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老建筑
查看话题 >金张掖,银武威
夏天是旅行的季节。不过,由于要考虑躲避酷暑和雨季,这次出游在策划阶段就经历了一些波折。最后选定的目的地,是甘肃。
7月27日一大早,在“兰州有雨”的忐忑不安中坐上了飞机。果然,流量控制,推迟起飞——好在只晚了一小时,飞机还是在中午降落到了中川机场。
下飞机时候的感觉就一个字——“凉”!小雨淅沥,气温大概只有二十度,让刚从北京的酷暑中逃离的我顿时打了个寒战。
中川机场距离市区六十余公里,恐怕在国内是最远的,甚至要通过城际列车沟通两地。不过,我正好误掉了大约一小时一班的列车,所以还是坐机场大巴。一路上,植被贫瘠的山丘,构成了我对甘肃的最初印象。
机场大巴坐了一小时,再打了个快车就到了位于张掖路的酒店。市区也很凉爽,我甚至临时买了一件薄外套穿上。由于飞机上的早餐吃得很晚,因此把行李安顿好之后我也没有再去吃什么午餐。考虑到省博物馆离得有点远,天上还在下雨,这个下午就打算在兰州市区随便逛逛了。
第一站是白云观。“白云”象征超然世外的神仙生活,所以很多地方都有以此命名的道观。兰州白云观是西北全真一大丛林,省市两级道教协会驻地,离张掖路不远。出门时正好看到街上有两位道士,跟在他们背后,很快就到了。
白云观山门面北,砖瓦均为灰色,虽然很明显近年有所整修,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古朴。蓝底金字的“白云观”匾额,为民国年间纵横西北、晋绥数十年的名将邓宝珊所题写。匾额之下是“升云得珞”的砖雕门额。这里是原白云观的下观,专为祭祀吕洞宾的庙宇。门前一个大玻璃罩子里面是木雕的老子像,属于现代工艺品。

山门倒座是一戏台,据称是兰州城中最为古老的一座,大约在传戒之时也可以作为戒台使用。

山门内的格局与一般的道观倒也没有很大不同——木构的灵官殿,砖木的钟鼓二楼。倒是东侧一个“游人止步”的小院落,门额是“守静笃”三个大字,极有静修的味道——我估计这里面是道士的丹房。



观中主要的殿宇有中路的吕祖宝殿、玉皇宝殿、三清殿、三法殿。虽然是全真派道观,但把“吕祖宝殿”放在这么高的位置的似乎不多见。这几处殿宇。为什么只有前二者称“宝殿”,也不大清楚。这些建筑都是砖墙灰瓦,宝顶、檐角、墙壁上的砖雕,虽然估计有很多是晚近修复的部件,但总归中规中矩。




白云观的其他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08518/。
出了白云观,走不多远就是金天观。金天观为明初分封到兰州的肃王主持兴建,为曾经的甘肃最大道观,解放后辟为工人文化宫。
现今工人文化宫的大门究竟是不是昔日金天观的山门,抑或是晚近重修的,一直没查到。不过这个大门矗立于雷坛河畔的高台之上,仰视确是会令人感到颇为雄壮。

拾阶而上,进入工人文化宫,能看到不少殿宇房屋,都是半新不旧的样子,不大能判断哪一间是古建,哪一间是复建。宣传栏里面有修复的规划图,但方位有点乱,有点对不上号。很多地方都在维修,明代壁画是早在六十年代末就毁掉了,著名的碧血碑也找不到在何处。说起来,“文化宫”这种事业单位,其功能定位在很多城市都有些尴尬,看上去在兰州也不例外。加上经费不足等因素,很多房屋都被租出去用作培训、书画等经营活动,让这里的环境益发乱七八糟。


看看没什么意思,转身出门左转。金天观西侧的一些房屋被恢复为道观,山门开在了侧面。近些年,不少寺庙的匾额,甚至是山门匾额都不再依传统制度使用正楷或者工整的篆、隶书写,而是更多地体现出书写者天马行空个人风格,看上去不大适应。

作为道观的金天观规模很小,只有一进院落,以三清殿为中心,没有什么游客。
虽然是修复的建筑,但砖雕倒也还算是比较精美。

有趣的是,进得山门,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坤道大概是惊异于居然有人到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来,与我四目相对许久,最后挤出一句劝我烧香的话。当然,我婉拒了。
离开金天观向东,路过雷坛河,拍了一张照片。虽然一天都在下雨,河道依然基本干涸。这条河上曾经有精美的古桥,但今天已经荡然无存。

金天观的其他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08810/。
由于下雨和修地铁的缘故,西关一带十分泥泞。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座红墙绿瓦、颇为华丽的仿古建筑,看匾额才知道是兰州太清宫。

太清宫也建在高台之上,雨中攀爬湿滑的台阶,还真有点不容易。进得大殿,却被看门的大嫂喝止,说是因为下雨所以不开放(不知道为什么下雨就不开放)。既然如此,那就不骚扰道长们清修了。
有趣的是,大殿中还供奉了一尊伟大领袖的汉白玉宝像,不知道为什么。
折回张掖路附近,就到了兰州府城隍庙。
和很多地方的城隍庙一样,城隍庙前是颇为华丽的木构牌坊门。斗拱繁复,雕刻精美。“兰州市第一工人俱乐部”的匾额也有数十年的历史了吧,在“城隍庙”下面出现这么一行繁体字,完全没有什么违和感。

