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时光(原创)
七月的骄阳炽烈,白昼长于黑夜,日日清晨醒来,拉开窗帘都能看到窗外阳光里细碎的尘埃浮动。入夏后,我总是懒懒的,打不起精神,每日下班后便开始翻朋友推荐的《庆余年》,听歌,写日记,与老友碎碎念。
NANCY总是很焦虑,与我商量是否要利用闲暇时间学点什么,这样可以提升自己。于是又提起当年被我半途而废的新西兰WORKING HOLIDAY计划,她总问我假如当年坚持下去,现在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知道肯定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是一场开了挂的人生。可是我不想去幻想,已经无法实现的事情再后悔也是徒劳。
同事发来赵雷在成都的演唱会现场视频,我恨得牙痒痒,我的男神在我向往的城市唱我最爱的《成都》,可是我却错过了。网上查到他的下一场演唱会在北京,7月16号,与同事商量一起偷偷溜去北京,看演唱会。
NANCY问我:你有牙科的预约,不管了?
我说不管了,想做的事情先去做了。
NANCY说:你疯了。
我笑: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喜欢民谣,尤其是有故事的民谣,总觉得人生应该有那么一次去演唱会的经历,体验那种现场热情高涨,热泪盈眶的氛围。可是,演唱会的票售罄,这场启程与期待无疾而终。我有些怅惘,最圆满的期待是去我向往的城市听我喜欢的歌手唱我喜欢的民谣,那些歌词或许并不华丽,却真实地直击人心,打动我们,像一段日记,一场旅行,一次倾诉。
演唱会暂时是去不成了,7月份的业绩却还是可以争取下的。于是沉静下来收拾办公桌上杂乱的文件,忽然看到一只未拆封的顺丰文件袋,脑袋里却全然没有印象。开封,一堆发票不及防地散落一地,最上面的几张全是ROYCE的火车票。猛然想起来,这是4月份广交会的时候,他特意送展位上的。回来后,事情一多便把这事彻底忘记了。
清点发票的时候,看到很多小额的账单,消费大多在十几元,二十几元,三十几元,甚至还看到了好几张金额少于十元的。我的心开始莫名地发抖,瞬间又转化成无比的内疚。
当年公司规定用发票抵扣提成,多少面值的发票便抵扣多少提成,那是一项几乎苛刻到为难的条文,靠一个人的力量几乎是不可能的,只得求助朋友们每年帮我攒。NANCY和良少一直有帮我积攒,难得的是ROYCE相隔几千公里,却一直没有停止帮我做这件事,每年的发票要么快递给我,要么展会碰见交到我手上。我从来没有仔细去看过那些发票的明细与金额,直到今天才发现那一沓沓的发票他攒得有多不容易,又有多用心。我对自己的事情都不曾这般上心,时常出去买东西不记得开发票,有时候则是因为觉得麻烦,便懒得去开。可是,ROYCE却连10块钱以下的消费都记得给我开发票。
忽然想起前几日他在群里说:为了开发票,我跑很远,三次。
神经大条的我却只是惯性地喊一声:就知道你最好啦,铁瓷,下次请你喝酒!
