京,直接喊我小熊猫,还调皮地说其实你和熊猫京京长得还蛮像的啊。然后他偷偷地喊爸爸作大熊猫。那个动画片里还有只尖嘴鹦鹉,我就不服气喊他鹦鹉。那时候开始,他就特别热衷于给我取外号,从熊猫到笨笨熊,到胖子z,z胖子。上学后有同学喊我“珍珠”,他就嘻嘻哈哈地说这名字不错,也跟着叫,不过他叫的是“真猪”,翻译为“真正的猪”。。。。
他喜欢欺负一个妹妹,那个妹妹很“小女生”,叽叽喳喳爱打小报告。他很讨嫌她,总欺负她。作为姐姐,我在中间当然得好好劝和了。其实劝架的时候,我会偏袒那个妹妹,毕竟我们都是女孩子嘛。那个时候他很相信我,很听我的话,总觉得我会帮他。然后我每次总在他公正的期许下,我“公正”地讲道理规劝这小子,很“公正”地裁判谁对谁错,反正最后总是他的错,还把他说得头头是道,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点头相信了。
他不太爱看书,虽然也会看,但是很难沉下心来乖乖地看上半天书。爸爸带我们去书店,让我们乖乖待在这里好好接受知识海洋的洗礼。不过,他总让我爸他老人家失望。他没看几下,跑到我面前说,你走不,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我要走了。我摇摇头,不理他。他郁闷地丢了句,我还以为多好玩,这里真没劲,等下大熊猫问起我,你就说我是很晚才走的。然后一溜烟,找他的一众兄弟去了。中午爸爸招呼完工作,过来找我们。他看到我一个人,问到他去哪了。怎么说,我也没出卖他,只说他先一点点走了。但是我爸很明智地掐指一算,回家就把他拎起来好好一番数落教育。这回轮到我爸郁闷了,痛心疾首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同样是孩子,一个怎么就那么不省心那么爱耍爱混。他用仇恨的眼神望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好吗。然后下次,他又是,记得啊,说我很晚才走的啊,溜出去了。接着又被教训,又仇视我。往后又是一番番周而复始,天道轮回。
他总是有一帮狐朋狗友,带他上蹿下跳。我爸不许他跟他们出去混,严令禁止他跟他们出去。他那些兄弟经常打电话过来,居然还有暗号。响一声是什么意思,响两声是代表什么。如果我爸接到,就会被立马挂断。有一次,很不幸的,被我接到了,关键还被我猜中是谁了。那人死不承认,还立马装作娘娘腔地说我是女生啦,打错了,不好意思啦。老大呀,要这样侮辱姐姐我的智商吗,这差点没把我恶心出来。我再一次深切怀疑他那个兄弟帮的整体智商水平,对他将被带低一路滑坡的智商表示了深深的担忧之情。
然后我的担忧被证实不是多余的,虽然不是他脑子被带坏了,但是真出事了。这个事件在当时的院里轰动一时,名声振振。几个家长联合出动,闹得满城风雨。在当时,这个事情性质可不小,涉及到了严重的道德品质问题了。我听着沸沸扬扬的议论,等着他回来。我爸说,这人不修理,是不行的。他被几个大孩子带着一起出去,偷了别人家的鸡,不知道在哪个月黑风高的地方拔起了鸡毛,烧起了火,烤着吃起来。我当时自动脑补了一下,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呀,傻不拉几的他和几个灰头土脸与他一样的傻逼呀,钻了狗洞呀,爬进人家鸡舍偷鸡呀,多么众志成城的兄弟情呀,多么唯美感人的画面呀。这简直可以编一个歌谣了。那时候有几个长辈在边上,特别宠他,护着他了,他倒也没怎么受罚,不过也变老实了些。我看着他默默不语,静静地待在小板凳上,低着头老老实实一言不发、一声不吭的样子,特别搞笑特想笑。事后故意逗他,哎呀,偷鸡吃不错嘛。他老老实实交代说,没吃嘞,怕脏,那毛都没拔干净啊。后来每次提到这个,我都忍不住嘲笑,你看你在你的人生里添上了多么浓墨重彩的光辉一笔,这可是多么光荣的光辉事迹啊。他特别不想听到这个,甩了我n个无视的眼神。