兰州府的城隍似乎也是纪信,他倒是四处当城隍。
不巧的是,城隍庙也在大修,城隍庙的享殿已经被脚手架层层围住。钻出去,能看到正殿,保存得还可以。

和不少城市的城隍庙一样,这里也都是经营场所,主营古玩字画收藏品。下雨天,顾客很少,倒也清静。

兰州府城隍庙的其他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08611/。
金天观、城隍庙,都是相对较为完整的大型明清古建,能看出来的是,保护和利用的现状都不是很得章法。
当然,在兰州的重头戏还是黄河。
十多年来,那么多次穿越黄河,却从没有近距离注视过她,更没有接触过作为城市景观的存在的她——无论是在郑州还是济南,都没有这样的地理条件。只有位于河谷的兰州,能给我这个机会。
黄河铁桥,修建于1909年,是黄河上第一座固定桥梁,故有“第一桥”之称,民国年间改名“中山桥”。回想百余年前,在至今也属于欠发达省份的甘肃,居然能够达成华洋合作的这样一项工程,以三十万两有余的白银修成这样一座近代化的铁桥,也确实是很传奇的事情。

为保护文物起见,今天的中山桥已经禁止车辆通行,登上铁桥,俯仰之间,感受着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奔流气概,不由得一阵荡气回肠。

跨过铁桥,河北岸即是白塔山公园,山上有佛教寺庙,整体修葺得颇有古意。但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也没有体力爬上去,只是拍了张照片作为纪念。下次来兰州再补上这个缺憾。

从河北岸可以一直下到河滩。信步黄河岸边,一丛盛开的曼陀罗花吸引了我。

眼前的黄河水缓缓东流而去,不知带走多少兴衰。
黄河铁桥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08727/。
说到兰州的标志,黄河铁桥之外,莫过于“黄河母亲”雕塑。
估计很多人和我一样有个误区,以为这座雕塑就位于黄河铁桥旁边——然而,实际情况是还要往西近两公里,要坐几站公交车。
估计很多人和我一样还有另一个误区,以为这座雕塑非常雄伟——然而,实际情况是,她只有6米长,2.2米宽,2.6米高,在视觉上绝无必须仰视的“雄伟”之感,而是充满了母性的柔和,伴着身边的波涛,平静地凝视着暮色中争相排队合影的游客们。

逛了半天,看看时间不早,该解决晚饭了。
兰州,西北一大都会,自然有许多好吃的东西。不过要是问起一个外地人关于兰州美食的话题,我想第一个被想起来的一定是“兰州牛肉拉面”。
——“牛肉拉面”是青海人的叫法,兰州人就叫“牛肉面”。
虽然兰州人的习俗是早饭吃牛肉面,但第二天一早就要去赶火车,实际上在兰州只吃这一顿饭,就不必顾及那么多了。酒店附近的马子禄牛肉面不知道为什么关了门,我在附近找了一家看上去还行的,点了一碗面,加份肉,小菜,茶叶蛋,十几块钱而已。跟拉面师傅嘱咐了一句,要吃细的。
少顷,一碗面端了出来,泼上红红的辣椒油,顿时令人食欲大振。面条爽口,牛肉酥烂,汤汁鲜香,这种口感,是以往吃过的所有“牛肉拉面”不能比的。

大快朵颐之后,信步走出,看到有甜品店,进去点了一碗甜醅子,一碗灰豆子,打包拿回酒店吃。前者是燕麦发酵做的甜酒,后者是豌豆、红枣加上蓬灰煮的甜汤。一勺甜醅子,一勺灰豆子,享受啊。


7月28日,又是一大早,收拾东西出门,直奔兰州西站。
兰州西站是专为高速铁路设计的新火车站,也是兰新高速铁路的起点。车站高大宏伟,不过似乎还没修完。早上六七点钟,又是阴雨,候车大厅里面没多少乘客,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
兰新高速铁路和传统兰新铁路不一样,不是沿着兰州→武威→金昌→张掖一路向西,而是兰州→海东→西宁→张掖,要绕行青海,火车上的广播也是汉、英。维三种语言并行。
等我注意到窗外晴朗无云、朝阳初升的时候,看看手机的定位,已经到了青海平安。这里还是农业区的样子,晨曦洒在远处的群山之上,一片金黄。

过了平安,手机的信号就不行了,询问列车员也只能知道这里是青海,祁连山南麓。窗外,天越来越蓝,山越来越绿,草越来越高,人烟房屋越来越稀疏,只有牦牛绵羊慵懒地吃着草,似乎时间在这个地方仅仅是一种幻觉而已,那种“青海的草原,一眼看不完”的感觉,在人口稠密的东部真的找不到。

等到手机重新有了稳定的信号,已经回到了甘肃境内,可能是山丹。在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彩和碧绿的草原之外,还出现了第四种颜色——大片的金黄色,我想,是油菜花开了。

