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送我

你来，风再大雨再大我都去接你；你走，我不送你。——余秋雨

昨晚熬夜观看林大爷世锦赛半决赛虐完虎，一觉睡到台风帕卡来敲窗敲门，醒来，朋友圈看到球球动态，才想起，今天她要远赴德国。前几天，我们在烧烤桌上最后一聚，没想到这天这么快。

入世几年，好像已经对离别无太多感伤，似乎已经习惯了人来人往。其实，我最不喜欢离别了。从小到大，在家里嚣张跋扈惯了，有一天突然要离开家去很远的学校寄读，好长一段时间，心里就好像丢了魂一样。什么事情都没法上心，总是很失落地东想西想。变得唯唯诺诺。用一句来形容，就是典型的“窝里横”。过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有了新朋友适应新生活之后，又总是不想回家。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一旦进入某个舒适区，总想着人生如果能长此以往就好了。这种舒适区，包括生活条件的舒适区，人际关系的舒适区，工作环境的舒适区，等等。反正就是有了能一起玩的朋友，就想着这些朋友可以一起玩一辈子。

我记得除了第一次离家，老妈不放心一定要送我之外，一直到上大学，我都拒绝让家人送。其实，现在想来，那只是种幼稚的自负和可笑的虚荣。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一定会尊从他们的意见，日后回想起来，也会有许多共同的回忆。最近一次有人送我，大概是在大学毕业奔赴工作岗位的时候。我其实那时并没有想到会有人来送我。现在想来，那时着实感动了好久。

我记得那时，大家没有找到实习工作岗位的同学都猫在学校，反正又没课了，各自窝在各自宿舍，天天刷新各个人才市场网站和学校就业市场网页，一看到有招聘会或招聘通知就相互通知，投上简历。我那时刚在一家国企上了一个星期班，综合各方面原因，并不太适合我，所以又回到学校来。刚好看到有企业招聘信息，就顺手投了一份简历。没想到第二天通知准备过去实习。一下来得太快，反而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于是，就两三天的时间，订票，办手续，收行李，感觉什么都是快节奏的赶着就要出发了。我也不知道是谁把我要出发的消息在班里传了开。我本来觉得，到了那边再跟大家聊聊新地方。总之，大家都知道了。出发那天下午，我们扛着大包小包，在学校门口坐车，我感觉那架势像难民逃荒一样，什么都有。因为有可能我们回不来学校了。好不容易把一包一包的行李安顿好，坐在车上等发车。看着身边其他专业的同学在打趣话别，我正准备眯一会，反正晚上夜班火车，估计不好过，正好先休息会。我才刚坐下，我们班几个还在学校的同学就一窝蜂窜上车来拍我肩膀。那一瞬我突然觉得非常惊喜，真的一瞬间觉得非常开心。因为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会来送我。我们开始相互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吹着海阔天空的牛，丝毫不觉得这是要分别的节奏。一直到车开的那会，我们隔着窗玻璃说下那句：混不好就不回来了。眼泪都快下来了。

到了火车站，离开车还有好一会。大家伙就在候车窒坐着。一行有几个同专业的同学，也还算有个照应。其他虽然不认识，但是同一辆车过来的，毕竟也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校友，也没有太大的隔阂。才小坐了一会。手机突然响了。我们班唯一还在桂林的两个女生问我在哪？我说在火车站啊。我是问你在哪个候车窒，我们去找你。我那时真的是惊讶万分激动万分感动万分。不一会，她们两个就从楼梯走到二楼候车窒。我赶紧迎了出去。没票她们不能进来。我们就在走廊相互寒喧，我平时木讷，并不属于很会聊天的类型，大学里刚好能玩得来的女生也就她们二人。后来我们都工作之后，仍不时到我工作的城市拜访玩耍。扯远了。广播里开始提醒检票了，我们互道珍重，大家以后常联系之类的话。然后，她们就给了我一个拥抱。这让我更加觉得感动，这一幕，至今想起仍觉得内心暧暧。如今，她们已为人妻为人母，祝她们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扛着大包小包，开始检票上车。我那时一个背包，又提着一个大的那种装棉被的袋子，里面不仅塞了被子，还塞了其他东西。提一会还行，时间长了手酸提不起来，只好一提一拖着。检票之后的人流，兵荒马乱的，大家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到处找通道找出口找车厢。在学校还没出发的时候，我一高中同学就一直给我电话，说要来送我。可那时他已经在实习单位实习。要赶回来学校有段距离。我就一直说就不用送了，他一直坚持要来送我。一直到我到了火车站，他仍在打电话告诉我他已经在来的路上，询问着我的出发时间。一直到检了票，我拖着行李进站了，也没看到他的身影。我本以为我们就这样告别了。在我拖着行李上下楼梯走通道去站台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同学在电话大声问我在哪？我就说在上楼梯。他让我举下手。我听到这句话，眼睛都要酸了。一只大手从我后拿过我笨重的行李，一把扛在肩上。转头对我说，走。我一下一身轻，立马从汹涌的人流中跟着他穿插来去。我们一边这样避开人挤人的通道，一边插空聊天。我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他。他突然出现减轻了我的负担。好像在遥远的地方突然见到亲人了一样。这位同学一路帮我把行李扛到车上，找到位置。他才停下来。我已经感动无言，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一直不好意思地说幸亏你来了。火车马上又要开了，我们互道珍重，我让他赶紧下车。他下车，一直在车窗外，一直到火车开动，渐渐看不到他在月台上的身影，我不停地挥手再见。没想到，那次月台一别，竟是再也没能再见过。兄弟，祝你安好。

