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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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照那个人给我的信息找到了这家咖啡馆。在崇明路的拐角,很僻静的一个位置,之前路过我都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这么一家高档咖啡馆。
进去里面人不多,很多老外。黄亮的灯光令书架上的精装书和柜台上那些洋酒显得格外精致,整个店内都飘散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混杂着一点点咖啡味。
我找到信息上的小隔间,他还没有到,我看了看时间,早了四十分钟。便从旁边抽了本书边看边等。
七点差十分,隔间的门被拉开,我抬头一看,进来的是个六十岁左右的高个子白人,他穿着一身休闲西服,没打领带,头发微秃,长得有点像《这个杀手不太冷》的里昂。
我查过他的资料,这人是一家跨国大公司的老板,出生在纽约麦哈顿,英国读的大学,没有精神病史。
"hi,I am Stan,glad to see you ."
"hello Stan,glad to see you too."
他一边说一边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
“我会中文,就讲中文吧。”
我吓了一跳,不光是因为完全没料到他会说中文。他的发音,未免也太标准了。而且不是那种字正腔圆,学院式的标准,是那种在中国土生土长走南闯北,不带口音又贴近生活的标准。
“斯蒂夫先生,没想到你中文说的这么好。”
他微笑着叫来服务生,并问我喝什么。
我说拿铁吧,他便点了一杯拿铁跟一杯美式黑咖,外加一份手工曲奇。
咖啡拿来之前我们都在聊一些有的没的,其间我感觉他说话举止略微有些中性,与特别高大的身形有些不符,但也不显得娘,给人感觉很温和。咖啡端来以后关上门,我们才开始正式的问诊。
“那么斯蒂夫先生,你找我来,是想问些什么?”
他抿了一口咖啡:“当然是我的病情。”
他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精神病人,当了二十多年的医生,这点我十分钟就能通过各种细节判断清楚。
不过......他看上去多少有点特殊。
况且就算他没病,这一小时五千的费用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那你可以开始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了。”
他抬手示意先等等,沉默片刻后他开口很认真地问:
“李医生,你认为有灵魂吗?”
一句话改变了小隔间内原本柔和的气氛。
我全身微微一颤,喝了一口咖啡定了定神,回答道:
“科学还没有定论,不过按我的想法是......”
“有。”
“能解释下为什么吗?”
“科学研究方面很早就已经发现人死后仍会产生微弱的脑电波,还有许多人描述的濒死体验:看见很亮的光,感觉到无比的温暖舒适,然后上升到自己的身体上方......西藏那边也一直有活佛转世的说法。所以根据有限的依据我认为,有。”
他低头一笑。
“很好,这样就节省许多解释的时间了。”
“李医生,那你相信人的灵魂能够转移吗?”
我皱了皱眉,这种神论在精神病患者里面虽不多见,但也不少。今年我见过的病人里面,有一个在监狱医院的彪形大汉,说自己体内有自己杀死的女儿和老婆的灵魂,然后没多久他就变成了他老婆,翘起兰花指,语气里透露着妩媚......典型的多重人格。还有一个认为自己的灵魂可以转移到任何事物上面,当她在厕所里几个小时站着不动的时候,她会突然冒出一句:
“现在,我是一个马桶。”
“请你说的更详细一点,斯蒂夫。”
“灵魂转移,就像我其实不是斯蒂夫,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然后进入到了斯蒂夫的身体里,操控了他。”
无稽之谈,不过也见怪不怪了,我心里想,这人大概是个有钱的中国通,想找个精神病专家装自己是什么异能者,寻个开心。
“听起来很荒谬,对吧?”
“有一点。”
“我第一次跟人谈起这个,选择你之前我找人做了大量的调查分析,最后他们告诉我你是最合适的。”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赞扬。不过无论如何,我是精神病医生,虽然不是正统科班出身,但这种“特殊病例 ”正是我所擅长。
“你先谈谈跟这个有关的前前后后吧,斯蒂夫。”
“灵魂转移?”
我点点头。
他喝了口咖啡,又拿了块曲奇到手上,慢条斯理地开始讲。
“我二十岁之前,都不懂什么灵魂转移。所以那时我一直在一个肉体里,也就是最初的我,是一个出生在纽约皇后区的黑人,叫詹姆斯.杰克森,单亲妈妈五个孩子里最大的。 ”
我确认了一下录音笔打开了,无论他是真病还是装的,这应该是个有意思的故事,无论如何,谈话内容的记录为可能需要的后续治疗提供了分析的依据。
“很标准的底层黑人家庭生活,家里经常交不起电费,窗外时不时传来枪响。我很小就学会了怎么在那一片生存,早早就辍学加入当地的黑帮,贩毒抢劫收保护费给我的弟弟妹妹们赚学费。”
“二十岁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有‘出体体验’。”
出体体验是国外人的说法,即“out of body”,按中国话说就是灵魂出窍。
“我和几个黑帮朋友还有几个黑妞在一个地下车库狂欢,我和每个女人都干了一次,喝了很多酒,当然也吸了很多可卡因还有大麻。”
“然后你就灵魂出窍了?”