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的不安。此刻想起,那日下雨,我窝在房间没心没肺地喝茶,看书,竟不曾想过安慰一声。后来才知道,梅雨季节,北京也不例外,那天他在狂风暴雨里来回地走,风很大,把伞都刮坏了,只为给我多攒一张发票。
想起这些年他的好与我的漫不经心,心里很不是滋味。多年前我们曾在同一座城市相识,认识良少与NANCY也是因为他,后来我们一行四人成了莫逆之交。几乎每次出国,他都会记得给我带一些小小的礼物,东西很便宜,有时候是一袋零食,一个纪念品,一张明信片,一小瓶香水或是整瓶的熏香,他每次给我,我都是一声不吭地拎走,连声谢谢都懒得说。次数多了,他会在身后念叨:这个死女人,没良心,每次拿了东西都不吭声。我仰着头,笑得没心没肺。
那些年其实我过得很累,加了无数的班,接了无数的订单,遇到很多挫折与磨难,带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永远眼神疲惫,永远神情淡漠,走着一条我曾以为暗无天日,永无尽头的路,只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笑得那么大声,那么放肆。
ROYCE从认识我开始便给我取小名叫桃花,那么俗艳的名字,喊得那么大声,那么肆无忌惮,我觉得丢人,故意走在后面相隔好几丈,假装不认识。可是ROYCE却很浑,一脸的嬉皮笑脸:原来你不喜欢桃花这个名字啊?那就叫梨花?杏花?兰花?牡丹花?随便挑。标榜文艺青年的我在人群里看到那样一张嚣张的脸,恨得牙痒痒,只差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因为他的缘故,很长一段时间NANCY与良少并不知道我的本名,只是跟着他一起喊我桃花,我气愤,我抗议,可是却在日久天长里渐渐地习惯,不再计较。
后来,良少和ROYCE一起去了台州,再后来NANCY去了宁波,这个城市只留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我开始出去旅游,一个人远行去昆明看海鸥,去大理看风花雪夜,去丽江古城看一米阳光,去庐山看三叠泉,去南昌喝瓦罐汤,去苏州逛园林,去周庄啃万三蹄,去婺源看油菜花,去南京看皇家陵墓,穿过香港旧式的繁华,坐轮渡去澳门围观赌场......直至被印尼的加强紫外线晒伤了脸。我遇到过很多人,走了很多路,看过很多风景,吃过很多风味不一的美食,也听过很多别人的故事,可是依旧前途渺茫,对未来充满了恐惧与惊慌。人群里,我永远是那个拖着行李箱,背着背包,孤傲倔强到让人生恨的女子。居家的日子,我也大多是宅在家看书,喝茶,不愿意再与旧同学联系,更不愿意与陌生人接触。
不得不承认,人有时候不是不孤单,只是不想被伤害。我怀念旧时光,可是思念的故人都成了浪子,散落在异地他乡。再后来,人生在兜兜转转的时光里过了两年,良少归来,ROYCE远走北京,NANCY也回到了这座城市。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们还会相聚,只是少了ROYCE。每次提起他,我们背地里总要编排:所谓人走茶凉,走了那么多年,平时也没想过与我们联系,怕是准备以后退出我们的生命吧?
ROYCE在的时候,我总嫌他抠,总觉得他话多,太啰嗦。可是,我忘记了那些年,我们都在为生活的五斗米折弯了腰,背负着各自背后家庭的心酸与无奈。我们没有好的家世,没有好的样貌,也没有出类拔萃的才能,拼不了爹妈,拼不了人脉,便只好拼了命提升自己的价值,来获取一张赢得未来想要生活的入场券。或许有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我们知道,所有的努力只为将来有一天不后悔。那些年,我们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时候,目睹过彼此最疲惫的面容,也听到过彼此最无奈的的叹息。
ROYCE当年总说:桃花,你没良心。我常当玩笑话来看待,而事实上我也真的没有良心,我只记得他与良少三更半夜诳我去水库,说是要去游泳,架势很大,骑着车,拎着好几个救生圈,最后却是我与ROYCE两只旱鸭子在岸上围观良少这只小鸭子在浅滩上来回地走。回来时,还害我被一群地痞小流氓围追堵截,耿耿于怀他们的不靠谱。却从来不去想当年面对我的指责时,ROYCE和良少两人脸上讪讪的表情,有惭愧,也有内疚。
我忘记了没有他,我不会认识良少,不会认识NANCY,我的生活或许会一直这样孤孤单单地平静,说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只是会没有底色,失去光彩。
我忘记了在我很穷,急需钱救急的时候,是他二话不说用信用卡套现借予我;
我忘记了每次我问他外贸资讯的时候,他都毫无保留得发给我一堆资料。而事实上,我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努力的姿态坚持不到两分钟便瓦解,发我的资料我也从来没有去看过。
我忘记了从夜市走过,他在背后碎碎念:桃花,要不要给你买件衣服?
