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时代I·新世》
忒修斯时代·新纪元狂想曲
.........
如果....
仍旧延用世纪纪年法的话……
此时应该怎样表达？
36世纪？42世纪？或者56世纪？78世纪？
不过....都不重要了，因为，这是历史上最后一个世纪了，明年，不，应该说明天，世界将会用一种新的纪年法替代已经模糊不清的世纪纪年法.....
前纯庸纪元，1年，
这将是历史上最后一个世纪了，然而街道上仍旧跟平常一样，没有鼎盛的烟礼，没有轰轰烈烈的变迁，人们只是仍旧像曾经的日子一样过一个平淡的年，纪年法的更替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一成不变的生活.....
已经是五六点钟的样子了，头顶上仍旧是明亮的天空，但是若是向西望去，就会看见渐渐沉下去的世纪之日，散发着一圈圈渐渐弱下去的红色霞光，先是略带有橙色的绯红，然后是弥漫着的如薄绸般的酒红，染透了大半个天空，再往后，才是渐渐暗下去的青天。
世纪夕阳渐渐坠下去，仿佛把这纵横千万年的世纪历史光彩浓缩成绯红灿烂的霞光沉沉地没落去了，清灰色渐渐地吞没霞光，留下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已经灯火通明的人类城市.....
重明坐在高楼的顶部，看着这旧时代的日落，不知不觉竟融入其中，觉得这天边的昏黄，仿佛如一幅由绸锦组成的美丽幕布，而那绚丽的幕后仿佛又隐藏着什么，就像是新时代的虚影，模糊得看不清，又如此近，伸手可触，他渐渐地感到迷茫了，等到他目送着最后一缕余辉消失，回头望时，周围已经灯火阑珊..
天边的夕阳带走天上最后一缕红晕，大地上，无数灯火亮起，将即将来临的黑夜照得如白昼般透明，取代了漫天的繁星.....
在目极的尽头，远远的，能看到两束最耀眼的光芒从无尽绚丽的灯海中脱颖而出，即使是百千米远的地方也衬在它的光辉以下，那是一座无比高大的建筑，就像指向标一样矗立在这个灯火世界之巅，是这个时代的希望，浓缩了无数先人科技，凝聚了万代青年梦想的地方——“创世科研大厦”。
光束，忽地照亮了重明的眼睛，明天，将会是他踏入那个建筑的第一天，也是决定并改变他一生道路的日子，他不由地默默笑了……
晚间，满目的灯火，五彩的光芒漫上天空，这是灯的世界，这是科技的纪元，这，将会是一个新的时代，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纯庸纪元，1年
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阳光透过已经稀薄无比的臭氧层烤着这片土地，强烈的紫外线在街上被一个个吸收仪高效地吸取，变成供应这庞大的城市乃至整个世界的能源。
当重明到达这栋建筑脚下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在这个科学之巅的殿堂里是这么地渺小，当高大的门在他身后关闭，眼前就像是换了一副天地，眼前满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科技产品，就连脚下踩的地面，也是高科技的结晶，通过一层层的检验，重明终于来到了主大楼的面前，仰望着这个实现无数先人的梦想，又承载无数新青年理想的地方，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庆幸。
重明费了很大劲才从这个旷阔的地方，找到加入这个梦想帝国的门，他向那个铁方的门禁扣上费了他更多劲才从一次次考核中得到的卡，深吸一口气，面前门厚重的门渐渐打开一道口子，透出里面耀眼的光明，如光辉的未来，仿佛有清凉的气流吹在了重明已经微微涔出汗的额头上，重明忽然感到之前为了来到这个帝国所付出的努力一下子化成了呼啸而来的兴奋的快感，一直绷紧的神经一下子舒展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向往与期待....
人员资源管理部的部长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教授，头发已经花白，好似顶着一团睿智的白色光环，但那双眼中却又充实着恍若年轻人的活力与自由，他抬起头来，透过一副考究的老花镜打量重明，显然已经通过手中的微型电脑查看过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资料了。
重明在他面前坐下，老者微笑着伸出手，
“你好，重博士，”
“您好，隆教授。”重明握住了那只老树皮般的手。
“说说吧，我们创世科研所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我们将会提供最好的设备和最称职的助手帮助你实现你的宏图。”隆教授用他充满活力的眼睛审视面前这个风尘仆仆的新生科学家，笑了，语气中不由得透过一些自豪..
重明笑了笑，他盯着眼前老者真诚的目光，觉得长久以来压抑着的心愿终于有地方，有机会，有能力可以实现了，突来的兴奋使他涨红了脸，他开口了：“我...我想完成人类自古以来一直都在追寻的梦想……”
“嗯....？”隆教授微微偏一偏头，仍旧微笑地盯着重明，“不用紧张，这里没人会笑话你，这里被称为世界科技梦工厂，不管是多么荒唐，多么虚无缥缈的事，我们都能实现，不是吗？”
“我.....我想要追寻长生不老…”
“哦？长生不老？”隆教授又笑了，他站起身来，“有趣…我们刚好有这么一个科研项目。”
“真的吗？”重明舒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希望的光芒，“那...”
“不过...”忽然隆教授脸上掠过一丝疑虑....“你是生物学家…”
“不、不、我还是个医药学家，”重明回答，他的语气中透着那份兴奋和热情，他越说越激动，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仿佛是暗夜里那些闪亮的星光。“我父亲是个中国医生，中国医术博大精深，多次在国际医药学领域做出巨大贡献，不是吗？相信会对这个计划会有很大的帮助…”。
“不..”隆教授却忽然尴尬地笑了笑...“可能你理解错了…重博士。”
“嗯？”
“我们的永生计划并不是追求肉体的永生，这个....”隆教授顿了顿，“这么跟你说吧，人死亡无非是两种，脑死亡，或者身体机能死亡，那么，永生计划研究的就是，如何不让这两件事发生....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
他抬头看了看重明，擦了擦汗，“一开始我们也是研究如何能永远保留细胞的活性....后来我们发现....只要找到如何把那些机能换成不坏的就行了，于是，我们找办法用高科技给人们造一个新的不坏躯体...从这个意义上，达到永生...”
“可....可是”重明头上忽然渗出豆大的汗珠，他诧异地看着面前的教授…有些语无伦次了...“这...可是...大脑...大脑这么复杂....不，这样的话，大脑还会坏死...还是会死的啊！”
“呵....”隆教授爽朗地笑了，“不...大脑不也是由各个神经组成的吗？在这个时代，人造神经已经不是梦了啊！所以说，这个计划很快就能完成，新生的人还是跟正常人一样，而且从某种意义上确实达到永生了，不是吗？”
“至于你想说的那个肉体永生.....”隆教授继续说道，他脸上渐渐失去了微笑，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变得严肃：“人类上千年来不都一直在寻找吗？结果呢？就连今天这样的高科技，似乎也毫无可行性.....我们可以做的，就是科技性的永生，这才是顺应时代浪潮的方法，当人们换上那副永生的躯体，同时不也摆脱了千万年来的病苦不是吗？”
“这....”重明忽然语塞了，“不可以...这是投机取巧…”
“投机取巧？怎么个说法？”
重明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重了，正视隆教授，“您听说过'忒修斯之船悖论'吗？”
“嗯....”隆教授点点头，
“您怎么认为呢？这个古老的理论———当忒修斯之船上所有部件都换了一遍....它还是忒修斯之船吗？或者说，它还是曾经的忒修斯之船吗？”
“嗯..”隆教授审视一下重明，“以前也有人跟我提过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没有变…”
“啊？！”
“很简单，我知道你的顾虑，当忒修斯之船这件事发生在人体身上....他还是那个人吗？但是...并不妨碍，你也知道，人体无时无刻都在发生新陈代谢，每一刻都有细胞被替换，淘汰...当人体所有细胞换一遍的时候，周期大概是七年，那么...七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是一样的吗？是同一个吗？即使不是...也是不碍事的吧？”
“不...”重明陷入了沉思，但不难看出，他还有些顾虑，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眉头也越来越紧，“不可以！这个计划....哦！”
他忽然站起来，语气变得急促，“永生不该是这样的，不！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绝对！”他忽然很激动，“给我一间实验室，我给你们创造出真正的永生！虽然可能任重道远，但是...总得先让我试一试，我....”
隆教授仔细端详重明，叹了一口气，语气仍旧有些迟疑...“好吧，不过，”他顿了顿，“永生计划...已经接近尾声了，想中止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可能余不出人手协助你....”
“没关系，我不需要任何助手，我一个人能行....”
“好。”
纯庸纪元2年
雨，仿佛没有停止似的下着，绵绵的，细细的雨丝被风无情地刮着，地上、伞上、人身上、草丛里，全是浸湿了的一大片，往路面上看去，是遍地的水泽，风穿过那些淅淅沥沥的银针混合了空气中的寒气，不休止地侵蚀人们的身体。
她看着斜斜的雨丝打在窗上，留下一道道斜斜的刀刮般的细痕，仿佛外面那股萧瑟也由此穿越到了屋子里，空气中是同样的寒流....
“我知道了。”她抬起眼皮，不耐烦地看了看眼前投射出来的全息摄影，“今天又赶工不回来是吧？”她抢在对方开口前说，“你干脆跟着你的实验室过下半辈子吧！”
“......”重明没有回答，眼中透着一股歉意，“我...”
“唉，好吧好吧，你就全心投入那个'轰动全人类的发明'里吧！家里我会...”
重明语气越来越低沉，面对他贤惠的妻子，渐渐低下头，“对不起...”
“......”
“主要，”重明顿了顿“是因为现在我这个长生科没有助手———自从你走后这里越发冷清了，你也知道，这个计划难度......”
“还没进展吗？”她再次打断他的话，
“呃....嘶...”重明尴尬地笑了笑，“没...没有....”
“你得加紧了，我听说永生科已经突破障碍，成功指日可待。”
“嗯...”重明头上冒出了汗，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迫于压力，他脸色渐渐涨红起来，语气也越来越激动，“永生计划绝对不能实现，绝对———就算它比长生计划更早完成，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阻止它对外公布！我...”
“行了，你加油吧——我在家等你。”
“卡娜..”
“嗯？”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重明的语气再次弱下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
“就这样吧，不打扰你做研究了——我挂电话了。”她再一次打断重明的话。
“好吧..”