“对。”
“我记得当时吸完以后躺在一个旧皮沙发上,一丝不挂,身上还跨着一个女人,迷迷糊糊的,感觉面前的女人还有天花板上旋转的风扇晃动的不行,耳边嗡嗡的响,所有东西都重影,显得很虚幻。我以为地震了,想推开身上的女人起身跑出去,结果完全动不了。”
“我再次睁开眼睛以后看到了自己。”
“自己像一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然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像被一股暖流包围比之前吸可卡因的时候还要舒服,但没有看到什么亮光。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吸食“硬毒品”像可卡因冰毒之类,如果过量,可能会产生体外体验,这点在医学上成立。
但这样的描述我也能说,即使是亲身体验也只能证明他吸毒。
他看着我笑了笑,继续说。
“醒来以后我仍在沙发上,朋友告诉我我昏迷了两个小时,心跳很弱,他们以为我出事了。”
“后来为了再次体验那种感觉。我又多次重复做爱,喝大量的酒,然后吸大麻和可卡因,看见自己然后昏迷。”
“大概是第四次还是第五次,‘我’昏过去以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沉默了好久,我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我死了。”
他脸上表情很平静,没有半点那种讲故事到了高潮时候的得意。
我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地说:“你继续。”
“我再次醒来时,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脑袋有宿醉后的疼痛,然后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惊恐地浑身颤抖却叫不出声。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以前黑帮里的一个伙伴,麦克斯,最后一次的晚上他也在一起狂欢。”
“我回去原来的家,看到母亲跟弟弟妹妹们在家里点着蜡烛痛哭流涕,为‘我’的死,而我就站在那,作为一个局外人。”
他说着语气似乎有些抖,便停下吃了半块曲奇喝了口咖啡定了定神。
“后来我偶然听到自己并不是吸毒过量致死的。”
“杀我的人是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一直跟在我身后做事,也赚了不少钱,不过他当时并不满足,觉得我是他的绊脚石,就在我昏迷的时候给我喂了大量安眠药。”
“现在的我也是帮凶之一。”
“我死了以后他得到了本来属于我的一切,车库里的存货,帮派里的地位,还有我的女人。”
“我当时很愤怒,因为自己之前把他们当成生死兄弟,于是决定不顾一切报复。”
“精心准备后我吸了大量可卡因,又喝了些酒壮胆,然后在他家趁他不备掏出枪对着他打光了所有子弹。然后被其他人制服。”
“他们把第二个我打的半死,绑住手脚,装进一个麻袋里上了车,车开到岸边,把我扔进了哈德逊河里。”
“可是你又起死回生了是吗?”
“对。我在水里拼了命地挣扎,可手脚被绑住只有不停地喝水,我看到岸上的人看着我哈哈大笑,慢慢我体力不支再也挣扎不动了。沉入水底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真不想死。生死之间在模糊的意识里我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让我再次离开了第二个肉体,在水面上看着水里的自己在一片血红之中慢慢沉入河底。”
“再次醒来后我出现在来的车上,变成了第三个我。”
“第三个我是第一个我曾经的女人。”
“咳......咳咳。”我被一口咖啡呛住,也对他刚才的故事感同身受了。
“你是说你曾经是一个女人?”
他点点头。
“我猜她那时可能正在车上小睡,因为后来我知道她有晕车的毛病,熟睡中被我的灵魂趁虚而入。”
“刚刚变成女人那段时间,很不适应。穿上高跟鞋走不了路,胸口两团肉压在衣服里面很不舒服,很想脱掉胸罩穿上背心,但又怕别人看出什么异样。晚上躺在床上经常望着本来属于鸡鸡的地方发呆,月经来了的时候更是十分难受,但又毫无办法。”
“更可怕的是那段时间里心理的转变,这简直让人想发疯。在一个女人的躯壳里,她的雌性荷尔蒙影响着我,让我对很多事物的看法喜好都在发生转变,无论怎么抗拒都不可停止。我虽然仍然喜欢篮球和嘻哈说唱,欣赏铁血硬汉,但在女体里却不由自主地会想要穿上丝袜和裙子,对着那些原来和我称兄道弟的帮派分子暗送秋波。”
“后来我怀孕了三次堕胎了两次,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很平静,丝毫没有感到羞耻,这反倒让我有些尴尬。我努力在他的话语里寻找漏洞,我现在八成确定这个斯蒂夫先生应该是妄想症,也许伴随着多重人格,还要看他等会的言行举止。对待这类妄想症,初期的措施是指出他幻想世界里的漏洞,从而说服他,让他明白那些东西不是真实的,只有接受了这点才有后续的治疗。
“你说你生了一个女儿?那她现在在哪里?”