在我刚从奶奶家来到家里的时候,家人要我们一起上学,互相等着一起放学。刚开始我们很听话的遵从,后来发现,还是觉得各走各的好。我放学早,去他班上等他。他班上的男同学特别讨厌,总是瞎起哄乱叫。有次好不容易等到他们老师吧啦吧啦完了,终于放学了,他居然要留下来搞大扫除。他拎着桶出去倒垃圾后,他班上一个男同学抓着我的手不放,嬉皮笑脸地,大声冲楼下喊他的名字。这之后,我向家里提出了严重抗议,再也不等这小子了。同时我深情并茂、声泪俱下地控诉了他们班是个多么差多么恶劣的班级,这样品质低劣的班级都是些什么学生。他默默地来了句,唉,好歹那是我们班,给点面子,你班也差不多。我控诉他,虽然在某次,我忘带东西的时候,我妈要他送到我们班,他第一次来,其实我们班同学也起哄了,但是还是会客气啊。我很严重地辩护反驳,严重蔑视他班集体的恶劣。从此以后,我们上学路上、放学路上,基本属于互不理睬、老死不相往来那种。
后来我搞数学竞赛,他从对面教学楼过来给我送巧克力。不过他很不好意思,叫了他班上一个同学跟他一起来的,还很紧张。我班上的同学后来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也不起哄了,直接告诉我他找我。我出去一看,这干嘛,找人来壮胆呀。他紧张地等在走廊里,也不多说话,把巧克力给我,傻乎乎地待在那。其实当时我好感动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说了句那我进去考试了。他点头算回答我,我进教室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还待在那呢。我坐回位置上想了想,还没开考,又出来,走过去跟他说,你们不要上课啊,还不回去。他和那个同学才懵逼反应过来,哦哦,对啊,我们还要上课的哦。擦了擦汗,当时我有种要败给他的感觉。
他从不叫我姐姐,他说要叫一个和他一般高的小女生作姐姐,是件特么没面子的事,会被大家笑的。后来他像吃了魔力长高剂一样窜长,我无奈地看着他比我越来越高。他更有说辞了,要叫一个还没他高的女生为姐姐,是件灰常灰常没面子的事。
我曾经很讨厌他的存在。因为他,我总会被平白地要分去我的东西,比如我的好吃的总要被分给他一半。他总爱跟我抢零食吃,总跟我抢遥控器,总喜欢有事没事来招惹我。比如我在做作业,他经常冷不丁窜出来打乱我,把我本子弄一下,书本翻几下,或是突然冒出来跟我讲笑话,故意冲我扮鬼脸。而我常常孤立他,不想理他,在家里定了n个“约法三章”。我们各自有一个专门的书柜,但是他总是爱凑过来好奇看我的书柜里装满了什么。我那个柜子除了上面是装书用,下面有三层小抽屉。我充分利用那小三层合理规划布局,放满了我的小宝贝。第一层我额外把我的小日记本和作文本拿出来放那里;第二层是我的小金库,各种零食和水果层层铺起来,小小空间屯满了我的小存货;第三层是我收藏的各种小玩意,还有同学之间的各种贺卡、信纸。他总喜欢凑过来,好奇为什么我的抽屉总不够用的样子,而他是空空的没什么可装。他会看看这个,轻轻地摸摸那个,但不敢拿,会小心翼翼地问我,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我回答说这是我在一个小卖部买的小贝壳,好玩吧,他很不解这有什么好玩。我跟他讲那个东西是我让同学帮我织的小手环,我织了一半,但不会,同学帮我织完的,怎么样,很好看吧。他很不以为然,也没多好看啊,不过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我说你傻呀,我整天戴着这个上学放学还不被熊猫看到,那不会被没收啊。他说哦是啊,接着又问我这个那个,直到把我问烦为止,我不想理他了。
我们常常争吵,难得有同一的时候。我们经常抢零食抢电视,印象里却从来没有抢过书。爸爸买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我们都是很辜负他老人家,从来都是选择性地看,只选自己感兴趣的。我和他爱看的不一样,不过我们难得也有一起喜欢看的,比如传说中的鬼火是什么,为什么真的有传说中的“鬼屋”会要人命。这个我们不会抢了,我们看了会互相分享,会讨论。有时他会跟我说,我刚刚看了一个讲什么什么的,你快去看,就在那一页噢。