光芒汇成的身影忽地一闪，光线渐渐淡弱下去，顿时消失不见。
卡娜长叹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盯着再度冷清的大厅，心乱如麻…
“妈妈，爸爸今天又不回来吗？”
“不，”卡娜抱起孩子，望着他的眼睛，语气中带着那股坚定和期望，“爸爸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实现全人类千万年来的梦想，我相信他，所以我们不要打扰他，好吗？”
孩子依偎在妈妈身子里，懵懂地点点头，天真的眼中闪动着的，恰似清澈透亮的水上波光...
夜渐渐来临，屋里渐渐暗淡下去，眼及的尽是灰与暗过渡之处，空气好似蒙上一层青灰，由着空间的纵深和时间的流逝愈发深邃，就在灰色就要完全没入到青黑时，感应灯忽地亮起，驱散了刚刚侵入的暗夜前的昏暗，和户外亮起的辉煌交相辉映，世界再次沉入灯与火的天下！
重明打量着四周，各个仪表的数字仍旧是早已熟悉的那一组，实验区的动植物们都一个个打着焉，露出一副厌倦了眼前混杂着无数药蒸汽实验室的表情，孱弱得没有精神，一切都笼罩着恍若死灰色的僵气，如果不是生命测试仪上微弱跳动的波动，几乎根本不敢相信它们还是活物，———即使它们的寿命都或多或少地因为实验而延长。
就在这样一个毫无生机，毫无希望，毫无进展的实验室里，只有重明一次次地实验，总结，取药，注射，面对无尽的如海一般的数据，巨大的如山一般的压力，只有这个孤独的身影不懈地追求着那个遥不可及，虚无缥缈的目标....
相比重明那个毫无希望的冷清长生研究科，永生科就显得无比的热闹了，这里有几百号忙碌的身影，几百台不停运转的机器，无数跳跃翻动的数据.....仿佛一头发狂的巨兽肆无顾忌地奔向那个伟大的目标———永生！
骨骼肌肉的替换早就攻破，内脏血液的模拟也不再困难，神经脉络已经掌握方法，剩下的，只有人类最后的，也是最顽强的大脑深层，如这头猛兽最难吞咽的硬骨。
“思维模拟还没攻破吗？”电脑前，那个指挥着众人的人、永生计划的负责人——昆琦，盯着移动得越来越慢移动的进度，和只剩下一点点进度条，皱起了眉头，“这个计划就剩下这么多了！”
“没...”研究人员看了一眼那些杂乱的数据，给出了否定答案..
“语言中枢系统呢？”
“还....没..”研究员再次给出否定答案。
“逻辑模拟系统？”昆琦的语气变得有些焦躁了
“....”
“为什么？”昆琦盯着研究员，脸色上写满了严肃。
“人类大脑真是太复杂了！毕竟进化了几千万年，真的很难....”研究员面露难色，他尴尬地笑了笑，“而且...而且...我们...我们根本不懂人类生理构造...我们都是仿生科，我希望得到生物学者的帮助。”
“.....”昆琦盯着研究人员费力忙碌的身影和仍旧顽强的不能前进一丝的进度，长叹一口气，“好吧…我去向隆教授申请...”
“...这里最好的生物学家是谁？帮我找来，”在隆教授面前，昆琦急躁地盯着这个老人，语气激动无比，“永生计划只差最后一点了，我们希望得到生物学家帮助。”
“哦？那最好不过了，”隆教授微笑着说，他翻看着人员数据，“嗯...这个，这里有几个人选......”
“来不及了，我要最好的！不管他在哪一科！”昆琦急不可耐，“难道还有什么计划比永生更重要的吗？”
隆教授脸色变得僵硬了，干笑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一定要最好的吗？”
“！”
隆教授面露难色，尴尬地推了一下那副考究的眼镜，苦笑道：“最好的生物学者...也只有重明了..他...长生科..”
不知为什么，昆琦忽然愣住了，继而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什....什么？现在居然还有人在研究长生...用生物技术？”他仿佛很惊讶，他看着隆教授尴尬的表情，“不消说了，我亲自去找他。”
在创世科研大厦的一个角落，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昆琦遇见了那个企图以生物技术达到长生的疯子，看见他在无数瓶瓶罐罐中立着，面容憔悴，衣服上沾满了灰尘、药泽、血斑还有实验过程中产生的那些道不清的液体，他丝毫不停下手中的活，更重要的是，偌大的工程，他只有一个人，孤独的身影立在台前，浑然而生一种萧瑟之感。
重明也没想到就在自己这不大的实验室里，在开门后，光影里立着的，居然就是他一直反感的永生计划的负责人，那群投机取巧企图通过人体机械化达到永生的疯子的头目，那是一个高瘦的身影，洁白的研究服上一尘不染，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眼中是混合着祈求与悲哀的神色，与自己这杂乱的研究室显得格格不入。
“你就是重明？重博士？”来人发问了，
重明手里的活顿了顿，他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用已经干哑的声音回答：“唔...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是我难道是你？”
“这里就是长生科？用生物技术实现长生？”昆琦向四处张望，眼色中不由露出一丝惊讶，
“可以这么说，但不完全是...”重明打量着他说，“你是....？”
“你好，我叫昆琦，我这儿有一个计划，希望得到生物学家的帮助…”
“哦...”重明点点头，他思考着，看看自己这毫无进展的实验，想起他的对手——殊不知面前站着的就是永生计划的负责人，重明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他清了清嗓子，提高几分声调，“我....我可能没空，”他摊了摊手，“我自己这边已经来不及了！你还是找别人吧，不好意思....”
“不，我这边也很急！不然也不会打扰你，听隆教授说你是这个创世科研院所里最好的生物学家，”昆琦急了，几乎是抢着说的，“更何况，我们研究的项目似乎也有些相通.....”
“我真的来不及了，你那个是什么项目？”
“或许你也听说过，永生计划，和你这个长生有点像，我们研究......”昆琦看见重明脸色一下子变了，正诧异间，忽就听见重明脱口而出的近乎愤怒的语气：
“不，不可以！”
“？”
“......”重明看着昆琦一脸的诧异，立即意识到自己的突兀“不好意思，我.....我真的不想分心，你再找其它人吧，”
“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听说过你们那个计划，将人体所有的部分逐渐替换成可代替的人造组织来达到永生......我且问你，你们最后得到的还是原来那个人吗？———这是忒修斯之船悖论的变形，隆教授跟我说这不并碍事，但是，真的没关系吗？我虽然说不清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这个计划，我就由心底的发出抗拒...”重明顿了顿，用一种带着恐惧和逃避的眼神盯着昆琦，“唉...创世科研院的生物学家不止我一个，这世上能力能超过我的也大有人在，你回吧……”
“......”
昆琦静静地听完重明的话，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嘲笑，“忒修斯之船悖论吗？”他说，“其实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提过这个了，即使存在又怎么样？只要能达到永生———这么跟你说吧，本来世界科技就趋向于这个趋势，我们只是加速了它，你想想，近几十个世纪———现在这是个古老的词了———我们的先辈，早就在研究这一块了，克隆技术，人造心脏，人造软骨的产生，甚至交换头脑手术，当年并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我们只不过将这项技术进行升华，当换上的是永久不坏的组织，人类就会进入永生时代！既然先辈那样做没有人反对，我们为什么又要停止？！”
“不，不可以！忒修斯之船悖论不可以忽略！在那个问题没有解决前，不可以进行实验！永生计划不能....”重明似乎变得很痛苦，过了很久，他才以一种极低沉的语气说：“.....我相信这世界不止有我是这么想的....你们终成不了气候......永生计划，我是绝对反对的！即使...即使世界各地有很多搞不清状况的人仍旧对你们充满期待…....”
“请回吧…”重明似乎很累了，连续几天无休止的研究已经把他的精力消耗得所剩无几，脸色异常的憔悴...
“唉......”
这天夜里，极度疲劳的重明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被强行绑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眼前的人不由分说的给他打上麻醉药，敲晕重明的脑袋，重明感觉自己的灵魂悬了起来，清楚地看见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操纵着笨重的机器将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解肢，在原来的地方接上坚硬的机械，阴森冰冷，四肢、肢干、血管、心脏、脊梁、被无情地剔除那具尸体，鲜血染红了台面，被冰冷无情的机械替代，最后仅剩下的头颅也难逃被解剖开的命运......仅仅为了达到所谓的“永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空气变得燥热起来，夏天的气息愈发的浓了，道路上，已有不少人换上了凉爽的衣服，各式各样，但终究也无法阻挡住滚滚的热浪。
听说永生计划已经初步完成了？
已经有两例志愿者走下了手术台，得到了所谓的“永生”，据了解他们变得耳清目明，头脑清醒，同时对以前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以前某些模糊的记忆都变得清晰起来，逻辑思维的处理又完美的几乎无懈可击！
几乎整个科研院所乃至整个世界都被轰动了，消息马上扩散到了全球，人们开始叹息，思考，恐惧，但更多的是无尽的喜悦与激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了“永生”这个队伍，将那个计划推上高潮！
成果展示的那一天，几乎世界上所有名流都来了，创世科研院各大科室的负责人都汇聚到这个无比宽广的会场，人头攒动，四处都是略带喜悦和好奇的面孔，交流声浸满了整个会场。
展示台上，两名志愿者微笑地站着，享受着他们赌上性命得到的荣耀！任由台下无数记者把发出深邃蓝光的全息摄影仪对准他们，从头到脚扫视着旷世的第一对永生者，无论从各个角度看都与常人相仿的永生者，一颦一笑都与常人无异的永生者！
几乎整个会场都在欢呼，昆琦得意地站在一旁，感受着无尽涌来的喜悦，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此达到巅峰！整个会场都在赞叹他的伟大。
重明混在人群中，听着人们的感叹，变得越来越气愤，脸色涨得通红，他看着那些闪烁的灯光，明晃晃得扎眼，心中又开始不断浮现那个如阴魂一般的悖论，越来越大，似乎就将吞没他，他又浮现出那夜的噩梦，冰冷的手术台，冷硬的机械.....那样真实，自逼出冷汗来，他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终于，他鼓起勇气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却有另一个声音抢先穿过赞叹的浪潮，震住闹哄哄的众人，让昆琦听起来，那样刺耳：“不，停下！”
黑压压的人群开始躁动，面面相觑，终于，大家诧异的目光指向同一个人，那是个高大的身影，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蕴含着万千世界的智慧，直逼台上。
“v博士。”昆琦忽然从喜悦中惊醒，有些恼火地定睛看着那个人...
“我想问昆博士一个问题，”v 博士用他睿智的眼神望着台上两名志愿者，大声喊道：“他们......现在跟智能AI有什么区别？”
台上两名英雄眼中似乎燃起了些许怒火，却尴尬地有些不知所措，期盼地盯着旁边的昆博士。
“这......”