兰新线上的其他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07631/?start=0。
上午到了张掖西站,打了个车直奔酒店,路上司机又接了一位客人——和在北京的生活经验不同,在这种城市规模比较小的地方,司机主导拼车是很常见的事。
张掖温度不低,更强烈的感受是阳光毒辣,所以还没在酒店入住,先跑到超市买了瓶防晒霜。
订的酒店是张掖电力大厦,位于接近市中心的地带。当初订它是因为觉得电力部门的招待所大概在同等价格档次的酒店(还算是四星级呢)中会好一些,住进去才发现不太好,看来以后在不大发达的地区住宿还是不能贪便宜。把行李放下,又处理了一些杂事(主要就是和酒店房间有关的),正式开始张掖城中的观光。
第一站,当然是张掖的标志性建筑——鼓楼。
张掖,河西走廊的重要经济、文化、宗教中心,清代甘州府治所,素有“金张掖”之美称。其核心市区的布局是很传统的“城”,四四方方,东大街西大街南大街北大街的交汇点就是始建于明代,又名镇远楼(北边的门额即为“镇远”)、靖远楼的鼓楼。楼阁建于砖包高台之上,四方攒顶,与西安钟楼的形制颇为相似,古朴雄浑。楼上四面悬有“金城春雨”、“玉关晓月”、“祁连晴雪”、“居延古牧”、“九重在望”、“万国咸宾”、“声教四达”、“湖山一览”等匾额,文辞皆为明清旧制。正午时分,万里无云,仰望楼台,唯一可惜的是不能登临参观,著名的唐代铜钟也无缘得见。


张掖鼓楼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13482/。
看看到了午饭时间,虽然知道甘肃传统上是吃面食为主,还是有点想吃米饭。找了家小饭馆坐下,才发现这里的米饭炒菜价格并不便宜。随便点了个菜,吃完去大佛寺。
大佛寺,始建于西夏,元明两代多有修缮(据称降元的宋恭帝曾在此出家),历史上曾有迦叶如来寺、宝觉寺、宏仁寺等名称,是张掖的另一标志性建筑。
大佛寺的山门面南,看上去比较新,大概是近些年整修过。“大佛寺”的匾额照例是赵朴初老书写。山门西侧的墙壁上有佛教题材的彩画,虽然一看就知道是九十年代以来的作品,但一直缺乏维护,斑驳脱落,倒是显得比较旧。

买票进门,迎面是一座斗栱繁复的木牌坊,正中的匾额是蓝底金字的“佛法无边”。不过,现在的大佛寺中并无僧众,只是一处旅游景区而已。
牌坊后面,钟楼、鼓楼也是旧物,现在都有所修葺,重新刷过漆。
然后,映入眼帘的就是大佛殿了。
至今想起大佛殿,都觉得很难用语言描述那一刻的感受。重檐歇山,面阔九间,砖墙木架,青砖灰瓦……这些建筑语汇都很平淡无奇,但当时看到这样一座体量宏大的殿宇,就是感到非常的震撼。

走近,仰头仔细观看,大殿一层悬挂“无上正觉”匾额,油彩已经脱落,时间的沧桑感十足;二层悬挂黑底金字的“功德须弥”匾额,像是近些年的东西。大门左右侧的门板上都曾经有彩绘,但已经斑驳得难以看出细节,只能判断大约是凤凰。再往左右侧,墙壁上是“入三摩地”“登极乐天”的砖雕,刻画的都是佛教故事。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线条已经斑驳磨损,但仍然十分精美。





进入大殿,便能看到西夏大佛——亚洲最大的室内泥塑卧佛造像。出于对文物保护的考虑,殿内没有照明,当然也禁止拍照,所以,也无法用图像展示我当时受到的震动。
和所有的卧佛一样,这尊巨大的造像安详地侧卧在那里,双眼微睁,被侍立一位弟子的弟子簇拥着,释迦牟尼涅槃时庄严肃穆的气氛,深刻地铭刻在这些泥塑木胎的人像脸上。
在大殿两侧,是十八罗汉像。佛经的一般记载是十六罗汉,“十八罗汉”与中国传统的数字“九”崇拜有关。因此,不同寺庙的十八罗汉中的“另外两位”不一定相同。大佛寺选取的是契此和达摩二位尊者,不大多见。罗汉像虽然有些已经残破,仍然能看出神态、衣纹十分精美。
大佛殿后面一座红漆廊柱、绿瓦剪边的建筑是“佛教艺术陈列馆”,据介绍是迁来的张掖文庙大成殿,不知道是不是甘州府和张掖县共用的文庙。里面陈列了一些佛像之类的佛教艺术品和文物,迎面就是“无上正觉”的匾额,是乾隆年间的旧物,木雕十分精美。

再往里一进,与许多汉地佛寺的一样,是藏经阁,现在为“佛教经籍陈列厅”,主要陈列泥金《大般若经》和明正统年间御赐的北京刻《大藏经》,虽然展品不准拍照,但古代佛经抄印者的虔诚依然令人感佩。

藏经阁后面能看到正在维修的弥陀千佛塔,也就是俗称的“土塔”。这是一座藏传佛教风格的覆钵式塔,与北京的妙应寺白塔形制类似。
大佛寺的其他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13274/?start=0。
大佛寺景区同时也包括山西会馆。来到大佛寺之前,我先到了山西会馆的正门,看到大门紧闭,误以为不开放,就拍了几张照片。重檐歇山的大门十分开阔,两边的砖雕题材为荷花,虽然是近年复制的,但并不粗制滥造,也不让人觉得太新。


在大佛寺买票的时候问了问,才知道要从靠着大佛寺的后门进入山西会馆。
由于关羽是山西籍的大英雄,所以山西会馆多设有关帝庙,张掖自然也不例外。从后门进入山西会馆,首先就是关帝庙。关帝庙正殿前有悬挂“乃大丈夫”的匾额,一看落款,原来是近代山西出的最大人物阎锡山,估计当初是应张掖的山西客商集体所请而题写的。