有一次爸爸单位发了一张电影票,是张艺谋的戏。我回到家,一个人都没有,听人说他蹦蹦跳跳地看电影去了。他居然一个人看电影去了,他居然一个人看电影去了,他都不叫我!这小子,气死我了!我生了一个晚上的气,等着他回来。后来爸爸单位那些去看电影的同事都回来了,还不见这臭小子的踪影,我更加气了。妈妈回家后,知道了,淡淡地说了句,总共才一张电影票,反正也只能去一个人。那我更加气了!他只顾自己,正是因为就一张电影票,他都没想到我。他竟然说都没跟我说,我都是听别人说才知道这个事,这小子好浑啊。我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得好伤心。大概是太伤心了,爸爸回来后看不下去了,破天荒地主动说带我去儿童公园。那个时候的儿童公园新开放不久,是我们那个小城里唯一一家公园,门票也不低,是很多小孩都想要去的地方。我当时泪眼朦胧地点点头,等那小子回来,我一定要好好炫耀跟他说我去了儿童公园玩了,谁叫你一个人去看电影的。大晚上的,我们三个人就浩浩荡荡地奔赴公园了。可是晚上公园里面什么项目都停了,好安静,我们只能在停运的小木马上坐一坐。我现在还记得,当时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天上挂着一轮柔和的弯月,洒下皎洁无暇的月光。那会的时光,那么静静地好温柔。
我们回去后,我不肯理他。他莫名其妙,还怪我们去哪了,害他没钥匙进不去。妈妈问他电影好看吗,他直摇头,一点都不好看,他没看一下就走了,去别的地方玩去了。不好看还一个人要跑去看,我很高傲地别过头,漠然走开。我三天都没跟他说过话,他一直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是妈妈解释说,发电影票的事他也不知道,他是走在路上被爸爸单位的同事拉过去的,说带他去看电影,他就跟着去了。但我还是想生他的气,不想理他。后来他跑过来跟我说,给你吃草莓。这个时候了,还有草莓?他说他屯的货。草莓那个时候,在那个小孩年代好稀罕好珍贵的物种,然后他带我去参观了他的小金库。我天呐,这也叫小金库。他那个小金库寒碜得好可怜,零食没我一半多。他给我看那草莓,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纸盒子。我天呐,那是有收了多久了啊,都发霉了呃。这小子不知道水果要呼吸的吗,还用个纸盒子封着。我很“痛心疾首”地啊,想来n个捂脸表情,心塞的啊。
那时的我们,常常闹翻。有次六一儿童节,爸爸单位发了一人一床空调被。可是,我拿到手的是橙色的,他领到的是粉红色的。我喜欢那个粉红色些,我就跟他说换一下。本来嘛,答应得好好的。但是后来有一次一个妹妹来我们家玩,当晚在我们家睡,妈妈就把我那床橙色被子拆了,拿给她盖。也没跟我说,我觉得嘛盖盖也没什么事。可是,那然后他就不肯换了,理由是给那个带人厌的妹妹盖过了。我据理力争,连哄带骗,也没能力挽狂澜,他死活不肯跟我换。我很鄙视地抛下一句,你一个男孩子,盖一个粉红被子,你好意思?他回我,你一个女孩子,你和我抢被子,你好意思?然后还不忘义正言辞地说我侮辱了他的人格尊严,打击了他幼小的心灵。
然后呢,然后我们就闹翻了。我们各自待在各自的房间,互不搭理。我在房间写作业,后来写着写着突然就停电了。爸妈都不在家,我们俩几乎是同时发出惨烈的尖叫声,火速从房间里冲到客厅。家里的什么东西他都比我熟,我们闯到客厅后,他平静下来,慢慢地很小心地去一个柜子里拿了蜡烛出来。我们找不到打火机,就一起去厨房开液化气点蜡烛。当把蜡烛点上,固定在桌子上的时刻,我们两个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都没说,一言不语,静悄悄地等大人回来。烛光照着他那个傻乎乎的小脑袋,小脑袋上一双黑不溜秋的眸子。他一个人静静地盯着滴落在桌上的烛蜡,一个人悄悄地自言自语安慰自己,不怕啊,不怕。安静的气氛里,他抬头看到我,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惧和害怕,闪闪的烛火照着那眸子里格外分明的惊恐与不安。我突然意识到,哦,我是姐姐哦。哦,对哦,我可是姐姐哦。