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躲过的几起命案

这是真实故事计划的第 148 个故事

一

我出生在山东日照。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带着我到外地打工，一家人住在一个大院的小隔间里。院里很多外来务工人员，有一家的男孩子和我年纪相仿。他父亲是厨师，母亲在家做手工。

我们俩经常在一起玩。大院里没出过什么坏事，父母们都忙于生计，没空照看我们，任由我们在大院里折腾。一个玻璃球、一滩水、一团泥巴，我俩都能玩上一天。

可安稳的日子在那年深秋戛然而止。有一天，我的小玩伴悄然失踪。院里的大人都帮忙去寻找，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

大人们意识到情况不妙，觉得孩子可能被拐走了，于是报警。

警察查了半天也没查出结果。我的玩伴像是人间蒸发，一时间人心惶惶，大人们再也不敢任由孩子到处玩耍。

五天后，人们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桥洞下发现了我玩伴的尸体。他的毛衣被扒开，豁开的肚皮被粗略缝上，一些脏器不翼而飞。

案发十天后，凶手们在准备再次作案时结果被抓。那是一个由两人组成的器官倒卖团伙，一人是倒卖中介，另一人是“医生”。两人原是无业游民，异想天开想靠倒卖器官发财。

当时两人又骗到了一个孩子，准备带到偏僻的地方作案。幸运的是，那一片的住户都认识那个孩子，凶手没有得逞，被热心的人们擒获。

后来得知，我的玩伴是被这个团伙杀害的第一个孩子。由于是生手，他们第一次摘取器官以失败告终。我那可怜的小玩伴，被无端夺去了性命。

玩伴的妈妈，亲眼目睹儿子的惨状，疯掉了。

痛失幼子的她经常两眼无神地盯着院子的某个角落发呆。有时会毫无预兆地冲上去拽住路人，像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我的孩子被人活活地挖去了内脏啊！”

那以后，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了，玩伴的妈妈对我充满了仇恨，会对我大吼大叫：“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偏偏是我的儿子！”

即使父母将我保护在怀里，她也会猛然冲过来吼我、撕打我。

二

2008年春，我读小学六年级。那时，网吧开始进入我们的生活，很多孩子都喜欢跑去上网。

周一，像往常一样，我与同村的五个孩子步行去学校。走到学校附近的转弯口，一个男人突然窜出来，拽住了走在最前面的孩子。

“你见到张丽了吗？”男人涨红了脸，喘着粗气问道。被拽住的孩子吓愣了。男人又转过头问我们。见我们都惊慌地使劲摇头，他失望地走了。

那天学校门口停了很多自行车、摩托车，我听见大家都在议论——张丽失踪了。张丽周日上午出门后就消失了。亲戚、同学、朋友都没有再见过她。

张丽家里三个孩子，她是老大，从小被严加管教，别说夜不归宿，半天不回家都不可能。

下午，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张丽被害了，尸体被抛弃在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破旧地基里。她身上盖着很多麦秸，血流出来一大滩，被村里人发现。

见过尸体的人都说，张丽面目全非，半侧头骨被石头击坏。

我想起有段时间曾和张丽一起做值日生。那时候我送过两个粽子给她，作为回报，她送了我一包珠子。她被杀以后，我对那包珠子很是畏惧，便将其埋在了曾一起做值日的地里。

犯罪嫌疑人落网后，很多人大跌眼镜，居然是张丽的堂哥张庆。有人说张庆迷恋网络游戏，心理变态，有暴力倾向。也有人说他在网吧里沾染了黄色信息，冲动之下将堂妹杀害。

警察说张丽死在通向屋顶的梯子上，她曾试图逃跑，这或许加剧了她死亡的惨烈程度。

张丽的死使我们那里很长一段时间都人心惶惶。大部分人将这起命案归因于“网吧害死人”。这个说法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乡镇，家长禁止孩子去网吧，学校也经常组织“远离网吧”的教育活动。母亲不止一次警告我：“别去网吧，网吧会要了你的命！”

有时候家长也会去网吧查看，但很少能抓到自己的孩子——网吧通常有两个门，成年人走前门，未成年人走后门。

张丽的事情渐渐被大家淡忘之后，有一天语文老师上课时忽然说，她在集市上遇见了张丽的妈妈。

“她买了两件衣服，说六一就要到了，给张丽‘送’过去。”

说着说着老师在讲台上泪流满面：“张丽是我的学生，张庆则是我上一批学生。”

三

初中二年级那年春天，我身边连续发生两起学生杀人案。

徐磊是我后桌，成绩不错，人很老实，在我看来还有点懦弱。我亲眼见过他被几个混混拦住，他二话没说就乖乖掏出钱来。可能是嫌钱少，混混抽了他两巴掌，还骂了几句脏话。他没有回嘴，也没有反抗，悻悻地走了。

后来我了解到，徐磊经常被混混堵截要钱，可他从不敢跟任何人说。有时给得少还会挨打，他为数不多的生活费被勒索去了大半。

那时候我是班委，脾气也暴躁，还有点爱管闲事。想到一个男孩子被勒索、殴打，居然没有一点反抗，很是气愤。

一天中午，他坐在我后面啃馒头，看来是生活费又被勒索走了。

我跳起来拍着桌子骂他懦弱，被混混勒索都不敢反抗。他不说话。我气不过，把他的馒头抢过来扔掉。

他竟然在我面前哭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第二天早上，学校里沸腾了，徐磊被警察带走。