关帝庙大殿前面是称赞关羽功业所通用的“威震华夏”木坊,两边为钟鼓二楼,再往前则是戏台,两边是天桥,均为木构。



明清以来,山西商帮在北方的交通、物流、金融等行业占据极其重要地位,因此有雄厚的财力在各地斥资修建会馆作为商业交流中心。这些会馆建筑大多以精细的工艺装饰各种吉祥图案。在张掖山西会馆的前厦、梁架、牌坊、戏台、殿宇中,能够看到海量的精美砖雕、木雕、泥塑、彩画——包括关帝庙墙上这个加固用的铁构件,造型都很漂亮,真可谓美仑美奂。




山西会馆的其他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13830/?start=0。
离开山西会馆,看看还有点时间,查了查路线,坐上公交车直奔张掖城中的另一处重要会馆建筑——民勤会馆。张掖市区的公交系统感觉与其城市规模比较相称,无论是车站还是汽车都还挺像样,整体看倒也还算方便。
没想到的是,到了民勤会馆却扑了个空——会馆位于张掖二中校园内,现在已不对外开放。和上次在樊城的情况不同,在校园围墙外面完全看不到会馆的建筑,想“瞻仰”一下的愿望也不能实现了。
没想到的是,在张掖二中门口贴出来的高考成绩榜上,看到第二名第三名都考上了我南京大学,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回到酒店休息了一会儿,也就到了晚饭时间。看了看点评,找到附近一家号称是专门吃各种张掖传统饭菜的店,看看菜单,却没找到什么很想吃的。鉴于中午吃得比较荤,晚上打算素一点,就来了一盘青椒丝炒茄子丝,一盘当地特色面食搓鱼子,一碗酸奶醪糟,总体感觉这顿饭吃得比较冷淡,除了酸奶醪糟,也没什么太吸引人的。

吃完饭,想起张掖城依靠黑河而建,便想去黑河边上看看。可是问了问出租车司机,答曰黑河边上并无滨河风景带,而黑河大桥那里虽然好些,距离张掖城也实在太远。看来,这次只能留点遗憾了。其实黑河距离市区并不太远,或许将来可以建设一条滨河观景道路。
回到酒店,突然服务员来敲门——居然送一杯免费的热牛奶!住过那么多酒店,这种客房服务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喝着牛奶,从西面的窗户望出去,夕阳西下。看看手机,居然已经八点了——这时候才想起来,张掖和北京之间的时差已经不小了。漫漫夏日,张掖人大约是难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代社会对“标准时间”的塑造,实际上是工业化时代体现国家意志的重要手段,这个话题如果展开来讨论,应该是很有意思的。
既然天色尚明,不如晚上出去转转。
落日余晖下,鼓楼附近车水马龙,好一派繁华景象。

走着走着,在附近找到一处夜市。想想晚饭吃得如此寡淡,就地吃了些烤串。现在回想起来,若是晚餐选择在这里来一盘鸡肉焖卷子,一定不错。
再回到鼓楼脚下,天色已经全黑,鼓楼上的景观灯明亮了起来,在苍茫夜色中显得益发雄伟。

29日,我睡了此行唯一一个懒觉,结果误了早饭,到餐厅时候都没什么吃的了,随便吃了点。比较有趣的是一种用磨碎的青稞煮的粥,叫做“青稞珍子”。我想了想,本字大概是“糁子”。

吃完饭,出去坐上出租车,到了城北的张掖国家湿地公园。张掖的出租车还是比较方便的,在市区行走,一般不会超过十块钱。

这处湿地公园是引黑河水建成的,池沼遍布,芦苇葱茏,还建有张掖湿地博物馆。这座博物馆名为“湿地博物馆”,实际上以文献、图片、模型、视频和标本的形式展示了张掖和整个黑河流域的城市历史、水文地理、生态环境、植被物种,内容很丰富。说起来,我外出旅游,一般都要到当地的博物馆参观,了解了解当地的历史地理。但张掖的博物馆实在是可以算阙如(张掖博物馆似乎算是在大佛寺?不知道)。同时,很多地级市的博物馆实际上只是“历史地理博物馆”而已,环境、科普方面的内容很缺。这个湿地博物馆同时承载了这两方面的功能,质量不低。




令人意外的是,居然还看到老校长的诗作,不知道是不是他赴新疆出任监察使的旅途中所作。

博物馆之外,湿地公园的风景也很怡人,不仅花草繁茂,还饲养了一些水鸟,甚至建了一个观鸟塔。不过,由于时间原因,我没有登塔观看,现在回想起来有点遗憾。


倒是在园中看到两只很萌的小奶猫,围着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打转,萌得很。

张掖湿地博物馆(张掖国家湿地公园)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11935/?start=0。
回到张掖市区,办好了酒店退房,看看还有些时间,动身前往万寿寺塔。
万寿寺塔在张掖通称“木塔”,始建于北周,今天所见的木塔外围为木构,塔身空心砖砌,乃是民国年间重修的。原有的万寿寺大部分建筑已经无存,现在辟为广场,非常开阔。

木塔开放登塔参观。进入塔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又是“登极乐天”、“入三摩地”。不过,往上爬一层就知道这个“极乐天”不好登……梯子实在太陡了。木塔一共八层,爬上去确实有点不容易。一开始觉得完全可以把梯子修得不那么陡,后来想这样设计是不是能够让一些游客知难而退,也有保护文物的意思在里面。