“李医生,我会一一告诉你的,不用心急。一个小时五千不是么?”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在这个女人的躯体里生活了五年,其间我不断更换着男人,因为我那时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可以说是性感尤物。我看得出来身边几乎所有男人都想跟我做爱,而我也完全不受任何贞洁观念的约束,毕竟我原来是个男人,所以只要条件允许,不管是在车里还是餐馆的厕所,只要对方足够吸引我就大干特干起来。”
“做爱的时候哪一方更舒服?”我略带戏谑地问。
“你问到点子上了。”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就像那个挖鼻屎的笑话一样,在做的时候女人比男人爽太多了!这是我当女人的时候最大的好处。”
我哈哈大笑,因为自己也听过那个荤笑话。
他喝光了咖啡,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一杯长岛冰茶,问我要不要点什么,我根本没怎么说话,所以完全不渴,便说不用了。
间隙里我望着窗外,心想这窗户的隔音真好。夜幕下街道上车流熙攘,我还记得从飞机上看这些时的情景,多么像是人体的血管。
茶上来以后门重新关上,他喝了一口又继续开始讲。
“我刚进入这个躯体的时候还想着继续找把我扔进河里的那帮人复仇,后来也许是女性身体的原因,没那么冲动易怒了,慢慢的也能站在一个相对中立的角度审视以前的事情。关于第一个‘我’的死,其实那时的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只是当时的自己认为理所应当,结果就在别人心里产生积怨,久而久之加上利益的牵扯,引来杀身之祸是迟早的事情。”
“我慢慢变得心态平和,决定不再追究以前的事情。”
“但是心底里始终有个节,影响着我继续过平凡人的生活。”
他跟我对视了一眼。
“我想知道自己能到别人身体里的原因。”
“我花了很多时间,多方打听,最后在宾夕法尼亚州费城郊外的一个小镇找到了一个灵婆。介绍的人告诉我她会通灵。”
“我处理好一切事情,把刚出生的女儿托付给亲戚,独自一个人赶到那里去找那个灵婆。”
“她家住在小镇一个很热闹的集市里,刚到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又被骗了,后来想想世外高人真未必住在穷山恶水里,按中国话说,大隐隐于市。”
“我见到她说明来意以后,把准备好的钱和介绍人的信递给她,她交待了几句丈夫不要让人进来,便带我到店子里面一个小房间里。”
“描述下她的外貌吧。”我打断了一下。
“她六七十多岁吧,长相上应该是印第安人,不过看她家的摆设我估计多少有点罗姆人的血统。”
罗姆人即吉普赛人,流浪民族,曾主要以占星和舞蹈为生。
我点点头。
“灵婆先跟我聊了几句旅途劳累之类的话,没问什么,然后说我们可以开始了,便拿出一根一指长发黑的木条,紧紧捏在左手,右手握着我的手。然后叫我跟她一起闭上眼,她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在我掌心来回画字,没翻白眼也没怪叫,持续了两三分钟就停了下来。”
“她开口说,你身体里,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说这话的时候斯蒂夫瞪大了眼睛望着我,看得我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我想她肯定是探到我的灵魂跟原来那个女人残留的灵魂了。如果你是我你就会明白她根本没办法作弊,因为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个介绍人我只是告诉他我梦到了不好的东西找人解梦。但那个灵婆什么也没问我的情况下却脱口而出这样的话!”