“机械化身躯，人工化思维，程序化记忆，生理功能完全由机械代替，连情感都只是做得精致的程序..如果只是这样，我们AI科早就可以做到！”
“对！没错！有什么区别？！”在他身旁，也是同样的疑惑。
会场顿时如爆炸般，再次掀起一阵质疑的浪潮！
重明很庆幸，终于有人站出来提出质疑，“原来，所谓的永生科，居然做了智能AI科的事情！真是讽刺！”
昆琦尴尬地站在原地，看一眼旁边的两位“英雄”，老实说他如果从这一层想，大概也不会知道有什么区别———因为机械化的身体所以算人工，因为嫁接了人类的灵魂所以算智能，所以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有着人类的过去的精致的人工智能。
就算是最坚定的永生科的研究员这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鸦雀无声。
会场顿时陷入争议和混乱，争论声越来越响，渐渐漫过了台上的发言...如旧时代中国的菜市场，
过了很久,会场的争议仍旧不减,发布会也只好不了了之...
重明看了一眼狂热的群众，世界仿佛正被一股可怕的机械化浪潮所吞没，他不由地哀叹一声，仍旧躲进了他那个冷清的角落继续研究。
.......
天气愈发燥热起来，窗外是明晃晃的太阳，火辣辣的阳光斜斜地打进屋子里，光束中溢满了如火的热浪，几十台紫外线收集仪费力地工作着，但终究还是难以避免恶劣的天气将人烤得晕晕乎乎的几乎找不到北。
长生计划也触到了瓶颈了...
实验室里已经开始随着夏天的来临，散发出一股来自腐烂的尸体、无数刺鼻药物、实验用生物的排泄物的恶臭。
重明仍在工作，燥热的天气烤得他满头大汗，白色的大褂终究也已被汗液浸透。
“长生技术实现指日可待————我得快点了！”他总是这样想，丝毫不顾身体的劳累，日复一日，眼中希望的光芒愈加强烈。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世事是那样捉弄人，好景不长，这天，昆琦来到了他的实验室，
带着胜利者般嘲笑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盯着还在做研究的重明，仿佛是看着濒死的病人还在挣扎着寄希望于错误的药方，眼中是悲哀与不屑————他认定了重明是没有希望的！
昆琦盯着重明的疲惫眼睛，发问了：
“你还在困惑那个悖论吗？反对永生计划吗？”
“是，”
“为什么？”
“因为...因为....不...你不会懂的，唉...那天v博士不是也说了吗？......”
昆琦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打断他：
“但是，你真的以为还可以用生物技术实现长生？”
“是！”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里有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设备，最齐全的技术储备，我相信，经过努力一定能取得成功！”
“可惜......现在都没有了，”来人叹了一口气，甩下一张单子：“永生计划成功了，虽然各界现在争议不断，但是眼下，这里，长生科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这个科室已经被撤销，从今天起停止一切实验供应......”
重明愣住了，他拿着那张若有千斤的纸，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仿佛是长久积淀的劳累和余下的不甘...
“不！这不可能！”重明几乎是狂吼着，身子变得颤抖，身子逐渐因为激动而变得温热起来，他盯着昆琦，眼中是仍有的不认输，“这......这隆教授知道吗？”
“...知道———到时候，他会分配新的任务给你，长生......”
“呵...哈哈哈！”重明扫视一眼身边的实验室，忽然大声地苦笑道，他在这里待了估摸两年的时间，几乎花费自己每一天的每一个小时在这里孜孜不倦地研究...
他用余光打量剩下的半成品，眼色逐渐地变得沧桑，悲凉，实验台上被束缚住的小白鼠还在吱吱地抗议……
他忽然掩面低下头去，半晌，他换了一种悲凉甚至哀求的眼光看向昆琦，“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走？”
“嗯...明天，明天这间实验室将用来做其它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重明摆摆手，示意昆琦出去 ，“我想一个人再在这儿待会儿。”
昆琦摇摇头……向门边走去，在他看来，门外是无尽的热浪，无尽的光明，无尽辽阔的前景还有等待他的无数质疑，眼中的疲惫不比重明少。
“其实吧，永生计划———不管什么时代都是一样的，早就有人说过：'科学本就是一把双刃剑。'你们的质疑我都知道———当然你那个长生计划也是一样，无论是对还是错，随他留给大众去争夺吧！”
“......”
重明来到街上，已经是夜色最深的时候了，天空是灰蒙蒙的亮，被满城的灯光照耀得仿佛蒙上一层银雾，脚下是明亮得没有边界的光亮和拉长的淡淡的影子，回头望去，创世科研院这座科技帝国高大的身影依旧高耸着直冲云霄，光芒照耀的地方依旧广阔，即使离开它三条街的重明还觉得丝毫自己仍旧立在它的脚下！
重明多久没有走在路上了？回家等待调遣————隆教授是这么说的，他拍拍重明疲惫的身体，“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到时候有新的计划需要你帮助，我们再通知你......”
重明感到全身充满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似乎是离开了实验室的空虚、失落，又似乎是面对久违的休息感到的轻松与酸痛，一切都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长叹一口气，想起在创世研究的日子，想起初到那里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激情澎湃，充满热血啊！他正直青春——认为马上就能做出一番事业…...可是现在，这一切都统统没有了，仿佛消失在这浓浓的夜色中，散落到漫天灯光中去了……
他回头望望仍旧如巨兽般矗立着的创世科研大厦，模糊又闪亮的身影一如曾经。
辉煌...又遥不可及…
从那之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昆琦面对的问题，其实也不比重明———不比任何一个正在进行的科学研究遇到的困难少，他得日日夜夜地面对无数地伦理问题，无数次地思考，面对如山般的舆论压力———无论如何都绕不开那个问题:忒修斯之船悖论！
就像是一枚钉子，一直卡在这个科学巨兽最重要的部位，不可避免，
“科学发展的脚步，总是伴随着伦理和道德的考验。”
渐渐的，群众的压力日益增大——“伦理未定，实验先暂停，”创世科研所是这么说是，
但是，这却丝毫没有减少人们对永生的渴望，总还是有很多群众临死前怀着：“终究还是要死的，不如试一试，”的心理，偷偷地去做了那场续命游戏。
从永生实验下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事情开始变得不对！
当信息开始扩散……
v博士觉得从这天起一切都要变了，空气中少了人类的喘气声，少了或沙哑，或雄混的谈话，取而代之的是机械合成的肺部偶尔发出轻微咔咔声和无数机器声带合成声的谈话，人们不再出汗，进食，不再担心速度和力量，即使直接暴露在强烈紫外线下也毫发无伤——因此也不得不承认，这也变相解决了人类面对的日益浓重的温室效应，总之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恍若是另一个世界！
渐渐的，人们对身边的人的态度也开始变化，一种来自内心里的天生的反感开始扩撒，他们开始怀疑，开始恐惧身边的人，确切来说，是抗拒身边那些永生人，一丁点的不自然都会在他们眼中被放大，没有了信任，没有了依念，只剩下怀疑和莫名的恐惧——v博士知道那是什么，那就是著名的恐怖谷理论！
当创世科技所开始彻底对那个计划叫停的时候，已经晚了！
人们很快发现，不知不觉中，这个计划已经产生了一大群永生人类！
他们有最灵敏的头脑，最强的五感，超脱常人的身体素质——几乎是一个新的物种，新的种群！
就这样，日久天长中那些嫁接在那些机械上的人类的灵魂，也开始变化，开始变得浑浊，扭曲，分离，成为一支似人非人，似机械非机械的存在，阿西莫夫三大定律不再有用！
这分明就是一支潜在的无比恐怖的机械化大军！
听说永生计划要被迫停止了？
世界终究还是采取措施了阿！
一切从永生计划里走出来的人也要进行隔离观察，甚至改造？
一切关于永生的文献资料包括技术工程在内都要封锁？连参加过永生计划的科研人员也要……
当昆琦听闻这一切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辛苦所做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了，四周似乎有无情的高墙压迫过来，
不！不该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我实现了人类上千年都在追寻的永生，当那个技术呈现在人们面前时，却要封锁我们这些可怜的引路人？我，我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不！
他抬起无数电子元件构成的头颅，将身边这偌大的，奋斗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实验室影像扫入眼中，机械的眼球里已经分泌不出辛酸泪水了，
“不！”他大喊，“错的不是我，是整个世界，他们放不下作为人的躯壳——千万年来，他们早已经离不开了那副肉体，所以才会有重明这些人追求肉体的永生！只有我、我们，真正超脱了肉体的人，才能明白、这、永生计划是多么的好！”
他仿佛疯了一般，机械大脑开始发出轻微的热度！
“哈哈哈哈！反了！这天下！”
于是，战争打响了，那是一场旷古的世界大战，千百亿的人类和铁做的千百亿新生人类，世界被分为两大流派，炮火是连天的响，新生的人类大军掌握了这个世界最顶尖的科技，用他们飞快运算的机械脑，测定战况，指挥战斗，用他们后天的怪力和随意就可装上武器的身体，大大压制了那些人类肉体大军，后人将这段历史称为第一次混战纪元
混战纪元
一年， 新生人类占领了百千城市，建立新的国度，
二年， 新生军加强军队，加速战争，逼迫无数人群进行永生，扩大了永生计划覆盖率。
三年， 建立网络，使灵魂的转移更加方便，大大减少永生军团的阵亡率，新人类统治愈加强烈
四年， 人类开始反击，v博士研发“母系”电子病毒，这种新型病毒如瘟疫一般在那些新生军团中扩散，将成百上千的灵魂拘禁在无尽的黑暗深渊里，一时间新生军团大面积瘫痪….