木塔里面没有什么景致,砖雕木雕什么的都很普通。顶层可以向四面遥望。不过,张掖没有对市区的建筑高度进行有效的控制,在木塔上完全看不到鼓楼(反之肯定亦然),向南望去,也只能看到祁连山的一个角,更看不到山顶积雪,略失望。如果最初的城市规划中能够在高度上留出一些景观通道,大概会好很多吧。

忍着恐高的感觉下得塔来,又围着塔转了两圈,拍了拍塔身的匾匾额。偶然发现一个角度仰拍塔顶,有种“佛光普照”的感觉。


塔的后面是藏经楼,主要卖工艺品。

万寿寺塔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photo/2494780207/。
离开万寿寺塔,向南走不多远就是西来寺。西来寺和大佛寺不同,有僧众常住,所以山门布置得也更加富有佛教意味一些。“西来寺”匾额居然也是赵朴老所题写……真不知道他老人家当年究竟为多少寺庙奉献过墨宝。

西来寺占地面积不大,院落的正中当然就是大雄宝殿。大殿是近年修复的,宝顶的造型类似覆钵式塔,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体现西来寺的密宗背景。


由于整修的缘故,加上天气太热,脑子有点懵,随便看了看就以为西来寺狭小,其它院落殿宇无法参观,放了过去,现在回想,南配殿的藻井据称值得一观,没好好看看,有点遗憾。

倒是拍到了一只警惕性很高的猫。

西来寺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14182/。
离开西来寺,开始了这次旅行中最傻的一段:寻访诸葛楼。
张掖诸葛楼,在百度百科的“张掖”词条中将其列为张掖的“著名景区”之一(https://baike.baidu.com/item/%E5%BC%A0%E6%8E%96#10_1),还有专门词条(https://baike.baidu.com/item/%E8%AF%B8%E8%91%9B%E6%A5%BC)。在策划这次旅行的时候我就很奇怪,为什么河西走廊会有纪念诸葛亮的建筑,所以打算去看看怎么回事。
跟着百度地图的导航走到目的地,我发现,这里只有低矮的居民楼和一个批发市场,完全没有什么名胜古迹!一点痕迹也没有!问了一老一少两个当地人都说不知道!
再三寻访无果,只好打道回府——回到北京之后重新查证,才发现这是一个根本子虚乌有的景点,百度百科、百度地图的虚假信息真是令人无语。
这件事情,我专门写了一篇小文章。
这时候肚子也饿了,坐公交来吃孙记炒炮。
“炒炮”其实是当地的一种汤面,做好面剂子之后掐成几厘米像炮仗一样长的的小段,在水里和蔬菜一起烩熟,加上调料和卤肉片,属于张掖特产。这几天发现,河西走廊这边,兰州牛肉面并不那么多见,当地人有自己特色的面食。

吃完炒炮,稍事休息,拿好行李,直奔张掖站。
张掖站距离市中心约七八公里,这个在大城市很普通的距离,在当地已然是要穿过一大片农田了。火车站比较狭小简陋,除了站外有几间小饭馆外,站内就只有两个小超市。候车大厅只一层,一边是“东去候车区”,一边是“西去候车区”,倒也简单。
火车一路向西,这次走的是兰新线,祁连山北麓,窗外不是绿色的草原,而是黄色的戈壁。
走了没多远,忽然看到路边孤零零地立着一些土墙、土台。正在疑惑之间,一块文保碑出现了,“张掖明长城”。


真没想到,万里长城在张掖的形态居然是这样。数百年前,不知道这里曾经筑起怎样的防线,明蒙双方又是怎样的攻守鏖兵。经历了清代对长城防线的全面废弃之后,留给后人的居然就是这些残破的土墙。
张掖明长城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13603/。
一路向东,车厢里没有多少乘客,大家都在闲散地晃悠着。车窗外的山植被很稀疏,显示这里的气候比起祁连山南麓的青海干燥许多——这是我第一次在胡焕庸线以西旅行,这条线的地理意义,确实与降水量密切相关。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忽然黑云密布,下起雨来。看看定位,这里是永昌县地界。灰黄色的戈壁滩,翻滚变幻的乌云,构成了一幅绮丽而诡异的画面。

晚上七点多,火车准点到达武威站。武威站在市区以南,形制仿高台,还挺有古意。只是提着箱子走上走下颇为不便。

出得站来,这里并不像大城市的火车站那样有统一的出租车通道,招揽生意的司机也乱得很。走出来,本来想坐公交车,却发现武威的公交车是八点末班,虽然刚刚七点多,但连走了几辆车都不见停下来,当时觉得似乎武威的公共服务不如张掖,死等公交车也未必是个办法,就叫了个出租车进城。
进城路上穿过一座宏大的城门,这就是武威市近些年重建的南城门——昭武门。
在武威订的酒店条件还可以。放下行李,忽然想去看看那个城门。出门向南,一直走,虽然一天下来有点累了,居然还是一直走了过去。时间差不多是八点,正是日落时分。

这座城门是在残存的夯土上建起来的,也没有什么文物价值可言,纯粹就是一个城市景观。城楼高大,门楼三重檐正中悬挂前人所题写的“银武威”匾额,城门外还设有泮池和金水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符合明清时代的形制。泮池和金水桥再向南是一个小广场,纳凉休闲的市民很多,一位老大爷还唱起了地方戏,煞是热闹。夜幕初降,仰望城楼,还真觉得有些壮观。