--不要。
--要不要给你买双鞋?
--不要。
--要不要给你买个......?
--不要,不要,你好烦啊。
--可是,你要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很久以后,同样的一幕上演,那个周末我去找NANCY陪我去牙科看牙齿,从我坐下那一刻,NANCY便开始各种张罗:你吃核桃?
--不吃。
--你喝稀饭不?我早上刚煮好的。
--不吃。
--你吃玉米么?我那里还有玉米。
--不吃。
--那你吃这个饼,我早上买了吃了一点点,还挺好吃的。
--不吃不吃,你好烦啊,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两天后,NANCY与我说:我有的虽然很廉价,不值钱,但是只要我有,我都想给你。在你眼里,那么不好吃的东西,对我来说味道却还好,我也就只有那些东西,只要你愿意,我都愿意给你。
那一刻,我鼻子酸酸的,忽然很想哭。努力仰着头,深呼吸,握紧拳头,不让眼泪掉下来。NANCY说: ROYCE也一样,可能心直口快,但是骨子里都是善良的,陕西人是农民的孩子,一旦把你当成朋友,便会掏心掏肺地对你好。
我笑:是的,是的,不似江浙人,奸商的后代,精于算计与权衡。
我很惭愧,相识这么多年,他们的好已经渗透在我生活的点点滴滴,他们从来不说与我听,只是自然而然地将那种对我的好化成生活的一部分。我承受着这样的惠泽,却习以为常,渐渐忽略。素日里,总要喊NANCY小土妞,批判她思维老套,故步自封。
是的,我总是很容易就看到别人的不好,而忽略那些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被他们温润过的时光。多年来独自打拼的我,习惯了按照自己的标准去要求身边的人,总觉得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别人也能做到,如果做不到那就是因为不上心。可是我忘记了,每个人的人生轨迹不一样,经历与追求也不一样。而我是形势所逼,靠着咬紧牙关,打落牙齿和血吞,对自己发狠才成就了现在性格倔强,彪悍的自己。我太有主见,又太过苛责而无法容下他人的声音。这些年惯下的坏脾气,只要一生气,一瞪眼便能唬得良少慌不择路,NANCY和ROYCE面多暴怒的我从来都是默不作声,任凭我发作。NANCY说,我发起脾气来,总爱新账旧账一起算,一口气把所有事情都吐槽完毕方才罢休,是很吓人的姿态。可是发作完了,冷静下来我又会后悔自己的莽撞,觉得自己太过分,却抵死不肯认错,终究是涵养不够,又太过骄傲。
可是,在他们眼里,我永远是那个走路带风,贼拉牛逼狂拽酷炫的女生,能拼酒也能喝茶,做事雷厉风行,永远接地气,永远毒舌,却永远刀子嘴豆腐心。容我,只是因为懂得。NANCY说从我的文字中看到了那个骨子里仍然是小女孩心性的我,她看到过我的恐惧,我的慌张,我的无奈与脆弱。那样的我卸下了生存的伪装,不再像表面那样咋咋呼呼,上蹿下跳,蛮横霸道。双重性格,人格分裂。可我仍是她想活成的样子,尽管她看不惯我花钱大手大脚,不懂精打细算;尽管她嫌弃我丢三老四,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缺少女孩子该的温柔懂事;尽管我也会讨厌被长着翅膀的东西围着打转,害怕世上的一切蚂蚁虫蛇,拒绝听从与自己意见不一的声音,过马路的时候会慌张,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傻缺,生气的时候像世界末日......