为了缓解他的恐惧,赶走黑暗中的安静,我打破沉默说,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他很乖很温顺地点了点头。怎么说,我真的不觉得三个女孩奋勇去城堡旅游探险,遇到坏人,然后识破谎言干掉坏蛋,拯救出城堡主人公的故事有什么恐怖的地方。明明很励志很感动好吗,我自己讲的时候都被这故事情节感染了,激奋人心。我都觉得自己变勇敢了,我当时立马就不觉得害怕了。可这小子再次用那双黑不溜秋的眼睛盯着我,眼神里分明是更加害怕了的恐惧,彷佛是我在故意吓他。后来来电了,他舒了口气,我们像看到明天的曙光一样惊喜若狂。这小子面对光明,终于敢说话了,终于敢鼓起勇气表达他的观点了。
好吧,为了以示对停电事件里我给他造成误会,让他更害怕的补偿,我决定又跟他讲个故事,抚平他所谓“幼小的创伤”,免得这小子留下“童年阴影”。然后,我被这小子完败了。我实在不认为青蛙王子这个伟大的童话故事有什么恐怖的地方。魔法把王子变成青蛙,美丽的公主去解救了笼子里的青蛙,魔法为公主的善良感动,自动为王子解了咒语,魔法消失,青蛙变回王子,皆大欢喜的结局。请问,这么一个浪漫而感人的童话故事,哪里有半点恐怖了?说的我好像尽讲恐怖故事故意恐吓他似的。他却揪着什么魔法不放,为什么魔法要把那个王子变成青蛙,是王子得罪了谁吗,为什么没有人保护王子,为什么那个魔法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王子变成了青蛙,那个魔法不会再回来吗,那个王子不会再被变回青蛙了吧。。。
他问了n串问题,这小子能听重点吗。是的,他就是这么让人抓狂。他总是能这么轻易绕过重点,跳到他想的那一点上。他觉得魔法来得神秘消失得神秘,在不可知的幽秘处,一定有一个什么黑暗的神秘魔头,或是什么神秘组织,这是他特别感兴趣的地方,也是他特别担忧的地方。就好像他就是那个王子,随时有被变成青蛙的可能。他很希望可以从我这得到答案,比如说那个魔法是被一个确定的人掌控着,但是那个巫师已经找到,并被杀死,王子再也不会被变成青蛙了,你可以放心了。但是我没有,然后他很失望,很委屈地抱着他那个小粉红被回他的房间了。有好多次像这样的,我们俩的踩脚点都不一样,他一连串的拧不清让我特别抓狂,有想一巴掌拍死这小子的冲动。后来我知道了,像类似的,如果把王子改成公主,比如说被施了魔法的是个公主而不是王子,会少我好多纠结的“心塞”。这这,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夏天里,他嫌热,客厅装了空调,他喜欢到客厅里打地铺。然后我就经常看到他抱着他的小粉红被在客厅和他的房间来来回回,穿梭不止。是的,抱着那个小粉红被,是抱着那个小粉红被子!川流不息,奔波不止……每次我都很鄙夷地、默默地盯着他,哼,小男生,抱个小粉红被!
他还常常骗我。他会很认真地跟我说,吃这个东西是会变丑的。我起先很相信,啊,真的啊。后来发现,只要是我跟他都爱吃的东西,都是会让我变丑的。他还特别爱看打战的电视,只要有炮火有枪,他看到就激动不已。连看情深深雨蒙蒙这类他很抵制的电视剧,只要一放到那个战争的炮火镜头,他立马就激动地跳起来,这个好看呀,这里才好看嘛。我很鄙视地送了他n个眼神。
他总是跟我抢电视,大义凛然地说这个电视剧是讲爱情的,那个也是,少儿不宜,还当着大人的面特别不给我面子的,一副义正言辞的大义凛然范儿。每次他跳台,我都特别想抓狂。为了抢遥控器,我们当仁不让地斗智斗勇。但是我们不是常常能看到电视,爸爸总是想方设法限制我们,而我们又想方设法地反帝反侵略争取可贵的电视自由权。
我看电视其实比他少很多,但是让我郁闷的是,我被抓个现形的次数比他多多了。在那个时候还是闭路天线,爸爸总是会把天线拔下锁到抽屉里。我自己攒了钱买了跟天线,没多久就被发现了,爸爸二话不说抡起刀就把它砍断了。我那个默默不语的心塞啊。后来我小心翼翼地又买过无数次,总是被抓,买一次砍一次。俺的零花钱都贡献给了刀下冤魂,好心碎啊。可是,他居然一次都没有为此烦恼过。
