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海贝

秋天就很适合吃炒海贝了，天气凉爽，空气润而不燥，便可以去大排档坐下，让老板炒碗海贝来吃。沿海吃海贝都是清炒，或者是清煮，再或者是煮个汤，内陆都是大油大盐大辣大麻，葱姜蒜，辣子花椒八角，一样不落，炒得色彩刺目鲜艳，味道霸道欺人，一吃一抚掌，一吃一拍腿，一吃一流鼻涕，像死了老娘一样。

内陆这些海货是稀罕物，在夜市上看，海贝最便宜的也要30多，但在沿海一般就是10块以内了。物迁地而居奇，人挪窝而贫贱，真是实实地相反。在贵阳时舍不得吃这个，就吃螺丝，螺丝田里水里都有，极便宜，往前也写过螺丝的文章，若有闲情可找来看看。反正在贵阳，螺丝和海贝都是一样的炒法，吃汁吃味也差不多，就权当代替了。

出生于山国的我，对海贝并不是很了解，我将所有的贝类，都称之为海贝，这么个笼统的称呼，虽然不确切，但总也不错。所以我吃的那些，不管壳是绿的，粉的，白的，有花纹的，还是壳的形状是方的，长的，圆的，我都不能去区分，也一并叫吃海贝，所以读者不必揪着我问吃的是什么具体的名目，我将无法作答，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瞎吃一气。

我真是无福消受福建人广东人做的海贝，太清淡了，想必我就是那无福领受食材天然滋味的人吧，我在吃上，真真算不得一个有天赋的人，也算不上一个高贵的人，因为听人说，口味越重的人，和食物的距离就越远，在食物面前就越低贱，想必我就是一个低贱的食客。可是我真心无法拒绝加了辣椒，葱姜蒜等佐料一起炒得油亮亮火辣辣的海贝啊。

我妈很善于炒海贝，记得在厦门时，海水退潮后，我们就去挖海贝，能挖半桶呢。挖回来后，我妈就给我们炒。她很有耐心，她会在海贝中挑选出活的，个大的，小的就不要了。我就做不到这点，常常死的活的，大的小的都一并炒了。我妈先将海贝搓洗干净，再放在清水里，加盐，让海贝将沙子这些东西吐出来。在海贝吐沙子的时候，就可以准备别的材料了，我妈用得很简单，一是我故乡的煳辣椒粉，二是切细的姜葱蒜，三就是别的调味品了。将油倒入锅中烧开的时候，我妈这里就有个小技巧，她将煳辣椒和姜葱蒜放在一个碗里，然后加半碗清水，调匀了再放入烧开的油锅里，这样的话，滚烫的油就不会将煳辣椒和姜葱蒜烫煳了，放进去不多久，就要放入海贝了，一大盆子的海贝，哗啦一声就倒进去。这时火要开到最大，油烟机也要开到最大，烟极多。倒入后，快速翻炒，刚刚还紧紧闭合的海贝就一个个张开了嘴巴，等海贝嘴巴全部张开了，也就炒好了。

炒好的海贝不要放进碗里碟里盘里，这样太拘束，要放进盆里，且要大盆，金属盆，这样才能将刚刚炒好的，还热极的海贝倒进去，塑料盆会烫坏的。面对着这样的一大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个接着一个地吃起来，是极其过瘾的吃法。我和我爸都极好这个，我妈每次炒好，我们都是最得力的干将，因为壳太多，我常在我妈还在炒的时候，就准备好垃圾桶，当然还要给我爸准备一个，这样我们就一人放一个垃圾桶在面前，边吃边噼里啪啦地把壳吐进垃圾桶了。

别看我妈会炒，但是她却不吃这个东西，她不大能吃得消海产品，倒不是海鲜过敏，而是觉得恶心，那些虾蟹啊，她嫌像是昆虫，脚多恶心，那些海贝螺丝，她又嫌弃肚肠都在里面，难免会吃到它们的粪便。她看着我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难免会蹙着眉头问我们说：“你们吃这个不感觉恶心吗？”我和我爸就摇摇头，露出一副极其享受的表情，我妈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我说：“那你炒的时候怎么办的？”我妈说：“炒又不是吃。”我妈每次炒完海贝，都会把锅再认真地刷一遍再做别的菜，但是因为我们爱吃，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为我们做这些。比如我妈坚决不吃内脏，但是我们爱吃，她也从没有拒绝给我们做，顶多是过后把锅狠狠地刷几下，刷完再闻闻有没有粪便的味道，直到没有了才放心地做下一道菜。

我偶尔也会炒一下海贝，但是我尽管严格地按照我妈的步骤来做，却总是做不出我妈做的那种味道，这点颇为奇怪。不光光是在炒海贝这个菜上，就是凉拌一个黄瓜，尽管材料步骤一模一样，我做得都没有我妈做的好吃，这大概就是手艺的区别吧。所以我想吃的时候，总是要劳烦我妈的。

后来离开厦门，去北京，回贵阳，和海贝越隔越远了，在菜市场买菜，是极少能看到有卖海贝的，见不到，也就不太馋了，渐渐地也就忘记了。

听说古时候没有钱币的时候，贝壳就充当了货币的职能，要是现在贝壳还可以当作货币，以我日食一大盆的速度，恐怕也是有钱之人了。

深夜，下雨，口中淡极无味，就格外想起那鲜香辣的炒海贝来了，于是也不顾炒海贝是不是最宜于秋天吃，忍不住现在就写了出来。

2017/7/8于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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