昭武门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photo/2494774281/。
随便逛逛,坐出租车回到市中心,感觉武威的街道比张掖略宽敞些,但没有张掖那么繁华。不过,酒店附近有条街,饭馆很多,正好解决肚子问题。
晚饭又吃了顿米饭,发现武威的米饭炒菜价格居然比张掖还高,不知道原因是出在物流还是人力。
由于只在武威安排一天,所以30日起得早些,吃完酒店的早餐就奔了最近的景点,鸠摩罗什寺。
武威,古称姑臧,魏晋为凉州治所,十六国时期先后为前凉、北凉、后凉都城,清代为凉州府治, 一直是河西走廊的政治中心。不过现在的武威,看上去似乎不如张掖繁荣、发达。走在路上,发现有些不小的十字路口还没有固定的红绿灯。

政治中心之外,武威也曾经是丝绸之路上的宗教中心。十六国时,鸠摩罗什法师自西域来到武威,传法、译经十余年,圆寂后,部分舍利葬于生前生活的姑臧大寺,成为今天的鸠摩罗什寺。

不过,历史上的鸠摩罗什寺已经毁于1927年的大地震,除民国年间的舍利塔外,山门、大雄宝殿、鸠摩罗什纪念馆、甘露泉亭等均为近年修建,都是红墙黄瓦,蓝匾金字,看不出什么特色。纪念馆中也只有简单的造像和壁画,没有太多的介绍。看了看寺院中的远景规划图,庙宇还没有建设完全,甚至现在的山门都不是正式的,看来还需要假以时日。




开之前,拍了一张旭日下的舍利塔,看看有没有“佛光普照”的感觉。

鸠摩罗什寺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11279/。
出了鸠摩罗什寺,走在街上,看到附近的菜市场有卖活禽的店,还挂着个“狗肉”的牌子,看来武威人喜欢吃狗肉,所以才会有这种供应。

武威城中当然有真正的古迹,离鸠摩罗什寺最近的,是大云寺。
走不多远,看到一座牌坊,“大云晓钟”。牌坊虽然是现代的东西,但“大云晓钟”确是古凉州八景之一。

穿过牌坊,放眼望去,一个不大的院落映入眼帘,山门上三个大字,“大云寺”——“大云寺”这个名号,为唐初武则天执政时期诏令天下州郡建造,因此历史上很多地方都有过,不过现在存留的不多了,知名的只有武威(凉州)、泾川(泾州)、商洛(商州)等少数几处。西夏时代,这里是著名的护国寺。

买票进门,紧挨着山门的,就是1927年地震之后大云寺遗留的唯一建筑,古钟楼。

钟楼为高台楼阁样式,重檐歇山,灰瓦覆顶,红漆涂柱,四面悬有历代题写的匾额。拾阶而上,便首先看到清乾隆九年署理知府题写的“大棒喝”匾额——“棒喝”的佛典,用意自然极好,但为什么落款是“陕西凉州府”——甘肃不是在康熙年间就已经建省了吗?抑或是当时的人们仍然习惯于把甘肃作为陕西的一部分?不得而知。


钟楼上悬挂的自然是著名的唐代古铜钟。铜钟形制厚重古朴,灰尘虽然掩盖了钟体上力士、飞天、天王、鬼卒,却无法掩盖那些生动的造型、精美的衣纹,真是一件难得的古代铸造艺术品。



钻进古钟,赫然看到有人用红纸贴了一张符。从褪色的状态看,大约也贴了不少时日了。拍下来问了问认识的一位道长,答曰是祈福用的符。看来,以前一定有人在这里求过平安。

大云寺的其他建筑均已在地震中毁掉,俯视院落,能看到的两座古建筑是明代的火神庙大殿和清代的关帝庙春秋阁(对,就是武威山西会馆),都是道教建筑,1980年迁来的——19世纪末以来,全真派道教在河西走廊复兴,其势力甚至超过了佛教。不过,现在里面已经都安放了佛像。东面的院落正在修建仿唐风格的建筑,估计是准备重建大云寺,不过那就和文物古迹没什么关系了。

临走时发现火神庙大殿外面一丛蜀葵正在盛开着,花朵异常地大,便拍了一张。

寺外拆得黄土露天,一塌糊涂,正在“棚户区改造”。不过,我看了看要拆的那些平房,似乎不都是危房、棚户,旁边还有某座“凉州区文物保护单位”,希望不要一起拆掉。
大云寺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10846/。
从大云寺出来,坐几站公交车,就到了武威文庙。这里的公交,车辆和车站都比张掖简陋些。
文庙是武威市中心重要景区,同时加挂“武威博物馆”的牌子(从行政上说,武威博物馆同时管理文庙、大云寺和西夏博物馆),包括凉州府文庙和文昌宫两部分——前者是儒教的孔庙,后者是供奉文昌帝君的道观。现在的大门开在文昌宫这里,高悬“斯文主宰”的匾额。