我能说什么呢?这样的理解,这样的宽容,我无以为报,唯有珍惜。这么多年的相识相知,我们已经活成了家人的模样。
最近一次找ROYCE推荐免费的翻墙软件,他对着我劈头盖脸没好气地一顿数落:总想着免费,免费的哪有那么好用?我赌气不吭声,他却平静下来,喊我登录电脑,把他付费的软件授权给我。我却因为懒,不想操作了。
有一段时间我痴迷于在蚂蚁森林种树,每日里必定准时点卯收能量,偷能量。良少说如果攒够了能量,沙漠里就会真的有一棵树,我相信了。可是让我气结的是,即使我再准时收能量,还是有惯偷惦记着下手,于是我开始厚着脸皮,各种耍赖地找们给我的树苗浇水。一次两次得逞,日子久了经常不被买账。从六月底开始,却发现ROYCE在底下每天不间断地给我浇水。我好奇地发问:你咋忽然这么好?天天来给我浇水。他淡淡地回道:让你早点种树。我不再言语,继续心大地忙别的事情。
可是发票的事情,让我忽然在某个瞬间经历了感动,自责与惭愧。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对其他人好,更多人的好夹杂着私利与谋算,而他们对我的好平平淡淡,从来不曾说出,也从来不曾要求回报什么。我想到素日里因为嫌弃ROYCE话说,抱怨多,总也不愿意听他说话,偶尔他说起工作上的烦心事,我也总是爱答不理,懒得回复,可是我明明与别人有那么多话要说。
我对他说:对不起,谢谢你!ROYCE直接回我一句话:桃花,你咋良心发现了?过了一会又发来一个惊恐的表情,问我是不是上次的发票过期了,不能用?那一刻,我的心里暖暖的。
我说:不是。
他说:那就好,我又给你攒了些,下次广交会给你带过去。
我惭愧:我知道,上次你说下雨还出去帮我拿发票,我都没有一句慰问的话,我的心是有多大?
他发了一个冒汗的表情:你是不是干了啥坏事?我总觉得你肯定干坏事了。
我仰着头笑,眼睛却是湿润的。我才知道昔年我是真的没有良心,从来没有好好地跟他说过一句话,只有在明显干了坏事的时候,才会以低姿态相对,以至于今时今日我的一声道歉与感谢让他如此坐立不安。
问起我以后的打算,我说两年内我应该还在这个公司。因为今年买车的钱欠下一笔,加上上周去牙科看牙齿,我的牙齿遗传了母亲的坏牙,情况复杂,要做矫正修复,彻底弄好估计要花费很多。目前,我还没有足够的资本撑起我的野心。
他说:那早点去看吧,找个好点的医院,不然拖太久不好,吃东西都没有味道。
我说:嗯。
过了一会,他又发来一句:钱不够说下,我还攒了点。
我的眼泪忽然就唰地流了下来。
我没良心了太久,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了那么多年,老早便对人心失去了期待,从未想过对一个人掏心掏肺地好。我也活得很真,可是大部分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交也不过是凭着感觉去相处罢了。我一直觉得我只活自己一人,所以浑身带刺保护自己。我也认识很多人,我的脾气与职业让我能轻易地与他们聊得来,却唯独做不到交心,因为我明白比孤单更难忍受的是伤心。
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如果你见过曾经的我,就会原谅现在的我。是形容爱情,可是此刻我却觉得形容友情恰如其分。这么多年来,我身边的朋友们一直善待我,包容我所有的不好与小情绪,也是因为他们懂我。而我无以为报,唯有坚持本真,以同样的真心待之,以更多的宽容回报。
生日那天,良少,NANCY与我出来聚餐,印象中,几乎每年的生日都是他们陪我一起过的。我对他们说不需要蛋糕与礼物。可是NANCY还是坚持,她说:礼物已经没有了,但是蛋糕还是要有。生活需要仪式感,简简单单,不需要很多人,很多花样。那天我在她的朋友圈中看到这样一句话:我们简单平凡,却努力让自己活成想要的样子。
是的,我的朋友们,他们或许平凡,或许简单,或许不曾有过风浪里的故事,可是他们真诚,善良,热爱生活,重情重义,他们懂得爱,爱自己,爱家人,也爱身边的人,他们努力的样子,成就了时光里最美的容颜。什么是最好的生活?我想,我一直都在经历,也一直都在拥有。而我要做的仅仅是珍惜拥有,让自己变得更好,和他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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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CY总是很焦虑,与我商量是否要利用闲暇时间学点什么,这样可以提升自己。于是又提起当年被我半途而废的新西兰WORKING HOLIDAY计划,她总问我假如当年坚持下去,现在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知道肯定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是一场开了挂的人生。可是我不想去幻想,已经无法实现的事情再后悔也是徒劳。
同事发来赵雷在成都的演唱会现场视频,我恨得牙痒痒,我的男神在我向往的城市唱我最爱的《成都》,可是我却错过了。网上查到他的下一场演唱会在北京,7月16号,与同事商量一起偷偷溜去北京,看演唱会。
NANCY问我:你有牙科的预约,不管了?