我是后来才见识到,这小子的反侦查能力特别强。在我跟他闹僵后冷战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某一天,只有我俩在家,我眼睁睁看着他阔步悠然地拿了钥匙去开抽屉。我擦了擦眼睛,哪找到的。他嘿嘿得瑟,说这个拿了等下要放回去的。还教我要这样放不能那样放,拿的时候要这样拿不能你那样拿,还给我示范。那手法,让我有种反扒界还缺人吗,这儿可以招一个人才的钦佩感。
在我们看电视的时候,他从卧室拿了几本书和本子摊在客厅,说万一来不及回房间就说在客厅做作业。这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拿了一个风扇出来。他说这样是给电视机散热用的,要是熊猫回来,他一摸电视机屁股,就知道我们在看电视了。而且他辨识声音的能力特别强。爸爸常常从单位溜回来,就是为了抓我们的,他的脚步声就是信号。但是我经常搞混,不是听错了别人的声音,就是看得入了迷忘记了听声音,所以总被逮个正着。那天我们正看着电视,一开始我一听到有动静,就很慌张,提醒他快做准备。他很镇静地端坐着,冷静地摆手不要谎报军情,像诸葛亮一样镇定自若,就差给他配副羽毛扇了,好一副宠辱不惊的闲情自信。到后来我又看得入迷了,完全忘了周遭的境况,他突然跳起来,冲我喊“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立马拔线、锁抽屉、放钥匙、盖电视机罩、收风扇,一系列流程,一气呵成。看得我直愣愣的,那速度不去当特种兵实在太可惜了。然后爸爸果然回来了,真的去摸电视机后面了呀。我的小心脏呀!难怪以前我每次收拾利索回房间了还会被他老人家识破。他狐疑地视察了四处的环境,看了看我们俩。我们很一致地统一战线,在客厅看书、做作业,这样看得进,效率高!爸爸满意地视察完,又回单位上班去了。我舒了口气,当时真佩服他不要不要的。原来和他同盟作战,还有这个好处,以前孤军奋战真可苦了偶啊。
不过,除了看电视外,在那种争取自由权利的处境里,一般情况下,我是明着反抗的,这小子是隐秘作战。他每次偷跑出去玩,都会掐准提前一点爸爸的下班时间回来。而我很不屑他玩的那一套,我很光明正大地出去,然后很光明正大地回来。爸爸问我,对啊,我出去玩了,就是去那里玩了。我都很坦然地回答。因为我觉得,这很自然很正常啊,没有什么。我仗着自己成绩好,无所谓。而他总会遮遮掩掩,战战兢兢,让我和妈妈替他圆谎、打掩护。
爸爸那时候定下规矩,他会抽一些课文让我们默写。默写对了,就奖励一百元。但是那一百块毛嗲嗲不是那么容易赚的,我们不能错一个标点符号。错一个字,扣一块钱,错一个标点符号,扣一块钱。我比他挣得多,有时候他好不容易挣了就会沾沾自喜跑我面前炫耀,我很鄙视他,哼,得瑟什么,我比你多多了。后来,从抽课文让我们先读再默写,到他规定我们只要是新学完的课文都要到他那里默写,越来越变本加厉,越来越严苛。除了不许我们看电视,还不准我们这不准我们那,必须要这样必须那样,这完全剥夺了我们的自由。他的应对措施是读个囫囵吞枣,随便默写个完成任务,大不了老子不干了不要这个钱了。我讨厌这种敷衍,我像个大人一样思考,说这么个小学课文要这样去默写,好没意思的,没有什么意义好吗。我当然是不干了。在我很鄙视他的所作所为之后,我很高调地去了姑姑家,找姐姐玩去了。
没想到,爸爸来了个突然袭击。他发现我们俩都没老老实实在家,那个气呀!他先回去的,乖乖地接受了处罚。我回去的时候,还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看到房门大开,探过头去,哇塞,那场景把我振住了。他泪眼婆娑地跪在他房间里,老老实实可怜巴巴的,关键还跪得方方正正!我擦了擦眼睛,这小子是真的跪着诶,真的跪着诶!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尽情地嘲弄他,“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啊,想不到堂堂七尺男儿呀,你真不错哦!”他布满泪痕地恨恨地看着我,在那岿然不动的一百个委屈,那个懊恼那个不服气啊。
