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前夜 一二章

序幕：
草原不是无限大的，事实上只有小小的一块。剩下的是无尽的海水，巍峨的冰山和人类不适合居住的，沙子或冰粒聚会的地方。但在牧羊人看来，他们生活的这一小块地方值得他们付出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他们付出他们的理智，疯狂还有生命为了那么一小块地方生活，更小的一块埋葬。
勇敢又宽宏的可汗拓跋力微凭借有力的臂膀在三十年前奇迹般地征服了所有强大的敌人，统治了史无前例的部落，占有了鹿回部高贵的公主珂苏。但他的治政处在风雨飘摇中，这次的反叛者——木骨闾，不同于以往叛乱的贵胄，而是出身奴隶，与一群希冀着其不配享有地位的贪婪同伙一起谋求不正当的利益。他们声称要把在位贵胄的头颅砍下，把他们的财富，妻妾分给每一个人，从今之后大陆上平等再没有纷争。这也许不是那背叛者头领的想法，但这个号召着实吸引了许多贱民加入他们的队伍。反抗着可汗的是这样一群人：没有帐篷的游民，脖子上拴着链子劳作的奴隶，他们因这样的劳作而佝偻，身体的一部分肌肉过度的发达。还有那些聚集在一起犯罪的强盗和偷马贼，总是游走逃避抓捕和绞杀。
懦夫总是比勇士多得多，懦夫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更比勇士有力的多，也残忍的多。在一次次斗争中，胸膛如顽石坚硬的骑手，心灵如神鹰般高贵的战士都死去了。但那团结起来的叛逆并没有停止。那血性的可汗顽强了他的心并凶恶了他的双眼。他注定不是弱者，不会投降和失败，哪怕不服输，人只能毁灭。他无视了臣民铺天盖地投降或逃跑的呼号，集合了最精英的骑士，他们都在数十场战役中屠杀过上百人，勇敢不亚于传说的英雄，冷酷不亚于地府的摆渡，都为了崇高的使命追随领袖他们的君主。明天这支部队就要与肮脏的背叛者决战。这一战将决定统治权的归属。
在这场血染红了树叶的纷争恐怖中，除了叛逆者和奋击者，还有年老的带着乌鸦的萨满。年轻时他收服强大的怪物获得力量，攫取天文的知识投资农业，攫取海洋的秘密发掘宝藏，因为智者不用智慧牟利，那么智慧就会伤害自己。他甚至渴望修改命运来改变人类的未来，提高自己的种族。而年老的他认识到永恒规律的不可动摇，现在他甘心做命运的仆人，做永恒秩序的一部分，思考他应该支持哪方，以保全自己并完成命运的使命。
第一章
（叛军的毡帐，正在举行庆功宴会）
木骨闾：我们不久前大胜了一场，明天一战如果成功，就没什么阻拦我们建立横跨草原的帝国！水草生长的，群狼奔跑的范围内没有哪个部落能和我们抗衡，这将是史无前例的壮举！诸位今晚好好吃好好喝，我先回自己的营账，不要因为我的缺席而影响你们的食欲，而要更加放开自己的胃口。
将领甲：将军，既然宏图霸业指日可待，怎么还眉头紧皱！这样，账外有从西方来的歌女，让她们端好酒进来好好服侍将军！
木骨闾：不，越是成功在即，越不能放纵自己的欲望，导致出现不可预测的变故。你们也要有所克制，不要明天醉醺醺地骑在女人身上还以为上了马，上了战场连弓都拉不开。把酒肉也分给士兵，但不要放松戒备，如果有什么军情，到我的营帐汇报。
（木骨闾从主座起身在众目睽睽下走出营帐）
将领甲：说实话，我从没有见过像他那样紧张严肃的人。我们的人数是敌人的十倍，他们明天如果不开城投降，我们准把那帮小子打的马镫在哪都找不到！要有这样的胜利，怎么能不好好享受庆祝！
将领乙：你可没受过他那样的苦，他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传奇。
将领甲：我知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部落就给可汗灭了，他被拓跋力微的侍卫拖走去做奴隶。他就是因为在做奴隶的时候给剃了光头，现在头发比我们短的多。
将领乙：你可知道当奴隶受多少苦？你要有机会看到他身上有多少鞭伤就知道。他竟然找到了机会杀死了三个守卫，逃出了奴隶营。他一直被卫队追捕 ，只能逃亡到山谷里，躲了一百天。这一百天他吃什么充饥，穿什么抵御严寒，没人知道。他后来凭几十个人的队伍起事，竟然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曾经寄人篱下的奴隶竟然有机会能一雪前耻，继而统治草原。
将领丙：唉，这个时候说那些干嘛！明天到了城里就是荣华富贵，数不清的珠宝和财富等着我们！你看拓跋氏他们多聪明，建起城墙和宫殿，日子过得多舒坦！不用再在草地上跑来跑去，什么风吹日晒，雨水冰雹都不消担心。我发誓！等我进了城，这辈子都不骑马了，什么大帝国，留给儿子们去考虑吧！