我说不管了,想做的事情先去做了。
NANCY说:你疯了。
我笑: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喜欢民谣,尤其是有故事的民谣,总觉得人生应该有那么一次去演唱会的经历,体验那种现场热情高涨,热泪盈眶的氛围。可是,演唱会的票售罄,这场启程与期待无疾而终。我有些怅惘,最圆满的期待是去我向往的城市听我喜欢的歌手唱我喜欢的民谣,那些歌词或许并不华丽,却真实地直击人心,打动我们,像一段日记,一场旅行,一次倾诉。
演唱会暂时是去不成了,7月份的业绩却还是可以争取下的。于是沉静下来收拾办公桌上杂乱的文件,忽然看到一只未拆封的顺丰文件袋,脑袋里却全然没有印象。开封,一堆发票不及防地散落一地,最上面的几张全是ROYCE的火车票。猛然想起来,这是4月份广交会的时候,他特意送展位上的。回来后,事情一多便把这事彻底忘记了。
清点发票的时候,看到很多小额的账单,消费大多在十几元,二十几元,三十几元,甚至还看到了好几张金额少于十元的。我的心开始莫名地发抖,瞬间又转化成无比的内疚。
当年公司规定用发票抵扣提成,多少面值的发票便抵扣多少提成,那是一项几乎苛刻到为难的条文,靠一个人的力量几乎是不可能的,只得求助朋友们每年帮我攒。NANCY和良少一直有帮我积攒,难得的是ROYCE相隔几千公里,却一直没有停止帮我做这件事,每年的发票要么快递给我,要么展会碰见交到我手上。我从来没有仔细去看过那些发票的明细与金额,直到今天才发现那一沓沓的发票他攒得有多不容易,又有多用心。我对自己的事情都不曾这般上心,时常出去买东西不记得开发票,有时候则是因为觉得麻烦,便懒得去开。可是,ROYCE却连10块钱以下的消费都记得给我开发票。
忽然想起前几日他在群里说:为了开发票,我跑很远,三次。
神经大条的我却只是惯性地喊一声:就知道你最好啦,铁瓷,下次请你喝酒!