当时我那个得瑟,全然没想到厄运在我身后悄悄降临。我爸当时那个凶神恶煞,嘴里寒气鄙人的吐出两个字“跪下!”,我才发现大势不妙。我楞了楞,缓了一下,我凭什么跪呀!我在爷爷家待了那么多年了,被宠了那么多年。虽然他们有时候也会打我骂我,但是从来不会这样对我。在他们眼里,再罚也不能伤自尊,因为再小的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显然,我来到这个龙潭虎穴,是水土不服的。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那阵势确实把我吓到了,当时内心是很害怕的。但是我很倔强地站在那里,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爸爸作势要打我,我不像他那样躲着,反而不躲不闪地一动不动站那。当时也不知哪来地鼓足勇气,缓了缓,镇定地说,“你打我可以,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你打我之前,要先告诉我,我错在哪里,我有什么理由要接受这种惩罚。并且,就算我哪里错了,你也不可以让我跪下,男儿膝下有黄金,虽然我不是男儿,我是女孩,但是一样地膝下有黄金,不能说跪就跪。人说士可杀不可辱,我再怎么错,也不接受下跪的处罚,何况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觉得我没有错。我觉得本身你的方式就有问题......”吧啦吧啦讲了一箩筐,反正有理有据,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的样子。中途我爸还呵斥我,但是我被打断后又继续意犹未尽地讲一大堆话外话,说了一连串道理,一板一眼,反正到最后把我爸给振住了。他没想到,他这么个小小的女儿,竟然吧啦吧啦一下说出了那么多,还一条条一筐筐,好有道理的样子啊。我爸那一次放了我一马,而我同时无意中给那小子也上了一堂生动的反剥削反压迫的课。他没想到,原来,原来,还能这么反抗的啊。后来很久后,他长大,变得叛逆,他都会推到我身上说,是我的到来打破了封建殖民地的统治,是我打响了反帝反侵略反法西斯的第一声号角,唤醒了人民群众的觉悟,从此劳苦人民走上了一条反封建反侵略反剥削的道路。我很鄙视地回答,你小子,想掩盖你的劣迹斑斑,美化你的贪玩本性,把你的罪行推到我这,我去,姐姐才懒得搭理你。
我们生病,我从来都是拒绝吃药的。他会很老老实实地吃掉,我就把药扔一边不管。每到这个时候,又是一番血雨腥风。在爷爷家的时候,我从来都不会被强迫吃药,爷爷会在大冬天里去买肉给我包馄饨吃,会在晚上出去跑遍了那个小镇给我买饺子皮包饺子。我觉得自己命好苦,现在病了不但得不到一点点呵护,还要被那么凶狠地对待。我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我要离家出走!我跟他讲了这个想法,他居然好淡定,好不屑的说,你!离家出走啊!还是算了吧。我不管,我真的离家出走了。那时爷爷他们已经搬到老家去住了,虽然在郊区比较远,但是好歹在同一座小城里。我就经常上演离家出走的戏码,放了学回家悄悄收拾东西就往爷爷奶奶家跑。我跟他道别,家里都不爱我,我要离开,我不住这里了。然后,接下来他就经常看着我回家打包收东西,然后又被送回来拆包放东西的剧情。他每次都很无奈地斜视着我,一副摇头叹息的样子,那个眼神就是在跟我说,你这叫典型的折腾,你也不嫌累啊。
但是,不久以后,这个劝我的小子,自己也学会这一套了。不记得他是因为什么事被爸爸怒斥,他说他也不想回家了,然后开启了他人生中第一次的“离家出走”。妈妈急疯了,爸爸暴跳如雷,大喊这小子翅膀长硬了,敢不回家了。他去了一个同学家睡,妈妈打了一晚上的电话找他,问遍了她所有知道的同学号码。在他被逮回家后,好一顿严刑伺候的。他很委屈地哭诉,不公平!凭什么同样是离家出走,待遇就这么不一样!我拍拍他,“好心”地安慰他道,别想不开,怎么能一样呢,我那是换一个地方写作业,你那叫“夜不归宿”,你说怎么能一样呢。。