五年， 新生军主力部队开始偏移，原生军大举进攻，
六年， “母系”病毒被破解，新生军开始恢复生机，无数重获新生的灵魂仿佛从地狱归来，愈加发狠地攻击原生军。
七年， ……
八年， ……
九年， ………
……
……
……
十六年，“母系”病毒升级…
……
十八年，新生军再次攻破“母系”病毒，
……
二十年…战争结束了…
原生军团终究没有抵御住那些换成铁驱的新生军，
残留的原生部队被驱逐，逃亡到世界极点——那个即使在那个时代也寸草不生的角落，极端的环境，连永生军里拥有最高端技术的战士也不敢涉足，
人类部队去了那里，无非是完了！
新生纪元，
结束了，
这个世界只剩下创伤了，无数散乱的废墟，烟尘在城市上方萦绕着，久久不能散去，，昔日屹立的创世科研大厦，也仅仅只剩下空空的寂寞的残躯，这个世界的新主人，那些“永生”的胜利者，睁着冷漠的，无法显示出任何情感的眼神，盯着被他们千辛万苦夺来的，存在了上千亿年的星球，满目的尘埃…
这天————正好是新纪元的第一天，所有永生人的脑海中，就此多了一个世纪纪念的程序，无数灵魂在网络中游荡，所有人传递着同一种喜悦的电子脉冲——他们将永远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了，新的，光辉的世纪终将来临！
然而，
这一天，无数灵魂也沉默了，他们忽然觉得，世界开始变得空虚，模糊，时间对他们已经失去了意义……他们忽然发现，他们已经找不到他们活着的意义———虽然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们，眼下的主要任务是重建这天下。
酸雨，稀稀落落地浇了下来，浸湿空中无数恶气烟尘，浸入那些七横八竖的高楼，还有些浸入了那些立着的刀枪不入的统治者的皮囊——但这早已伤不到他们分毫。
人们花了三个月重建世界，
其实他们早就不需要实体的世界了，虚拟的网络里，组建容纳无数灵魂的世界比这样更快，也更方便，但虽然这样，他们还设有不少的人怀旧般地在废墟里徘徊——他们飞上天空，俯视曾经生活繁衍的大地，每一个头脑里都无回想起这片大地曾经繁茂的样子，生命的意义在他们脑海里打转…
创世科研大厦被改造了….
成了一座网络基站，昆琦登上了这个科技世界的顶端，脚下，是他创造出来的新的人类的未来！
科技愈发发达了……
但是他却又不由得感到悲凉了…
以前是时候，都是靠着目标的支撑走过来的…现在目标达成了，反倒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应该怎么度过了…
落日，是无尽昏黄的霞光压在目光所及的无穷远的世界里，漫天下，大地呈现死灰一般的寂静，城市的影子变得愈发孤独…….
他想起世界还是纯庸纪元时的一切，记忆深处有血有肉的人们，有悲欢离合。生老病死，需要花无数日日夜夜去学习，为生计奔波……为追求永生而日日夜夜研究的永生科研组……
他想起了曾经有一个人为了永生几乎用尽了他的一生！
但他却又莫名地感到模糊，那段记忆是真的吗？
或者说，昆琦这个人真的存在过吗？他真的找到了永生吗？
自己，还是原来的他吗？
忒修斯之船悖论，就连最好的计算机大脑也没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有一天，
“昆琦博士！东南N930671区废墟里发现自然人的踪迹….，”
开荒部队传来全息影像，那是监控系统捕获到的幸存者的面容，
昆琦看着那个消瘦的身影，不由的百感交集……
“我知道了，”他平静地说，
“需要采取什么….”
“不用了，”昆琦仍旧平静地说着，“他是我的老朋友……重明，真没想到啊！他居然还活着….”
“……”
“爸爸，外面的阳光真明媚啊！”
“爸爸，好久没见过隔壁的叔叔了。不知道他的腿伤好了没….”
“爸爸，今天又要测试新的药剂了吗？”
“爸爸，实验还没完成吗？”
“爸爸——好难受啊——吃了那份药以后…”
“爸爸、救命、、救..好痛苦啊！”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是谁在叫唤？
重明慈爱又紧张地看着着那个看起来只有12、13岁的孩子，“再忍一忍就好了！相信爸爸，没事的，只要平安地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变好的......你要坚强！爸爸相信你！”
一间阴湿的地下室，沉闷的空气，蒸发起的混合着怪味的液汽，无数跳动着数值的仪器，一如创世科研所里当年的长生科，孤独，寂寥，只有在东墙的最上方有一扇小小的天窗，可以看见灰蒙蒙的天空和浑浊的阳光，
任谁都不敢相信重明就在这种地方和他当时还不到6岁的儿子生活了20多年，
听说昆琦和他的永生军发起战争了？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为重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与外界接触过了，对于外面那个早已改朝换代的世界浑然不知。
“永生军是不会赢的，世界上还有无数多的人反对他，反对永生！”重明总是这样想，所以每天才会有动力去全身心的研究，“只要长生计划成功，永生计划就不再会有存在的余地！”
………
躲进这个地方做实验有多少年了？
应该也有26、7年了吧？
是时候出去透透气了，
长生计划也差不多到尾声了…...
不然，20多年的时光，儿子早已长大，而现在，离20多年前，他看起来只长了5岁……
我也老了….
“在这儿待着，爸爸要上去一趟，外面，可能还很乱。”
在地上，废墟的街角中，昆琦见到了他的老朋友，重明已经老了，地下室的生活使他更显憔悴，唯有那双还充满活力的眼睛…..
昆琦看起来还很年轻…
“你….”他们对视着，这两个隔了整整1个纪元的人，
“昆教授…”重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伸出手，让昆琦想起曾经的隆教授，“近来还好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居然还是这副样子。。。。”
“我…你…”昆琦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重明的手——多久没有以这样古老的方式交流过了？“你这20多年…….”
“我？”重明干笑道，“————在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继续进行着我的长生计划，”
“什么？你还没放弃吗？”
“是啊——已经快成功了，”
昆琦的灵魂忽然被撼动了，语调变得愈加惊讶，用带着先进摄像技术的眼球上下打量这个老朋友，
“你还在抗拒着永生计划吗？”
“是！”
“为什么？”
“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跟我一样反对永生计划的人，一想起他们，我就有动力继续研究下去！”
“不！”昆琦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嘶哑了，“可惜……现在也没有了！”
他指向遍地的废墟，远处，仍旧可以看见屹立的创世科研大厦，
“战争结束了，原生军————你们败了，可能你是最后的自然人了…”
“这……不…..”重明的脸色变得苍白了，他环顾四周，这愈加证实了昆琦 的说法，
他忽然梗咽了，仿佛全身正在坠入深渊，“这不是真的—— 一定还有人活着！——这个世界怎么了？！”
“也许吧，听说他们被流放到一些蛮荒之地，那里连我们最好的战士都不敢涉足——八成还是死…”
“不——我相信他们一定还在，不！”
“……”
“走吧，已经过去的挽救不回来了…”
“你...你们——这群疯子！”
“…我现在开始后悔当初大战的时候做得太绝了点…”昆琦的语气低沉下去，像个做错事了的孩子，
“哼哼哼哼......”重明的语气忽然变得冷漠了，“算了吧，你早已经不是人类了”
“什么？”
“你是谁？ ”
“我是昆琦，”
“不，昆琦已经死了，”重明提高了音调，“当他最后一丝细胞被替换，他就已经死了——死在旧时代的试验室里，你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拥有别人记忆的智能AI而已！”
“不......”
“当然不止是你，你们——所有的永生大军——告诉我，当忒修斯之船最后一片木板被替换，它还是原来的它吗？”
“不，我不知道！”昆琦显得很痛苦，“都20年了，你们仍旧.....去你妈的忒修斯之船！”
“哼哼哼哼......”
“唉......”重明盯着眼前痛苦的人形，“不过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们都赢了，你是来取我这个最后的自然人的老命的吗？”
重明眼前忽地变昏暗了，看不清了，头脑不由地发胀，眼泪流了下来，语言变得呢喃不清“我还能去哪里…我…只剩下我们了？小生儿…只剩下我们了”
无尽的压力压在了这个老人身上，他的腿不由地软了…踉跄地倒了下去…
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这个老人，
重明再次回到地下室，儿子正沉沉地睡着了，重明坐到床沿，看着熟睡的孩子，红扑扑的脸上似乎流动着旺盛的生命的活力，他又打量四周，角落里的地热采集器、墙边的巨型冰封食物库，床边的孩子的玩具箱…….
他在这里度过了20多年，靠着坚强的毅力和信念…..
现在信念倒了，长生…..还有意义吗？
“唔….爸爸，你回来了？”
“小生儿…外面的世界变了……你一定要坚强……听我慢慢讲，你要坚强、我知道这…”重明的语气愈发悲伤了，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倒下好吗？”
……
………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重明、昆琦，站在创世大厦的顶部，
“你还在研究长生？”
“恩，”两个人的语气都异常地平静，
“为什么？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不，我成功了，现在我的儿子跟50年前相比，看起来只长大了5岁，而且1：10这个比例还在不断减小，而且…没有副作用，只要他愿意，他还可以活1000多个标准纪年史甚至更久….”
昆琦用布满各种摄像头的眼球打量他，那张脸上已经无法再表达出惊讶，
“你赢了，”语气中早就没了原来的激动，“但这只是暂时的…”
“哦？你是说他最后也要跟你们…”
“谁知道呢？”
重明打开了地下室的门，“去吧，孩子，是时候看看这外面可笑纷争的世界了！ 不要忘了我跟你说的”
目送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重明的身子摊了下去，
“你真的以为还可以用生物技术实现长生？”
“是！”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里有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设备，最齐全的技术储备，我相信，经过努力一定能取得成功！”、
“你还在抗拒着永生计划吗？”
“是！”
“为什么？”
“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跟我一样反对永生计划的人，一想起他们，我就有动力继续研究下去！”
“你还在研究长生？”
“恩，”两个人都语气平静，
“为什么？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不，我成功了，现在我的儿子跟50年前相比，看起来只长大了5岁，而且1；10这个比例还在不断减小，而且….没有副作用，只要他愿意，他还可以活1000多个标准纪年史甚至更久….”
人的一生实在是太短了，还没来得及享受前半生拼了命得到的成果，还没来得及守护最挚爱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去看看新的世界……就该走向坟墓了，这大概就是千万年来人类一直寻找永恒的生命的原因吧？
重明知道，一个新的纪元又将开启……
他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世纪的落日……
头顶是明亮的天空，西方渐渐沉下去的世纪之日散发着一圈圈渐渐弱下去的红色霞光，是略带有橙色的绯红，是弥漫着的如薄绸般的酒红，染透了大半个天空，再往后，才是渐渐暗下去的青天…
天边的夕阳带走天上最后一缕红晕，大地上，无数灯火亮起，将即将来临的黑夜照得如白昼一般，取代了漫天的繁星.....
“重灵生…小生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我相信，那些被流放的人类还活着…你一定要找到他们的新的生活聚落…”
重明的眼睛闭上了，机械的心脏不再跳动……
静静的，满是创伤的地球，
重灵生，站在创世大厦脚下，眼前，是耀眼的漫天灯火，那样耀眼，恰如纯庸元年…….
（忒修斯时代第一卷，《忒修斯时代·新世纪》全文完，总计:15026字）
.........