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的不安。此刻想起,那日下雨,我窝在房间没心没肺地喝茶,看书,竟不曾想过安慰一声。后来才知道,梅雨季节,北京也不例外,那天他在狂风暴雨里来回地走,风很大,把伞都刮坏了,只为给我多攒一张发票。
想起这些年他的好与我的漫不经心,心里很不是滋味。多年前我们曾在同一座城市相识,认识良少与NANCY也是因为他,后来我们一行四人成了莫逆之交。几乎每次出国,他都会记得给我带一些小小的礼物,东西很便宜,有时候是一袋零食,一个纪念品,一张明信片,一小瓶香水或是整瓶的熏香,他每次给我,我都是一声不吭地拎走,连声谢谢都懒得说。次数多了,他会在身后念叨:这个死女人,没良心,每次拿了东西都不吭声。我仰着头,笑得没心没肺。
那些年其实我过得很累,加了无数的班,接了无数的订单,遇到很多挫折与磨难,带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永远眼神疲惫,永远神情淡漠,走着一条我曾以为暗无天日,永无尽头的路,只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笑得那么大声,那么放肆。
ROYCE从认识我开始便给我取小名叫桃花,那么俗艳的名字,喊得那么大声,那么肆无忌惮,我觉得丢人,故意走在后面相隔好几丈,假装不认识。可是ROYCE却很浑,一脸的嬉皮笑脸:原来你不喜欢桃花这个名字啊?那就叫梨花?杏花?兰花?牡丹花?随便挑。标榜文艺青年的我在人群里看到那样一张嚣张的脸,恨得牙痒痒,只差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因为他的缘故,很长一段时间NANCY与良少并不知道我的本名,只是跟着他一起喊我桃花,我气愤,我抗议,可是却在日久天长里渐渐地习惯,不再计较。
后来,良少和ROYCE一起去了台州,再后来NANCY去了宁波,这个城市只留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我开始出去旅游,一个人远行去昆明看海鸥,去大理看风花雪夜,去丽江古城看一米阳光,去庐山看三叠泉,去南昌喝瓦罐汤,去苏州逛园林,去周庄啃万三蹄,去婺源看油菜花,去南京看皇家陵墓,穿过香港旧式的繁华,坐轮渡去澳门围观赌场......直至被印尼的加强紫外线晒伤了脸。我遇到过很多人,走了很多路,看过很多风景,吃过很多风味不一的美食,也听过很多别人的故事,可是依旧前途渺茫,对未来充满了恐惧与惊慌。人群里,我永远是那个拖着行李箱,背着背包,孤傲倔强到让人生恨的女子。居家的日子,我也大多是宅在家看书,喝茶,不愿意再与旧同学联系,更不愿意与陌生人接触。
不得不承认,人有时候不是不孤单,只是不想被伤害。我怀念旧时光,可是思念的故人都成了浪子,散落在异地他乡。再后来,人生在兜兜转转的时光里过了两年,良少归来,ROYCE远走北京,NANCY也回到了这座城市。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们还会相聚,只是少了ROYCE。每次提起他,我们背地里总要编排:所谓人走茶凉,走了那么多年,平时也没想过与我们联系,怕是准备以后退出我们的生命吧?
ROYCE在的时候,我总嫌他抠,总觉得他话多,太啰嗦。可是,我忘记了那些年,我们都在为生活的五斗米折弯了腰,背负着各自背后家庭的心酸与无奈。我们没有好的家世,没有好的样貌,也没有出类拔萃的才能,拼不了爹妈,拼不了人脉,便只好拼了命提升自己的价值,来获取一张赢得未来想要生活的入场券。或许有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我们知道,所有的努力只为将来有一天不后悔。那些年,我们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时候,目睹过彼此最疲惫的面容,也听到过彼此最无奈的的叹息。
ROYCE当年总说:桃花,你没良心。我常当玩笑话来看待,而事实上我也真的没有良心,我只记得他与良少三更半夜诳我去水库,说是要去游泳,架势很大,骑着车,拎着好几个救生圈,最后却是我与ROYCE两只旱鸭子在岸上围观良少这只小鸭子在浅滩上来回地走。回来时,还害我被一群地痞小流氓围追堵截,耿耿于怀他们的不靠谱。却从来不去想当年面对我的指责时,ROYCE和良少两人脸上讪讪的表情,有惭愧,也有内疚。
我忘记了没有他,我不会认识良少,不会认识NANCY,我的生活或许会一直这样孤孤单单地平静,说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只是会没有底色,失去光彩。
我忘记了在我很穷,急需钱救急的时候,是他二话不说用信用卡套现借予我;
我忘记了每次我问他外贸资讯的时候,他都毫无保留得发给我一堆资料。而事实上,我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努力的姿态坚持不到两分钟便瓦解,发我的资料我也从来没有去看过。
我忘记了从夜市走过,他在背后碎碎念:桃花,要不要给你买件衣服?