“我假装镇定,问她什么男人女人,她说了两个字,灵魂。”
“我随即确定她是真神通了,便赶紧一把抓住她的手,问她还看到些什么。”
他说到这突然停下快速的语句停了下来,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我看出来他是在观察我信了多少。我想其实他大可不必,因为我是个医生,就算你故事讲的再完美,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对于我来说它们都只是用来分析你心理的素材。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说的的确很吸引我,以至于让我不忍打断询问细节。
“她说她看到女人的灵魂很暗淡,男人的灵魂很明亮,然后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具体是什么时间太久我已经记不得了。总之她最后告诉我,我即将面临一场大祸,发生后一年内会死去。”
“我一听大祸便害怕了,顾不上继续问灵魂转移的事,急切地问她该怎么躲。她摇摇头说躲不了,叫我回去提前准备后世。我吓坏了,哭着求她救我,说我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她只是叫我回去,我便学着日本人那样不停给她磕头,最后她被我磨得没办法了,告诉我她知道一个办法化解,但不保证成功,失败了立刻就会死,叫我想清楚。”
“我当时已经完全相信她了,告诉她自己得活到女儿长大。她点了点头,便去一个小隔间里翻箱倒柜地找,最后从一个沾满灰的木箱子里找出五张牛皮,一股难闻的味道,估计是涂了什么防蛀的土药。上面密密麻麻不知道写的什么文字 ,她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然后带着其中一张牛皮,一把小刀,一个小布包和一壶自家酿的白葡糖酒带着我一起出了镇子。”
“我跟着她走过一片草地,来到一颗大榕树下面,她在树底下绕了半天,最后找到了一种约十寸高,长白色铃铛状花朵的植物,后来我才知道,是曼德拉草。”
曼德拉草别名毒参茄、向阳花,叶子具有麻痹和致幻的功效,所以常被欧洲巫师拿来制作药剂。
“她摘下一些植物的叶子,用手搓成粉末加到带来的酒壶里,等了一会,再打开小布包把里面的粉末慢慢倒了一点到壶里,然后叫我用刀划破手指,滴三滴血到酒里。”
“最后她拿着那壶酒,面前放着那张牛皮纸,一边晃动手中的酒壶一边念念有词,结束以后她把酒壶递给我,叫我喝下去。”
听着我喝了一口眼前的咖啡。
“酒味道很苦,劲很足,我喝下去以后先是感觉兴奋,呼吸变得急促,然后感觉天上飞的叶子飘的越来越慢了,灵婆的脸也慢慢模糊,忽近忽远。接着像是脑袋里被火车撞了一下,瞬间我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倒在了草地上。”
“你也许能猜个大概,我再次经历了灵魂出窍。”
“但这一次整个过程要比过去清醒不少,我在上空看着昏迷的自己的时候,心里很清楚自己灵魂出窍了。我看到灵婆拿着刀接近自己,以为她是要杀我,后来我回想她应该是想查看我的呼吸,因为我找不到理由她要拿刀杀我。我很着急,便朝灵婆扑了过去,结果睁开眼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灵婆。”
“我感觉自己很虚弱,一抬手一扭头都很吃力,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到苍老的感觉。片刻慌张之后我明白发生了什么,先赶忙确认了一下地上躺着的女人还有呼吸,然后急中生智喝掉了剩下了酒,再次发生刚才经历的一切,重新回到了女人的身体上。”
“过了半个小时灵婆才重新醒来,她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大概认为是一切都是自己巫术的效果。我告诉她我刚才灵魂出窍了,她便拿着拿着牛皮纸,念了上面写的几段话,好像是一首短诗,最后告诉我灵魂出窍又回来意味着巫术成功了。”
“我高兴地问大祸消失了?结果她说未必,但即使发生最终也能顺利度过。”
“我想再给她些钱,她不收,说了些奇怪的话,意思好像是说叫我以后多做好事报答别人就行了。我又到她家去坐了坐,试探性地问了些灵魂出窍的事,但是她的回答都含糊不清,我根据刚才发生的事情判断她大概也不懂什么灵魂转移,不然怎么被我上过身都浑然不知?便没再继续问她,告辞离开了。”
“你认为那个灵婆有魔法会通灵吗?”我问斯蒂夫。
“这要看你怎么定义。”
“她大概是不能把我变成一只山羊的,但她可以感知到我身体里有两个灵魂,这可能是他们占卜术的一部分。科学的讲,既然能认可人有灵魂,那么探魂占卜也有了存在的空间,只是科学暂时还无法解释。”
“至于我喝下去的那些东西,你应该知道曼德拉草有致幻效果,那种粉末我猜测应该具有刺激人神经的作用,酒则是粘合剂,血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必要。总之这玩意能让人快速进入某种境界,就像是那些得道高僧打坐入定时那样,欧美巫术用药剂就能让人快速的元神出窍。”
“后来呢?”
