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我和陈奕迅

2005年，我读大三，正是内心非常拧巴的时候。极度渴望装逼，渴望获得别人的关注和承认；又极度瞧不起装逼的人，知道那无非都是些浮云。但没办法啊，谁让你在那个年龄？

那时校园里最顶级的装逼盛事就是“校园十佳歌手大赛”。比赛分两级，一个是系一级的十佳歌手，系一级的十佳里的前几名再去参加校级比赛。每到九月十月的时候，校园里就弥漫了一股喧嚣的气氛。食堂前的海报栏里常贴着各系比赛的海报，有钱的系还在校园里打出横幅，预祝本系十佳歌手比赛成功云云。

空虚无聊又荷尔蒙喷溅的大学生们对这些比赛趋之若鹜。看完了本系的比赛，再看别的系的比赛，每天回寝室就大谈哪个系的谁谁谁唱得最好，长得最帅。最后的校际决赛更是把学校里最大的礼堂挤得水泄不通。每首歌唱到副歌高潮部分时，台下的欢呼声快要把那个有些简陋的礼堂的屋顶给掀翻……

在台上演唱的人，确然可以获得极大的虚荣心的满足和一种虚幻的当上明星的感觉。至于是不是以后追女同学更容易一点，就不知道了。

我在台下看他们表演，心里很有些痒，觉得自己歌唱得也不错，为什么不报个名参加？但心里还有个声音对自己说，这不就是虚荣吗？这不就是装逼吗？这有什么意义吗？这有什么好追求的啊？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肤浅了？不就是很多傻逼看几个傻逼唱很傻逼的流行歌吗？对不起，我当时是个愤青。

四大天王里，刘德华和张学友的歌依然还是被选唱最多的，有一个模仿刘德华声线很像的外语系的男同学，在校园里是明星般的存在。周杰伦虽然当时很流行，但没什么人唱，大概是太难唱了。还有周传雄，罗大佑，梅艳芳……赶了几个场子，发现除了这些老歌，那年女生唱容祖儿的《挥着翅膀的女孩》很多，另一首选唱很多的就是陈奕迅的《十年》。

当时陈奕迅在大陆还不是很流行，可能因为他之前主要唱粤语歌。《十年》应该是陈奕迅打入内地流行音乐市场的第一首国语歌。

看着台上二十岁左右的人想要深情地演绎《十年》，我有些想笑：“怀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离开的时候，一边享受，一边泪流……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十年之前我们在干吗呢？上小学二三年级，刚没穿开裆裤才几年吧？这真是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不过这首歌旋律低缓动人，唱起来难度不大，又刚开始流行，所以被选唱得很多。这算是我跟陈奕迅的初次接触。

2006年我读大四。一月份已经是深秋，我来到长江边的一座小城参加工作面试，心情很有些沉郁。我刚在另一场面试里被PK掉了，那场面试我本来志在必得。把我PK掉的是我的同班男同学，我宁愿被任何人PK掉不愿被他搞掉。我平时就看他很不顺眼，也认为他根本跟我不在一个档次上。

嗯，这正是我被搞定的原因。自视过高，轻浮骄躁，自以为十拿九稳，在面试里肯定表现得不够成熟老练，准备得不够充分。而那个男同学应该低调地进行了充分的准备。这一次让他一战成名，消息传回系里，很轰动，有点大爆冷门的意思。快毕业时，该同学作为找工作很成功的典范，参加了系里的经验交流会，大出风头。

我走在这座小城枯叶遍地的街头时，还没有从那场失败的面试里缓过劲来，有些被放逐，被抛弃的感觉。我找了家破败的小旅馆住下，为面试准备了一个下午。晚上到街头散步，看到繁华商业街上有一家书店。这家书店开在一座商业大厦的半地下室里，进去需要下几级台阶，里面倒是很宽敞，门口堆叠着一摞一摞的当时最流行的书。我走了进去，兴趣索然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本的书翻翻看看。

书店里的背景音乐是陈奕迅的《爱情呼叫转移》：“徘徊过多少橱窗，住过多少旅馆，才会觉得分离也并不冤枉。感情是用来浏览，还是用来珍藏，好让日子天天都过得难忘。熬过了多久患难，湿了多长眼眶，才能知道伤感是爱的遗产？”

这有些忧郁的调子倒是跟我当时的心境很配合，作书店的背景音乐也是恰如其分，我的情绪沉浸在里面。书店里有一两个店员在轻轻地走动。其中有个姑娘，烫着蓬蓬的披肩发，圆脸大眼睛，嘴上涂着很鲜艳的口红，黑色套装。每次经过我身边，她都会多看我几眼，顾盼之间似乎有些情意。当然，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

第二天的面试好像挺成功，因为我还没有从打击中缓过来，所以现场的表现反倒看起来好像很沉稳淡然，也许给人留下了靠谱的印象。一个星期后，我正在学校里打水，接到了通知签约的电话。我再次来到这座小城。签约之后并没有什么喜悦，只是觉得饭碗有了保障，但并不是当初最理想的选择。还想着有机会再找找看，只是违约金有些高，三千元。

我又来到那家书店，那个姑娘还是烫着蓬蓬的披肩发，圆脸大眼睛，嘴上涂着很鲜艳的口红，黑色套装。每次经过我身边，她都会多看我几眼……

半年之后，我正式到单位报到，渐渐开始意识到，我真的要在这里工作了，也许说不定就过完这一生。我又去了那家书店，再也没有看到那个姑娘……

这十年里，我一直生活在这座长江边的小城，和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自导自演着自己生活的哭哭笑笑的悲喜剧。偶尔还是会听到陈奕迅。那年《将爱情进行到底》的电影版上映，主题曲是陈奕迅和王菲的《因为爱情》：

“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所以我们还是年轻的模样。因为爱情，在那个地方，依然还有人在那里游荡，人来人往……”

这十年里，我渐渐爱上这座小城，爱上小城里的一两个姑娘。我渐渐由青年步入中年。已经不想再听太过吵闹激烈的摇滚了，快到中年的神经和鼓膜已经不大受得了。也不想听民谣了，太矫情太造作了。那就听听陈奕迅吧。听听《你的背包》《不要说话》《淘汰》，听听他的《好久不见》《K歌之王》……

陈奕迅的歌就是唱给城市白领听的，有些痛苦，有些哀伤，但都不过份，没有撕心裂肺，要死要活。这就是所谓“中产阶级的审慎的魅力”，这就是所谓“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吧！你不得不服，要论城市情歌，大陆音乐人还就是写不过香港，唱不过陈奕迅。因为香港作为国际商业大都市的历史已经很久，城市白领的那点小心思，小情调还是人家香港音乐人摸得透，写得妥帖。

陈奕迅的歌不像茶，也不像烈酒，只是一杯星巴克里的咖啡，有味道，有情调，但你也不会担心沉溺。

很久没有看电视了，偶然看到这一季的新歌声的评委里有陈奕迅。这个在情歌里一往情深的男人，竟然还是这么鬼马呆萌的一个人，真是没想到。摄影机的一大半镜头都被他抢去了。

现在最常听的陈奕迅的歌是《陪你度过漫长岁月》：“走过了人来人往，不喜欢也得欣赏。我是沉默的存在，不当你世界，只作你肩膀。拒绝成长到成长，变成想要的模样，在举手投降以前，让我再陪你一段。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陪你把独自孤单，变成了勇敢。一次次失去又重来，我没离开，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从第一次听到陈奕迅，到现在喜欢上他，十年左右了。十年之后，才听懂《十年》；十年之后，爱上陈奕迅。