火车开得很慢，大家无聊玩牌，玩得累了，就都坐着打盹。渐渐午夜，吵杂的车厢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列车行驶的声音。我闭着眼睛睡不着。百感交集，有些人，也许一别，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了。感谢他们来送我，我内心是非常非常感动的，同时又非常非常难受。也许，我并不习惯别人对我如此厚待，很多时候，我更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

我也有一次送同学的经历。那位同学，也是送别之后，至今仍无机会相见。学校里留守的同学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刚好那天去食常遇到他，才知道他也仍在学校。我们那时都在为以后迷茫，手足无措，却又相互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他女朋友已经去了实习，他本意是想去她所在的城市，可是一直在学校等着，并不一定会有合适的企来来招聘，也不一定就能有机会亲睐。所以，他决定自己出去找，但先回家一趟。我们那时都不知道一旦离校了，还有没有机会回来。所以，很多事情提前办了。需要带走的东西都带走。我想，我还是送他一下吧。他那么多东西，学校也没多少同学在。我们虽然平时课业交流不多，但在后来他喜欢上打羽毛球之后，我们经常约着在球馆放课后一块练球，也算是个球友。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是否仍坚持着这项爱好，球技如何了。送他到火车站，那时正好春节过后，路上并没有太多人，连公交车都是有坐位的，这个很难得，平时我们一直抱怨公车距离太远，坐位都要让给老人小孩，站得累死。反而，我们即将远离的时候，难得有坐位，这倒是让我印象蛮深的。在火车站，我生平第一次买了站台票。我把他送上月台，替他把行李拿到车上，看他找到位置放好行李。我们隔着玻璃，一直到列车慢慢开动，挥手再见。我一直站在那个月台，一直到列车的车屁股毅然决然地消失在我面前。我记得那瞬间我感觉胸口很难受，仿佛塞了块棉絮在里面，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火车消失的那一瞬间，心里突然有种一下空落落的感觉，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该干嘛去了。我最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车站坐车回的学校。我一想起这件事，最后的画面就是自己站在月台，一列火车的大屁股在我面前渐渐消失看不见。同学，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你上次发信息说已经跟女朋友分手，回了老家某新发展。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有了幸福的妻子和孩子。祝你安好。

我人生最近的两次送别记忆，一次别人送我，一次我送别人。我想，送别太伤感，我不喜欢。我再也没有送过别人，也没有让人送过我。也许人生需要一些诸如此类的回忆才能让生命更为饱满。我更希望，你来，我去接你。

也许入世太久，已经对人来人往习已为常了。但仍旧不喜欢离别。一个人摸爬滚打太久，容易成为一个老油条。对自己不喜欢亦或喜欢的事处理老到不动声色。可是仍然怀念，那些单纯的情感，那些此去经年的岁月。

几天前的烧烤桌上，球球大宴我们。她像当年的我们一样，明明很感伤舍不得。却故作开怀，吹着不着边际的牛，聊着海阔天空的天。我把上面的故事告诉了她。告诉她，从那时候起，我再也没有让人送过我，也没有再送过人。此时此刻，在打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在烧烤桌上跟她聊这些，似乎太混蛋了。一个仍单纯的小姑娘，祝你一路顺利。在我生命里，直至今日，很多人一别便是永远。但愿我们有机会再见，再次领教你十分厉害的球技。我会坚持自己的爱好，祝你游遍德国大好山川。新婚快乐。

韩寒在《乘风破浪》里改了一首歌： 别送我 ，说再见吧 ， 就当我是那云朵 ，请别送我 ， 此去不知道归期， 请送别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