他看着窗外的霓虹灯。
“我回到了纽约没多久,女儿就得了重感冒,然后在医院里检查出了HIV阳性。”
“她才不到一岁,又没有输血的经历,所以不出意外我也被确证为艾滋病患者。我想这就是灵婆口中的那场大祸。”
“三个月之后女儿就死了,她父亲知道这件事之后连医院都没有来过,之前那些围着我转的男人们,现在连跟我在一个房间里都不愿意。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我就带着病独自守着我女儿,看着她不停地咳,不愿意吃奶,一点一点消瘦,最后瘦的只有刚出生时候一半重,打针都找不到血管,活活饿死了。”
斯蒂夫的眼角突然划过一滴泪水,我说:“我很抱歉。”
他快速控制了一下情绪,接着说:
“女儿的事处理完我也病的快不行了,没有钱去吃那些药,干脆离开医院待在家里等死。几个月以后我渐渐从女儿的伤痛中走出来,重新想要求生,于是我想到了灵婆的那瓶酒。”
“我拖着身体又去了一趟费城她住的小镇,发现她们家已经在一个月前搬走了,就一个人去那棵榕树下找到了几株曼德拉草。”
“带回纽约之后我又准备了其他东西,小布袋里的粉末我用高纯度的可卡因代替,在家里实验过之后效果很好。后来几年里我也尝试过用别的酒,后来发现伏特加的效果是最好的,不过可卡因是必要的,曼德拉草其实很多地方都有卖。”
“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真的随时都可能死掉了,就带着配置好的药剂在外面物色合适的人选。”
他突然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诙谐中带着一丝狡黠:“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当时选了谁。”
“我选了Wiz Khalifa。”
“谁?”
“Wiz Khalifa,一个说唱歌手,现在他可是天皇巨星了。”
“《see you again》听过吧?里面说唱部分就是他唱的。”
我被斯蒂夫故事的展开惊到了。
“2008年的时候他才刚出道几年,正属于‘当红炸子鸡’的时候,我怀孕的时候很喜欢听他的《say yeah》,你知道,我原本可是个黑人男孩。和大多数黑人男孩一样,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说唱歌手或者NBA球星,再加上他那时候又是当红年轻歌手,我又是他的歌迷,就选择了他。”
“可是这个wiz现在......”我以为我找到了他故事的明显漏洞。
“你慢慢听我说嘛。”
“那年十月份,我带着药剂买了一张他在匹兹堡的小型商业演唱会的前排票。然后在他唱完最后一首的时候喝下了药剂。成功变成了Wiz Khalifa。”
“成为他的那一刻,感觉真的很好,一方面我摆脱了病魔缠身的肉体,整个人焕然一新,另一方面我也完成了我儿时的梦想,站在舞台上高举话筒,在渐渐平息的音乐声中接受台下几千粉丝的狂热尖叫膜拜。”
“当歌星刚开始那段时间感觉真的挺梦幻的,有一大帮人围着我转,花不完的钱,有人帮我打理全身的造型,出入各种夜店和高级场所,搂着女人抽着大麻往舞池里撒钞票......”
“但是也有很多麻烦,特别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
“歌星,只是一条商业链里相对重要的一环,对于经纪公司来说我就只是个需要讨好的商品,一旦我过气了,那本来拥有的一切立刻就会烟消云散。”
“我完全没有做歌星的本事,顶多会唱十几首他以前的歌。新歌怎么也唱不好,更不用说创作了。在录影棚里,我一开口那边就喊咔,一下午录不了一首。说到底,就算我拥有他的嗓音也没有他的气质和才华。连着几天这样,经纪公司以为我压力太大或者是出了什么毛病,就安排我看心理医生,去洛杉矶海边度假。但我完全没有心思,因为我知道在这么下去Wiz Khalifa就要被我给毁了。于是我决定再次换魂。”
“换魂过后Wiz Khalifa还能活着?”
“当时我是不确定的。但是我当他实在是当得太难受了,再加上那时我对于别人的死活几乎是毫不在意,就像之前那个女人,她大概被演唱会会场的管理者送到医院草草处理了,我爱过她,并且作为她活了五年都没有去看她一眼,毫不在乎。我当时就是这种人。”
“不过后来他重新醒来之后又继续自己的明星生涯,几乎没受什么影响。之前那个女人的灵魂一直到我占据了她身体五年之后仍然存在,只是很微弱了。我在Wiz Khalifa身体里总共只有不到一个月。”
我点点头。
“第五个我,叫特雷西.麦克格雷迪。”
“啊?”
“我在零八年十一月八日乔装打扮悄悄去看了一场火箭对快船的比赛。我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然后喝下了配好的药剂,在比赛开始之前变成了麦迪。”
“这太扯淡了。”我是麦迪的球迷,这货居然告诉我他曾经变成麦迪上场打过比赛!
