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与白玫瑰-倾城之恋-金锁记-读后有感
你是我心头的朱砂痣和床前的明月光。张爱玲的那句名言使我对这本小说产生了兴趣,读完才发现,其实和我想的不一样。原来白玫瑰从来就只是振宝的一粒白米饭而已。振宝为了那米饭,抛弃了红玫瑰,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欲望种种,不能个个都满足。任何事都有其机会成本,看个人愿意放弃什么。
有趣的是,女作家的笔下不乏渣男,而男作家心中则是从不忘绿茶。譬如振宝,譬如面纱中的凯蒂。
好的文字像一个黑洞,读起来大脑中的每个细胞都被吸引,呼吸都变慢了。张爱玲擅写比喻,她所借以喻之的事物和本体似乎隔着山海,却又恰到好处,无形之间山海已平。
---也许她不过是个极平常的女孩子。不过因为年轻的缘故,有点什么地方使人不能懂得。也像那只鸟,叫那么一声。也不是叫哪个人,也没叫出什么来。
这是写振宝在法国遇见的那个女孩。脆弱地亮着点点光芒的生命。
---”几次未说完的话,挂在半空像许多钟摆,以不同的速度滴答滴答摇,各有各的理路,推论下去,各自到达高潮,于不同的时候当当打起钟来。振保觉得一房间都是她的声音,虽然她久久沉默着。
等天黑了,她趁着房间里还没点上灯,近前伏在他身上大哭起来。即使在屈辱之中她也有力量。隔着绒毯和被单他感到她的手臂的坚实。可是他不要力量,力量他自己有。
整本书中最喜欢的一段。一屋子都是她的声音,虽然她久久沉默着。那种深刻的绝望与无奈。可是他不要力量,力量他自己有。悲痛过后的决绝的抽离。如此有张力的文字,不得不承认张爱玲的笔力。
---有一种奇异的努力的感觉,像是装在玻璃试验管里,试着往上顶,顶掉管子上的盖,等不及地一下子要从现在跳到未来。现在是好的,将来还要好——她把双臂伸到未来的窗子外,那边的浩浩的风,通过她的头发。
烟鹂出嫁时的心情。想来烟鹂也是个可怜人,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不曾做对过什么。少女一点点小小的期盼,今后也被埋没在一场悲剧婚姻中。
---她的不发达的乳,握在手里像睡熟的鸟,像有它自己的微微跳动的心脏,尖的喙,啄着他的手,硬的,却又是酥软的,酥软的是他自己的手心。
---蓝天上飘着小白云,街上卖笛子的人在那里吹笛子,尖柔扭捏的东方的歌,一扭一扭出来了,像绣像小说插图里画的梦,一缕白气,从帐里出来,涨大了,内中有种种幻境,像懒蛇一般要舒展开来,后来因为太瞌睡,终于连梦也睡着了。
她的小说中好像不止一次的写到类似的场景。亦虚亦实。
---"像两扇紧闭的白门,两边阴阴点着灯,在旷野的夜晚,拚命地拍门,断定了门背后发生了谋杀案。然而把们打开了走进去,没有谋杀案,连房屋都没有,只看见稀星下的一片荒烟蔓草——那真是可怕的。
可怕的不是谋杀案,而是一片荒烟蔓草。婚姻如此,实在可悲。
再来说说倾城之恋吧。这算得上是个完满的爱情故事了。何其有幸,能够遇见你。男女主之间的你来我往,暧昧的互动与试探,像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颇有些趣味。而那样的深情,总是少有的。
---流苏道:"那怕不行,我这一辈子早完了。"徐太太道:"这句话,只有有钱的人,不愁吃,不愁穿,才有资格说。没钱的人,要完也完不了哇!你就剃了头发当姑子去,化个缘罢,也还是尘缘──离不了人!
--""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
--"一般的男人,喜欢把女人教坏了,又喜欢去感化坏女人,使她变为好女人。我可不像那么没事找事做。我认为好女人还是老实些的好。"流苏瞟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你跟别人不同么?我看你也是一样的自私。"柳原笑道:"怎样自私?"流苏心里想着:"你最高明的理想是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洁,是对于他人。挑逗,是对于你自己。如果我是一个彻底的好女人,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我!"她向他偏着头笑道:"你要我在旁人面前做一个好女人,在你面前做一个坏女人。"柳原想了一想道:"不懂。"流苏又解释道:"你要我对别人坏,独独对你好。"
--"你……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流苏试着想像她是第一次看见她四嫂。她猛然叫道:"还是那样的好,初次瞧见,再坏些,再脏些,是你外面的人。你外面的东西。你若是混在那里头长久了,你怎么分得清,哪一部份是他们,哪一部份是你自己?""
常在微博上看到,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你会原谅现在的我。却没想到后面女主角接的那句,如何能分得清呢?人人都委屈,自怜自艾,给现在的自己找理由,说什么是由于曾经的种种不幸经历才变成现在这样。可我问你,如何能分得清呢。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的中文根本不行,可不知道解释得对不对。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人其实是愿意受苦的,不然哪来这么多偏要呢。
--"本来,一个女人上了男人的当,就该死;女人给当给男人上,那更是淫妇;如果一个女人想给当给男人上而失败了,反而上了人家的当,那是双料的淫恶,杀了她也还污了刀。"
--现在的这一段,与她的过去毫不相干,像无线电的歌,唱了一半,忽然受了恶劣的天气影响,啪啪炸了起来,炸完了,歌是仍旧要唱下去的,就只怕炸完了,歌已经唱完了,那就没得听了"
金锁记也是很久之前看的了。尖酸刻薄的七巧,终于一步一步的毁了自己,也毁了身边的人。如果七巧是我身边的人的话,我可能会讨厌她。但她在书里,我就怜悯她。但人与人之间是说不上怜悯的,你怜悯她,也许她也怜悯你。
--"七巧天生着一副高爽的喉咙,现在因为苍老了些,不那么尖了,可是扁扁的依旧四面刮得人疼痛,像剃刀片。这两句话,说响不响,说轻也不轻。人丛里的新娘子的平板的脸与胸震了一震——多半是龙凤烛的火光的跳动"
--"订婚之后,长安遮遮掩掩竟和世舫单独出去了几次。晒着秋天的太阳,两人并排在公园里走着,很少说话,眼角里带着一点对方的衣服与移动着的脚,女子的粉香,男子的淡巴菰气,这单纯而可爱的印象便是他们身边的栏杆,栏杆把他们与众人隔开了。空旷的绿草地上,许多人跑着,笑着,谈着,可是他们走的是寂寂的绮丽的回廊——走不完的寂寂的回廊。"
--"但是他现在知道精神与物质的界限不能分得这么清。言语究竟没有用。久久的握着手,就是较妥贴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