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西游记》的第二个碎前故事
文/天心月圆
五行山
文/天心月圆 图/网络
猴子在五行山下的那五百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骂人和睡觉。
壹
最初的几年，猴子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大骂如来。然后顺带把玉帝王母太上老君等等诸天神佛都骂一遍。从曙色欲晓，一直到星斗满天，骂声如行云流水，毫无凝滞，又如江河奔流，滔滔不绝。骂完之后，十个时辰已经过去了。然后埋头睡一觉，第二天醒来继续。
负责看押猴子的土地山神曾经做过记录，发现猴子骂人的内容每天都是新的，能够一个月毫不重复。不由得啧啧称奇，连呼大开眼界，他们修行了这么多年，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么多骂人的词语和方式。他们耐心细致地把猴子叫骂的所有内容一一详细记录在案，然后上报给观世音菩萨。
观世音菩萨拿着厚厚的五大本骂人实录，连续看了三天，笑得花枝乱颤，脸都抽筋了。后来吩咐土地山神，骂人的内容不必记录了，只记录重要的事情即可。
猴子虽然骂遍了诸天神佛，却和看押他的土地山神成了朋友。
土地山神都是妖物成精，后来修炼成的妖仙，被天庭收编，委派一个小小的差事，掌管一方水土。如今妖猴被关押在他们管辖的地盘上，看押妖猴就成了头等大事。况且上头还特意叮嘱要仔细看管，随时上报，因此不敢怠慢，就在五行山上离猴子不远的地方住下了。
每天早晨把他们叫醒的不是鸡鸣，而是猴子的叫骂声。当他们在睡梦中被猴子震天动地的叫骂声惊醒的时候，便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而这时鸡还在窝里睡觉。
鸡已经没了用处，还要浪费粮食，所以他们把鸡都吃了。还分了一只鸡腿给猴子。
听猴子骂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土地山神每天早上找个离猴子不远不近的地方，躲在猴子看不见的角落里，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坐在石头上，手托着腮，听猴子骂人，听着听着，往往会忍不住笑起来。
山神问土地：“你说他每天这样叫骂，不累吗？”
土地说：“毕竟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修为高深，怎么会累？”
每当猴子叫骂告一段落，土地山神便现身出来，说：“大圣，喝口水吧。”
于是猴子就喝口水继续骂。
到了晚上，猴子也累了，便大喊一声：“睡觉啦！”
土地山神便现身出来，伸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然后各自去睡。
后来，猴子觉的骂人越来越没意思了，被他骂遍祖宗十八代的那些神佛，一个都没有出现。这让他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这种感觉真是令人不爽。
于是他就在叫骂之余和土地山神聊天。
刚开始土地山神对他还心存戒备，不敢走近，后来见猴子对他们十分友善，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凶恶，便开始随口聊几句，发现猴子原来十分有趣，便打成一片。
后来五行山上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形，土地山神围着猴子席地而坐，海阔天空地乱侃一通，说到痛快处，便一起哈哈大笑。
土地说：“大圣，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敢反抗天庭，你是第一个。”
山神连连点头附和。
猴子一听“天庭”二字，立刻怒从心起，又开始破口大骂。
土地山神相顾失色，急忙安抚，哪里安抚的住，便急得团团转。
土地山神日子过得十分清苦，他们这种不入流的小小妖仙，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没有半点香火，也没有走兽飞禽，只有些野果聊以果腹。天庭每年还要派专员来考核，他们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搜集一些珍稀玩物献给专员，以求能得一个合格的评价。有时候献上的东西专员不满意，天庭便会发下来一纸留职察看的处分，这一年的日子便十分难过。
自从猴子来了之后，观世音菩萨以天庭的名义给他们派了差事，并且向灵山申请了补贴，日子这才好过了点。
猴子听说之后大怒，说：“竟然还有这等事，玉帝老儿这般欺压良善，俺老孙当初真应该当头给他一棒。”
土地山神连连摆手，说：“噤声噤声。”然后神色紧张地四下察看一番。
土地长叹一声，说：“其实这也怪不得玉帝，天底下那么多事情，他并不能事必躬亲，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摆设而已，大事不能做主，小事不宜过问，真正掌权的是那帮元老们，然而元老们只顾着争来斗去，谁管底下人死活。只要天庭稳定和谐，不生乱子，大家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像我们这种基层妖仙，其实连神仙也算不上，根本就是不入流。天庭根本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走了一个，还有另一个，多少妖仙挤破头想做土地山神，都排队等着呢。”