“哈哈哈。”他笑出了声:“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点不可思议,但我的确作为麦迪打过两场NBA比赛。”
“说唱歌手不愉快的生涯让我觉得我应该选择自己更加擅长的事情,比如篮球。我二十岁之前是皇后区有名的街球手,要不是因为我只有不到六尺(即一米八三)加上家庭的原因早早辍学,我相信我高中肯定也能打出一片天地。”
“所以我就选择变成高个后卫麦迪,在球场上一展拳脚,发泄我心中的憋屈。”
我正掏出手机查那场比赛麦迪的数据。
“别查了,我烂的就像一坨屎。”
“上场二十多分钟,五投零中,靠罚球得了两分,全场梦游。”
手机上的数据验证了他的说法。“仅靠罚球得到两分”几个字点醒了我,那场比赛我初中时候居然还看过直播,记忆犹新。我记得麦迪在场上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样,所做的事情就是在三分线附近接到阿尔斯通的传球,然后面对防守者半天做不出一个动作,等时间走了几秒之后僵硬地起跳干拔,球每次都短,打在框前沿结束一次失败的进攻。
我深吸一口气完全无法接受。
斯蒂夫面带笑容接着说:“我记得阿德尔曼把我换下场的时候,全场球迷都在嘘我,我感觉好羞愧,拿毛巾尽量遮住脸,你应该还能搜到那张照片......赛后我告诉记者我感冒了,别的一句没说。”
“我当时觉得是自己准备不足,所以之后的两天我找来训练师练得很努力,也渐渐熟悉麦迪的身体了,我当时很兴奋,因为下一场我就要在斯坦普斯面对湖人队对位科比。”
“可惜我还是搞砸了。”他笑得有些尴尬。
我看着手机上的那天比赛的报道:11月10日,火箭82:111惨败湖人,目前成绩仅是4胜3负.总的来说,季后赛之路任重道远啊,众将仍需努力!火箭队姚明11投6中得到12分8个板,麦迪11投1中仅拿下3分4次助攻,阿泰斯特10投2中仅得8分,斯科拉12分9个篮板,布鲁克斯20分,兰德里12分6个篮板。 湖人队科比得到23分......“火箭三巨头”得分与科比一人相同......
我又查了查之前三场火箭比赛麦迪的得分,分别是22、26和30。
“那场比赛结束以后我就找地方再次转移了灵魂。”
“然后麦迪就在菲尼克斯拿了27分赢了太阳。看来的确是我太菜了。”
我望着眼前这个长得像让.雷诺的男人,难不成他的故事是真的?
“我做过说唱歌手,也打过NBA了,虽然不太愉快但也完成了心愿,觉得当名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于是我开始选择一些感兴趣的普通人转移自己的灵魂。像是夜店老板、色情演员、大餐馆里的有钱人或者卡车司机。”
“之后几十年里,一般一到十天我就会移魂一次,不断学习新的东西、语言。我后来去了许多国家,墨西哥、巴西、冰岛、欧洲呆了五年,又去了中东、印度、中国、日本。所有人种,基本上你能想到的职业我都当过......”
“没有被发现过?”
“有两次。”
“大多数情况下,身边的人就算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也不会往这方面想,只是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太累了之类的话,我搪塞几句就蒙混过关了。”
“第一次,我到了一个在弗罗里达度假的有钱中年人身上,然后他的双胞胎弟弟,在房间里跟我独处的时候一下子就发现我不是他哥哥了。他问我我到底是谁,然后上来试图要撕我脸上的面具,我吓坏了,夺门而出,赶快找个地方再次换了魂。”
“后来我再也不敢选择双胞胎移魂了,他们的灵魂之间,存在某种神秘的感应。”
“第二次,我是在印度蓝毗尼的一个佛院里。我那时是一个山羊胡子的伊朗人,我在佛院里一颗辣木树下,见到了一个和尚。我去之前听说他每天都在那里打坐一整天,很好奇就想过去看看。我在那站着看了他一会他就睁开眼叫我过去。然后很平易近人地就跟我聊天,说的话我都听的懂,不像是书上那种得道高僧,说一些云里雾里的话。”
“我感觉坐在那很舒服就请他教我打坐参禅,他就教了我一点。之后十天里我每天都去辣木树下找他,他有时会指点我,然后跟他一起打坐。”
“我猜是跟我会灵魂转移有关,我很快在打坐中进入了某种状态,一开始只是很舒服,觉得脑袋很空,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耳边微风浮动树叶的声响。然后脑袋里开始像放电影一样倒以前发生的事,愉快的不愉快的,悲伤的痛苦的,但和以往的回忆不同,脑海里放这些的时候,我的心态很平和,没有一丝丝的波动,像是站在一个全新的高度,用梳子去梳理过往的一切。第二天我坐在那似乎听到了草地里毛虫吃叶子的声音”,很清晰,我当时感觉这真是太神奇了,我想大概是视觉触觉等等都进入休眠状态弱化了以后,听觉便变得格外灵敏。”
“两天之后我隐约感觉后面还有更有意思的东西,就开始学那和尚,只喝白水,只吃一点调料都没有的白面饼,弱化自己的味觉感官,然后继续跟着他打坐。”
“第八天,在我连听觉也弱化到一定程度了,开始慢慢在入定的状态下寻找后面的东西。“
“那是什么?”