原来，他又一次被堵截，混混伸手打他时，他拿出事先预备好的刀子顶向了对方的脖子。混混始料未及，鲜血直流，倒地不起。那不过是五毛钱的铅笔刀，可当它刺进人的脖子，就成了凶器。

鉴定结果很吓人，刀子离大动脉只差不到一毫米，再进去一点点，混混便性命难保。

我自责了很久，一直想是不是自己前一天中午太冲动，刺激了徐磊。我想跟他道歉，可再也没有联系上他。虽是出于自卫，但徐磊还是被认定为故意伤害，从那之后，他便消失了。

那时，我们即使在学校被欺负了也不会告诉大人们，也可能是过于相信自己应对事情的能力，以为能独自抵抗校园霸凌。

没过几天后，县城三中也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两个男生在厕所发生争执，其中一个男生掏出水果刀刺进对方的胸膛，被刺者当场死亡。

死掉的那个男生，是我熟识的刘峰。

我六岁时就认识他，我俩的父亲同在县五金公司上班。三年级时，两位父亲合伙开了家电维修店，我和刘峰成了好朋友。

刘峰曾跟我说过，学校有男生与他争心仪的女生，他还开玩笑似地说了句：“看我不弄死他！”

我随口应了句：“加油！”

结果他没弄死别人，先被别人弄死了。

刘峰遇害后，他的家人经常去学校门口烧纸钱，声称要为亡子讨还公道。杀人者的父母赔了一些钱，学校为了息事宁人，也给了钱。

2013年春，刘峰的父母终于走出丧子阴影，生下第二个孩子。

我一直觉得这两起命案跟我有一定的关系。如果我没有扔掉徐磊的馒头，也许他就不会把刀子插进混混的脖子。如果我没说那句“加油！”，刘峰可能就不会出事。

四

徐磊和刘峰死后，我变成了一个孤僻的人，不怎么和人交往，直到我遇到一个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姓赵，为人和蔼，平时对教学不是很上心，喜欢用手机玩棋牌游戏。

有时候他打游戏太投入，忘了去上课，喜欢数学课的我就会跑到办公室提醒他。他会俏皮地说：“别着急呀，等我打完这把，打麻将也是修身养性啊。”

他私下里对我帮助很大，有时还会带水果给我吃，我和他慢慢熟络起来。

中考结束，我以全镇第二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数学还考了满分。赵老师特地骑自行车去我家道贺，看到他开心的样子，我仿佛感受到了久违的阳光。

高一暑假，我在县城辅导班上课。有一天，初中班主任突然短信告知我：“赵老师已故，你有空的话也来送送他吧。”

我很震惊，冲出教室给初中班主任回电话。确认数学老师去世后，我在走廊嚎啕大哭。我没有请假，直接坐车回到镇上。

赵老师死得很离奇：头部遭撞伤，死因却是溺水。

警察根据监控录像很快抓到了肇事者，是我一个初中同学的父亲，他的孩子同是赵老师的学生。

那天赵老师骑着自行车回乡下老家看望年迈的父母，被迎面而来的货车撞倒，昏了过去。

肇事者下车查看，发现赵老师头部流血、昏迷不醒，顿时惊慌失措。他没有货车驾照，害怕承担责任，想赶紧逃离现场。他将昏厥的赵老师拖到路边的水沟里藏了起来，而当时赵老师并没有死亡。

刚开始，同学的父亲只是被判定为肇事逃逸。赵老师家属多次上诉，最终根据法医鉴定，赵老师的死因是溺水而不是被撞，这才改判为故意杀人罪。

五

县城里的洗头城，隐藏在一个幽深的胡同，里面还有各种按摩店和KTV，是人们口中“鬼混的地方”。高中上学时，我经常路过那里。班主任还不止一次瞪圆双眼告诫我们：“不许踏进那个胡同！”

在我上大学后，一名年轻女子在那里遇害，杀人者还用汽油焚烧了整个现场。我以前经常路过那里，想起来不禁毛骨悚然。

回到家，我得知了更瘆人的情况：杀人者是村里的一个叔叔；被害人则是我高中同学的姐姐。

小时候，那个叔叔经常抱着我去玩耍，慈眉善目的，一点也不像坏人。而那个姐姐，时常去学校看望我同学，每次我都能沾光分得很多吃的。

案发以后大家才知道，叔叔表面是个好人，暗地是不折不扣的痞子，经常混吃混喝、收保护费。而我同学的姐姐，生前是个“小姐”。

一个痞子，一个性工作者，在某次交易后产生了感情，开始交往。可叔叔不务正业，又看不惯对方继续做皮肉生意，所以两人经常争吵。案发当晚两人又一次发生激烈争吵，引发了悲剧。

六

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偌大的自习室只剩我一个女生。不久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男生从门后闪进来，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有些害怕，于是心中默念“三，二，一”，之后疯了一样冲出去，飞奔回宿舍。

几天后，我们学校破获一起猥亵案。嫌疑人正是夜里在自习室看着我的那个男生。

作者方圆，现为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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