如果....
仍旧延用世纪纪年法的话……
此时应该怎样表达？
36世纪？42世纪？或者56世纪？78世纪？
不过....都不重要了，因为，这是历史上最后一个世纪了，明年，不，应该说明天，世界将会用一种新的纪年法替代已经模糊不清的世纪纪年法.....
前纯庸纪元，1年，
这将是历史上最后一个世纪了，然而街道上仍旧跟平常一样，没有鼎盛的烟礼，没有轰轰烈烈的变迁，人们只是仍旧像曾经的日子一样过一个平淡的年，纪年法的更替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一成不变的生活.....
已经是五六点钟的样子了，头顶上仍旧是明亮的天空，但是若是向西望去，就会看见渐渐沉下去的世纪之日，散发着一圈圈渐渐弱下去的红色霞光，先是略带有橙色的绯红，然后是弥漫着的如薄绸般的酒红，染透了大半个天空，再往后，才是渐渐暗下去的青天。
世纪夕阳渐渐坠下去，仿佛把这纵横千万年的世纪历史光彩浓缩成绯红灿烂的霞光沉沉地没落去了，清灰色渐渐地吞没霞光，留下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已经灯火通明的人类城市.....
重明坐在高楼的顶部，看着这旧时代的日落，不知不觉竟融入其中，觉得这天边的昏黄，仿佛如一幅由绸锦组成的美丽幕布，而那绚丽的幕后仿佛又隐藏着什么，就像是新时代的虚影，模糊得看不清，又如此近，伸手可触，他渐渐地感到迷茫了，等到他目送着最后一缕余辉消失，回头望时，周围已经灯火阑珊..
天边的夕阳带走天上最后一缕红晕，大地上，无数灯火亮起，将即将来临的黑夜照得如白昼般透明，取代了漫天的繁星.....
在目极的尽头，远远的，能看到两束最耀眼的光芒从无尽绚丽的灯海中脱颖而出，即使是百千米远的地方也衬在它的光辉以下，那是一座无比高大的建筑，就像指向标一样矗立在这个灯火世界之巅，是这个时代的希望，浓缩了无数先人科技，凝聚了万代青年梦想的地方——“创世科研大厦”。
光束，忽地照亮了重明的眼睛，明天，将会是他踏入那个建筑的第一天，也是决定并改变他一生道路的日子，他不由地默默笑了……
晚间，满目的灯火，五彩的光芒漫上天空，这是灯的世界，这是科技的纪元，这，将会是一个新的时代，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纯庸纪元，1年
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阳光透过已经稀薄无比的臭氧层烤着这片土地，强烈的紫外线在街上被一个个吸收仪高效地吸取，变成供应这庞大的城市乃至整个世界的能源。
当重明到达这栋建筑脚下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在这个科学之巅的殿堂里是这么地渺小，当高大的门在他身后关闭，眼前就像是换了一副天地，眼前满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科技产品，就连脚下踩的地面，也是高科技的结晶，通过一层层的检验，重明终于来到了主大楼的面前，仰望着这个实现无数先人的梦想，又承载无数新青年理想的地方，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庆幸。
重明费了很大劲才从这个旷阔的地方，找到加入这个梦想帝国的门，他向那个铁方的门禁扣上费了他更多劲才从一次次考核中得到的卡，深吸一口气，面前门厚重的门渐渐打开一道口子，透出里面耀眼的光明，如光辉的未来，仿佛有清凉的气流吹在了重明已经微微涔出汗的额头上，重明忽然感到之前为了来到这个帝国所付出的努力一下子化成了呼啸而来的兴奋的快感，一直绷紧的神经一下子舒展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向往与期待....
人员资源管理部的部长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教授，头发已经花白，好似顶着一团睿智的白色光环，但那双眼中却又充实着恍若年轻人的活力与自由，他抬起头来，透过一副考究的老花镜打量重明，显然已经通过手中的微型电脑查看过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资料了。
重明在他面前坐下，老者微笑着伸出手，
“你好，重博士，”
“您好，隆教授。”重明握住了那只老树皮般的手。
“说说吧，我们创世科研所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我们将会提供最好的设备和最称职的助手帮助你实现你的宏图。”隆教授用他充满活力的眼睛审视面前这个风尘仆仆的新生科学家，笑了，语气中不由得透过一些自豪..
重明笑了笑，他盯着眼前老者真诚的目光，觉得长久以来压抑着的心愿终于有地方，有机会，有能力可以实现了，突来的兴奋使他涨红了脸，他开口了：“我...我想完成人类自古以来一直都在追寻的梦想……”
“嗯....？”隆教授微微偏一偏头，仍旧微笑地盯着重明，“不用紧张，这里没人会笑话你，这里被称为世界科技梦工厂，不管是多么荒唐，多么虚无缥缈的事，我们都能实现，不是吗？”
“我.....我想要追寻长生不老…”
“哦？长生不老？”隆教授又笑了，他站起身来，“有趣…我们刚好有这么一个科研项目。”
“真的吗？”重明舒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希望的光芒，“那...”
“不过...”忽然隆教授脸上掠过一丝疑虑....“你是生物学家…”
“不、不、我还是个医药学家，”重明回答，他的语气中透着那份兴奋和热情，他越说越激动，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仿佛是暗夜里那些闪亮的星光。“我父亲是个中国医生，中国医术博大精深，多次在国际医药学领域做出巨大贡献，不是吗？相信会对这个计划会有很大的帮助…”。
“不..”隆教授却忽然尴尬地笑了笑...“可能你理解错了…重博士。”
“嗯？”
“我们的永生计划并不是追求肉体的永生，这个....”隆教授顿了顿，“这么跟你说吧，人死亡无非是两种，脑死亡，或者身体机能死亡，那么，永生计划研究的就是，如何不让这两件事发生....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
他抬头看了看重明，擦了擦汗，“一开始我们也是研究如何能永远保留细胞的活性....后来我们发现....只要找到如何把那些机能换成不坏的就行了，于是，我们找办法用高科技给人们造一个新的不坏躯体...从这个意义上，达到永生...”
“可....可是”重明头上忽然渗出豆大的汗珠，他诧异地看着面前的教授…有些语无伦次了...“这...可是...大脑...大脑这么复杂....不，这样的话，大脑还会坏死...还是会死的啊！”
“呵....”隆教授爽朗地笑了，“不...大脑不也是由各个神经组成的吗？在这个时代，人造神经已经不是梦了啊！所以说，这个计划很快就能完成，新生的人还是跟正常人一样，而且从某种意义上确实达到永生了，不是吗？”
“至于你想说的那个肉体永生.....”隆教授继续说道，他脸上渐渐失去了微笑，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变得严肃：“人类上千年来不都一直在寻找吗？结果呢？就连今天这样的高科技，似乎也毫无可行性.....我们可以做的，就是科技性的永生，这才是顺应时代浪潮的方法，当人们换上那副永生的躯体，同时不也摆脱了千万年来的病苦不是吗？”
“这....”重明忽然语塞了，“不可以...这是投机取巧…”
“投机取巧？怎么个说法？”
重明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重了，正视隆教授，“您听说过'忒修斯之船悖论'吗？”
“嗯....”隆教授点点头，
“您怎么认为呢？这个古老的理论———当忒修斯之船上所有部件都换了一遍....它还是忒修斯之船吗？或者说，它还是曾经的忒修斯之船吗？”
“嗯..”隆教授审视一下重明，“以前也有人跟我提过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没有变…”
“啊？！”
“很简单，我知道你的顾虑，当忒修斯之船这件事发生在人体身上....他还是那个人吗？但是...并不妨碍，你也知道，人体无时无刻都在发生新陈代谢，每一刻都有细胞被替换，淘汰...当人体所有细胞换一遍的时候，周期大概是七年，那么...七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是一样的吗？是同一个吗？即使不是...也是不碍事的吧？”
“不...”重明陷入了沉思，但不难看出，他还有些顾虑，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眉头也越来越紧，“不可以！这个计划....哦！”
他忽然站起来，语气变得急促，“永生不该是这样的，不！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绝对！”他忽然很激动，“给我一间实验室，我给你们创造出真正的永生！虽然可能任重道远，但是...总得先让我试一试，我....”
隆教授仔细端详重明，叹了一口气，语气仍旧有些迟疑...“好吧，不过，”他顿了顿，“永生计划...已经接近尾声了，想中止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可能余不出人手协助你....”
“没关系，我不需要任何助手，我一个人能行....”
“好。”
纯庸纪元2年
雨，仿佛没有停止似的下着，绵绵的，细细的雨丝被风无情地刮着，地上、伞上、人身上、草丛里，全是浸湿了的一大片，往路面上看去，是遍地的水泽，风穿过那些淅淅沥沥的银针混合了空气中的寒气，不休止地侵蚀人们的身体。
她看着斜斜的雨丝打在窗上，留下一道道斜斜的刀刮般的细痕，仿佛外面那股萧瑟也由此穿越到了屋子里，空气中是同样的寒流....
“我知道了。”她抬起眼皮，不耐烦地看了看眼前投射出来的全息摄影，“今天又赶工不回来是吧？”她抢在对方开口前说，“你干脆跟着你的实验室过下半辈子吧！”
“......”重明没有回答，眼中透着一股歉意，“我...”
“唉，好吧好吧，你就全心投入那个'轰动全人类的发明'里吧！家里我会...”
重明语气越来越低沉，面对他贤惠的妻子，渐渐低下头，“对不起...”
“......”
“主要，”重明顿了顿“是因为现在我这个长生科没有助手———自从你走后这里越发冷清了，你也知道，这个计划难度......”
“还没进展吗？”她再次打断他的话，
“呃....嘶...”重明尴尬地笑了笑，“没...没有....”
“你得加紧了，我听说永生科已经突破障碍，成功指日可待。”
“嗯...”重明头上冒出了汗，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迫于压力，他脸色渐渐涨红起来，语气也越来越激动，“永生计划绝对不能实现，绝对———就算它比长生计划更早完成，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阻止它对外公布！我...”
“行了，你加油吧——我在家等你。”
“卡娜..”
“嗯？”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重明的语气再次弱下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
“就这样吧，不打扰你做研究了——我挂电话了。”她再一次打断重明的话。
“好吧..”