将领甲：就是，富贵已经到手了，干嘛还去冒死杀回草原。听说这可汗的王后珂苏可是个大美人，看将军那样是不准备自己留着了，那就留给我们吧！大家喝啊！都喝！把外面的女人都叫进来！
（一个曾经是贼的叛军旁观了一切，也走出了营帐）
第二章
（可汗阴沉着，一言不发走进了嘈杂的大厅）
侍卫甲：这可是和平时看不到的人性——贵族老爷们一扫平时的仪态，在大敌当前时恐惧，并因这恐惧而愤怒着。他们的恐惧被这愤怒掩饰，做出了义正言辞的演讲——投降或逃跑。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而可汗一意孤行的主战让他们无法忍受。他们在大厅里叫个不停，要求着种种有利于保全自己的措施。被恐惧战栗着，他们弹劾并辱骂他们高贵的汗王，要求审判他，赶走他。甚至阴沉着的王进入议会，也没有震慑到他们。
侍卫乙：一个像他那样恢弘与高傲的人，是绝不肯低下头为自己辩解，去证明自己的无辜或祈求别人的。
（在大厅的中心站了许久的君王发话。）
拓跋力微：你们要审判我？
贵族甲：你是可汗，却一点不关心你子民的安危！
贵族乙：你是可汗，却一点也不在乎国家的存亡！
贵族丙：你是可汗，却因为傲慢没有在反叛的最初把它扼制！
（这样的声讨此起彼伏，这时候君王突然发出一声狮吼）
拓跋力微：安静！你们这群老鼠！是我当初浴血战斗统一国家，你们这群肥猪才有审判的权力。现在你们胆敢审判我！”
侍卫甲（对侍卫乙耳语）：你看，这群老爷们都安静了，不是因为理亏，而是因为眼下这头穿着盔甲的野兽，比远方的叛军更加可怕。
拓跋力微：你们满脑子都是家里的妻妾，田产，楼宇。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激情，什么是战斗，什么是劳动。你们花钱叫乐人舞娘为你们演奏，叫奴隶为你们劳动，同时你们进行着下三滥的娱乐。你们花钱养马，请骑师为你们赛马赌博，却再不会策马奔驰。你们圈养摔跤手，观看他们互相殴斗取乐，自己却从没打过除了奴隶家人之外的人。你们的打猎就是扈从把猎物赶到场子里让你们射箭，你们何尝在平原上对付过一群迎面冲过来的野狼？你们滋养出了奇怪的审美，在和平中变得和猪猡一样无能。
确实，你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做主人？奴隶们难道们不愿意服从？他们难道敢反抗他们无法企及的高贵？这群奴隶敢起来反抗，就是因为你们的腐朽和恶心！奴隶们认识了你们！认识了你们是和他们一般卑贱的废物，才敢想取而代之！你们最会的是什么？就是讲道理，说起来比谁都好听，在辩论的时候，申辩的时候，指控的时候，你们的言语能让石头生下孩子！但你们要知道，最会讲道理的本性是是懦弱！
现在你们的奴隶逃跑了，女人孩子们在家里哭，你们屎尿都吓出来了，就到这里来怪罪我？你们这群胆小鬼，难道觉得我比那群贱民好欺负？你们什么都没有付出过，而我曾在这块土地上，浑身是自己和敌人的血浆，挥舞着缺口的钝剑，砍下了无数的头颅！你们胆敢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逃跑，投降？滚，都给我滚！在明天的太阳落下后，看是谁来行使惩罚你们的权力！
（拓跋力微疾步走出大厅，贵族也一言不发，逐渐离场）
侍卫乙：伟人们的功业，难不成都是他一个人建立的？难道每一个绝妙的主意都是他想出的，每一场战役都是他亲手打下的？相反，伟人的事业往往是他手下的人完成的。谋略的军师、指挥的将军、跑腿的信差、卖命的士卒……恐怕不剩什么能说是他自己的东西，但人们能记得的，只有伟人的名字。王上的咆哮能吓倒那群废物，可是相信我，当伟人不得不咆哮以让人听到的时候，正是他趋于衰弱的时候。以往王上总是宽容慈祥，现在他的力量渐渐消退，气急败坏地准备孤注一掷，这是极危险的。他这种不顾一切的进攻很可能导致全军覆没，满盘皆输。
侍卫甲：唉！可是伟人的力量不是自己的，而是命运给他的。有时候一个鲁莽轻率的举动，反而会在命运的力量下取胜变成伟大的冒险，获得世人的交口称赞，虽然这种做法很有可能失败并使当事人成为笑柄。胜负难道不是已经在命运的天平上测量出来了吗？我们无论怎么苦心经营也抵不过命运预先的安排，这是千真万确注定的事。趁你我现在肢体尚全，财产充实，赶紧把酒窖打开，杀上一只小羊，再睡一个舒服觉，明天可就要起来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