那时候我们还常常策梗。我们有时候会互换听来的梗,有时候会用那个梗策对方。有时候彼此识破,矮油,那个梗我知道。哎呀,这个梗我听过,还想骗我。以前他总也吵不过我,他表达能力也没我好。后来长大些,不可否认,他的逻辑能力比我强。慢慢地,他的优势发挥出来,他开始学会拐弯噎我,对答贫嘴常常让我前后自相矛盾。他的思维比较缜密,经常转弯给我下套子。这让我很抓狂,不能输给这小子。有次我们又闹翻互不搭理,后来他主动挑衅,指槐骂桑。我的名字在方言里和一个运动员名字的读音一模一样,他就骂他,还不让你发作,因为他又没说你,说的是那个运动员,少自个儿没趣对号入座。我也不服输,挑了一个和他名字挨边的明星,也“指槐骂桑”。真可怜了那两个明星,被我们两个无辜地殃及。在那一轮轮的唇枪舌战中,很好地锻炼了我们综合能力的发展,我们各自的语言表达能力、逻辑思辨力、思考问题的缜密能力、联想事物的关联能力都上了一个又一个新的高度。我们能迅速找到对方言语里的破绽,迅速反应,立即想好对策接下面的话,一直致力于出其不意,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那之后,到现在,我们再没有出现过那样一个思辨的历史巅峰,巧舌如簧的历史高度。那是个辩论说话最辉煌的时代,想想真可惜,没奔着那路子往辩手方向发展,去混个律师界什么的,好可惜啊。
有次我从姐姐那听过来一个梗,姐姐讲的时候笑得花枝乱颤,我们都被逗得前仰后合。就在那仰头笑声的刹那间,我邪恶的小火苗按压不住地往上窜,我很欣喜地联想到了这小子。他到姑姑这来,我告诉他我刚在姐姐那学了英语了。那时只有姐姐上了初中,我们都对英语充满了好奇。他一听说,好兴奋的。我跟他说,“I’m”是“我是”的意思,不信,你看哦,姐姐书上都是这样说的哦。然后,我很高兴地说“pig”是指的聪明伶俐,长得很英俊帅气又潇洒的男孩子,我给你看哦。然后我装作慢慢找慢慢翻的样子,哎呀,到哪去了,刚才还看到了的,我再找给你看。哎呀,不找了,反正说的也不是你。这样,我很成功地骗到这小子了。当他大喊出“I’m pig”的时候,那真是让人无比喜悦无比激动的时刻啊,那真是历史的见证时刻啊!我还特意夸他英语讲得几多好的,快去说给姐姐和姑姑她们听。太令人激动万分的心情啊!
这个事让我笑了好多年。他一直很懊恼我这样骗一个无知美少年,一直不肯承认那历史的颠覆时刻。我们学英语后,我故意提醒这个无知美少年,唉,当初你说错了哦,那句自我介绍里要加一个“a”,要不然是个病句嘞,并且没个量词,也不够形象生动地传达你精准的自我剖白啊。他用拉仇恨的眼神想杀死我,同时死活不肯承认历史的存在性。
他对我的报复是做饭时不会留我那份了,可是我才不屑嘞。有时候家里不做饭,就给我们钱让我们去外面吃。我都是出去买一堆零食回来吃,他就拿了钱自己做蛋炒饭。那个阵势,还蛮认真的,真的挺像一个认真的厨子嘞。我会笑他。他每次弄的时候就会说,想吃吧,不过如果我有吃剩的,就给你啊。我才不要呢,丢给他一个超级鄙视超级不屑一顾的眼神。但是我很奇怪,我买零食吃还能存点钱,他明明在家吃还一副总缺钱的样子,总喜欢向我借钱,很奇怪他的钱都去哪了。
暑假里的清晨,阳光打在窗户上,干净明朗。他很欣喜地跑过来跟我说,平台上的西红柿好好看。我跑上去,新鲜的西红柿像被细心养成的盆栽,清新娇嫩,吸收了夏日阳光和雨露的活力,长成了一张张充满夏日清晨气息的灿烂笑脸。好可爱的西红柿!那是第一次我和他一起煮西红柿蛋汤面。我给他打下手,他当主厨掌勺。但是他很鄙视我这个助理,一副看到我就摇头扼腕叹息的样子。我拿起菜刀去水下冲,他瞥过来,又是摆出特有的痛心疾首表情,痛惜地说,不能用热水洗菜刀。我不解地问,为什么,况且以你的风格,不是消毒消得更干净些吗。他恨恨地无奈地甩过来一句,用热水洗刀具,切不快啊。然后我们放油,油在锅里跳得蹦蹦响,我躲得远远的。他很淡定地接过菜勺,熟络地开启他的一套流程。他嫌弃我碍手碍脚,打乱了他的自创流程。我鄙视他指手划脚瞎指挥。他给我下禁令,以后还有下次,远离厨房远离他。然后他开始怀疑我的生活常识课严重缺乏,进而怀疑我的智商需要去检测一下。我回复他一个傲娇轻蔑的眼神,你再说,我可以甩你一锅汤。他作出一副我好怕怕啊的神情,痛心疾首地直摇头叹息,很悲催地来回复面对我的无力感。