光芒汇成的身影忽地一闪，光线渐渐淡弱下去，顿时消失不见。
卡娜长叹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盯着再度冷清的大厅，心乱如麻…
“妈妈，爸爸今天又不回来吗？”
“不，”卡娜抱起孩子，望着他的眼睛，语气中带着那股坚定和期望，“爸爸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实现全人类千万年来的梦想，我相信他，所以我们不要打扰他，好吗？”
孩子依偎在妈妈身子里，懵懂地点点头，天真的眼中闪动着的，恰似清澈透亮的水上波光...
夜渐渐来临，屋里渐渐暗淡下去，眼及的尽是灰与暗过渡之处，空气好似蒙上一层青灰，由着空间的纵深和时间的流逝愈发深邃，就在灰色就要完全没入到青黑时，感应灯忽地亮起，驱散了刚刚侵入的暗夜前的昏暗，和户外亮起的辉煌交相辉映，世界再次沉入灯与火的天下！
重明打量着四周，各个仪表的数字仍旧是早已熟悉的那一组，实验区的动植物们都一个个打着焉，露出一副厌倦了眼前混杂着无数药蒸汽实验室的表情，孱弱得没有精神，一切都笼罩着恍若死灰色的僵气，如果不是生命测试仪上微弱跳动的波动，几乎根本不敢相信它们还是活物，———即使它们的寿命都或多或少地因为实验而延长。
就在这样一个毫无生机，毫无希望，毫无进展的实验室里，只有重明一次次地实验，总结，取药，注射，面对无尽的如海一般的数据，巨大的如山一般的压力，只有这个孤独的身影不懈地追求着那个遥不可及，虚无缥缈的目标....
相比重明那个毫无希望的冷清长生研究科，永生科就显得无比的热闹了，这里有几百号忙碌的身影，几百台不停运转的机器，无数跳跃翻动的数据.....仿佛一头发狂的巨兽肆无顾忌地奔向那个伟大的目标———永生！
骨骼肌肉的替换早就攻破，内脏血液的模拟也不再困难，神经脉络已经掌握方法，剩下的，只有人类最后的，也是最顽强的大脑深层，如这头猛兽最难吞咽的硬骨。
“思维模拟还没攻破吗？”电脑前，那个指挥着众人的人、永生计划的负责人——昆琦，盯着移动得越来越慢移动的进度，和只剩下一点点进度条，皱起了眉头，“这个计划就剩下这么多了！”
“没...”研究人员看了一眼那些杂乱的数据，给出了否定答案..
“语言中枢系统呢？”
“还....没..”研究员再次给出否定答案。
“逻辑模拟系统？”昆琦的语气变得有些焦躁了
“....”
“为什么？”昆琦盯着研究员，脸色上写满了严肃。
“人类大脑真是太复杂了！毕竟进化了几千万年，真的很难....”研究员面露难色，他尴尬地笑了笑，“而且...而且...我们...我们根本不懂人类生理构造...我们都是仿生科，我希望得到生物学者的帮助。”
“.....”昆琦盯着研究人员费力忙碌的身影和仍旧顽强的不能前进一丝的进度，长叹一口气，“好吧…我去向隆教授申请...”
“...这里最好的生物学家是谁？帮我找来，”在隆教授面前，昆琦急躁地盯着这个老人，语气激动无比，“永生计划只差最后一点了，我们希望得到生物学家帮助。”
“哦？那最好不过了，”隆教授微笑着说，他翻看着人员数据，“嗯...这个，这里有几个人选......”
“来不及了，我要最好的！不管他在哪一科！”昆琦急不可耐，“难道还有什么计划比永生更重要的吗？”
隆教授脸色变得僵硬了，干笑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一定要最好的吗？”
“！”
隆教授面露难色，尴尬地推了一下那副考究的眼镜，苦笑道：“最好的生物学者...也只有重明了..他...长生科..”
不知为什么，昆琦忽然愣住了，继而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什....什么？现在居然还有人在研究长生...用生物技术？”他仿佛很惊讶，他看着隆教授尴尬的表情，“不消说了，我亲自去找他。”
在创世科研大厦的一个角落，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昆琦遇见了那个企图以生物技术达到长生的疯子，看见他在无数瓶瓶罐罐中立着，面容憔悴，衣服上沾满了灰尘、药泽、血斑还有实验过程中产生的那些道不清的液体，他丝毫不停下手中的活，更重要的是，偌大的工程，他只有一个人，孤独的身影立在台前，浑然而生一种萧瑟之感。
重明也没想到就在自己这不大的实验室里，在开门后，光影里立着的，居然就是他一直反感的永生计划的负责人，那群投机取巧企图通过人体机械化达到永生的疯子的头目，那是一个高瘦的身影，洁白的研究服上一尘不染，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眼中是混合着祈求与悲哀的神色，与自己这杂乱的研究室显得格格不入。
“你就是重明？重博士？”来人发问了，
重明手里的活顿了顿，他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用已经干哑的声音回答：“唔...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是我难道是你？”
“这里就是长生科？用生物技术实现长生？”昆琦向四处张望，眼色中不由露出一丝惊讶，
“可以这么说，但不完全是...”重明打量着他说，“你是....？”
“你好，我叫昆琦，我这儿有一个计划，希望得到生物学家的帮助…”
“哦...”重明点点头，他思考着，看看自己这毫无进展的实验，想起他的对手——殊不知面前站着的就是永生计划的负责人，重明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他清了清嗓子，提高几分声调，“我....我可能没空，”他摊了摊手，“我自己这边已经来不及了！你还是找别人吧，不好意思....”
“不，我这边也很急！不然也不会打扰你，听隆教授说你是这个创世科研院所里最好的生物学家，”昆琦急了，几乎是抢着说的，“更何况，我们研究的项目似乎也有些相通.....”
“我真的来不及了，你那个是什么项目？”
“或许你也听说过，永生计划，和你这个长生有点像，我们研究......”昆琦看见重明脸色一下子变了，正诧异间，忽就听见重明脱口而出的近乎愤怒的语气：
“不，不可以！”
“？”
“......”重明看着昆琦一脸的诧异，立即意识到自己的突兀“不好意思，我.....我真的不想分心，你再找其它人吧，”
“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听说过你们那个计划，将人体所有的部分逐渐替换成可代替的人造组织来达到永生......我且问你，你们最后得到的还是原来那个人吗？———这是忒修斯之船悖论的变形，隆教授跟我说这不并碍事，但是，真的没关系吗？我虽然说不清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这个计划，我就由心底的发出抗拒...”重明顿了顿，用一种带着恐惧和逃避的眼神盯着昆琦，“唉...创世科研院的生物学家不止我一个，这世上能力能超过我的也大有人在，你回吧……”
“......”
昆琦静静地听完重明的话，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嘲笑，“忒修斯之船悖论吗？”他说，“其实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提过这个了，即使存在又怎么样？只要能达到永生———这么跟你说吧，本来世界科技就趋向于这个趋势，我们只是加速了它，你想想，近几十个世纪———现在这是个古老的词了———我们的先辈，早就在研究这一块了，克隆技术，人造心脏，人造软骨的产生，甚至交换头脑手术，当年并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我们只不过将这项技术进行升华，当换上的是永久不坏的组织，人类就会进入永生时代！既然先辈那样做没有人反对，我们为什么又要停止？！”
“不，不可以！忒修斯之船悖论不可以忽略！在那个问题没有解决前，不可以进行实验！永生计划不能....”重明似乎变得很痛苦，过了很久，他才以一种极低沉的语气说：“.....我相信这世界不止有我是这么想的....你们终成不了气候......永生计划，我是绝对反对的！即使...即使世界各地有很多搞不清状况的人仍旧对你们充满期待…....”
“请回吧…”重明似乎很累了，连续几天无休止的研究已经把他的精力消耗得所剩无几，脸色异常的憔悴...
“唉......”
这天夜里，极度疲劳的重明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被强行绑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眼前的人不由分说的给他打上麻醉药，敲晕重明的脑袋，重明感觉自己的灵魂悬了起来，清楚地看见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操纵着笨重的机器将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解肢，在原来的地方接上坚硬的机械，阴森冰冷，四肢、肢干、血管、心脏、脊梁、被无情地剔除那具尸体，鲜血染红了台面，被冰冷无情的机械替代，最后仅剩下的头颅也难逃被解剖开的命运......仅仅为了达到所谓的“永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空气变得燥热起来，夏天的气息愈发的浓了，道路上，已有不少人换上了凉爽的衣服，各式各样，但终究也无法阻挡住滚滚的热浪。
听说永生计划已经初步完成了？
已经有两例志愿者走下了手术台，得到了所谓的“永生”，据了解他们变得耳清目明，头脑清醒，同时对以前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以前某些模糊的记忆都变得清晰起来，逻辑思维的处理又完美的几乎无懈可击！
几乎整个科研院所乃至整个世界都被轰动了，消息马上扩散到了全球，人们开始叹息，思考，恐惧，但更多的是无尽的喜悦与激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了“永生”这个队伍，将那个计划推上高潮！
成果展示的那一天，几乎世界上所有名流都来了，创世科研院各大科室的负责人都汇聚到这个无比宽广的会场，人头攒动，四处都是略带喜悦和好奇的面孔，交流声浸满了整个会场。
展示台上，两名志愿者微笑地站着，享受着他们赌上性命得到的荣耀！任由台下无数记者把发出深邃蓝光的全息摄影仪对准他们，从头到脚扫视着旷世的第一对永生者，无论从各个角度看都与常人相仿的永生者，一颦一笑都与常人无异的永生者！
几乎整个会场都在欢呼，昆琦得意地站在一旁，感受着无尽涌来的喜悦，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此达到巅峰！整个会场都在赞叹他的伟大。
重明混在人群中，听着人们的感叹，变得越来越气愤，脸色涨得通红，他看着那些闪烁的灯光，明晃晃得扎眼，心中又开始不断浮现那个如阴魂一般的悖论，越来越大，似乎就将吞没他，他又浮现出那夜的噩梦，冰冷的手术台，冷硬的机械.....那样真实，自逼出冷汗来，他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终于，他鼓起勇气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却有另一个声音抢先穿过赞叹的浪潮，震住闹哄哄的众人，让昆琦听起来，那样刺耳：“不，停下！”
黑压压的人群开始躁动，面面相觑，终于，大家诧异的目光指向同一个人，那是个高大的身影，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蕴含着万千世界的智慧，直逼台上。
“v博士。”昆琦忽然从喜悦中惊醒，有些恼火地定睛看着那个人...
“我想问昆博士一个问题，”v 博士用他睿智的眼神望着台上两名志愿者，大声喊道：“他们......现在跟智能AI有什么区别？”
台上两名英雄眼中似乎燃起了些许怒火，却尴尬地有些不知所措，期盼地盯着旁边的昆博士。
“这......”
