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手艺》导演手记:第1日,出发及失败的石雕拍摄
(要看片子点这里)


头两张照片是出发时的情景。那天,北京少有的蓝天白云,空气也格外清新,似乎老天爷都在陪着我们一同上路了。
我虽然满怀信心,然而兄弟们可能并不这么认为,喻攀一直在皱着眉头抽烟;小蒋在一旁装着车,闷着不吭声;画面外的何思庚也是一头雾水,好在他只要负责开车就行了。
能感觉得出,兄弟们对这趟拍摄并不乐观。出于兄弟情谊也好,出于兴趣爱好也好,还是感谢他们一同上路了。
一辆10年老破车,两台二手摄像机,两支低端二手镜头,一台二手录音机,300来个没有把握的拍摄点。除了我有电视台的工作经验,其他三个人都是纪录片的外行,临时辞了工作加入拍摄,说这是草台班子一点也不夸张。
我们就这么启程了。
第1日 河北曲阳.石雕
第一天,内心很不平静,兴奋伴随着压力、未知伴随着风险。
心底则有一个更深层次的拷问:这一次是为了赚钱,还是可以有更高点儿的追求?
话到这儿,得说说在此之前我在北京的生活状态:
我曾经为中央电视台干了若干年,本来是奔着梦想去的,那确实也是一个梦想的天堂,我的同事里,有清华大学毕业的高考状元,有后来拍《北京遇上西雅图》的导演薛晓路,有投资《大鱼海棠》的杨丹,还有许多纪录片界的大人物....大家纷纷插上了梦想的翅膀,把中国几乎所有的奖项都囊括了,而这个“大家”却不包括我,我在那里混了三四年,几乎没捞到正经的奖项,收入也是平平淡淡,相比同事们的光彩夺目,我简直是人渣,一赌气离开电视台自己开公司,一干就是10年。
那十年,房子、车子、老婆、孩子都有了,但不能停下来,停下来还是得挨饿。而梦想,却一直像个肿瘤长在自己身体里,怪怪的。
2013年,老天爷突然把门关上了:当年我所有的尾款全部要不回来,所有!!并陷入无穷尽的官司中,后来即便官司都打赢了,还是要不到钱。
老天爷把门关上的同时,也把我关了禁闭,让我思考一个问题:这就是你的人生吗?
这就是你的人生吗?!!
四十岁的时候,这个问题的出现,不知道是来得太早,还是来得太迟了。许多个失眠的深夜,回想自己几十年的过往,假设自己现在就是生命的终止,哪些事是你可以面带微笑着带入坟墓同时也值得留给后人的?
- 救过两个人的命
- 一部片子让某一个行业得到国家级重视
- 某部片子让某个行业整体涨工资一级
- 某部片子促成一部行业立法的诞生
- 某部片子协助某国际组织每年为中国投入2个亿
每一件令自己欣慰的事情,都和自己的收入没有关系,而是指向另一个价值体系:帮助过他人。意识到这个问题,如同在黑暗深处的世界,抬头看到了遥远闪烁的一点星光,虽然看上去遥不可及,但至少看到了亮光。一种朦朦胧胧的醒悟感。
可是怎么办?继续打官司要钱,还是干点别的?干什么呢?除了做纪录片我什么也不会呀!怎么办?下一步怎么走?
心一狠,下了一个决心:把郊区的那套房子卖了,拍一部真正的纪录片,不为赚钱,只为让自己活得更有意义。
同时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拜把子老大郑建军,他二话没说直接给我汇了50万表示支持,一下让我觉得腰杆都硬了。
算了算自己的同学人脉,就算卖给全国三分之一的省级电视台,也不至于赔钱。
就这么干!!
第一站拍摄河北曲阳的石雕,一是离北京近,二是人民英雄纪念碑就是从这里刻出来的,光这一条,就能让人景仰了。

去之前,我想象的是:这里的手艺是作坊式的,家家户户祖祖辈辈相传的那种。实际上,这里的手艺早已实现工厂化、机械化,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灰头土脸”的。

这些兄弟们的脸上布满石粉,就像一两年没洗的空调过滤网,他们自己竟然毫无知觉,或者习惯性麻木,连擦掉的意识都没有。我不好意思问他们的肺是不是会受到影响。
他们倒是先向我们“告状”了:当地的环保局将要禁止他们露天操作,因为他们工作时扬起的粉末污染了环境,让他们全部改为室内操作。
这些兄弟们以为我们是高高在上的媒体降临人间,希望通过我们的镜头对环保局的禁令发出反对声。

室内操作?那他们的脸会成什么样?是否还有更好的选择呢?但这些兄弟们把我们当救星,显然是高估我们了。
另一个担忧是:我们看上去还是太像传统媒体,这个不好。我不希望镜头前的主人公们,把我们当成高高在上的传统媒体。
相反,他们才是大师,我想拍出他们的自尊、自豪、骄傲,或者平静。所以,除了摄像机、录音机这些设备是专业的。团队成员喻攀、蒋颖松、何思庚都是外行,都是头一次接触拍摄。我看中的是他们的兴趣和激情,以及他们身上的平常心。电视台的那些同仁们,经验越丰富身上越有那种“高傲”,他们的媒体气质会吓着镜头里手艺人。
从实际效果看来,我们虽然没吓着石雕师傅们,但他们还是把我们当媒体了,看来我们几个人隐藏得还不够狡猾,不够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