文昌宫的中路建筑,进了二道门之后,主要是戏台、牌坊、桂籍殿(供奉文昌帝君)。戏台为木构,大概是前些年整修时候重新刷过红漆,到现在已经有些斑驳了,整体保存得还行。

牌坊形制开阔,飞檐斗拱自不必说,匾额为“月殿腾辉”,隐含的是月宫折桂之意。

桂籍殿是文昌宫的正殿和核心建筑,十分开阔,前厦悬挂清代至民国的数十通匾额——网上很多宣传介绍武威文庙的文章插图都会摆出这些匾额,但其实不是悬挂在文庙的。文庙属于政府机构的一部分,按照典制,除了御制匾额外,似乎不能悬挂这许多官员、乡绅们自行题写的东西。殿中供奉的自然是文昌帝君神像。


作为武威博物馆的一部分,配殿中当然有武威本地的文物展览,比较著名的文物是元代的“亦都护高昌王世勋碑”和明早期名臣杨荣所撰“凉州卫儒学记”碑。


此外,还有些临时展览,例如清代屏风展,展品称不上有多珍贵,但都是些老物件,很有味道。

文昌宫西面的院落才是文庙,以棂星门为建筑群的起点。和一般文庙不同的是,武威文庙棂星门被万仞宫墙堵住,并没有开正门,不知道这种形制有什么寓意在其中。棂星门的另一侧照例是“太和元气”的匾额。


穿过棂星门和大成门,就是重檐歇山的大成殿。和大成殿正在维修,和文昌宫桂籍殿相比,多了一份庄严,少了几分华丽。大殿前悬挂的“万世师表”匾额是早些年由“居武圣裔”延请北京书法家刘炳森所题写的——看辈分,“居武圣裔”在2002年就已经传到了垂字辈,和海峡彼岸的衍圣公那一支都差不多了,居然比衢州的大宗还厉害。

大成殿的后面自然是尊经阁,由赵朴初先生(又是赵朴老)题写“顶礼文宗”的匾额(“顶礼”,赵老写这俩字是不是比较习惯),目前不开放。

文庙的偏殿现在辟为“中国印刷博物馆武威分馆”(总馆在北京大兴),展出武威这个文化中心历代保存的印刷文物,其中以西夏文印刷品最为珍贵。



在武威倒是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修复这些文物建筑的时候,避免在墙壁上留白,而是绘制或者粘贴山水、花鸟等国画,或者。这种做法,在张掖就不大看得到。
凉州府文庙的其它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10388/。
凉州府文庙对面就是武威西夏博物馆,这也是武威最重要的博物馆之一,不过建筑风格不敢恭维。

武威在西夏时为西凉府治所,是西夏控制河西走廊的重要中心城市,相当于陪都的地位,自然有很多西夏文物留存。整个博物馆的核心当然是文物“重修护国寺感应塔碑”。护国寺,即今大云寺,西夏时代为重要寺院,公元11世纪时重修时留下此碑,起初封存于大云寺,清末迁移到文庙。碑文两面,一面为汉文,一面为西夏文,西夏文一面保存更好。碑首刻有伎乐舞女,姿态十分优美。

西夏崇佛,因此相关文物多为佛像、经文、唐卡、葬具等,其中很多出土于金刚亥母洞遗址,从中可以一窥西夏境内党项人、藏人、汉人等不同族群的信仰生活。




武威西夏博物馆的其他找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11542/。
离开博物馆,回到酒店附近吃了碗烩面片做午饭,还切了一碟驴肉。

下午的重头戏是雷台。雷台位于武威城北,旧有夯土高台,一直被指认为东晋前凉政权张茂所筑灵钧台,1969年发掘时发现系古墓封土(一般认为是东汉墓,也有学者认为是东晋墓甚至更晚一点)。

雷台汉墓出土文物甚多,最为著名的当然就是青铜“马踏飞燕”(更早一点的报道多称之为“马超龙雀”),其神俊飘逸的外形令人折服。不过,略为尴尬的是,这个“中国旅游标志”现藏甘肃省博物馆,此次是无缘得见了,只能在纪念碑前遥思。

雷台汉墓实际上是出土了一整套青铜车马仪仗,“马踏飞燕”只是其中的一件。这套仪仗现在被放大出来,在雷台公园的广场中供游人欣赏。

作为博物馆,此处重大的展馆有两处,一处是以汉代出土文物为主的汉文化陈列馆,一处是以古诗词为主的凉州词陈列馆,后者还未建成。

汉文化陈列馆并不很大,其中的文物除雷台本身(例如铜车马)外还有武威其他地方(例如新华金刚亥母洞的摇钱树石座)出土的,甚至还有公安部门收缴的(例如青铜博局镜),珍品似乎不多。值得一提的倒是在武威的不同博物馆都看到有金刚亥母洞出土的不同时代文物,真可谓宝库。



“雷台”是一座夯土高台,因明清建有奉祀雷祖(雷声显化天尊)的道观而得名。特别是清末道教在河西走廊复兴以来,更是一个重要的道教中心。自山门拾阶而上,穿过挂着“步云”匾额的二道门,一座重檐歇山的正殿即为雷祖殿,供奉雷声显化天尊和雷部众神。东西配殿分别供奉财神、文昌帝君、斗姆元君、送子娘娘,为道观的常规配置。转过去,能看到雷祖殿的后身有出厦。



第二进院落正中是复建的“三星斗姆殿”——这种安排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殿中的神像并不见三星,配享斗姆的倒是八仙,不知道为什么。配殿现在是“雷台观道德书画室”,不开放。