“机械化身躯，人工化思维，程序化记忆，生理功能完全由机械代替，连情感都只是做得精致的程序..如果只是这样，我们AI科早就可以做到！”
“对！没错！有什么区别？！”在他身旁，也是同样的疑惑。
会场顿时如爆炸般，再次掀起一阵质疑的浪潮！
重明很庆幸，终于有人站出来提出质疑，“原来，所谓的永生科，居然做了智能AI科的事情！真是讽刺！”
昆琦尴尬地站在原地，看一眼旁边的两位“英雄”，老实说他如果从这一层想，大概也不会知道有什么区别———因为机械化的身体所以算人工，因为嫁接了人类的灵魂所以算智能，所以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有着人类的过去的精致的人工智能。
就算是最坚定的永生科的研究员这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鸦雀无声。
会场顿时陷入争议和混乱，争论声越来越响，渐渐漫过了台上的发言...如旧时代中国的菜市场，
过了很久,会场的争议仍旧不减,发布会也只好不了了之...
重明看了一眼狂热的群众，世界仿佛正被一股可怕的机械化浪潮所吞没，他不由地哀叹一声，仍旧躲进了他那个冷清的角落继续研究。
.......
天气愈发燥热起来，窗外是明晃晃的太阳，火辣辣的阳光斜斜地打进屋子里，光束中溢满了如火的热浪，几十台紫外线收集仪费力地工作着，但终究还是难以避免恶劣的天气将人烤得晕晕乎乎的几乎找不到北。
长生计划也触到了瓶颈了...
实验室里已经开始随着夏天的来临，散发出一股来自腐烂的尸体、无数刺鼻药物、实验用生物的排泄物的恶臭。
重明仍在工作，燥热的天气烤得他满头大汗，白色的大褂终究也已被汗液浸透。
“长生技术实现指日可待————我得快点了！”他总是这样想，丝毫不顾身体的劳累，日复一日，眼中希望的光芒愈加强烈。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世事是那样捉弄人，好景不长，这天，昆琦来到了他的实验室，
带着胜利者般嘲笑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盯着还在做研究的重明，仿佛是看着濒死的病人还在挣扎着寄希望于错误的药方，眼中是悲哀与不屑————他认定了重明是没有希望的！
昆琦盯着重明的疲惫眼睛，发问了：
“你还在困惑那个悖论吗？反对永生计划吗？”
“是，”
“为什么？”
“因为...因为....不...你不会懂的，唉...那天v博士不是也说了吗？......”
昆琦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打断他：
“但是，你真的以为还可以用生物技术实现长生？”
“是！”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里有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设备，最齐全的技术储备，我相信，经过努力一定能取得成功！”
“可惜......现在都没有了，”来人叹了一口气，甩下一张单子：“永生计划成功了，虽然各界现在争议不断，但是眼下，这里，长生科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这个科室已经被撤销，从今天起停止一切实验供应......”
重明愣住了，他拿着那张若有千斤的纸，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仿佛是长久积淀的劳累和余下的不甘...
“不！这不可能！”重明几乎是狂吼着，身子变得颤抖，身子逐渐因为激动而变得温热起来，他盯着昆琦，眼中是仍有的不认输，“这......这隆教授知道吗？”
“...知道———到时候，他会分配新的任务给你，长生......”
“呵...哈哈哈！”重明扫视一眼身边的实验室，忽然大声地苦笑道，他在这里待了估摸两年的时间，几乎花费自己每一天的每一个小时在这里孜孜不倦地研究...
他用余光打量剩下的半成品，眼色逐渐地变得沧桑，悲凉，实验台上被束缚住的小白鼠还在吱吱地抗议……
他忽然掩面低下头去，半晌，他换了一种悲凉甚至哀求的眼光看向昆琦，“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走？”
“嗯...明天，明天这间实验室将用来做其它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重明摆摆手，示意昆琦出去 ，“我想一个人再在这儿待会儿。”
昆琦摇摇头……向门边走去，在他看来，门外是无尽的热浪，无尽的光明，无尽辽阔的前景还有等待他的无数质疑，眼中的疲惫不比重明少。
“其实吧，永生计划———不管什么时代都是一样的，早就有人说过：'科学本就是一把双刃剑。'你们的质疑我都知道———当然你那个长生计划也是一样，无论是对还是错，随他留给大众去争夺吧！”
“......”
重明来到街上，已经是夜色最深的时候了，天空是灰蒙蒙的亮，被满城的灯光照耀得仿佛蒙上一层银雾，脚下是明亮得没有边界的光亮和拉长的淡淡的影子，回头望去，创世科研院这座科技帝国高大的身影依旧高耸着直冲云霄，光芒照耀的地方依旧广阔，即使离开它三条街的重明还觉得丝毫自己仍旧立在它的脚下！
重明多久没有走在路上了？回家等待调遣————隆教授是这么说的，他拍拍重明疲惫的身体，“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到时候有新的计划需要你帮助，我们再通知你......”
重明感到全身充满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似乎是离开了实验室的空虚、失落，又似乎是面对久违的休息感到的轻松与酸痛，一切都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长叹一口气，想起在创世研究的日子，想起初到那里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激情澎湃，充满热血啊！他正直青春——认为马上就能做出一番事业…...可是现在，这一切都统统没有了，仿佛消失在这浓浓的夜色中，散落到漫天灯光中去了……
他回头望望仍旧如巨兽般矗立着的创世科研大厦，模糊又闪亮的身影一如曾经。
辉煌...又遥不可及…
从那之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昆琦面对的问题，其实也不比重明———不比任何一个正在进行的科学研究遇到的困难少，他得日日夜夜地面对无数地伦理问题，无数次地思考，面对如山般的舆论压力———无论如何都绕不开那个问题:忒修斯之船悖论！
就像是一枚钉子，一直卡在这个科学巨兽最重要的部位，不可避免，
“科学发展的脚步，总是伴随着伦理和道德的考验。”
渐渐的，群众的压力日益增大——“伦理未定，实验先暂停，”创世科研所是这么说是，
但是，这却丝毫没有减少人们对永生的渴望，总还是有很多群众临死前怀着：“终究还是要死的，不如试一试，”的心理，偷偷地去做了那场续命游戏。
从永生实验下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事情开始变得不对！
当信息开始扩散……
v博士觉得从这天起一切都要变了，空气中少了人类的喘气声，少了或沙哑，或雄混的谈话，取而代之的是机械合成的肺部偶尔发出轻微咔咔声和无数机器声带合成声的谈话，人们不再出汗，进食，不再担心速度和力量，即使直接暴露在强烈紫外线下也毫发无伤——因此也不得不承认，这也变相解决了人类面对的日益浓重的温室效应，总之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恍若是另一个世界！
渐渐的，人们对身边的人的态度也开始变化，一种来自内心里的天生的反感开始扩撒，他们开始怀疑，开始恐惧身边的人，确切来说，是抗拒身边那些永生人，一丁点的不自然都会在他们眼中被放大，没有了信任，没有了依念，只剩下怀疑和莫名的恐惧——v博士知道那是什么，那就是著名的恐怖谷理论！
当创世科技所开始彻底对那个计划叫停的时候，已经晚了！
人们很快发现，不知不觉中，这个计划已经产生了一大群永生人类！
他们有最灵敏的头脑，最强的五感，超脱常人的身体素质——几乎是一个新的物种，新的种群！
就这样，日久天长中那些嫁接在那些机械上的人类的灵魂，也开始变化，开始变得浑浊，扭曲，分离，成为一支似人非人，似机械非机械的存在，阿西莫夫三大定律不再有用！
这分明就是一支潜在的无比恐怖的机械化大军！
听说永生计划要被迫停止了？
世界终究还是采取措施了阿！
一切从永生计划里走出来的人也要进行隔离观察，甚至改造？
一切关于永生的文献资料包括技术工程在内都要封锁？连参加过永生计划的科研人员也要……
当昆琦听闻这一切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辛苦所做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了，四周似乎有无情的高墙压迫过来，
不！不该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我实现了人类上千年都在追寻的永生，当那个技术呈现在人们面前时，却要封锁我们这些可怜的引路人？我，我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不！
他抬起无数电子元件构成的头颅，将身边这偌大的，奋斗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实验室影像扫入眼中，机械的眼球里已经分泌不出辛酸泪水了，
“不！”他大喊，“错的不是我，是整个世界，他们放不下作为人的躯壳——千万年来，他们早已经离不开了那副肉体，所以才会有重明这些人追求肉体的永生！只有我、我们，真正超脱了肉体的人，才能明白、这、永生计划是多么的好！”
他仿佛疯了一般，机械大脑开始发出轻微的热度！
“哈哈哈哈！反了！这天下！”
于是，战争打响了，那是一场旷古的世界大战，千百亿的人类和铁做的千百亿新生人类，世界被分为两大流派，炮火是连天的响，新生的人类大军掌握了这个世界最顶尖的科技，用他们飞快运算的机械脑，测定战况，指挥战斗，用他们后天的怪力和随意就可装上武器的身体，大大压制了那些人类肉体大军，后人将这段历史称为第一次混战纪元
混战纪元
一年， 新生人类占领了百千城市，建立新的国度，
二年， 新生军加强军队，加速战争，逼迫无数人群进行永生，扩大了永生计划覆盖率。
三年， 建立网络，使灵魂的转移更加方便，大大减少永生军团的阵亡率，新人类统治愈加强烈
四年， 人类开始反击，v博士研发“母系”电子病毒，这种新型病毒如瘟疫一般在那些新生军团中扩散，将成百上千的灵魂拘禁在无尽的黑暗深渊里，一时间新生军团大面积瘫痪….