我常常绞尽脑汁地想我的日记本藏在哪好,总是防着他。我把日记从抽屉里搬到枕头下,再撤离到我房间的各个角落,像躲日本鬼子一样不断地转移阵地。我买了一个上锁的日记本,他很不屑,也学着我买了一个带锁日记本。不过他的日记本比较干净,实在没什么好值得上锁的,我就会笑他。有次他把他的作文本瘫坐在书桌上忘了收拾,我进他房间看到了。他看我一眼瞥见到,赶紧跑过去收起来。这小子他看我的可以,我看他的就不可以了?我才瞥了一眼他的,还是无意中看到的,还什么都没看到呢!他就火急火燎去收了。哼!不行!我去抢他的,他不肯给我,抢了几番抢不到,我很鄙视地又很骄傲得说,我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才不要像你那样趁我不注意去偷偷翻呢。我很傲气地走了,他慢慢松开手说哎呀你看吧看吧。
接着我又打他日记本的主意。他起先害羞不给我看,我说我才懒得看嘞。然后他点点头默许了,我开心地拉开他的抽屉开启我的搜宝模式。然后我翻完了一整个作文本,好无聊,没什么好看的。看他的日记,也没写几篇。里面有一篇是写一件我和妈妈争吵的事,我认真看了下,顺便给他指出了一个明显的病句,还故意拿那句话笑了他半天。他很郁闷地不说话,默默反省顺带整理着内心的凌乱。
后来有次回家,看到他在写作业,我凑过去,他立马遮住。我很奇怪,这有什么好拦的啊。看到他诡异的笑,我感觉不妙,掰开他的手,上面赫然映入眼帘一句“我有一个长得漂亮又很骄傲的姐姐,就是有点蠢。”什么?!气死我了,这小子,你给我改过来!我严令他更正这种歪曲事实的错误,他答应得好好的。但是不准我看着他写,我就在边上远远地盯着他改。他改完,扔下本子飞一样地跑了。我拿起作文本一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上面被划掉后写着“我有一个长得丑又很谦虚的姐姐,不过很可爱。”这小子,你给我过来!
......
时光无声,这些童年里的细碎回忆,这些回想起来温暖的小回忆......小时候会觉得很幼稚,很想笑的那些时光.......
我常在想,如果没有他,我们又是什么样子呢,在大人、同学、老师、外人面前,我们的样子又都不一样。因为他,我们互相活成了一个逗比。
我们在清澈的蓝天下渐渐成长,有这么一个人,伴随着你一路的成长。你一边耻笑他,一边怕他被罚得太厉害帮他抄作业。他有好吃的会想着你给你留一份,你有好玩的会想到他,你们听到什么梗会留着惊喜呛对方,看各自傻不拉几的百态。你被长辈夸乖巧伶俐,被家里的客人说文静温柔的时候,他在一边偷偷冲你使眼色,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冲你做鬼脸。大人们走后,他模仿大人的样子,故意提高声调,她!乖巧温柔?她!温顺文静?故意在你面前装腔作调,你飞过去一个能杀人的眼神,和他打闹成一团。我们都一样,在陌生人面前彬彬有礼,在大人眼里懂事听话。我们勤勉,而认真,腼腆而矜持,我们努力做到爸爸眼里的知书达理,可私底下在最熟悉的亲人朋友面前,开启无拘无束、任性天真的率性胡闹模式。我们可以吵得最凶的时候互相拉一下小指,表示绝交,嘴里念叨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特意表明那种愤然绝交的决心,是要老死不相往来的。然后没过多久,又互相点对一下大拇指,表示和好了,又是好朋友了,可以一起玩啦。那时很小,绝交和和好都要那么仪式感重重,很有趣的样子。那时的时光浪漫无忧,“胡闹是因为依赖”,很多人对这句话看法不一,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其中的情感.....
只是,我们也忘了,之所以永远不离不弃,是因为我们有一种血浓于水的亲情。这层纽带,我们不管怎么吵闹都吵不散,不管我们在脱口而出“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一瞬间,怎么真挚无比怎么信誓旦旦,我们,因为从一开始就是“我们”而不是陌生的“你、我、他、她”,注定了我们怎么吵怎么闹,也吵闹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