--不要。
--要不要给你买双鞋?
--不要。
--要不要给你买个......?
--不要,不要,你好烦啊。
--可是,你要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很久以后,同样的一幕上演,那个周末我去找NANCY陪我去牙科看牙齿,从我坐下那一刻,NANCY便开始各种张罗:你吃核桃?
--不吃。
--你喝稀饭不?我早上刚煮好的。
--不吃。
--你吃玉米么?我那里还有玉米。
--不吃。
--那你吃这个饼,我早上买了吃了一点点,还挺好吃的。
--不吃不吃,你好烦啊,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两天后,NANCY与我说:我有的虽然很廉价,不值钱,但是只要我有,我都想给你。在你眼里,那么不好吃的东西,对我来说味道却还好,我也就只有那些东西,只要你愿意,我都愿意给你。
那一刻,我鼻子酸酸的,忽然很想哭。努力仰着头,深呼吸,握紧拳头,不让眼泪掉下来。NANCY说: ROYCE也一样,可能心直口快,但是骨子里都是善良的,陕西人是农民的孩子,一旦把你当成朋友,便会掏心掏肺地对你好。
我笑:是的,是的,不似江浙人,奸商的后代,精于算计与权衡。
我很惭愧,相识这么多年,他们的好已经渗透在我生活的点点滴滴,他们从来不说与我听,只是自然而然地将那种对我的好化成生活的一部分。我承受着这样的惠泽,却习以为常,渐渐忽略。素日里,总要喊NANCY小土妞,批判她思维老套,故步自封。
是的,我总是很容易就看到别人的不好,而忽略那些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被他们温润过的时光。多年来独自打拼的我,习惯了按照自己的标准去要求身边的人,总觉得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别人也能做到,如果做不到那就是因为不上心。可是我忘记了,每个人的人生轨迹不一样,经历与追求也不一样。而我是形势所逼,靠着咬紧牙关,打落牙齿和血吞,对自己发狠才成就了现在性格倔强,彪悍的自己。我太有主见,又太过苛责而无法容下他人的声音。这些年惯下的坏脾气,只要一生气,一瞪眼便能唬得良少慌不择路,NANCY和ROYCE面多暴怒的我从来都是默不作声,任凭我发作。NANCY说,我发起脾气来,总爱新账旧账一起算,一口气把所有事情都吐槽完毕方才罢休,是很吓人的姿态。可是发作完了,冷静下来我又会后悔自己的莽撞,觉得自己太过分,却抵死不肯认错,终究是涵养不够,又太过骄傲。
可是,在他们眼里,我永远是那个走路带风,贼拉牛逼狂拽酷炫的女生,能拼酒也能喝茶,做事雷厉风行,永远接地气,永远毒舌,却永远刀子嘴豆腐心。容我,只是因为懂得。NANCY说从我的文字中看到了那个骨子里仍然是小女孩心性的我,她看到过我的恐惧,我的慌张,我的无奈与脆弱。那样的我卸下了生存的伪装,不再像表面那样咋咋呼呼,上蹿下跳,蛮横霸道。双重性格,人格分裂。可我仍是她想活成的样子,尽管她看不惯我花钱大手大脚,不懂精打细算;尽管她嫌弃我丢三老四,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缺少女孩子该的温柔懂事;尽管我也会讨厌被长着翅膀的东西围着打转,害怕世上的一切蚂蚁虫蛇,拒绝听从与自己意见不一的声音,过马路的时候会慌张,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傻缺,生气的时候像世界末日......