猴子说：“既然天庭这般欺压你们，为何还要自讨苦吃，做这劳什子不入流的神仙，做个自由自在的妖怪有何不可？”
土地长叹一声，说：“神仙的子孙都是神仙，凡人的子孙都是凡人，凡人想要成仙不仅要看资质，还要有背景，没有背景，资质再好，即使刻苦修炼，有所成就，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地仙，哪里比得上天庭，一出生便是天仙。凡人修炼已经十分不易，然而即使成不了神仙，也能在世间快活地过一辈子。像我等托生为妖的，天庭凡界，都容不下我们，只能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混一口饭吃，最终难免被天庭剿灭的命运，除非能经过千年苦修，得成妖仙，混一个底层神仙编制，才算是摆脱了妖的身份，能够平安渡劫。”
猴子嗤之以鼻，说：“你们真是没有骨气，俺老孙也是妖仙，占山为王，啸聚山林，活得自在快活，天庭也没能拿俺老孙怎样，只得用卑鄙手段骗俺老孙，害得俺老孙有家难回。”说到此处，惹动怒火，又要高声叫骂。
山神急忙止住猴子，说：“大圣你虽是妖，却和我们不一样，你本是天地造化所生，不入因果，是万年难遇的修炼资质，我们却是因缘而生，肉体凡胎。你出身既高，资质又好，还有一位了不起的师父，如果安心修炼，学得一身通天本领，将来在天庭谋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你当初去天庭养马，这在妖仙里面已经是绝无仅有，天大的荣幸了。”
猴子暴跳如雷：“你敢骂俺老孙是弼马温？”
土地山神急忙摆手，连声说不敢不敢，只是说我们妖仙修行不易而已。
猴子消了怒火，说：“俺老孙才不屑于留在天庭那藏污纳垢的地方，俺老孙只想回花果山。”
第二天，土地没来，只有山神来了。
猴子见山神神色悲戚，便问怎么了。
山神说，土地因为妄议天庭被连夜悄悄抓走了，他也受到处分，被贬入轮回，转生畜道，今日是来告别的。
猴子怒发冲冠，对着天空破口大骂：“玉帝老儿，你个缩头乌龟，欺软怕硬，有本事冲俺老孙来。”
山神说：“大圣不必烦恼，即使没有今日的处分，我也不想再做山神了。我和土地早就商量过，重回妖界修炼，不求成仙得道，只求来世能转生为人，去凡间过几十年快活的日子。”
临走之前，山神在猴子身边种下了一株桃树，笑着说：“反正已经被贬了，不怕再多背一个处分，给大圣留棵树，也遮挡一下风雨。”
山神对猴子说了一声：“大圣保重。”然后便在电闪雷鸣中灰飞烟灭了。
猴子猛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风云齐聚，天地变色，整座五行山摇晃不止。
猴子仰天大叫：“你们这帮欺软怕硬的混蛋给俺老孙好好听着，俺老孙今日在此立誓，除非现在就杀了俺老孙，否则总有一天，俺老孙要掀翻整个天庭，杀尽你们这群王八蛋！”
电闪雷鸣中，大雨滂沱而下，猴子状若癫狂，高声呼喊，却无人应答。
贰
第二个一百年，猴子不再每天叫骂，而是开始长时间的沉默。
新来的土地山神因有前车之鉴，都对他避之不及，躲得远远的，不敢和他说一句话。
猴子很寂寞。
那株桃树在风雨过后，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过了几年，竟然长成了大树。
每年夏天，是猴子最开心的时候，桃树不仅为他遮挡风雨阳光，还结了满树的桃子。猴子后来学会了一样特殊的本领，他从地上捡起散落的碎石，用来打桃子。有的时候一天能打下来好几个，虽然大部分都滚落山崖，但还是有一两个进了猴子的肚子。
猴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桃子，比天庭蟠桃园的桃子还要好吃。他把桃核埋在身边，希望能长出桃树，他埋了很多，可惜一棵也没有长出来，后来他觉得太过浪费，所以连桃核也小心翼翼地敲碎，吃里面的桃仁。微苦，但是很香。
后来，桃树被他用碎石打得叶落枝残，有枯死的迹象，猴子追悔莫及，再也不敢用这种手段打桃子了。一直过了好几年，桃树才恢复正常。猴子满心欢喜，虽然吃不到桃子，他却找到了新的乐趣。
每年桃花落后，桃树开始结果，猴子每天以数桃子为乐，数了一遍又一遍，如果发现多了一个，就会十分开心。他睡在桃树之下，嗅着桃子的清香渐渐入梦，他梦见自己爬到了桃树上，饱餐一顿，感觉好像回到了花果山，置身无边桃林之中。醒来的时候发现口水流了一地。
后来猴子回忆说，在五百年漫长时光里，那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叁
到了第三个一百年，桃树已经老了，开始渐渐枯萎，每年长出的新叶越来越少，到了第三百一十七年春天，虽然猴子盼望了很久，但是桃树没有发芽。那年，桃树死了。
猴子开始变得十分暴躁，每天都痛骂土地山神，骂他们没有照顾好桃树，扬言有朝一日，定要打断他们的孤拐。土地山神战战兢兢，不敢接话，都躲开了。
这已经是第三拨土地山神了。
某一天，观世音菩萨来了。
猴子看见观世音菩萨便怒目而视，破口大骂。观世音菩萨笑吟吟的看着他，并不生气。
观世音菩萨问：“孙悟空，你知错了吗？”
猴子瞋目大叫：“俺老孙没错，就算是重头再来一次，俺老孙照样还要大闹天宫！”
观世音菩萨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走之前，她犹豫了一下，将净瓶中的水倾倒了几滴在桃树根上。
猴子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
那年春天桃树又长出了新叶，而且长势比以前更好了，夏天的时候，结了满树的桃子，一个个都有拳头大小，远远看去，好像挂了满树的红灯笼。