五年， 新生军主力部队开始偏移，原生军大举进攻，
六年， “母系”病毒被破解，新生军开始恢复生机，无数重获新生的灵魂仿佛从地狱归来，愈加发狠地攻击原生军。
七年， ……
八年， ……
九年， ………
……
……
……
十六年，“母系”病毒升级…
……
十八年，新生军再次攻破“母系”病毒，
……
二十年…战争结束了…
原生军团终究没有抵御住那些换成铁驱的新生军，
残留的原生部队被驱逐，逃亡到世界极点——那个即使在那个时代也寸草不生的角落，极端的环境，连永生军里拥有最高端技术的战士也不敢涉足，
人类部队去了那里，无非是完了！
新生纪元，
结束了，
这个世界只剩下创伤了，无数散乱的废墟，烟尘在城市上方萦绕着，久久不能散去，，昔日屹立的创世科研大厦，也仅仅只剩下空空的寂寞的残躯，这个世界的新主人，那些“永生”的胜利者，睁着冷漠的，无法显示出任何情感的眼神，盯着被他们千辛万苦夺来的，存在了上千亿年的星球，满目的尘埃…
这天————正好是新纪元的第一天，所有永生人的脑海中，就此多了一个世纪纪念的程序，无数灵魂在网络中游荡，所有人传递着同一种喜悦的电子脉冲——他们将永远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了，新的，光辉的世纪终将来临！
然而，
这一天，无数灵魂也沉默了，他们忽然觉得，世界开始变得空虚，模糊，时间对他们已经失去了意义……他们忽然发现，他们已经找不到他们活着的意义———虽然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们，眼下的主要任务是重建这天下。
酸雨，稀稀落落地浇了下来，浸湿空中无数恶气烟尘，浸入那些七横八竖的高楼，还有些浸入了那些立着的刀枪不入的统治者的皮囊——但这早已伤不到他们分毫。
人们花了三个月重建世界，
其实他们早就不需要实体的世界了，虚拟的网络里，组建容纳无数灵魂的世界比这样更快，也更方便，但虽然这样，他们还设有不少的人怀旧般地在废墟里徘徊——他们飞上天空，俯视曾经生活繁衍的大地，每一个头脑里都无回想起这片大地曾经繁茂的样子，生命的意义在他们脑海里打转…
创世科研大厦被改造了….
成了一座网络基站，昆琦登上了这个科技世界的顶端，脚下，是他创造出来的新的人类的未来！
科技愈发发达了……
但是他却又不由得感到悲凉了…
以前是时候，都是靠着目标的支撑走过来的…现在目标达成了，反倒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应该怎么度过了…
落日，是无尽昏黄的霞光压在目光所及的无穷远的世界里，漫天下，大地呈现死灰一般的寂静，城市的影子变得愈发孤独…….
他想起世界还是纯庸纪元时的一切，记忆深处有血有肉的人们，有悲欢离合。生老病死，需要花无数日日夜夜去学习，为生计奔波……为追求永生而日日夜夜研究的永生科研组……
他想起了曾经有一个人为了永生几乎用尽了他的一生！
但他却又莫名地感到模糊，那段记忆是真的吗？
或者说，昆琦这个人真的存在过吗？他真的找到了永生吗？
自己，还是原来的他吗？
忒修斯之船悖论，就连最好的计算机大脑也没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有一天，
“昆琦博士！东南N930671区废墟里发现自然人的踪迹….，”
开荒部队传来全息影像，那是监控系统捕获到的幸存者的面容，
昆琦看着那个消瘦的身影，不由的百感交集……
“我知道了，”他平静地说，
“需要采取什么….”
“不用了，”昆琦仍旧平静地说着，“他是我的老朋友……重明，真没想到啊！他居然还活着….”
“……”
“爸爸，外面的阳光真明媚啊！”
“爸爸，好久没见过隔壁的叔叔了。不知道他的腿伤好了没….”
“爸爸，今天又要测试新的药剂了吗？”
“爸爸，实验还没完成吗？”
“爸爸——好难受啊——吃了那份药以后…”
“爸爸、救命、、救..好痛苦啊！”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是谁在叫唤？
重明慈爱又紧张地看着着那个看起来只有12、13岁的孩子，“再忍一忍就好了！相信爸爸，没事的，只要平安地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变好的......你要坚强！爸爸相信你！”
一间阴湿的地下室，沉闷的空气，蒸发起的混合着怪味的液汽，无数跳动着数值的仪器，一如创世科研所里当年的长生科，孤独，寂寥，只有在东墙的最上方有一扇小小的天窗，可以看见灰蒙蒙的天空和浑浊的阳光，
任谁都不敢相信重明就在这种地方和他当时还不到6岁的儿子生活了20多年，
听说昆琦和他的永生军发起战争了？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为重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与外界接触过了，对于外面那个早已改朝换代的世界浑然不知。
“永生军是不会赢的，世界上还有无数多的人反对他，反对永生！”重明总是这样想，所以每天才会有动力去全身心的研究，“只要长生计划成功，永生计划就不再会有存在的余地！”
………
躲进这个地方做实验有多少年了？
应该也有26、7年了吧？
是时候出去透透气了，
长生计划也差不多到尾声了…...
不然，20多年的时光，儿子早已长大，而现在，离20多年前，他看起来只长了5岁……
我也老了….
“在这儿待着，爸爸要上去一趟，外面，可能还很乱。”
在地上，废墟的街角中，昆琦见到了他的老朋友，重明已经老了，地下室的生活使他更显憔悴，唯有那双还充满活力的眼睛…..
昆琦看起来还很年轻…
“你….”他们对视着，这两个隔了整整1个纪元的人，
“昆教授…”重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伸出手，让昆琦想起曾经的隆教授，“近来还好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居然还是这副样子。。。。”
“我…你…”昆琦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重明的手——多久没有以这样古老的方式交流过了？“你这20多年…….”
“我？”重明干笑道，“————在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继续进行着我的长生计划，”
“什么？你还没放弃吗？”
“是啊——已经快成功了，”
昆琦的灵魂忽然被撼动了，语调变得愈加惊讶，用带着先进摄像技术的眼球上下打量这个老朋友，
“你还在抗拒着永生计划吗？”
“是！”
“为什么？”
“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跟我一样反对永生计划的人，一想起他们，我就有动力继续研究下去！”
“不！”昆琦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嘶哑了，“可惜……现在也没有了！”
他指向遍地的废墟，远处，仍旧可以看见屹立的创世科研大厦，
“战争结束了，原生军————你们败了，可能你是最后的自然人了…”
“这……不…..”重明的脸色变得苍白了，他环顾四周，这愈加证实了昆琦 的说法，
他忽然梗咽了，仿佛全身正在坠入深渊，“这不是真的—— 一定还有人活着！——这个世界怎么了？！”
“也许吧，听说他们被流放到一些蛮荒之地，那里连我们最好的战士都不敢涉足——八成还是死…”
“不——我相信他们一定还在，不！”
“……”
“走吧，已经过去的挽救不回来了…”
“你...你们——这群疯子！”
“…我现在开始后悔当初大战的时候做得太绝了点…”昆琦的语气低沉下去，像个做错事了的孩子，
“哼哼哼哼......”重明的语气忽然变得冷漠了，“算了吧，你早已经不是人类了”
“什么？”
“你是谁？ ”
“我是昆琦，”
“不，昆琦已经死了，”重明提高了音调，“当他最后一丝细胞被替换，他就已经死了——死在旧时代的试验室里，你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拥有别人记忆的智能AI而已！”
“不......”
“当然不止是你，你们——所有的永生大军——告诉我，当忒修斯之船最后一片木板被替换，它还是原来的它吗？”
“不，我不知道！”昆琦显得很痛苦，“都20年了，你们仍旧.....去你妈的忒修斯之船！”
“哼哼哼哼......”
“唉......”重明盯着眼前痛苦的人形，“不过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们都赢了，你是来取我这个最后的自然人的老命的吗？”
重明眼前忽地变昏暗了，看不清了，头脑不由地发胀，眼泪流了下来，语言变得呢喃不清“我还能去哪里…我…只剩下我们了？小生儿…只剩下我们了”
无尽的压力压在了这个老人身上，他的腿不由地软了…踉跄地倒了下去…
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这个老人，
重明再次回到地下室，儿子正沉沉地睡着了，重明坐到床沿，看着熟睡的孩子，红扑扑的脸上似乎流动着旺盛的生命的活力，他又打量四周，角落里的地热采集器、墙边的巨型冰封食物库，床边的孩子的玩具箱…….
他在这里度过了20多年，靠着坚强的毅力和信念…..
现在信念倒了，长生…..还有意义吗？
“唔….爸爸，你回来了？”
“小生儿…外面的世界变了……你一定要坚强……听我慢慢讲，你要坚强、我知道这…”重明的语气愈发悲伤了，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倒下好吗？”
……
………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重明、昆琦，站在创世大厦的顶部，
“你还在研究长生？”
“恩，”两个人的语气都异常地平静，
“为什么？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不，我成功了，现在我的儿子跟50年前相比，看起来只长大了5岁，而且1：10这个比例还在不断减小，而且…没有副作用，只要他愿意，他还可以活1000多个标准纪年史甚至更久….”
昆琦用布满各种摄像头的眼球打量他，那张脸上已经无法再表达出惊讶，
“你赢了，”语气中早就没了原来的激动，“但这只是暂时的…”
“哦？你是说他最后也要跟你们…”
“谁知道呢？”
重明打开了地下室的门，“去吧，孩子，是时候看看这外面可笑纷争的世界了！ 不要忘了我跟你说的”
目送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重明的身子摊了下去，
“你真的以为还可以用生物技术实现长生？”
“是！”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里有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设备，最齐全的技术储备，我相信，经过努力一定能取得成功！”、
“你还在抗拒着永生计划吗？”
“是！”
“为什么？”
“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跟我一样反对永生计划的人，一想起他们，我就有动力继续研究下去！”
“你还在研究长生？”
“恩，”两个人都语气平静，
“为什么？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不，我成功了，现在我的儿子跟50年前相比，看起来只长大了5岁，而且1；10这个比例还在不断减小，而且….没有副作用，只要他愿意，他还可以活1000多个标准纪年史甚至更久….”
人的一生实在是太短了，还没来得及享受前半生拼了命得到的成果，还没来得及守护最挚爱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去看看新的世界……就该走向坟墓了，这大概就是千万年来人类一直寻找永恒的生命的原因吧？
重明知道，一个新的纪元又将开启……
他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世纪的落日……
头顶是明亮的天空，西方渐渐沉下去的世纪之日散发着一圈圈渐渐弱下去的红色霞光，是略带有橙色的绯红，是弥漫着的如薄绸般的酒红，染透了大半个天空，再往后，才是渐渐暗下去的青天…
天边的夕阳带走天上最后一缕红晕，大地上，无数灯火亮起，将即将来临的黑夜照得如白昼一般，取代了漫天的繁星.....
“重灵生…小生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我相信，那些被流放的人类还活着…你一定要找到他们的新的生活聚落…”
重明的眼睛闭上了，机械的心脏不再跳动……
静静的，满是创伤的地球，
重灵生，站在创世大厦脚下，眼前，是耀眼的漫天灯火，那样耀眼，恰如纯庸元年…….
（忒修斯时代第一卷，《忒修斯时代·新世纪》全文完，总计:1502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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