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eck Beach与暧昧的夏天
小的时候浏览介绍西方社会的文章的时候,偶尔读到了讲西方社会民风开放,人们在夏日纷纷喜欢去裸体海滩晒太阳的内容,还会在面红耳赤的同时有种小小的期待感。而日后,伴随着自己的成长,从北京、香港,再到柬埔寨,美国,加拿大,自己的足迹逐渐开始在世界地图上铺展开来,之前对天体海滩的那种模糊而又刺激的想法,也无影无踪。
直到有一天,当我住进了在University Blvd和Marine Drive相交处的宿舍的时候,才发现,北美最大的天体海滩Wreck Beach,也只是与我一步之遥。
还记得第一次去的时候是个半晴不阴的天,走下400多级台阶之后,踏上松软的沙滩,海鸟走来走去,大都懒得飞起,多得只是些游客和UBC的学生与家长,然后只是觉得这又是个华而不实的海滩,赠人一场空欢喜罢了。
等到今年的夏天,在冬天下了多长大雪之后,温哥华的夏天卯足了劲儿给出了许许多多的晴天。等我从宿舍吃完晚饭之后,便会拉着朋友一起去裸体海滩散步,然后发现一到六七月份的夏天,裸体海滩终于变得名副其实了起来。不仅在天体大军中开始多了许多年轻的,更为养眼的面孔,在本地艺术家的手鼓和吉他声中,群众的情绪也开始燥热了起来。一个妙龄少女走过来,小声又期待地问我们,要不要吃“Weed Cookies”。
于是整个夏天许多饭后消食的光阴都献给了这个天体海滩,直到有一天等我们再看到这些白花花的肉体的时候,在恍然之间不再觉得惊讶,即使迎面碰到几个走来的天体者,也会熟稔地打打招呼,然后又各自走开。但即使在平常的生活中,也有两个与这片海滩有关的故事可讲。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一个慵懒的傍晚。前些天吃完晚饭,只觉肚子胀,便拉着W君去Wreck Beach走阶梯,走下去之后,一看阳光明媚,便有点意犹未尽,和他找到阴凉处吹吹风看看海。他只嫌天热,便脱去了自己的外套。后来一回宿舍,才发现恍然之间丢掉了钥匙。
于是又马上跟着他回去找,可谁知道Wreck Beach的沙滩的大小其实跟涨潮退潮关系密切。估计他那小小的钥匙,早已经被潮水卷到了大海里面。后来无奈,他向学校宿舍管理部门报告了丢失的钥匙,校方知道之后,为了安全起见,马上要求重新更换他的房门钥匙,而罚款总额,则是足足300加元。
所以,我觉得对W君而言,Wreck Beach一定意义非凡,他在这里丢掉了自己的钥匙,以及一星期的好心情。这样即使等到很多年过去,他或许没法回忆起自己跟所爱或是所恨之人一起走过这片海滩,却总能想起那串丢掉的钥匙,以及……见证他丢掉钥匙的我?
另一个故事或许更轻松一些。有一天陪同学在学校转,然后就很自然地一起去沙滩上晒太阳。占据了之前被瘾君子迷恋的阴凉地以后,旁边突然走来了一个流浪者,在那边扎着马步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原本和朋友以为又是一个瘾君子,估计很快就会拿出大麻,然后烟雾缭绕。后来就在我们要走的时候,他立马却又让我们停下,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断了琴弦的小提琴,给我们表演了起来。不善言辞的他说自己在UBC读音乐的文凭,以后想挣钱拿一个学位,还让我们关注他个人的音乐主页。看着衣冠不整头发也疏于打理的他,只是觉得UBC是需要Wreck Beach的,更高处的校园是一个有关知识、身份、精英的建筑群,而那些流浪者和失意者却总需要一个在400多级台阶之下的,面朝大海,而又与世隔绝的地方。

之前看着这些悠然自得晒着太阳的人,总会觉得这恐怕是一副晚期资本主义的图景,后来仔细一想才发现其实Wreck Beach作为一个沙子粗糙、基础设施也并不完善的公共荒野式的海滩,并非是如此的奢华,而只是一些渴望自由人们的散心场所罢了,并且这里也绝非由天体爱好者所独占,也是我们这些临近的UBC学生的散心地、篝火营和观景点。有人陪着爱人,有人收获友情,有人捡到一些精美的石头和贝壳,而另外一些人,则在这里丢掉了钥匙。
所以跟昔日的朋友聊起UBC的时候,总会顺带起聊起Wreck Beach。倒不是想拿“天体海滩”的名号吸引眼球,而只是觉得这已然成为了我温哥华生活的一部分,我有义务提到它。
给我打着招呼的晒屌大叔,无处不在的大麻味,这沙子磨脚的糟糕沙滩,这暧昧的温哥华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