雷台观建筑群的最北端是一些碑,其中有明代的碑,也有民国的——民国的这块碑有点意思,“四等嘉禾章国务院存记简任职武威县长康公生祠记”。碑文甚长,烈日下没有耐心读完,既然是“生祠”,想必康公有德政。倒是这个“四等嘉禾章国务院存记简任职武威县长”,体现了北洋时期官员的头衔还延续了清代的称谓习惯,特别是“国务院存记”,大约是清代“记录×次”的制度延续。只是按照北洋官制,一县的长官应当叫做“县知事”,为什么出现“县长”这种国民党时代才有的官名,不大清楚。

雷台的东侧有两个入口,自然就是举世闻名的汉墓了。

一号汉墓位于南侧,墓道十分幽深。


进入之后走一段,在墓道右侧有一口砖垒古井——墓中有井,这是很少见到的形制。这口井已经干涸,清晰见底。井底是……各地游客近些年来扔进去的钱币,纸币居多,硬币较少。

继续深入墓穴,一道拱门前面摆了几只石龟。穿过拱门,在刺骨的阴寒中继续前行,不时要低头弯腰,一直走到最深处。整个墓穴以砖块干垒而成,没有灰泥加固,拱顶为一块四方形封顶砖——这种设计可以抵抗高大封土的土压,使墓穴千年不毁。


二号汉墓位于北侧,形制与一号汉墓相似,没有古井、拱门,不过封顶砖有彩画——似乎是莲花?不知道和佛教有没有关系。如果和佛教有关系,那么这个墓一定是东汉的吗?这就是专业人士的研究范畴了。

雷台的其他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09801/?start=0。
在汉墓凉快够了,出门叫了个快车,折向西北,去海藏寺。
结果,海藏寺这个武威最大古建筑群,居然不为武威人民所知,司机找了半天,把我带到了海藏公园的南门。看了看导航,其实距离也没多远,加上海藏公园似乎不收钱,决定穿过去。
海藏公园依湖而建,本应该风光旖旎,却因为无人管理,破败得很,湖水肮脏不堪,烈日照射下水藻腐败、恶气蒸腾,四处游逛的狗倒比游客还多。后来听出租车司机说武威市政府想在这里修建一个湿地公园——其实就在现在的基础上好好整修一下,不必花很高的成本,应该就不会逊色于张掖的甘泉公园。
湖西岸有两处“甘州区文物保护单位”,一处是“袁克子老宅”,看样子是当地士绅的宅院,不开放参观;另一处是“天仙宫”,估计过去是道观,现在辟为财神庙,,建筑平淡无奇似乎也没有道士,进去时听到配殿一位大叔在大声念诵着啥,有板有眼有韵,或许是本地巫师的经咒吧。


海藏寺的不知名就体现在这里——向财神庙里的人问起来,一个说“海藏寺?这里就是海藏寺”,另一个说“你从这个门出去就是海藏公园了嘛”。
从海藏公园的北门出去才是海藏寺。
山门前,矗立着高大的木坊,十分斑驳。走进细看,牌坊的匾额是“海藏禅林”四字,落款乃是“振威将军孙思克”——孙思克,康熙初年参与平定三藩之乱的“河西四将”之一,曾任甘肃提督。可见,这是他在甘肃任职时题写的。


山门倒是明显近些年整修过,“海藏寺”的匾额也是新近书写的。本来要八元的门票,但看大门的僧人挥了挥手,也便让我进去了。

海藏寺的主要殿宇格局和一般的寺庙并无很大区别,第一进自然也是大雄宝殿,重檐歇山,之后有三圣殿、地藏殿。


比较独特的,是灵钧台。
这里的灵钧台也是夯土高台,台前新立了一尊千手千眼观世音像——这或许颇有宗教意味,但的确使这里的景致庸俗了许多。

拾阶而上,首先见到的是“灵钧古台”的匾额。穿过去,是藏经阁。藏经阁也整修过,里面似乎并无经书,只有一尊比较新的卧佛像。

藏经阁外,一位皮肤白净、普通话标准的小哥正在向两个迷惘的当地青年宣讲佛法。我自然无意听他讲经,而是被西侧的一块石碑吸引了。石碑的内容很简单:“晋筑灵钧台”落款是“安肃兵备道使者摄甘凉道事廷栋”。
廷栋,旗人,清季曾先后担任安肃道、甘凉道道台。“安肃兵备道使者摄甘凉道事”这个头衔意味着河西的两府两州都由他统辖,可以说是河西走廊的第一号人物。
那么问题来了,海藏寺的灵钧台和雷台观的灵钧台,到底哪个是张茂所筑?
我倾向于认为海藏寺的土台是张茂所筑灵钧台,雷台是古人对坟墓封土的误解——当然,这还有赖于专业人士的研究。
走下灵钧台的时候,仔细看了看两边的侧门,发现虽然只是小小的侧门,但木雕十分精美、细致。


这次在甘肃访古的一大感受就是,这里的古迹虽然大多也修复过,但没有像一些地方那样滥用红墙黄瓦的现象(鸠摩罗什寺这种纯粹新建的除外),保存了砖木结构本来的灰黄色调,确实能称得上“古朴雄浑”。
海藏寺的其他照片见:https://www.douban.com/photos/album/1650511138/?start=0。
从海藏寺出来,用滴滴叫了辆快车。路上闲聊的时候,司机师傅问我:你从北京来到我们武威这小地方,印象如何?
我答:武威也不错。
这大概是我近些年写的最长的一篇游记,在此感谢@哆啦B梦,策划这次旅行的时候,看了很多他在张掖武威拍的古迹照片。
二〇一七年八月五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