斯蒂夫面带微笑,看着我好奇的眼睛开口说道:“精神。”
“我当然没有突然飞上高空,和佛祖为伴,但在那种状态下,我比以往更加确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精神的存在。难以具体形容,简单来说之前我们都是利用味觉,触觉、嗅觉等等去影响自己的精神,精神藏在所有东西的背后,但它从来不曾主动出面。在那种状态下我的精神独立了出来,自由自在地在意识里翱翔,我又重新跑了一遍许多以前的事情,所有的仇恨、心结、伤痛,在那里,我都一一放下了。也参悟出了许多道理,这些影响了我此后的一生,后面我会慢慢跟你讲。”
“最后一天我向那个和尚告别的时候,知道他看出来了。当他的一个小弟子问他为什么我能这么快‘得道’的时候,他说因为他不是他。然后很和善地看了我一眼,我瞬间就明白了。”
“离开之后我发现了一件另一件事,我再不用灵婆的药剂,只要闭眼入定片刻便可以灵魂出窍了。”
“你还是要继续不断地转移灵魂吗?”
“为什么不呢?”
“你都已经......按照佛教的那些道理,去上身操控别人的身体难道不是一件坏事吗?”
斯蒂夫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渣。
“首先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佛教徒,我只是通过他们的方式明白了一些道理,打开了身上的某种东西。其次借用别人的身体这件事,我并不觉得是一件坏事。”
“此话怎讲。”
“因为我们所有人,从本质上来讲是一体的。”
我心里想你在说啥?
“人类,现在有六十亿之多,每个人终其一生只能扮演他自己,所以无论一个人多么优秀,他的想法只能是片面的,是站在他自己角度上得到的想法,自私是必然的。但我,因为我的能力,足够多的经历,我了解说话时候两边人的想法,甚至如果联合国召开大会,我只要站在会场上就能通过他们的语言语气肢体动作了解每一个在场者的想法,所以我看问题的角度已经超越了个人,不受礼法和世俗道德的约束。”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
“是的,我能看透你们的想法。”
“因为我曾经成为过你们。”
我脑后蹭蹭冒着冷汗,感觉自己像是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一样。
“你不可能成为过每一个人。”我试图反驳他。
“对的,但我不需要成为过每一个人,因为我们其实不是独特的。我曾经也认为自己很独特,但这么多年我发现,任何一个人,其实只是世界上其他人拥有的特质的排列组合。所以我不需要成为过你,但你是谁,在想什么,我现在跟你一样清楚。”
我沉默了,回忆着自己刚才想过些什么。他又话锋一转继续道:
“你知道胚胎是怎么变成一个婴儿的吗?”
我点了点头。
“由一个完美的胚胎不断地分裂,开始时候大家都没什么分别,分裂到后来就产生了异化,到最后有的变成肝细胞有的变成脑细胞。”
“我们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也是一样的。从古至今,从原始的统一到现在的分化,不断进行着分裂分化,最终这种分化将会再次统一,回归一个整体。”
“整个人类,其实是比个体高一个维度的完整生物。”
“而我们每个人,是这个生物的细胞,无一例外。”
“你说的只能是一种比喻。人类社会虽然由个体组成,但每个个体对整体的影响差别太大。你能说美国总统和一个中国农民都只是人体里的一个细胞?美国总统能够改变人类社会的历史,农民能做什么?”
“美国总统并不能改变历史,只是看上去他能。”
“事实上任何人,即使是亚历山大、拿破仑、华盛顿,他们个人都不曾真正改变过历史,他们只是在其他‘细胞’的合力作用下,被推到了那个位置,然后为一次呼吸运动提供了最后一单位的氧气。从整体来看,他们的作用大小和一个农夫没有差别。”
“你的意思是历史是人民创造的嘛。”
“呵呵,可以这么理解,不过从高维生物的角度看历史从来就没有被创造过,它仅仅是在一系列自然而然的反应后发生了。我并不是否认每个个体主观意愿的村庄,但要形成历史,需要大量个体意愿的合力,而不可能是个人。”
我思考了一下,心想难道这人还当过总统?我看了他一眼,他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承认整个人类社会就是一个高维生物,那又如何呢?”