我能说什么呢?这样的理解,这样的宽容,我无以为报,唯有珍惜。这么多年的相识相知,我们已经活成了家人的模样。
最近一次找ROYCE推荐免费的翻墙软件,他对着我劈头盖脸没好气地一顿数落:总想着免费,免费的哪有那么好用?我赌气不吭声,他却平静下来,喊我登录电脑,把他付费的软件授权给我。我却因为懒,不想操作了。
有一段时间我痴迷于在蚂蚁森林种树,每日里必定准时点卯收能量,偷能量。良少说如果攒够了能量,沙漠里就会真的有一棵树,我相信了。可是让我气结的是,即使我再准时收能量,还是有惯偷惦记着下手,于是我开始厚着脸皮,各种耍赖地找们给我的树苗浇水。一次两次得逞,日子久了经常不被买账。从六月底开始,却发现ROYCE在底下每天不间断地给我浇水。我好奇地发问:你咋忽然这么好?天天来给我浇水。他淡淡地回道:让你早点种树。我不再言语,继续心大地忙别的事情。
可是发票的事情,让我忽然在某个瞬间经历了感动,自责与惭愧。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对其他人好,更多人的好夹杂着私利与谋算,而他们对我的好平平淡淡,从来不曾说出,也从来不曾要求回报什么。我想到素日里因为嫌弃ROYCE话说,抱怨多,总也不愿意听他说话,偶尔他说起工作上的烦心事,我也总是爱答不理,懒得回复,可是我明明与别人有那么多话要说。
我对他说:对不起,谢谢你!ROYCE直接回我一句话:桃花,你咋良心发现了?过了一会又发来一个惊恐的表情,问我是不是上次的发票过期了,不能用?那一刻,我的心里暖暖的。
我说:不是。
他说:那就好,我又给你攒了些,下次广交会给你带过去。
我惭愧:我知道,上次你说下雨还出去帮我拿发票,我都没有一句慰问的话,我的心是有多大?
他发了一个冒汗的表情:你是不是干了啥坏事?我总觉得你肯定干坏事了。
我仰着头笑,眼睛却是湿润的。我才知道昔年我是真的没有良心,从来没有好好地跟他说过一句话,只有在明显干了坏事的时候,才会以低姿态相对,以至于今时今日我的一声道歉与感谢让他如此坐立不安。
问起我以后的打算,我说两年内我应该还在这个公司。因为今年买车的钱欠下一笔,加上上周去牙科看牙齿,我的牙齿遗传了母亲的坏牙,情况复杂,要做矫正修复,彻底弄好估计要花费很多。目前,我还没有足够的资本撑起我的野心。
他说:那早点去看吧,找个好点的医院,不然拖太久不好,吃东西都没有味道。
我说:嗯。
过了一会,他又发来一句:钱不够说下,我还攒了点。
我的眼泪忽然就唰地流了下来。
我没良心了太久,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了那么多年,老早便对人心失去了期待,从未想过对一个人掏心掏肺地好。我也活得很真,可是大部分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交也不过是凭着感觉去相处罢了。我一直觉得我只活自己一人,所以浑身带刺保护自己。我也认识很多人,我的脾气与职业让我能轻易地与他们聊得来,却唯独做不到交心,因为我明白比孤单更难忍受的是伤心。
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如果你见过曾经的我,就会原谅现在的我。是形容爱情,可是此刻我却觉得形容友情恰如其分。这么多年来,我身边的朋友们一直善待我,包容我所有的不好与小情绪,也是因为他们懂我。而我无以为报,唯有坚持本真,以同样的真心待之,以更多的宽容回报。
生日那天,良少,NANCY与我出来聚餐,印象中,几乎每年的生日都是他们陪我一起过的。我对他们说不需要蛋糕与礼物。可是NANCY还是坚持,她说:礼物已经没有了,但是蛋糕还是要有。生活需要仪式感,简简单单,不需要很多人,很多花样。那天我在她的朋友圈中看到这样一句话:我们简单平凡,却努力让自己活成想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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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的朋友们,他们或许平凡,或许简单,或许不曾有过风浪里的故事,可是他们真诚,善良,热爱生活,重情重义,他们懂得爱,爱自己,爱家人,也爱身边的人,他们努力的样子,成就了时光里最美的容颜。什么是最好的生活?我想,我一直都在经历,也一直都在拥有。而我要做的仅仅是珍惜拥有,让自己变得更好,和他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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