猴子渐渐开心起来，又开始天天数桃子。他甚至有心情和土地山神开玩笑了，说要把桃子分给他们一些，吓得土地山神逃之夭夭，而猴子则哈哈大笑。
观世音菩萨再来的时候，猴子不再叫骂。
观世音菩萨问：“孙悟空，你知错了吗？”
猴子立刻顶了回去：“俺老孙没错！”
观世音菩萨又叹息着走了。
之后观世音菩萨每隔几年就要来问一遍，让猴子十分厌烦。
于是猴子说：“菩萨，你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吗，凡间有那么多的苦难你不去拯救，反而有闲心来和俺老孙开玩笑，你不觉得很烦吗？无论你问多少次，俺老孙还是那句话，俺老孙没错，慢走不送！”
观世音菩萨沉默许久，说：“只要你认个错，立刻就能重获自由。”
猴子呲牙咧嘴说：“俺老孙是很想出去，只是俺老孙没错！”
观世音菩萨摇头叹息：“你这猴子，难道真想在这五行山下永世不得翻身，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
猴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又重复了一遍：“俺老孙没错。”
观世音菩萨再也没有来过。
猴子渐渐地被天庭和灵山遗忘了，甚至土地山神也不再来了。他本是天生石猴，是石质玉胎，在山下时间久了，身体开始发生变化，渐渐与山石融为一体，一眼看去，几乎已经看不出分别。猴子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拨开从山上垂下来的藤萝，于是藤萝开始肆无忌惮地生长，将猴子层层包裹起来。
一天，有来山脚下放牛的牧童路过，看桃树硕果累累，便爬到树上去摘桃子，忽然听见有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说：“给俺老孙也摘一个。”
牧童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时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牧童小心翼翼地去寻找声音来处，拨开横七竖八的藤萝，看见了一颗猴子脑袋。走近看时，原来是一块石头，他走上前去踢了两脚，发出石头一样的声音。
他惊喜地说：“呀，这石猴雕刻得像真的一样！”
猴子艰难地转动脑袋，对牧童露出了一个微笑。
牧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桃子滚落了一地。
猴子说：“别怕别怕，快给俺老孙一个桃子。”
牧童最终还是没敢走近，将一个桃子远远地抛给猴子，然后转身跑了。桃子滚到猴子身边，触手可及的距离，猴子却始终没有吃到。
肆
到了第四百年的时候，杂草在他的脑袋上生根发芽，猴子几乎已经瘦成了一副骨架。他开始神志不清，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渡过，做着一个长长的梦，不愿意醒来。他梦见花果山的桃花又开了，漫山遍野，香气醉人，远远望去，好像东方初升的朝霞。猴子在桃花林中奔跑跳跃，大声呼喊，无忧无虑，逍遥快活。他不想去任何地方，不理会任何事情，他只要放声地大笑，痛快地奔跑。
花果山的猴子玩累了，便趴在桃花树下，准备睡一个长长的午觉，不再醒来。清风吹过，桃花如雪一般飘落，纷纷扬扬地落了满身。
在大闹天宫四百年后，被困在五行山下的猴子，带着一点小小的眷恋与不甘，即将死去。
恍惚中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孙悟空，你知错了吗？”
他用尽最后残存的神智和力气，一字一句地说：“……没……错……”
一声长长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观世音菩萨说：“孙悟空，你师父让我转告你，他让你好好活下去，他以舍尽万劫修为的代价，求诸天神佛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让你保护一个人去西天取经，之后，你就可以回花果山了。”
观世音菩萨从净瓶中抽出杨柳枝，纷纷点点洒在猴子脑袋上，杂草枯萎，藤萝隐没。猴子的意识一点点恢复清明，但是他沉浸在梦中不愿意醒来，梦里的花果山桃花如雪，正是人间最好的时节。
观世音菩萨继续说：“一百年后，会有一个从东土大唐来的人路过这里，他就是取经人，他会救你出来。为了舍身救你的师父，也为了你日思夜想的花果山，你要诚心诚意地保他去西天取经。”
猴子在朦胧中叫了一声“师父”，那泪便如雨一般纷纷落下来了。
观世音菩萨笑一笑，说：“你这猴子，我倒是开始有点欣赏你了。”
临走之前，她说，孙悟空，你师父说，他从来没有后悔收你为徒。
伍
在后来的一百年里，猴子过得十分平静，他不悲不喜，不惊不怒，总是望着那株桃树发呆。
灵台方寸山也有一片桃林，每年夏天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红彤彤的桃子。猴子在灵台方寸山呆了十年，美美地吃了十次。
师父总是笑着骂他，这贪嘴的猴子。
……
我有故事和酒，你跟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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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一谜
李讷的小弟弟没了【西游人名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