“你现在认为我转移自己的灵魂有什么不对吗?”
我心想他这是在狡辩:“那照你这么说,杀人抢劫不都没错了吗?反正只是一个细胞杀死了另一个细胞。”
他摇了摇头,说我还是没理解。
“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伤害,所有一切会引起仇恨的行为,都会对人类社会的整体造成破坏,并且进过一个链式反应之后回馈到个体本身,这点跟生物体内的细胞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损人利己的事是根本不存在的。我追踪观察过许多个案例,无一例外,每一个个体对整体社会的影响,最终都会反馈到个体。从短期来讲就好比第一个‘我’伤害了别人,然后遭到了报复,第二个我寻仇结果被扔进河里,从长期来看,这种个体间的相互伤害积攒的仇恨也许最终会以一场战争的形式反馈到每个个体。站在高维生物的角度来看,这就是生了一场大病,需要通过发烧、腹泻的方式回归正常的运转。”
我思考着他所说的话,因为我不能到达他的高度,也难以确定正伪。但以我的知识水平理解,他的话在理论上的确成立,只是缺乏社会实验得到的依据,所以正确与否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转移灵魂本身是不会产生仇恨的,因为人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就不存在这种链式反应,除非我之后去做你所说的那些杀人抢劫的事。而我明白了这些后并不会这么做,因为我知道这样最后会伤害到我。”
“可惜大多数人并不明白。”斯蒂夫意味深长地望着窗外。
“你应该去创立一个宗教什么的,斯蒂夫。”我由衷地说:“也许人们都听过你说的话以后便都成了大好人。”
“没有用的。没有经历过我看到的这些,没有在参禅去体会,是不会真切的理解我的话的。”
也是,这样看宗教的确有它的好,仅仅利用对高高在上的神的敬畏就能引导人们向善。
我们再没有人开口,长久沉默了好一会,我看他闭着眼休息,想想说了这么多也该累了,便看着窗外,街上车都变少了,不知道这家咖啡屋什么时候关门。
过了好一会我重新开口:“我有几个问题。”
“你后来还返回过你最初的家吗?”
“当然,我每几年就要想办法回去一次。当然要找各种理由,不可能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闯进去甩一沓钱在桌上。”
我点点头:“家里人都还好吗?”
“还不错。我妈身体有些不好,但还算幸福,弟弟妹妹们很争气,一个全额奖学金考上了杜克,最小的弟弟我去的那年入选了全美高中篮球明星阵容,比他哥强多了。”
说到这里他欣慰地笑了。
“你觉得自己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永生吗?”
“不会的。”
“因为和肉体一样,灵魂也有寿命,等到我接近那个岁数,便不能再做到这些,便会和正常人一样死去。”
我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斯蒂夫看着桌上的空杯子,半晌开口道:“我也是人,这样一个秘密埋藏在心里,总是想找一个人来分享的。”
他躺在身后的沙发上:“现在的确舒服多了,即使是死掉也不怕这么精彩的故事没人知道。”
我心里面很乱,感觉自己在这个隔间里面已经待了一场人生之久。刚才他说过的话,我的想法交织在我脑海里,让我感觉自己几近崩溃。
我表情凝重地看着他:“斯蒂夫,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只是个精彩的故事对吗?”
他面无表情地和我对视,两人间的空气在这三秒间似乎凝固了,他突然咧开嘴笑了:“哈!还是没有完全骗到你,这只是我编的一个故事。”
我愣住了,继而闭上眼睛,像是解脱了一般瘫倒在背后的沙发上,久久不能平复。
“老兄你真是最好的演员和编剧,我猜你一个人就能完成一部电影!”
“哈哈,我以后可能会尝试的,今天真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精彩的故事。”我由衷地说。
“谢谢夸奖,如果出书我一定送你一本。”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我跟着他到柜台结账,心里想着这人居然花了两万多雇一个人来专门听他讲故事,不过他们有钱人根本不在乎这点钱。
夜晚的城市闪着耀眼的霓虹灯,冰冷的空气扑打在人的脸上,提醒着你柴米油盐,生活的琐屑。
他坐上早已在门口停好的劳斯莱斯扬长而去,我则拐到旁边的的地下停车场内,坐进自己的小车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重新平复一下心情。
我打开手机看到两万块钱已经打到了我的账上,要是原来我肯定高兴地不能自已,但现在我却觉得心底里空荡荡的。
我掏出那只录音笔,想了一会按下了播放键,许久却没有传来一点声音。
“哦,该死,我居然望了录音!”
我在车内悔恨不已。
等等......
我记得是录了音的呀。
为什么......
一个念头突然击中了我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